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难婚

出自专栏《我如明月君勿恋:男强女强的权谋故事》

「所以,你他娘的就是馋我的身子?」

刚刚认识阮平山时,我站在他的门口,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这样骂他。

他不以为意,跷着腿坐在扶手椅上,用煽情的手法反复摩挲上等的小羊皮——他一定是将那温柔的触感幻想成我背后的皮肤。

就着这个姿态,他微微勾起嘴角,「我还以为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当然不,我要的是谈恋爱!」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没有办法完整地组织出一句有逻辑的话来,「我想当你的女朋友,我要的是一个,呃……一个……」

阮平山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提醒我,「名分。」

「对,名分。」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完成了这句话。

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我笼罩在影子里。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修长的手指却蹭过我的腰胯,最终握住了门把手,转动后灌进一室的风,吹凉了我滚烫的脸。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理所当然地想要结束这场谈话。

「没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很遗憾?」他笑了一下,「你是想听这些吗?夜娆,我很喜欢你,但不能给你一个名分,我很遗憾。」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搞不懂你。」我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重新将我们之间的距离调整得不那么亲密:「我再说一遍,我是单身,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将一直是单身,作为补偿,除了宠爱之外,我还可以给你钱,车,房,和足够的自由。」

「所以我说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我的逻辑,你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接受我提出的条件。」他转过身,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对我说,「这张卡里有两百万,我们可以先给彼此一年的时间。」

我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了:「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却不想跟我谈恋爱,只想包养我?」

他无奈地摇摇头,丝毫不想再跟我纠缠,「我先去洗澡了,你慢慢考虑,接受的话,东西都在这里,不接受的话,门在那里。」

这是我跟阮平山在一起的第十个月了——是的,我接受了,我真的太喜欢他了。

那时候我刚刚大四,二十二岁,是条混吃等死的咸鱼,那时候他二十八岁,已经拥有了一家上市公司。

他来学校演讲,我去混学分,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我俩全都是见色起意,他薄情,我轻佻,他色欲熏心,我色令智昏,这么一想,我俩好歹不为名不为利,还是很纯粹的。

总之,经过一系列不可言说的苟且勾当,我们终于成功地勾搭到了一起。

准确地说,我成了被他豢养在花园中的金丝雀,每天只需要美美地出现在他面前就行了。

他工作很忙,不是每天都来,而我几乎是爱干什么干什么——就连我把他卧室里那套价值十几万的高级床品,按照我的喜好换成了 Hello Kitty,他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当晚将战场换到了客房。

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当米虫,不劳而获是我毕生的愿望,但我没想到,在我二十二岁毕业这一年,不仅实现了人生理想,还顺带睡到了想睡的男人。

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正如我知道自己不太聪明——我怀疑爹妈给我起名的时候,是受了高人的指点,我叫夜娆,江夜娆。

美倒是挺美的,就是总感觉有点见不得人。

阮平山说,我是一个能让所有男人原形毕露的女人,他用词真是晦涩文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照妖镜。

我自己的评价相对而言,就要直白很多——我有着白腻光滑的皮肤,饱满丰腴的胸脯,浑圆肥翘的屁股,我的腰从正面看是细的,但小肚子总是会凸出一点,摸上去是软绵绵的,我的腿一点也不细,但又长又直又匀称,穿大腿袜的时候,袜子的边沿会勒出一圈软肉来。

我有着明艳的面孔,和迟钝的脑子,总的来说,我是一个美丽的笨女人。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金丝雀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职业了。

作为乙方,其实我不算很有职业操守——面对阮平山,我从来都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甩脸子就甩脸子,我开心了才跟他笑,不开心了就找碴跟他吵架,吵不起来,我就单方面骂他。

我没有被他包养的自觉,或者说,其实我一直在骗自己,我们是在谈恋爱。

而作为甲方的阮平山,简直可以说是宽厚仁慈,恩泽普世——他对我很宠爱,他会带我去高雅的音乐会,也会陪我去嘈杂的音乐节,会带我去高端的摄影展,也会陪我拍幼稚的大头贴。

他看的书我都看不懂,但如果我问他,他会给我讲一点,哪怕我还是没听懂,他也会耐着性子再讲一遍。

我偶尔生病,或是生理期的时候,他也会来,给我带一点药和吃的,在家里坐一会儿,聊一会儿天就走了。

最难得,也是最匪夷所思的是,除了我这只无名无分的金丝雀,他居然没有其他女人。

我曾经问过他会不会结婚,他回答我可能会,那时候我对他说,我的底线是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不能当小三,真有那么一天,咱就拜拜。

