鬼王不洗澡

出自专栏《漫漫仙途桃花劫》

大婚当晚鬼王对我用摄魂术:「你可是真心地爱慕我?」

我装成被摄魂的样子乖顺地回答:「是。」

可心里却想:「爱个 der,爱你老牛吃嫩草?爱你三十几万岁不洗澡?」

后来我才知道,鬼王不仅有摄魂术,还有读心术。

1.

我身着红色嫁衣跪在鬼王面前,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传闻酆都鬼王,身高九尺,青面獠牙,喜食人血,三十余万年不曾洗过澡。

长相是父母给的,食物是因为种族不同,这些我都能理解。

但三十余万年不洗澡,这得沤成什么味儿啊!

「小姑娘,抬起头来。」

说话的声音金鸣玉碎,爽朗的少年音中透着一股笑意。

我下意识地抬头,眼中便撞入一张俊俏的脸。

不若传闻中的吓人可怖,一双桃花眼妩媚倾城,薄唇轻笑,一颗尖利的小虎牙在唇瓣中若隐若现。

七分艳丽,三分邪气,好一个俊朗的少年。

他缓缓地向我走来,弯腰凑近。

「不怕我了?」

我轻轻地摇头,步摇轻晃作响。

「我以为鬼王如传说中一般可怕,可如今一见您心生爱慕,便不怕了。」

鬼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看着他的眼睛由深棕色变身幽暗不见底的墨绿。

「你可是真心地爱慕我?」

传闻鬼王有摄魂术,当他望向你的眼睛时,你说出来的必是真话。

可我只是穿越过来的小可怜一枚呀,并不受这个世界的各种限制,他的摄魂术对我没用。

为了自保,我只能装作被摄魂的样子乖顺地回答。

「是,我真心地爱慕您。」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爱个 der,爱你老牛吃嫩草?爱你三十几万岁不洗澡?」

鬼王托着我的下巴的手一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那,你爱我什么?」

「当然是因为您俊美无俦。」

心里忍不住唱了起来: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鬼王眉头一皱,似是听到我的答案有些不相信。

狗男人!不信还问!

他要是对我严刑拷打,我可能也就实话实说了。

可他偏偏要用读心术,啧啧啧,真是普通又自信。

可能是信了我的鬼话,他的眼神慢慢地恢复成深棕色,可眼里的好奇却并未退去。

他松开我的下巴,又坐回了窗边。

「给我唱首歌吧。」

我:???

我哪里会唱古代的歌,总不能真给他唱一首《孤勇者》吧!

搜刮遍脑海里的曲子,终于有一首能够称之为古曲。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

「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

「别唱了,比鬼嚎还难听。」

狗男人!不好听还让唱!

2.

可能是我唱歌扫了鬼王的兴致,他说有事要处理,便将我一个人留在婚房里。

但这正合我意。

听说他三十万年不曾沐浴,我怕他脱了衣服把我熏吐了。

这样不太礼貌,他一生气,容易嘎了我。

人间的黑夜就是酆都的白天,鬼王成亲,百鬼同庆。

我被外面的喧嚣吵得睡不着,索性换了身便服,出去走走。

酆都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到处都是石洞、荒野。

而是像人间一样,亭台楼阁,飞檐水榭。

有开门营业的酒楼,和沿路摆的小食摊,只是卖的食物,我实在无法接受。

鬼族女子妖媚,满大街的美女让人目不暇接,想想我自己的长相,真是自惭形秽。

我走了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们打量我,跟在我后面看,甚至有大胆的伸长了脖子嗅我身上的味道。

「这是人族还是仙族?怎么跟我们鬼族长的不一样?」

「仙族周身缭绕紫金光,她普普通通的,怕是误闯进来的人类吧。」

「人类好哇,最是鲜美可口。」

他们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变成光明正大的谈论。

我有点儿害怕了,毕竟我这瘦小的身材,他们吃我都不用吐骨头的。

刚想转身往回走,却发现身后黑暗,根本看不见来时的路。

我凑近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

「姑娘,请问鬼王的府邸怎么走?」

那小姑娘开口便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你去鬼王府做什么啊?还不如来我的五脏府!」

说罢,那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身形猛然暴涨了数十倍,像一座小山一样屹立在我面前。

她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血腥气如狂风般,裹挟着我往她口中卷。

「啊!」

我甚至来不及逃跑,只能发出尖叫。

心如擂鼓,以为自己要被吃掉,心里将鬼王骂了千百次。

狗东西!娶了我又不管我,嫁你不如嫁一块儿叉烧!

