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乱动。」
鲛声自身后而来,一双漂亮如玉骨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雄鲛声音惑人,「最喜欢姐姐……」
阿迦是一只鲛人。
那日捕食,她捡到了一个人类。
「……是你救了我吗?」
年轻男子是被海风吹醒的,阿迦把他放在一块宽大的礁石上,自己泡在水里,抱着一条鱼啃得欢快。
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她丢开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的海鱼,转头看向他。
「是啊。」阿迦歪头,「我救了你。」
那男子揉了揉头,转眼看她,愣住了,似乎才看清她的样子。
阿迦把手撑在礁石上,稍微一用力,整个身子从水里拔出来,斜坐在礁石上。
她随手理了理如同黑色丝绸一般的头发,带着水汽的发丝瞬间干爽,变得蓬松起来。银白色的鲛尾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在日光下,漂亮的叫人目眩。
「咳咳咳……」男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反应过来,随即向她道谢:「多谢,海上风大浪急,若不是——」
「别若不是啦!」阿迦打断他,指了指礁石上的一个小水坑,里面有一尾海鱼正在挣扎。「先吃点东西吧。」
说罢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子只是脱力,并未受什么严重的伤,醒来已经好了许多,他也感觉到力气正慢慢回到身体。
他缓了缓,捉起那条鱼,犹豫了片刻便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倒是出乎意料的鲜美。
阿迦抿了抿唇,颇有些歉意:「海里只有鱼可以吃。」
男子微微一笑,表示没关系,自己觉得这鱼很好吃,阿迦的鲛尾拍了拍水面,倒是没再说其它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温致。」
「我的名字是迦。」阿迦自报姓名,「你可以叫我阿迦。」
「我以后便叫你阿致好了。」
「好。」
等到他的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阿迦便好奇地问起温致外面的事情。
对于无妄海以外的世界,她没有丝毫印象。
鲛人族世代生活在无妄海深处,不与陆地通人烟,更何况阿迦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也不知道父亲是谁,自然更是懵懂。
温致得知她的身世,满眼怜惜地看着她,和阿迦说了好些外面的趣事。
他是修仙者,拜在昆仑墟门下,曾带着师弟师妹们到处历练,又接过许多任务,见多识广,倒是有说不完的故事。
阿迦听得津津有味,淡蓝色的眼睛干净澄澈,专注地看着他。
温致苍白的脸色透出一点血色。
他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阿迦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地玩着一只海螺。
她每日除了捕食睡觉,其余时间都花在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上了。
毕竟鲛人寿命漫长,又不需要修炼,她无事可做,只好找些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如今的阿迦离成年,还有两年的时间。
温致人如其名,说话也温柔极了,他讲故事总是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阿迦很喜欢听他讲故事。
每每温致讲到让人开心的地方,阿迦就会兴奋地在海里滚来滚去,身上的白色鳞片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影,煞是好看。
鲛人一片鳞,凡间千万金。
阿迦听了很得意,她举起自己的手,对着鳞片看来看去,还动了动手指,阳光下,指根间透明的蹼都是漂亮的。
「原来我这么值钱呀?」
温致是修仙者,对鲛人的鳞片不感兴趣。
他微笑着看阿迦显摆自己的鳞片,轻声感叹:「一直以来,即便是修仙界,鲛人也都只存在古籍之中……没想到无妄海真的有鲛人。」
「当然有鲛人啦!」阿迦在水中转了个圈,吐出一串泡泡。
她没说的是,无妄海深处还有更多呢。
「阿致,我们继续讲故事吧。」阿迦眼巴巴地瞧着他。
温致好脾气地答应了。
「——我们之前讲到哪里了?」
「就是那个蛤蟆精强娶了知府的千金,正要拜堂的时候!」
「话说那蛤蟆精,正要逼着那女子拜天地的时候,喜堂正中突然出现一个法阵……」
于是温致就这么留在了无妄海,阿迦觉得他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每天上午他讲一半故事,便出海去捕食,等到下午再继续讲剩下的一半。
有些长一点的故事,他还要讲上两三天才能讲完。
阿迦的利齿与指甲不用的时候,与人类的也一般大小。她还未成年,整只鲛看着更是柔弱可怜,温致没见过她锋利的爪牙,以为她幼弱,便包揽了捕食的任务。