他听后笑了,问我:「也许结婚是跟你呢?」

说这话时,我们赤裸相拥,空气与光都是暧昧的,他的这句话听起来浪漫至极。

可我冷笑一声,「不跟我谈恋爱的人,会跟我结婚吗?」

你看,我果然是很笨,好端端的气氛,都被我搞砸了。

他没有生气,我却开始琢磨——对啊,我们这样厮混下去是没有未来的,最好的结果是我们终于腻烦了彼此,一拍两散,而最坏的结果,是我单方面无休止地沉沦下去,而他终有一天,潇洒抽身。

这种电视和小说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我非得以身试法,用了十个月才幡然醒悟,真是蠢得可以。

所以,我跟他谈判,我说我要跟他分手,我要去寻找自我。

当时我拖着行李站在门口,他坐在扶手椅上静静听着,跟十个月前如出一辙。

「怎么了,这次又是没抢到哪一款限量包?」他问。

搁在以前,我会立刻翻脸,但这次我想显得成熟一些,所以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我要离开你,我要去实现我自己的价值,我要找工作,我不想再当你的金丝雀了。」

他摊开双手,微笑着反问我:「夜娆,我有说你不可以找工作吗?」

我居然被他一句话就给问住了。

确实,他从没这么说过。

见我表情愣怔,他笑出了声,继续说:「是你说自己是个『社恐』,只想当一条咸鱼,我还不算太老,应该没有理解错这些网络用语吧?所以,我才顺水推舟地告诉你,你可以选择不工作,不做家务,什么都不干。」

我更是哑口无言。

「但是夜娆,你心里是知道的,你之所以可以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因为你跟我在一起,对吗?」他顿了顿,用眼神指了指我脚边的旅行箱,「你箱子里的限量包包,高级成衣,那些装在瓶瓶罐罐里贵得离谱的化学调剂品,你能够不假思索地把它们带回家,是为什么呢?」

我泄气地垂下头,「对,是因为你包养了我。」

「错,是因为我很喜欢你。」他却说,「夜娆你要明白,你从我这里获得的一切,既不是你的薪水,也不是你的什么『服务所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雇员对待上司,是你对待我的这种态度。」

况且,世界上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个上司,能对下属宽容到如此地步。

见我沉默,阮平山继续说:「如果你只是不想再游手好闲了,夜娆,我支持你去找工作,我可以帮你找工作,但如果按你说的,你是想跟我分手,我还是那句话,门在那里。」

他完全没有生气,仿佛金丝雀偶尔的叛逆和暴走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他的笼子太美了,虚荣的金丝雀,是不舍得飞出去的。

虚荣、懒惰、蠢,似乎所有不可爱的品质都被我占了个全。

我是个很擅长搞砸自己人生的人,总能在光鲜亮丽的衣服上洒上菜汤,或是掀开华美的裙摆,看见满腿的泥水。直白一点讲,我总能把富足又体面的生活过得很心酸。

为了中和这种心酸,我决定找个工作。

我以为拿着本科学历,找份坐写字间的工作不会太难,以我的姿色,做个前台总不是难事,但普普通通的学校,乏善可陈的履历,毫无竞争力的专业和成绩,以及那不可言说的十个月的空档,让我这个毕业了快一年才步入社会的美丽笨女人无所适从。

最终,我找到了一份很清闲的工作——在一家高级咖啡厅打工。

这家咖啡厅是会员制的,且收费高昂,因此顾客并不算多,我在这里可以做个平平无奇的服务员。店长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他们本来需要英语六级,但考虑到我的形象,希望能给顾客带来愉悦的心情。

顾客愉不愉悦我不知道,我是不太愉悦的——我的第一组服务对象,居然是阮平山。

和一个陌生女的。

阮平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我了,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冲着我勾起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来。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一身行头大概要几十万,光是她脚上那一双稍微用点力就会断掉的高跟鞋,也要 6 万多。

她也跟我对视了。

我们像两架精密的扫描仪,由上至下,既迅速又全面地扫描自己的同类,而最后,她跟阮平山在靠窗的小桌前坐了下来,冲着我举手示意。

其实我是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的,但考虑到今天是我「光荣上岗」的第一天,我还是换上笑脸走了过去。