尖利牙齿落下的一瞬,我被人拦腰抱着,一个旋身飞离那血喷巨口。

而那暴涨的恶鬼,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一般,一点一点地缩小,直到跪伏在地上。

「鬼王大人饶命啊!」

此话一出,众鬼呼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鬼王大人。」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紧紧地抱着的是鬼王的腰。

我顿时一阵恶寒,迅速地松开手,想到的只有他三十余万年不洗澡的事。

刚才抱着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我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鬼王轻笑,伸出手猛然将我拉进怀里。

一手搂住我的腰,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嘴唇凉薄,印在额头上,好像有一丝凉气钻进我的脑中。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松开了我。

他并没有看我,而是面向众鬼,声音冷峻。

「这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再动她!」

一瞬间,我感觉他的声音像是经过扩音器一样,传遍了酆都的每一个角落。

而后,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少年的澄澈。

「酆都的路,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往前走吧。」

3.

因为我被吃进嘴里觉得恶心,所以提出让他带我去洗澡。

他便带我去了酆都中唯一干净的水——静泉。

静泉是天河上接引下来的水,有荡涤污垢、清心养气的功效。

对鬼来说,这水如同岩浆。

可对我来说,养肤美白,再好不过。

我在静泉洗澡,鬼王背对我坐在岸边,像是怕我跑了一样。

有点儿礼貌,但不多。

我面上不显,却在心里不住地吐槽。

狗男人,自己不洗澡,偏有看别人洗澡的爱好。

「我叫时安。」

他声音冷淡,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以为这么霸气的鬼王,会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可原来这么的普通。

「我叫沐瑶。」

他没再回应我,我也安静地洗着澡。

大概是洗太久了他有些不耐烦。

「还要多久?天都快亮了!」

狗男人真可怜,都没洗过澡,所以不知道洗澡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

我想了想,心里生出些许恶趣味。

「鬼……时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澡?」

狗男人,我看你能用什么借口掩盖你不洗澡的事实!

看着时安明显地僵住的背影,我简直要笑开了花。

没想到,他突然站起来,转身面对我。

我下意识地遮挡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解衣服。

腰封拆了扔地下,松了袖子,那纤长且肌肉分明的手腕若隐若现地在袖口里晃荡。

红色黑边的外袍从肩膀滑落,露出洁白的里衣。

鬼也穿里衣?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遮身体好,还是遮眼睛好。

他要干吗?

这是要跟我洗个鸳鸯浴的节奏吗?

他不是不洗澡的吗?

里衣解开后,我想起自己不用遮也可以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等了半天,却没有听见他下水的声音。

「沐瑶,睁开眼睛。」

4.

我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八块腹肌棱角分明,人鱼线蜿蜒向下消失在雪白的裤子里。

我甩了甩头,现在不是看腹肌的时候。

他紧致、皙白的皮肤上,竟燃着青蓝色的火焰。

薄薄一层,像华美的轻纱笼罩在皮肤上。

「你……你这是……火焰醉虾?」

他眉头一皱,脸上挂起怒意。

「什么火焰醉虾,再对我不敬,便将你丢出去喂虚鬼。」

我放低身体,将整个肩膀都埋进水里,可怜兮兮地求饶。

「鬼王大人,我错了,您这皮肤好特别哦。」

特别像游戏里的火男。

他一个虚影,闪身到我面前。

池子里的水似是被煮沸了一样,开始冒热气。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温水煮的青蛙,马上就要熟了。

水面热气氤氲上升,已经到了我忍耐的极限。

时安微眯双眼。

「洗完了吗?」

说完他便站起来背过身。

「洗完就出来吧。」

我如蒙大赦,迅速地从池子里爬上岸。

「洗完了洗完了!」

5.

酆都不走回头路,他带着我从另一条路下山。

下山的路上我一直想,他脱了衣服给我看他酷炫皮肤的用意是什么?

单纯的秀腹肌?

回到鬼王府邸,这次他没走,同我留在房里。

前几日的仙门大会上鬼王看中了我,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女修,仙门自然不会因为我而拒绝鬼王的要求。

嫁过来时,我已经做了好心理准备,想着只要保住小命就好,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可时安什么都没做,规规矩矩地陪我躺在床上。

他侧头看我,眼角的痣红得妖冶,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睡吧。」

他轻声地安慰我,声音像是有着催眠的效果。

我又是被鬼吃,又泡了澡,确实有些疲惫,心里的忐忑还没压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6.

不知是做梦还是灵魂出窍,我在鬼王府里游荡。

游廊处看到一个鬼侍女,她脚步匆匆,手里捧着的是我今日穿的嫁衣。

我好奇地跟在她后面进了一个屋子。

那是一个女子闺房,装饰华丽。

再往里走,屋内的架子上,挂着的都是满满的红色嫁衣。

我的那一件,被侍女整理好,也挂了上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那一屋子目测有上百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嫁衣?