她乐得清闲。
每日听温致讲故事成了阿迦最大的乐趣,她现在不去找海螺,不去扯海草,连珍珠都没心思挖了,一心跟着温致玩耍。
阿迦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呢。
可三个月后,温致却突然告诉她自己要走了。
「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呢?」阿迦睁大眼睛,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惊讶和不舍,「那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听你讲故事了呀?」
「对不起。」温致眼里全是歉疚,但仍坚持自己的决定,「但是阿迦,我必须得离开。」
阿迦扯了扯他衣袖:「阿致不走好不好?阿迦还想听你讲故事呢。」
「是不是因为无妄海只有鱼可以吃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叫人看了不忍。随即她又抬头:「我可以游去更远的地方,给阿致找好吃的食物的!」
「不是。」温致温声解释:「久去未归,恐师门担忧,我的师弟师妹们还在等着我。」
「阿迦,我是一定要走的。」
「好吧。」阿迦鲛尾绷直了,她垂头,脸埋在长长的头发里,温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是在难过。
他看了看小鲛人,终是忍不住开口:「阿迦……」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你愿意,可随我一同回师门。」
阿迦动了动,鲛尾回复之前的柔软,她隔了几息才抬起头,淡蓝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真的吗?」她有些迟疑:「可阿迦都没有出过无妄海呢。」
「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的。」温致整个人放松下来,和阿迦说起他的计划。
「我们可以从人间回去,出了无妄海便是南广,阿迦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我带着你好好玩一转再回昆仑墟,人间有好多玩具吃食,你定然会喜欢……」
「等等——」阿迦打断他,「你刚刚说,人间有许多好吃的?」
「是的。」温致好笑地回她,「糖葫芦,冻梨膏,莲子酥,酸梅汤……」
他还没说完,阿迦又一次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
「我去!」
……
阿迦被温致装进了锁妖囊里。
她本来是不愿意的,气呼呼地开口:「人家是鲛人,又不是妖!」
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锁妖囊,阿迦别过头:「真丑,我才不要住这么丑的袋子。」
温致哭笑不得,掐诀换了个样式,再三保证这是个全新的锁妖囊,好说歹说,阿迦才肯进去了。
末了她还提了要求:「要好多好吃的。」
温致很好说话,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还有很多好玩儿的!」
「可以。」
「阿致你真好!」阿迦欢呼,也不再生气,乖乖地呆在锁妖囊里。
温致也果然信守承诺,带着阿迦快活地玩了一个多月,才赶回师门。
可他没有直接进师门,而是把阿迦带到昆仑墟的后山,阿迦被他从锁妖囊里放出来,游进了小水池。
温致看着阿迦,眼神复杂,但他终于什么都没说,抬手掐了一个禁制,确保别人进不去,阿迦也出不来,他才开口:「阿迦,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可好?」
阿迦舔着糖人儿,乖乖地点头,说:「好。」
温致看着阿迦手里的糖人儿,是在山下卖糖的地方给她买的,当时她就传音给温致,要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糖人儿。
他心里一阵酸痛,想起这些日子阿迦对他的依赖和信任,可怜可爱的小鲛人还会对着他撒娇,温致眼底动容,可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迦就在水池里等他,等到糖人儿都舔完了,温致都还没回来。
她用手拨了拨水,无聊极了。这个水池太小,她觉得翻身都不爽快。
等啊等,阿迦终于等到了温致回来,只是他还带着一个女子。
白裙素头,我见犹怜。
阿迦懵了一瞬,讷讷开口:「阿致……」
温致眼中闪过怜惜,但瞬间清醒:「对不起,阿迦。」
「今日我必杀你。」
言语间全然的决绝与狠辣,再看不出从前一丝温润如玉的影子。
阿迦绷直了鲛尾,失魂落魄地开口:「你不是说……对我的鳞片没有兴趣么?」
「是。」温致不否认,「我不要你的鳞片。」
下一秒他看向身旁的白裙女子,眼里深藏的爱意悉数涌了出来。
「我要你的鲛人血。」
原来温致去无妄海并非路过,原本他就是冲着鲛人去的,他需要鲛人血,制成扶明灯的灯油,替他身旁的女子续命。
阿迦垂眸,心里叹惋:可惜了。
可惜——
她没有早早地吃了他。
温致还是经历得太少了,外界对鲛人的传闻也谬误太多。他凭什么认定阿迦是真幼弱?她又真的乖巧听话依赖于他吗?