「您好,两位喝点什么?」

阮平山神色自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选择权交给了对面的女士。

记下他们的点单,我伸手收回点餐牌,这位富贵的美女忽然开口夸我:「手链很漂亮。」

这是阮平山送我的,价格在奢侈品中倒不算非常昂贵,但因为是限量款,全国只有三条,我一直舍不得摘。

我扯了扯工装的袖口,遮住手链,冲着她笑了一下,「谢谢您。」

转身那一刻,我听见女人问他:「所以你现在是单身?」

其实我真想留在原地把他们的对话听完,但很可惜,作为一个服务员,我不能停下来。

我端着饮品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我道了声慢用,然后在转身离开时给了阮平山一记眼刀,他大概是看见了,敛起的眼梢含着笑意。

笑个屁!

「等一下美女。」女人却开口叫住我,两指捏住吸管,慵懒地看着我,「你有公司吗?」

我愣住了,「什么?」

她从手提包的隔层里找出一张名片,「是这样的,我是做娱乐公司的,我觉得你的外形很适合做演艺工作。」

我下意识去看阮平山,而他视若无睹,没有任何反应。

我只好略带歉意地说:「谢谢您的赏识,但是我没有往那方面发展的意向。」

说完,我的余光撇过阮平山满含笑意的脸,补充道:「我男朋友说,我这个脑子不适合混娱乐圈。」

女人因此笑了,这笑容里有些毫不避讳的轻蔑,「所以,你的手链也是男朋友送的?」

我不明白名媛为什么要打听服务生的八卦,这让我觉得有点冒犯,更何况我对她,本来就充满了敌意。

我将手链解下来,放在她面前,「微商那里买的高仿,您喜欢的话送给您。」

阮平山甚至没有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女人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语,她用食指将那条手链推还给我,钻石在精棉桌布上摩擦出「唰啦啦」的声音。

她单手撑着下巴,略嘟着嘴,用有些讨人嫌的表情看着我讲话:「这条手链的正版要四万多,全国只有三条,你知道吗?」

如果她见过我的衣帽间,此刻会不会气绝身亡?

我将手链收回来,揣进口袋里,「多谢您的提醒,我都不懂,差点丢人了。」

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满意的神色,当着我的面对阮平山说:「所以,女人还是要靠自己。」

有毛病。

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问他俩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可这位「名媛」压根不理我了,她托着脸,歪着脑袋看阮平山。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单身吗?」

阮平山用勺子缓缓搅动咖啡的泡沫,半天才说:「难道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女人明显被他的直球击晕了,讪笑着矢口否认:「当然不是了!」

阮平山于是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那我是单身。」

女人在他那吃了亏,此刻心里也憋着气,听见他的回答便追问道:「单身是指没有女友,还是指没有女人?」

阮平山轻叹了一口气,「方小姐,哪一种情况,你都没有机会。」

方小姐真的方了,她的脸快被气方了。

「如果知道你是这么没有礼貌的一个人,我今天是不会来的。」

阮平山不再理会她了,反而转过头来看着我,轻声说:「麻烦埋单。」

他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好,好得让我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生气。

女人不依不饶地拦住他,压低声音跟他喊:「阮平山你什么意思呀?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长辈介绍,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他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听说你是不婚主义,那刚好,给咱们彼此都省了很多麻烦。」

「我那么说是因为一直没有遇到优质的男性。」她说。

「身处您的阶层,如果都遇不到优质的男性,我建议您可以反思一下自身。」说完,他还不忘将这位名媛的原话还了回去,「况且女人还是要靠自己,你说呢?」

我差点笑出声了。

没有另一个女人的对比,我永远不知道阮平山对我有多么宽容。

女人憋红了脸,勉强收敛神色,冲着他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为自己找补道:「其实我还是蛮欣赏你的经商之道,蛮期待跟你合作的。」

阮平山点点头,也从包里找出一张名片来,「有合适的项目,欢迎您跟我联系。」

一句话封死了女人的嘴,桌上没声了,连我都觉得尴尬。

「二位,咱们是埋单还是?」我试探着问。

女人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提起包走了,连送都不用他送,阮平山也不追,端端稳稳地坐在原位,「夜娆,这是你找的工作?」

我清了清嗓子,「先生,一共消费 668 元,请问怎么结算?」

他笑出了声,挑起一侧眉峰看着我,「装不认识?」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的?