完了!

鬼王吃人,我又变成了魂魄,莫不是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已经将我吃了吧?

顾不上其他,循着记忆跑回屋子。

冲进屋子,并没有想象中血腥恐怖的场面。

我们两人就像刚入睡那样躺在床上。

时安忽然睁眼,转头看向我,双眸血红。

我心头一惊,双腿如踩空一般使劲儿一蹬,一下睁开了眼睛。

没有什么侍女嫁衣,时安双手交握在我身边睡得安稳。

幸好只是个梦。

7.

我在酆都待了半月有余,和时安相处得也算愉快。

他话很少,但脾气不错。

偶尔会叫手下的小鬼去人界买东西给我吃。

我泡静泉的时候,还会将池水帮我加热到满意的温度。

这天泡完温泉后跟往常一样早早地睡下。

可睡着睡着我却感觉越来越冷。

并不是发热,而是被冻僵一般浑身冰凉。

我被冻得快失去了意识,忽地想起时安一身的火苗将池水烧得沸腾。

偷偷地碰了碰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没有温度。

难道要身上的才行?

为了自己不冻死,我把手伸向了时安的衣领,我记得他衣领的脖颈处也有火苗。

时安睡得浅,我手还没伸到他胸口,他便睁开了眼睛。

「你做什么?」

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已经不怕他了,这会儿身上难受,说话也不由得带着撒娇的意味。

「时安,我好冷,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小火苗放出来给我取取暖?」

他将手伸向我的额头颈间,触手皆是冰凉。

「我身上的是业火,会将你烧成灰的。」

他握住我的手,一股股探查之力入泥牛入海不见回响。

「你身上竟一点儿修为都没有?」

呵,但凡我有一点儿修为也不会被送到这里,任你宰割。

我被冻得脑中混沌,没心情跟他斗嘴,只希望他能救我。

「时安,我会不会被冻死?要不你把我丢进静池里煮一煮吧。」

「你大抵是受不了这酆都的鬼气才会如此。」

眼前一黑,像是掉入深渊,失去意识前听到时安说。

「真是越来越没用!」

8.

再睁眼那种僵冷的感觉已经从身上退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守在床边。

她看我醒来便端来一碗药。

「把这个喝了吧,鬼王大人吩咐的。」

我想了半天才认出她,她就是我成亲那日要吃了我的小女孩,应该是个虚鬼。

这小姑娘年纪小,却是个可怕的怪物。

我接过药碗,那药浓稠、黏腻,仔细地看,似乎还有东西在里面蠕动。

本来就没力气,蠕动的东西吓得我连药碗都端不稳,整碗撒到地上。

「你干吗!这是鬼王大人亲自去极海里捉的三尾鱼,最是补阳气了。你知道极海有多凶险吗,就这样糟蹋他的心意!」

我虽是个穿越女,但也知道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

极海在北境最北处,是上古神兽埋骨之地。

神兽属阳,需极阴之海才能镇压调和,极海是个连修仙大能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这三尾鱼就是神兽魂灵所化,滋补异常。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儿害怕。」

「害怕什么?」

虚鬼疾言厉色。

「害怕鬼王大人吃了你?你生病了,他日夜照顾你,替你找来这么多稀世珍宝入药,你竟然这样揣测他,真是不识好歹!早知道让你死掉就好了,反正下一个千年……」

「住嘴!」

一道烈焰凭空出现在屋中,火焰一闪,时安出现。

他大手一挥,虚鬼顿时化为一团黑雾。

「我叫你来是照顾她的,她醒了,你便回去吧。」

那团黑雾听话地飞出门外,屋内只剩我们两个人。

时安放下手中的鱼篓,整理被我打翻的药碗。

这里是人界,他收起了鬼王的阴狠妖冶,摇身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呃……也不算普通了,剑眉星目,英气俊朗,久居酆都不见天日,让他有种苍白的病态美。

「你再躺一会儿。」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便又端出一个碗。

我想起虚鬼端着那碗药,就开始想吐。

他一脸的无奈,扶起我并把那晚端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地要躲,却瞥见碗中并不是药。

小鱼被煎得金黄酥脆,盖在软糯的白米饭上,看起来十分美味可口。

他坐在对面,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米饭加小鱼。

「张嘴。」

我张开嘴将饭吞入,味道果然如想象中美味。

时安一勺一勺地喂我吃着饭,一向话少的人嘴里不住地念叨。

「真是娇气得要命,这世上也只有我的业火能煎三尾鱼,但凡换个人,你只怕是要死了。」

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说话时锋利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虽然语气不好,可每舀一勺饭还要放在嘴边吹凉再喂给我。

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心里的小鹿活过来,在胸腔里乱撞。

9.