无父无母,阿迦她是如何在无妄海活下去的?
温致从未想过这些。
他被阿迦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欺骗了。
谁会料到这样干净澄澈的一双眼睛,它的主人会残酷暴戾,手中沾满了鲜血呢?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在阿迦眼中,地位只比那些海鱼高了一点点。
殊途同归,无论是温致还是海鱼,都不过是阿迦鲛腹中的食物。唯一的区别便是,阿迦想把温致养得肥胖些再下口,这样食物的口感总是好一些。
那日在无妄海上,阿迦远远地就闻见了温致身上的一丝人血味儿,鲜美香甜。
鲛人的嗅觉灵敏,阿迦为了掩盖这股子人肉的鲜香,屠戮了那片海域所有的鱼群。
鱼血染红了海水,好几日不曾散去。
鲛人逞凶好斗,这般大范围的掠杀,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是以阿迦把温致带离,没有引起任何鲛人的注意。
阿迦很得意,毕竟她还没有成年,对上那些成年鲛人,尤其是雄鲛,她肯定是打不赢他们的。
鲛人嗜爱血肉味,尤其中意食凡人血肉。
不过现在,这个食物是她一个人的了。阿迦兴奋地甩着鲛尾,尖利的锯齿沾着口水,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他血肉的味道,只是看着面前这个人,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掉入无妄海的人类本来就少,这还是她第一次捡回一个,没有吃人的经验,她有些犯难。
算了不管了,阿迦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刚想咬下去,却又顿了顿,停住了动作。
就这么一个人,吃完就再也没有了。
他也太瘦了,阿迦嫌弃地皱眉,她喜欢吃肥肉,连海鱼都是拣肉肥的抓,这人浑身都是瘦肉,太塞牙了。
阿迦可不想像凩一样,哭唧唧地找地方磨牙。
想起凩眼泪汪汪,对着她张嘴的模样,阿迦一阵嫌弃。
没出息!
一看就是成年后当雌鲛生小鱼的命。
她可是立志要做雄鲛的鲛,虽说现在她是只小雌鲛,但鲛人真正的性别是要成年以后,自己选择的。
凩明明是只小雄鲛,却一心想要做雌鲛,还想做阿迦的雌鲛。
阿迦不愿意,凩长得没她漂亮,鲛尾也没她好看,她才不要凩做自己的雌鲛呢。
忍着馋意,阿迦一口气啃了三十几条肥海鱼,温致醒来的时候,她正啃完最后一条。
最肥的那条鱼,她大方地留给了温致。
多吃点,长胖点,她才好吃更饱不是?阿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食物。
看着温致吃完鱼,阿迦总算满意了。
他说自己是不慎掉入无妄海,阿迦倒不是不信,毕竟这些年被鲛人吞下肚的人里面,不少都是捕鱼的凡人,但温致说了他是修仙者——
阿迦可以确定,他在撒谎。
温致必是有所图才来无妄海的,毕竟被鲛人分食的修仙者,也不是没有,且修仙者的血肉,比起凡人要好吃得多。
想到这里,阿迦更兴奋了。
阿迦并不在意温致来无妄海的原因,他太弱小了,一爪都挨不过,她只在意温致的口感鲜不鲜肥。
鲛人天性阴险狡诈,惯于用自己英俊美丽的皮囊哄骗猎物,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轻易地骗过任何人。
温致也不例外,他低估了鲛人的狡猾。
看着阿迦淡蓝色的眼睛和无辜的小脸,他下意识地就信了她。
而阿迦对自己食物的态度是很包容的。
尤其让她惊喜的是,自己的食物还会讲故事,饿了还能自己去捕食,不必她动手。
有意思。
阿迦想,等他没有故事讲了,她就把他给撕碎,吞进肚子里。
温致倒是命大,故事一个接一个的没完,阿迦对外面的世界也是真的好奇,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温致还是活得好好的。
好几次,阿迦险些包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只能装作听故事听得开心,沉进海水里打滚儿,让口水流出去……无它,温致的人肉味儿,实在是太香了。
阿迦一只幼鲛,这些日她的忍耐力,可谓比成鲛都还要强大。
若不是想着吃更肥的,她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可故事还没有讲完,温致却要离开。
阿迦很不开心,她认为,一个食物,就要有食物的本分。
于是阿迦的鲛尾绷直了,在鲛人的习性里,鲛尾绷直,就代表着猎杀时刻前的冲刺。