得不到我的回答,他点点头,「会员卡。」

「好的,麻烦您说一下手机号。」

他的身子向后靠去,贴在椅背上眯眼看着我,舌头在腮上鼓弄出一处凸起,据我对他的了解,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现。

他站了起来,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进了小包间。

还好这会儿没有别的顾客,另一个服务生又恰好去厕所了,否则以我这个脑子,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干什么,不怕人看见!」我低声挣扎,没有用,最后还是他放开了我,甩甩手腕,我瞪着他,「有病!」

他的手贴着我轻薄的丝绸衬衫,从侧胸线开始往下滑,紧密地蹭过我的腰,滑进我的口袋里,手在口袋中轻轻掐我的腰胯。

我心如擂鼓,红着脸将他推开,「发什么神经。」

手链从他手中垂下来,剔透的钻石垂落在我面前:「戴上。」

僵持了一会儿,我劈手夺过手链,单手鼓捣了半天,最终,还是他替我扣好扣环。

我用手握成空拳,嗔责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呀你!」

他不答,反而问我:「那你呢?搁在以前,你发现我身边有个女人,估计得把这店砸了吧?」

「那我这工作不是白找了嘛。再说,我又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呀?你一个单身,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有什么立场跟你发脾气呀?」

「夜娆。」他打断我,并未冷脸,但神色也说不上多么愉快,「不要用问句回答我的问题。」

他所带来的心酸、纠结、压迫,甚至是患得患失,都让我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但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就吃他这一套,我是如此享受与他踩着刀尖共舞,迷恋他统领着我的身姿。

我败下阵来,深深吐出一口气,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学着离开你。」抬起眼,我看着他,「阮平山,我正在试着不再为你吃醋,不再为你愤怒,我在学着不再幻想你娶我,我在尝试着离开你。」

「怕我有女人?」他说。

「跟这个没有关系。」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很笨,你把我的大脑挖出来可能就和鸡脑差不多大。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变得更迟钝了,因为我再也不用思考了,我每天生活的内容,就是什么衣服穿起来好看,什么衣服脱起来好看,你今天来不来,几点来,来了以后过不过夜,不过夜的话几点走。」

我说了一大串,最后,我告诉他:「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我会变成一个除了取悦男人什么都不会的大傻子。」

他因这句话跟我拉开距离,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夜娆,我不想打击你,但是只靠着在这里打工,你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你需要这么瞧不起我吗?」

「我上个月买给你的那个包,价格比这家店店长的年薪还要高,你知道吗?」

我张着嘴怔愣了片刻,有些气急败坏地驳他,「我可以没有这些东西!」

他扶着额头叹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我还是更愿意用天真来形容你,但你确实傻得可以。」

我泄了气,小声叨咕,「什么意思啊?」

「如果你离开我,是为了获得更好更自由的生活,那我为你鼓掌,你真的很聪明。」顿了顿,他伸手扶住我的侧颈,「但如果是你节衣缩食,把自己弄得很寒酸,只是为了强行离开我,那你简直有病。」

我觉得他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怎么可能在离开你以后,还能随便买这些东西啊!」

他低下头来,紧盯着我的眼睛,「对,这才是你要去思考的问题。」

店里的顾客一直不多,我心不在焉地摸了一下午的鱼,满脑子都是阮平山的那一句「这才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

我如何能在离开阮平山后,还依然维持现在的生活质量?

靠在这里打工,的确绝不可能。

离店时他对我说:「夜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把这称之为工作,你还不如去我公司做个前台。」

他这人真挺居高临下的。

「我为什么一定要借助你的力量找工作?你是大老板,你当然很瞧不起这些基层的岗位,但是对我来说,这也是我的能力换来的,难道美丽不是能力吗?」我振振有词地对他说。

「美丽当然是能力了。」没想到他坦然承认,还反问我,「没有美丽,你会有今天吗?」

「什么意思呀?」这是我今天第二次问他这句话了。

「我给了你铲子,也给了你矿山,但是你却不去挖矿,转头去挖水泥。」他摇摇头,恨铁不成钢般地看着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利用资源,利用包括我在内,你拥有的一切资源?」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还叫谈恋爱吗?」