整日待在房中实在无聊,我央求时安带我出去玩。

「时安,我要玩套圈,那个虎头帽好好看,我一定要套中。」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摊子旁围了一圈的人,都在看热闹,因为我买圈的钱已经超过那个虎头帽的价值。

「小姑娘,要不要我帮你啊!」

我回身一个眼刀飞过说风凉话的人。

「谁要你帮,我自己就可以套!」

我柳沐瑶一生要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看着手上仅剩的一个圈,这可是我最后的尊严。

深呼吸,稳定情绪,抬手一扔。

完了,力度小,根本套不中。

心中懊悔不止。

他们又会笑我了,脸皮要被踩在地上摩擦了!

算了,在哪里跌倒,就在那躺一会儿吧!

我以为那个圈没飞到一半就要落在地上。

没想到那圈就那样晃晃悠悠地,硬是多飞了一段,稳稳地套在了那个虎头帽上。

人群中,有人鼓掌恭喜我终于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人嘲笑我是傻子,买圈的钱可以买十顶虎头帽。

我抬头看时安。

他双手抱胸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看我做什么,去拿帽子吧。」

老板一脸谄媚地将虎头帽递到我手里。

「小姑娘,让你哥哥再给你买几个圈,我这还有好看的小手炉,你要不要?」

我刚想开口拒绝,身后传来时安的声音。

「我不是他哥哥,我是他夫君。」

他声音冷峻,像是怕我再次被诱惑。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我接过虎头帽,跟在时安身后,辛苦得来的帽子我一眼都没看,满脑子只有那句「我是他夫君」。

「刚才是不是你帮我作弊了?」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那个圈飞不远的。」

轻风吹来,时安的头发吹到我脸上有些痒,我透过发丝看着他觉得更好看。

「替你挽尊。就是挽回你尊严的意思。」

我:「??你听谁说的这个词?」

时安摸了摸鼻子。

「你说的。别在意这些了,我们快点走吧,要下雨了。」

10.

我以为时安说下雨只是托词,没想到半夜真的下起了大雨。

我身体还没完全好,下雨带来的寒气让我觉得有些冷。

身旁的时安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正香。

我内心动容,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紧紧地贴着他。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心里不住地碎碎念。

都已经成亲了,跟自己夫君贴贴不犯法吧。

这么好看的人儿,不贴白不贴,他这么辛苦将我救活,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吃掉我。

我靠在时安身边,竟生出一丝安全感。

我来到这个世界无亲无故。

没有灵力不能修炼,整日被同门嘲笑是个废物。

时安带走我时,解脱的心情大于恐惧。

总是想着,如果他杀了我,我就可以回现代。

可他照顾我、保护我,让我有了归属感。

我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在陌生的世界,与他相依为命。

等这具肉身老了、死了,变成鬼魂,就可以与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可能和我动作太大,将他吵醒。

他声音迷蒙,带着沙哑。

「猫妖上身了?蹭什么?」

他语气嗔怪,却并没有推开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时安,我有点冷。」

沉吟片刻,他长舒一口气。

原本平躺的他侧过身子,抬手将我拥进怀里。

整理了被子后,我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时安是鬼体,并没有人的温度,可我依然感觉到温暖。

「时安,你为什么娶我啊?」

他呼吸一滞,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缓和下来。

「在人群里看见你,觉得你鲜嫩可口,所以娶回来想吃掉。」

我一点儿都不怕他,反而有点儿想笑。

「那你怎么没吃啊?」

他抬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好久才回答我。

「想养胖些再吃的,养着养着,就舍不得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睡了一个无比甜美的觉。

11.

七月半了,时安回酆都处理一些事情,叫我在人界等他。

我宅在家里实在无趣,准备出去逛一逛。

路边捏糖人的手艺十分好,我给足了钱,让老板给我捏一对。

就捏我和时安。

玄色滚红边的窄腰袍子,桃花眼下一颗红色的痣。

我的衣服就捏鹅黄色,综合一下他阴沉沉的气质。

小糖人拿到手,我开心地转圈圈。

这个插在床头的小瓶子里,就当作我和时安的婚纱照吧。

「这不是废物沐瑶吗?还没死啊?」

我转头看过去,老熟人啊。

秦云汐是我的同门师姐,听说从小极具慧根,被收入掌教门下。

以前经常欺负我。

会在我吃饭时将我碗里的食物变成癞蛤蟆,用剑气割散我的发髻,捏个风决卷下树叶铺满我刚打扫过的庭院。

就是这样的小把戏,不伤性命,像是开了个过分的玩笑,让我求告无门。

你死,我都不会死!