在无妄海,鲛人是最优秀的猎手,隐匿自己的杀意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阿迦也不例外,她可以不知不觉地潜到剑齿鲨的身边,尖利的钩爪轻轻一划——满域的海水被染成浑浊,凶恶的剑齿鲨肠腹内脏流得到处都是,她则挑着它身上最柔嫩肥美的部位大快朵颐。
鲛人都是这样长大的,杀戮就是他们最好的玩耍方式,就像扯水草,找海螺,挖珍珠一样。
最平常不过了。
世人竟还以为鲛人柔弱善良,真是荒谬至极。
他们生殖能力强悍,却仍旧数量稀少,不是因为什么天道惩罚,全拜同类之间的互相残杀。
不过温致说要带她出去看看人间,却让阿迦停住了动作,倒不是她真的相信温致。
阿迦只是不屑,即便温致是个修仙者,但她自信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撕破锁妖囊击杀他。
修仙者……不也是人类么?
鲛人这般强大的生物,渺小的人类,又怎与之匹敌?
阿迦好奇外面的世界,她没有温致故事里的钱,随着温致出去,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付钱的工具,痛痛快快地玩儿了一转。
早在在答应同他回师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杀他的准备。
要么杀他一个,要么杀昆仑墟全门。
等饱餐一顿,阿迦便可催动秘术提前成鲛,生出了双腿,自然能全身而退。
她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那劳什子天道管天管地,管修仙者杀人夺命,但,它可管不到鲛人头上。
不过现在看来,昆仑墟逃过一劫,今天死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更让阿迦觉得可笑的是,温致竟然还会觉得自己依赖他,阿迦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不忍,只觉得他蠢笨。
鲛人鲛人,它们是鲛不是人。
鲛血冷凉,除了自己的伴侣,即便是多年好友,在威胁自身的时候,仍旧会选择即刻击杀,甚至对自己的父母孩子都是冷情凉薄。
阿迦的身世,根本不是她之前说的那样,母亲早亡,父亲不知所踪,而是一出生便被父母扔掉了。
之所以那般说,不过是为了诓骗温致的怜惜而已。
父母子女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人类呢?
真是痴心妄想。
阿迦看着眼前温致下的禁制,确实牢靠,可撕破它也不是难事,无非是多使些力气罢了。
舔温致形状的糖人儿解不了馋,还是喝点人血补一补,很快就有劲儿了。
阿迦隐隐有些兴奋,她藏在背后的双手已经慢慢伸出了尖锐的钩爪,时刻准备暴起。
鲛人虽不能修炼,但他们本体的强悍,足以轻松撕碎修炼者的身体,阿迦是幼鲛,但对付面前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千钧一发时,那白裙女子却突然开口。
「二师兄,卿菱多谢你的好意。」
她声音空灵,眉间笼着轻愁,整个人都透着娇弱二字,水润的眼睛显得她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阿迦看向她。
——这个人,一定很好吃。
温致紧皱眉头,不解:「菱儿?」
白卿菱眼角泛起微红,她看向阿迦,柔柔说道:「我心里总是不忍……再者,她还未成年,做不了扶明灯的灯油。」
阿迦隐去杀意,睁着一双蓝眼睛,漂亮的脸上全是无辜。
温致有些不认同,但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是运气好才骗回这只幼鲛的,若浪费了,他再带不回第二只。
「师兄,卿菱先把她带回我的院子养着,还是拜托你,不要告诉师父和长老他们。」
白卿菱垂眸,语气忧郁:「总不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温致本想劝阻她,但一想起阿迦的无害,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松了一口气。
他走近阿迦,隔着禁制把她收进了锁妖囊,一路护送到白卿菱的院子,才把锁妖囊交给她。
「菱儿——」温致欲言又止。
白卿菱柔柔看他一眼,低下头:「二师兄为我做的事情,卿菱都记得。」
温致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这才舍得离开。
他心里有白卿菱,自然也希望白卿菱心里有他,而不是每日只看着大师兄,却忘记了他这个二师兄。
温致刚一离开,白卿菱便锁了自己的院门,进了内室,她把阿迦放进了自己的浴池里。