他的手掌用力撑住我脸侧的墙面,发出砰的一声,随着越凑越近的面孔,他的气息也混着古龙水的味道扑在我的脸上。

「江夜娆,你觉得我在跟你谈恋爱吗?」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他百试不灵的咒语,可以瞬间点燃我的愤怒,烧尽我的一切理智。

「我觉得你是个变态,神经病!你连谈恋爱都不会,所以才要跟喜欢的女人玩包养游戏!」我奋力想将他推开,未果,改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不就是觉得我当服务员给你丢人了嘛!我不觉得丢人,再丢人,还能比我跟你出卖身体丢人吗?」

他静静地等我说完了一大串,后退两步,拉上了小包间的百叶帘。

没开灯,只剩一室午后的昏黄。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在椅子上坐下,跷着腿,抬眼看着我,「你管这叫出卖身体?」

我忽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十个月前,他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我依旧站在门口,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气泡水。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酝酿了半天,才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口,尽管声音小得像蚊子,「是不是,我只需要对你出卖我的身体,其余你的一切,我都无权干涉?」

那时,他也是这样在沙发上坐着,跷着腿,抬眼看着我,「你管这叫出卖身体?」

我憋着气,语气并不算很好,「那不然呢?你不就是想要我拿了你的钱,乖乖跟你睡吗?」

他听到这里便笑了,目光停留在电视的画面上,漫不经心地问我:「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贱吗?」

我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立刻就被他气哭了。

他却不理我,继续说:「夜娆,我建议你不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这么贱的位置上。这都是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这些钱对你是一种侮辱,那你就不要拿,如果你觉得表现得乖一点对你是一种压迫,那你可以破口大骂,如果你觉得跟我睡对你是一种惩罚,那你就可以走了。」

我像是被他打断了施法,刚掉下来的两滴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开始听不懂他的话了,「啊?什么意思啊?」

他站了起来,缓步向我走近,最终停在我面前极近的位置,两指夹住我领口的一颗纽扣。

他低下头来,凝视我的双眼,低声笑,「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你骗到床上去,而不是听你在这哭哭啼啼,问我是不是想『购买』你的身体。」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那颗被他夹在指间的纽扣反而因我的动作脱出了扣眼。

此情此景,我居然被自己搞出的小乌龙给逗笑了。

一声「哈哈」犹带着哭腔,阴差阳错地缓和了我们之间僵持不下的气氛。

我用我迟钝的神经感知到了这种缓和,于是笨拙地想为自己扳回一城,我用雾蒙蒙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真的很想跟你谈恋爱,名正言顺,有结果的恋爱。」

「你知道男人骗女人,最多,最灵,最屡试不爽的谎言是什么吗?」他无声地对着我笑,凑近我的耳畔,「我真的很想跟你谈恋爱,名正言顺,有结果的恋爱。」

这句谎言被他演绎得无比煽情,我两腿一软,险些当真。

察觉到我的反应,他轻笑出声,食指落在我的唇瓣上轻轻拨弄,顺着下巴划过颈窝,最后落在锁骨上。他曲起指节,勾住刚刚被解开一颗纽扣的领子的豁口,将我稍稍拉近。

「但我不骗你,夜娆,我只能给你一段秘而不宣,朝不保夕的关系。」他的嘴唇离我那么近,我甚至以为他会吻我,因此抬起脸微微地迎合追逐,但他没有。他像个狡猾的猎人,欲擒故纵般拉开了我们的距离,笑容暧昧撩人,「当然,我也将向你『出卖』我的身体。」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贱,在那一刻,我满脑子都那个未曾落下来的吻。

那一点甜蜜像是一颗悬在我面前的糖果,我迫不及待,想品尝它。

时间回到此刻,他坐在椅子上,跷腿看我,问:「你管这叫出卖身体?」

「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理解,阮平山,我越来越觉得我在出卖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懂得爱惜商品的主人。」我感觉自己又要哭了,抽搭了两下,带着哭腔问他,「你觉得你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以后,再来跟我说你喜欢我,有说服力吗?」

他默默听完,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这么整理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介意用买家的身份来对待你。」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捉住我的手臂将我按在墙上,开口吐出四个字,「立刻辞职。」

「我不!」我咬着嘴唇瞪着他。

「商品有资格对买主说不吗?」他几乎瞬间就压灭了我的气焰,不紧不慢地低声说,「夜娆,如果你是我的『东西』,我根本不会允许你在这里浪费生命,消耗自己的保质期,把自己搞成一个惨兮兮的黄脸婆,来降低我的『用户体验』。」