我白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嘴,拿着糖人转身离开。

只见手中的糖人燃起一团火,瞬间就变成了飞灰。

我转身,秦云汐结印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看着手中仅剩的两根木棍,我的婚纱照被这把火烧得精光,委屈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秦云汐似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以前骨头硬得很,怎么欺负都不会哭的,现在居然哭了!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以前没人可以让我依靠,所以知道哭也无济于事。

如今有了时安照顾我,我竟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了,真像他说的一样,变得好娇气。

「碰到你也算是我的晦气了,早知道你要来,我便不来了。」

还是回家吧,时安不在身边我也打不过她,真要动手,吃亏的还是我。

我并不理会她的嘲讽,转身就走,可她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拦在我面前。

「贱人,居然敢顶罪,谁给你的胆子!」

我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修仙之人的宽容温和,满身的戾气倒是比虚鬼还凶。

「我现在已经成亲,与你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你不必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

她冷哼一声,眼中的轻蔑更盛。

「以为自己嫁给了鬼王就是鬼后吗?真是笑话!我看你还不知道吧,明日就是七月半了,好好地享受你最后的时间吧。小!祭!品!」

小祭品这三个字如千根针扎入我的心里。

不会的,我不应该怀疑时安。

每个雨夜的相拥入睡,一次次下极海为我捕三尾鱼,不厌其烦地听我絮絮叨叨,说要一直陪我住在人界。

这些爱如此明显,怎么会是假的呢?

「时安……他也许真的如你说的一样要吃我,但那是一开始,现在他不会吃我了。」

我信誓旦旦,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些。

「哈哈哈,真是可笑!鬼王是什么身份,瑶池蟠桃都吃得,吃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秦云汐一脸滑天下之大稽的神色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我不能受她挑拨,她这人最喜欢开这种让人伤心的玩笑。

我转身欲走,却又被她拦下。

「看在同门一场的面子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这是作为掌教弟子才知道的秘密。」

「鬼王时安是上古大魔,有着不死不灭之身。战神清月为了维护六界秩序,将时安的真身切成数块投入三千小世界中。并且献祭自己的灵魂,引业火到时安身上,让他日夜受烈火焚身之苦,以削弱他的法力。」

我心中一痛,原来时安身上蓝色的火焰并不是他的术法,而是用来禁锢他术法,让他日夜痛苦的「紧身咒」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云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天道自有秩序,不会偏袒任何人。每千年,清月仙子就会转世,带着鬼王的一部分真身,鬼王会找到她,用业火灼烧她的心,弥补自己缺失的真身。」

我连连后退,可秦云汐却没想放过我。

她步步紧逼,每句话都如重锤砸向我脆弱的神经。

「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地修炼却一丝灵力都没有吗?因为你是清月仙子的转世,青月仙子的修为都用来引业火了,所以你注定只能是个废人。」

「你现在是个废人,明天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所以,你现在有什么好得意的!」

12.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满心、满脑子都是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想起我被酆都昏迷时,时安说我越来越没用。

想起虚鬼给我端药时说过那句未完的话,她说下一个千年……。

想起我问她为什么要娶我时,他瞬间凝滞的呼吸和僵硬的身体。

想起他不洗澡的传闻。

呵呵。

我在心里冷笑。

怪不得不洗澡,一靠近池水,水就会沸腾。

他要是洗个澡,非得把自己煮成一锅鬼王汤不可。

我越想越好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上古时期的大魔,见过多少温柔似水的仙女和火辣热情的妖精,怎么会爱上如此普通的我?

不过,他也没说过爱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

他护着我不让我死,也许只是为了让我活到七月半。

我看着我们亲手布置的家,那几丛蔷薇快开花了,等中秋的时候,就会爬满整个篱笆院墙。

还记得我被葡萄架上掉下来的大青虫吓哭,让后躲进时安的怀里。

已经搭好的狗窝还没来得及养小狗。

我死后这个院子还会有人打理吗?

是不是千年以后还会住进下一个如我一般转世的姑娘,她是否也会如我一样,看着爬满篱笆的蔷薇花,然后爱上时安。

我哭着跌坐在地上,再次觉得浑身冰冷。

我正哭得不能自已,一团火焰飞进院子,时安出现在我面前。

他将跌坐在地上的我搂进怀中,轻抚我的发丝,像每一个我不能安睡的夜晚。

「哭什么呢?」

我想问问她秦云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真的只是祭品吗?他对我这个祭品,有没有过一丝的心动?也会将之前的祭品搂进怀里吗?