她住的地方,是昆仑墟最好的山头,最豪华的院子,这内室还特意为她修了一方宽大的浴池。
浴池的水能流通,日日都是干净新鲜的。
倒是方便了阿迦。
阿迦现在很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马上就吃掉面前这个女人。
她又嫌白卿菱太瘦没肉,又觉得养肥夜长梦多。
等白卿菱把她放出来,离得近了,阿迦闻到了她的味道。
唰——
阿迦涎液滋生,口水霎时流出了一大包。
白卿菱瞧着她吐水了,表情一下慌张起来,叠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可是刚刚把你颠簸着了?」
阿迦不说话,默默地把口鼻藏进水里,掩饰自己的馋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白卿菱目不转睛。
香,实在是太香了。
阿迦闻着白卿菱的味道,只觉得温致索然无味,甚至带着一股污浊之气。
温致这等俗物,哪里有面前的白卿菱来得香甜?
这边阿迦的鲛尾又绷直了,缩回去的指甲慢慢长出来,牙齿也悄悄尖利起来,白卿菱却丝毫不觉。
鲛人血做扶明灯油不过是她随口一提,没想到温致真的带了一只回来,幸好温致没有提前下手,不然这么可爱的小鲛人,肯定是没机会养了。
她看见阿迦的第一眼,就被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以及阿迦身下的银白色鲛尾给俘获了。这样美丽的生物,哪个女人不喜欢?
白卿菱也不例外。
此刻她看着躲在水中吐泡泡的小鲛人,满心的怜爱,不由得猜想:难道是害羞了?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尖叫。
「你叫阿迦,对吗?」白卿菱小心翼翼地询问面前的小鲛人,挥了挥手,「我叫白卿菱。」
说罢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阿迦刚准备暴起,猎物却逃了。她有些懵,难道白卿菱发现了自己的杀意?
转眼又马上否定,不可能。
鲛人是无妄海最优秀的猎手,即便是到了陆地,也仍是陆地上最优秀的猎手。
一定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果不其然,白卿菱不过几息,又折返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她蹲回阿迦身边,拿起一块糕点,伸手递到阿迦面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
她笑盈盈地看着阿迦,满眼的喜爱。「要试试吗?」
阿迦犹豫了一瞬,身体很诚实地靠近糕点,张开嘴咬了一口。
要不,等养肥了在吃吧?
阿迦咽下糕点,白卿菱太瘦了,她不爱吃瘦肉,她要吃肥肉。
等她胖些,再吃她好了。
阿迦忍住馋意,继续吃糕点,甜甜软软的,还有一股香味儿。
不知不觉阿迦把一盘糕点吃得干干净净。
她决定,等她把白卿菱会做的东西都吃完后,就对她下手。
垂了垂眼,阿迦再抬起时,已经变成了可怜无害的鲛人阿迦。
「饿……」她软着声音,委屈嗒嗒地看着白卿菱。
白卿菱果然心疼了,她甚至恨不得跳下浴池把阿迦抱在怀里安慰。
「温致都没有给阿迦吃东西么?」白卿菱脸上全是对温致的厌烦,听到小幼鲛喊饿,更是多了一分怒气。
阿迦想着之前吃的那半头烤羊,毫不愧疚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抻着脖子继续看着她。
末了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姐姐,阿迦饿。」
白卿菱听着这一声姐姐,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幸福地不得了。
她试探着用手摸了摸阿迦的头发,又细又软,手感极好。
纤细的锁骨,优美的蝴蝶背,银白的鳞片包裹着小幼鲛,白卿菱只觉得阿迦整个身体都漂亮得叫她心颤,惹得她心里涌起一阵阵怜惜。
「姐姐马上给阿迦做好吃的!」她起身,心甘情愿地跑去给阿迦做饭吃。
阿迦沉入水里,搓了搓头发,又泡了好久。
等到白卿菱端着吃食回来,她才钻出水里,甩了甩头,水珠溅得到处都是。
白卿菱看着,觉得阿迦又可爱又傻气,像只小狗似的。
「阿迦乖,可以吃饭啦。」
阿迦对吃饭还是很有热情的,但她指间有蹼,之前跟着温致,也是吃的不用筷子的食物,是以她此刻抓着筷子,不知道如何下手,整只鲛都愣住了。
这幅模样落在白卿菱眼里,便是温致虐待了小幼鲛,所以她才连筷子都不会使。
果然,昆仑墟没一个好东西!