我明明是来寻找自我,实现价值的!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听见了我的心理活动,笑了一下,又不屑又轻佻,「我每个月在你身上砸几十万,结果你告诉我,你的价值就是端盘子洗碗?」

「那,那是什么啊?」我哭哭啼啼地问。

阮平山的手离开了我的胳膊,绕到我的后脑,抓住脖子上的挂绳,扯开了蝴蝶结,棉布围裙唰的一声落在了我们之间。

真丝衬衣轻薄透明,在这样的环境和距离之下,显得暧昧异常。

我用力推开他,「你太过分了!我不可能去做那种事!」

阮平山险些翻了个白眼,他迅速转过身,又迅速地转回来,扶着额头十分懊恼地低声咒骂:「江夜娆,你但凡丑一点点,我都不会允许自己喜欢你这么笨的女人。」

我又开始听不懂了。

他后退几步,回到原位整理仪容,扯平衣服上的每一丝褶皱,「夜娆,没有顾客的时候你应该想一想,除了那种事,除了脱衣服,你到底还擅长干什么。」

他转身要走,我本该赌气,但却习惯性地问出一句:「你今晚来吗?」

蠢得要死。

「你想让我来吗?」他不动声色,将皮球踢了回来。

这是一个太过显而易见的陷阱,我闭严了嘴。

况且我想或不想,也没有用。

他大概也没有指望我的答案,只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又哭了,脑子里明明给自己立了一个潇洒女强人的高大形象,一张嘴却是惨兮兮的大傻丫。

听见我呜呜的哭声,本来已经挑开帘子的阮平山停在那里,半晌后走了回来。

「你去,忙吧,我没,事的!」我哭得很有节奏,两字一抽抽,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你这么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拖进来办了。」

我瞬间止住了哭,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阮平山无奈地看着,评价道:「这下好了,像是突然傍上大款以后的喜极而泣。」

说完,他就离开了包间。

我留在那里用手机照镜子——他的形容真的很精准,我的表情,真的很像傍上大款以后的喜极而泣。

重新戴好围裙溜出去的时候,我看见店长和另一位服务生正在给阮平山鞠躬道歉,吓了我一跳。

店长一抬头,看见了我,连忙叫我过去,不由分说要我一起道歉。

「实在对不起先生,我们来承担您的干洗费用,您看可以吗?」店长问。

阮平山的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咖啡渍,他摆摆手,用下巴指了指我,「我自己不小心,还好有这个小姑娘挡了一下,她的手都烫伤了。」

我的确被烫了一下,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手上的水泡的?

我还在傻傻地站着,阮平山便冲着我笑,「吓哭了?我没事,谢谢你刚刚帮我处理。」

他如果不做生意,去方小姐的公司做个演员,估计也会很不错。

阮平山走后,店长还表扬了我,他说如果客人真被烫伤了,估计要跟我们打官司。

下班前,另一个服务生还给我拿了烫伤膏,说很谢谢我,其实她当时正躲在洗手间里给男朋友打电话,要是客人真烫伤了,那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说她叫林诚美,意思是诚实的人最美丽。

她比我大一岁,但是还在读书,没课的时候来这里兼职,她男朋友也在国外留学,学导演。

其实找工作前,我有个打算,我打算拿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就去给阮平山挑个礼物。

虽然我平时逛街也会给他买东西,可是这一次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所以我问林诚美:「一般送男生,都送什么样的礼物啊?」

「送男朋友?」

「没,就普通朋友。」我有些心虚地否认道。

「哦,那就要看你想钓的是什么档次的男人了。」她一副很懂行的样子,「如果你给 A 级的男人送 C 级的礼物,他是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如果对方非常有钱呢?非常非常非常有钱呢?我岂不是什么都不能送了?」

「错,这种人,钱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他们渴望的是爱,是感情,你只要给他们写一封动之以情的长信,再给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他们就会靠在你肩膀流泪。」

打死我也不相信阮平山会靠在我肩膀流泪——这一般是我才会做的蠢事。

一个温暖的拥抱倒不算太难,动之以情的长信才是要了我的命,我高考作文都险些没写满八百字,更别提需要自由发挥了。

林诚美又说:「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又特别豁得出去,那我给你指条明路。男人呀,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是啊,我俩都不知道一块儿思考过多少回了。

「得了吧,他才不是那种人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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