时安一把将我从怀中拉出来。

「你是听谁说了什么?」

他神色紧张,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时安怎么会知道我想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听见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可摄魂术对我不管用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只有摄魂术,我还有读心术!」

时安的眼中带着焦急,语气不由自主地重了些,双手收紧捏得我肩胛骨隐隐作痛。

「沐瑶,不管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我声音哽咽,甚至连不成句。

「所以……秦云汐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只是祭品,我的心是你真身的一部分,我禁锢着你的术法,让你日夜受业火焚身?」

时安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鬼王,没什么能动摇他,但这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

「我不想骗你,开始时我确实打算献祭你,可后来也是真的舍不得。」

「时安,你会用火烧我吗?你知道的,我最怕疼,如果你要献祭我,可不可以先杀死我,再烧我?」

我看着他的目光从惊惶变成疼惜,让后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我不会烧你的,真身的事我再另想办法,别哭了,我怎么舍得让你疼呢。」

时安不住地安慰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柔软的话。

真好,他从没骗过我。

真好,他爱我,一如我爱他。

13.

七月半这天我从睁开眼睛就开始惶恐不安。

「时安,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我怕你会烧掉我。」

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要是想烧你,你不在我面前我也能烧。」

我苦着一张脸。

「那怎么办啊?万一你改变主意了,想烧我,我岂不是跑不掉了?」

我灵机一动。

「对了,你带我回酆都吧,我去静泉里泡着。如果你想烧我,我躲在水里你也烧不到我,最多就是把我煮熟了!」

时安坚决不肯回酆都,我却一直缠着他要回去。

我心里想:怎么想泡个静泉就这么难!

时安突然转身对着我笑得灿烂。

「什么怕我烧你,就是你想泡澡才找的借口。」

我心事被他拆穿,有些尴尬。

「你不许读我的心!」

时安拗不过我,终于还是带我来到酆都。

泡进静泉的那一刻我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还是静泉舒服啊,就是有点儿冷。时安,你能不能帮我加热一下?」

时安笑着摇了摇头,脱掉衣服背对着我坐在池边。

酆都不见月,可泉边生长的灵植发着浅浅的光晕,让景色温馨美好。

「时安,你如果有读心术的话,是不是成亲那日,你都听见我心里想的了?」

时安声音里带着揶揄。

「听到啦,你说你爱个 der,说我娶你是老牛吃嫩草,还嫌弃我不洗澡,说我身上有味儿……」

我听着时安读我的内心,脚趾快抠出一个魔仙堡。

「哎呀,哎呀你别说啦!」

可他故意嘲笑我,仍然继续说。

「你还唱了个什么歌?爱你呱唧呱唧汪什么的。」

「时安,你坐得近一些,我有点儿冷。」

时安听话地往我身边挪了挪,在我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时安,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不知道。可能从你唱歌的时候,或者是你求我救你的时候,或者是像个小猫蹭我……」

他话音一顿,猛然收回身上的业火,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猝不及防地从背后将他抱住,没来得及收起的业火瞬间燃遍我的全身。

「沐瑶,你做什么!」

痛!

像重锤不断地砸碎身上每一根骨头。

像千万根银针刺入最脆弱的神经。

灭顶般的窒息,蚀骨的痛,痛得我咬碎了一口牙。

碎牙还没等落入口中,就被业火烧成了灰。

时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抱着我跳入静泉,泉水瞬间沸腾,一池的水霎时间化作水雾蒸发。

池水无法熄灭业火,却给我留出了跟时安告别的时间。

我拂过他紧皱的眉,擦掉顺着他脸颊滑落的眼泪。

「时安,你不舍得我疼,我又怎么会舍得你日夜受业火焚身之痛呢?」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许死了就能回去了,你别伤心。」

「以后再娶我的转生,别再让她爱上你了。」

「业火焚身真的好疼,你每日每夜,该有多疼啊。」

14.

「上仙,上仙请留步。」

身后一人叫住我,我回头见来人手中拿着一捧蔷薇。

「叫我何事?」

那人一脸谄媚,眸中精光毕现,看起来不像好人。

「上仙十万年前曾与我订下婚约,如今您已苏醒,是否该履行这份约定?」

「谁跟你约定的?可有信物?可有婚书?」

那人憨笑两声,挠了挠头。

「信物原本是有的,可二十万年前您和鬼王大战时,被他抢走了。」

「哦,那你就找鬼王去要吧,要回来再说。」

我抬腿便走,没想到他竟追在后面不依不饶。

「上仙,您献祭自己的灵魂将业火引到鬼王身上,日夜焚烧,他已于一万年前陨灭了。」

不知为何,听到鬼王陨灭,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眼眶酸楚,差点儿就要落泪。

「东西没了我也没办法,我从混沌中苏醒,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人人都说跟我定下婚约,人人都要来娶我,我到底嫁谁?」