白卿菱愤恨地想,连幼鲛都忍心饿着。
一时间她更心疼阿迦了,舀起一勺饭菜。
「姐姐喂阿迦吃饭饭。」
阿迦心安理得含住白卿菱喂过来的饭菜,心里颇有些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得意。
有谁能抵御得了鲛人的美丽呢?
那肯定是没有的,白卿菱自然也不能幸免。
一喂一吞,日子长了,她们便渐渐熟悉起来。
阿迦并不觉得自己是被白卿菱圈养了,她认为,这是食物对自己主人的供养。
所以,偶尔她也会大发慈悲,允许白卿菱摸一摸自己的头,碰一碰自己手上的鳞片。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叫白卿菱开心得找不着北。
阿迦便更得意了。
每日白卿菱离开时,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叫阿迦乖乖藏好,有人喊千万不能答应。
阿迦都听腻了,但总算也是没有出什么大事。
可白卿菱的饭菜如同温致的故事一般,不,比温致的故事还要过分。
温致是待的时间太短,可一年半多过去了,阿迦都快成年了,变大了一圈,白卿菱的饭菜也不曾有过重样。
偶尔的重样,还是因为阿迦嘴馋喊着要吃,白卿菱一向纵容她,要什么给什么。
这样下去,自己怕是永远都吃不了她了。
阿迦苦恼极了,忍馋的滋味儿实在是不好受,可白卿菱做饭又极好吃,她还会给自己找来好多小玩意儿,陪着她玩耍。
可不等她苦恼完,温致来了。
温致是晚间来找白卿菱的,彼时她正给自家的幼鲛洗头,阿迦顶着一脑门儿的皂荚泡泡,玩那木鸭子正欢快。
一年不见,他比之前更加成熟了。
阿迦却不想再吃他了,白卿菱的味道闻惯了,再闻到温致的味道,隐隐的竟还有些难受。
想呕。
阿迦翻了个身,躲进水里,头上的泡泡四散在水面上,银白色的小鲛人不愿意看见他。
温致眼里翻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但他极快稳定好心绪。
「菱儿。」
白卿菱看着阿迦藏进水里,立刻想起了温致曾不给她饭吃,如今他又不打招呼便闯进自己的内室,真是无礼至极。
她心里不悦,却并未开口表现出来。
「二师兄如何来了?」
依旧是温婉柔弱,娇娇怯怯的声音。
温致没多想,看着白卿菱本欲开口,又想起还有个鲛人:「借一步说话。」
「不必。」白卿菱微笑着拒绝了,「也没什么是阿迦不能听的。」
温致最担心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他沉声道:「菱儿,你可知阿迦马上就要成年了。」
「我知道。」白卿菱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不以为意。「又如何?」
「该制扶明灯油了。」
听见温致的话,白卿菱一愣,想起之前自己胡诌的鲛人血做灯油。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知温致竟然还记得。
温致看着她的表情,以为是她不舍得了,眼里闪过杀意,若白卿菱不忍,他必定是要下手的。
「菱儿,师兄知你良善。」
「但人鲛有别,你总不能把她当成人来看,再者——你的病也拖不得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似乎在说服白卿菱,也是在说服自己。
白卿菱垂眼,脸上难过得要命,心里却嘲讽极了,什么生病,竟也信掌门的鬼话。
昆仑墟没一个好东西。
她天生纯阴之体,是双修极好的鼎炉。昆仑墟当年便是冲着这个才将她收入门下。
如今修仙界气运衰竭,能飞升者少之又少,纯阴鼎炉对修仙者的诱惑太大,连昆仑墟的掌门长老都不例外。
他们这些年便是一直等着她筑基成功,打算轮流与她双修。
白卿菱只觉得恶心,故意练功懒怠,压着自己修为不进,导致自己迟迟不筑基,掌门有所怀疑,却没有证据。
于是他只好宣称,白卿菱生病了,并派人四处寻找让她筑基的方法。
温致自然不知道这些龌龊事情,满心以为白卿菱生病了,又听她说鲛人血能救命,才不远万里去了无妄海,骗回了阿迦。
直到如今,他还想继续取阿迦的血制灯油。
白卿菱稳住情绪,看着温致,眼圈红了。
「师兄,卿菱会想清楚的。」
「再给我一些时间。」
温致见她有了决断,便收回了想要亲自动手的心思。菱儿便是太心软了,与鲛人有了感情,便下不了手。