那人愣在原地,并没有追上来。

什么爱慕我、仰慕我的,都是放屁。

不过是贪图与我灵修有助于修行罢了。

为了躲避四面八方的追求者,我只好躲进了嫦娥的月宫中。

嫦娥性子清冷,我不爱说话,我们两个不谋而合,有时能枯坐一天。

其实也不是枯坐,我只是在整理思绪,脑子里的记忆太多,我竟如失忆般的什么都记不得。

「嫦娥仙子,我到底是谁啊?」

嫦娥理顺玉兔的毛,声音漫不经心。

「你是清月,二十万年前是清月战神,鬼王陨灭后六界安稳,不再需要战神了,你现在是清月仙子。因着辈分大,大家都尊您一声上神。」

「鬼王……陨灭了吗?」

嫦娥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凑近我。

「当初你跟鬼王那档子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是为了六界,做出一些牺牲都是难免的,你现在神魂归位,鬼王也死了,你就不要再想他了。」

我……?

鬼王……?

?????

嫦娥仙子怎么跟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清冷无双,冰雪一般的人儿居然也会调笑人。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似是怕隔墙有耳般地四处望了望。

「当年你跟鬼王斗法,斗得暗无天日,六界变色。你没办法就使了个分身下届勾引鬼王……」

「你胡说!」

我猛然站起来。

「你现在记忆混乱,那是因为你入了三千小世界,脑子里有太多记忆。等你整理好了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15.

嫦娥的月宫我不想去了,她那种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的眼神让我心里发堵。

我已经闭门不出,还仍然有人找上来。

小仙娥毕恭毕敬地请安。

「仙子,又有人来求娶您了,这次带了信物呢。」

「是谁?」

「桐华殿的清渊仙君。」

「请他进来吧。」

门外走来一翩翩仙君,眼神清明,神态自若落落大方。

「小仙特来拜见仙子,这是您当年留给我的信物。」

我将信物接过,居然是两个糖人。

面人像是年代久远,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可身上的衣服装饰,却如同我和清渊如出一辙。

糖人上有我的气息,应该不会错。

「既是诚心地求娶我,你便准备一下,找月老挑个好日子成婚吧。」

清渊欢天喜地,伸手便要拿回糖人。

「既是定情信物,就放在我这儿吧。」

他神色微变,见我不撒手也没再说什么。

清渊走后,我盯着糖人久久不能回神。

总觉的少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16.

我的婚讯传遍三界,我也一副安心待嫁的模样。

嫦娥仙子捧着婚服来看望我。

「清渊仙君特别高兴,说大婚前不宜见面,就托我给你送婚服来了,你快穿上试试。」

我正吃着葡萄,没兴趣看那婚服。

「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并没有打算跟清渊成婚。」

嫦娥仙子听我说完便吓了一跳。

「你不跟他成婚你还说要嫁给他,他都昭告六界了!」

「我觉得清渊不对劲,所以就将计就计了。」

嫦娥仙子又拿出那种八卦的眼神。

「展开说说。」

「我入三千世界时是二十万年前,那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人界哪有做糖人的地方?再说了,清渊仙君原身是棵梧桐树,那时他几岁,我几岁?我跟鬼王斗法时候,他没准儿还是个小树杈呢!」

嫦娥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准备做什么?」

「我准备……」

正说话间,从窗口飞入一只纸鹤。

我接过纸鹤心念一动。

「我要做什么,你想不想去看看?」

嫦娥点头如捣蒜,我们一拍即合,跟着那只纸鹤跳下了人界。

17.

我和嫦娥修为都比清渊高,我们隐了身形气息,他便无法发现。

「都快成婚了,清渊来人界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会跟来看看。」

跟着清渊来到人界一处荒芜的地界。

沧海桑田几千年,能看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但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跟着他走到一处破败不堪的茅草屋中,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房屋虽破败,爬藤的月季却十分繁茂。

花朵开得妖冶,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清渊走入院中,那花丛像是被清风吹动,花枝都跟着摇摆起来,扑簌簌地凋落一地残红。

「你帮我把东西带给沐瑶了吗?」

怪不得花丛开的妖冶,这妖物竟然会说话。

清渊声音充满遗憾。

「东西带到了,可她不愿见你。」

花丛听到清渊的回答,花枝又摇了摇,似是十分伤心一样,连叶子都跟着枯萎。

「沐瑶说,前尘皆成往事,再见面也没有意义,你们仙鬼殊途,缘分已尽了。」

说话间,来时还茂盛妖冶的花藤迅速地枯萎凋零。

「对呀,前尘皆是往事,她现在已经不是沐瑶了,那便请仙君替我祝清月仙子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清月?

是在说我吗?

我显身向院子里跑去,我要去问问他到底是谁?

沐瑶是谁?

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熟悉,这个院子这样熟悉?他让清渊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还未等我赶到,清渊一抬手便在那已经枯萎的蔷薇藤上燃气火。

火光照亮的一瞬间,我耳中嗡鸣。

业火焚身的痛楚一瞬间让我清醒。

所有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时安,我冷。」

「时安,有虫子。」

「时安,你说这丛蔷薇会开出红色的花还是粉色的花呢?」

刚才的声音,逐渐地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时安,你为什么不吃我?」

「我舍不得。」

全想起来了,我就是沐瑶,这个院子是我的家。

「不要,不要!」

我哭着扑向蔷薇花藤,用仙力降下倾盆大雨浇灭了燃烧的火。

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进花藤,花藤中浮出点点亮光,在我怀中凝结成实体。

「时安,时安。」

我哭着将他搂进我的怀中,这魂灵太碎了,拼都拼不起来。

怀中微弱的像虚影一样的时安抬手擦掉我的泪,一如我引业火自焚的那天。

「沐瑶,你为什么不见我了,是因为我把你弄疼了吗?我答应你一定不会烧你,我食言了。」

「我没有不愿意见你,是清渊骗了我。」

无论我怎么解释,时安就像无法听见我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我给你带去的糖人你看到了吗?后来我找了捏糖人的老伯,他重新捏了一份给我,你看看,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

我的眼泪已经决堤,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猛然想起清渊给我的那一对糖人,我终于知道缺了什么,糖人的脸上,少了时安那颗红色的痣。

「沐瑶,无论是从前的转世,还是之后的转世,我自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人,你信我好不好?」

「沐瑶,蔷薇开了,是红色的花,你看到了吗?」

说完,时安的魂灵便如星星点点的雪花,融化在我的怀里,渗透进地面。

「时安,时安!」

我捧起地上的焦土搂入怀中。

干枯的花藤是时安,枯萎的叶子是时安,烧焦的花瓣也是时安。

到处都是时安,可是再也没有时安。

18.

清醒后已经过了三日。

整个桐华殿的仙子都跪在我的殿门外求求我放了他们家仙君。

天帝连下三道谕旨让我放了清渊,却连我的殿门都没有打开。

笑话!

我没有让知情的人给时安陪葬,已经是我作为神祇最后的慈悲。

清渊被我关在殿中的牢里,吓得说出了真相。

原来,当年我引业火自焚后,时安疯了一般撕裂时间,在三千小世界里寻找每一个我的转世。

集齐所有原身后又用业火焚烧原身,聚合当我献祭的修为与灵魂。

天道是公平的,时安将不死不灭的身体给了我,又将我的灵魂聚合。

他全凭着一口气,附身在了花藤中。

我莫名地复活,天帝等众仙皆知前因后果。

所以他们急着让我嫁人,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忘记时安。

清渊偶然间窥见了蔷薇花藤中时安仅剩的意识。

时安拿出糖人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天帝知道后,让清渊拿着定情信物求娶我,并让他在成功后彻底地毁了时安。

我不能原谅。

我无法原谅!

每日我都会去牢中,用业火将清渊焚烧成灰,再用仙力将他重塑回原样。

神仙就是这点好,不死不灭,烧成灰了,治一治,马上就恢复。

19.

清渊的惨叫早晚一遍,响彻整个天界。

九九八十一日后,嫦娥敲开了我的殿门。

「清月,别再折磨清渊了。」

她将一截枯枝交给我。

枯枝上的气根还未烧毁,隐隐地有着生长的趋势。

「这是我在那院子中挖回来的蔷薇花藤,鬼王的魂灵曾附身在这花藤上,魂散后有一些也沁入进去。你养一养,也许……」

嫦娥没敢给我任何承诺,我却如获至宝。

也许呢,万一呢……

20.

我放了清渊,闭宫不见任何人。

每天给那结枯根浇水、晒太阳。

偶尔还会给那枯根唱歌。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时安,你觉得好听吗?」

「不好听啊,那我换一首。」

「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

「什么?像鬼嚎,你可真挑剔,狗男人,不好听还让唱,你又不是没听过。」

我每天都这样自言自语,对着枯藤吃饭,对着枯藤傻笑,偶尔还把他抱在怀里哭。

公里的小仙娥们都很担心我的精神状态。

我总是安慰她们,人哪有不疯的?精神上稳定一刻钟就是很厉害了。

她们也有样学样,天天对着这根枯藤唱歌。

不久后公里四处回荡着歌声。

直到有一天,负责照顾枯藤的小仙娥不唱歌了。

她的声音犹如黄鹂般动听,捧着枯藤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面前。

带着激动,声音略显哽咽。

「仙子,这枯藤,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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