所幸她还是清醒的。
温致离开前看了一眼泡在水中的阿迦,终是什么都没说,走了。
他一走,阿迦便浮上来,用自己那双淡蓝色眼睛看着她。
白卿菱以为阿迦误会了什么,急得马上跳进浴池里,向她那边游去。
「姐姐是要杀了阿迦吗?」
小幼鲛带着惧怕的声音传来,一下叫白卿菱心疼得稀碎,她顾不得什么,一把将阿迦搂进怀里。
「不会的,姐姐怎么会舍得伤害阿迦呢?」白卿菱摸了摸阿迦的头,「姐姐是骗他的,姐姐不要阿迦的血。」
「阿迦讨厌他。」阿迦可怜巴巴抬头,「姐姐,阿迦不喜欢他。」
白卿菱连忙举手发誓:「姐姐也讨厌他。」
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阿迦蹭了蹭她的胸,终于满意了,继续卖乖:「姐姐对我这么好,若是要阿迦的血,阿迦愿意给的。」
「为了姐姐,阿迦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鲛人的血可不是什么仙药哦,只需要一滴,里面的剧毒便会叫人七窍流血,全身麻痹地死去。
阿迦笑得纯良。
不过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打算真给白卿菱自己的血。
她死了,谁给自己做好吃的呢?
阿迦才不笨呢。
可白卿菱被她哄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只把阿迦搂在怀里,不肯放手。
好一会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擦干净眼泪,刚想松开阿迦,脚下却一滑。
池子里摆满了阿迦喜欢的漂亮珠子,全是白卿菱从外面辛辛苦苦收集回来的,因为小鲛人喜欢。
可现在,却成了绊倒白卿菱的罪魁祸首。
阿迦的鲛尾,从腰到尾巴尖儿,被白卿菱顺着撸了个遍,一阵强烈的酥麻感,瞬间直冲阿迦的整个鲛脑。
「嘤——」
阿迦只来得及呜咽一声,整只鲛便僵在原地。
鲛尾是鲛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一般只有伴侣才会有机会爱抚到,这也是交尾的由来。
可阿迦还是只幼鲛,没有传承的记忆,只知道不可以让别的鲛碰到自己的鲛尾。
如今猝不及防被白卿菱撸了个遍,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能被奇怪的感觉击溃。
白卿菱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听见阿迦的呜咽声,以为自己弄伤了她,连忙看向小鲛人。
幼鲛眼睛里挂着泪水,脸蛋红红,整只鲛僵直着身体,却又软倒在自己怀里。
白卿菱手足无措地接住。
阿迦隔了好久缓过来,她愣了愣,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这回是真的哭了,并不是为了哄骗白卿菱。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睛里溢出来,落到下巴处变成了泪滴状的珍珠。
白卿菱连忙用手接住,急得满头大汗:「不哭不哭哦,阿迦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阿迦有些崩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潜意识里知道,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碰到自己的鲛尾,绝对不可以。
「姐姐碰了阿迦的鲛尾。」
「姐姐碰了阿迦的鲛尾呜呜呜……」
最后白卿菱接到了满满一匣子的鲛珠,而摸了阿迦的鲛尾,却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
自那以后,阿迦黏她黏得不行,时时都想着要她抱抱,害羞的阿迦突然这么热情,白卿菱甚至有些窃喜。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阿迦成年的日子逼近,再加上掌门和长老们也越来越按耐不住,白卿菱再不想虚以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