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温柔乡

出自专栏《暗恋无声:偏偏喜欢你》

闺蜜婚礼当天,我被伴郎团里一个熟悉的面孔盯上了。

入夜,我强装镇定,步步小心,却还是掉入了他的危险陷阱。

男人半眯着眸勾住我的下巴,压低声音附在我耳畔:

「这么大了,还让哥哥陪你玩躲猫猫?」

1

闺蜜邀请我去当她的伴娘,婚礼前一天夜里,她神秘兮兮地拉着我说:

「伴郎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看上哪个直接冲!」

第二天,看着对面一众帅掉牙的伴郎团,我非常没出息地走不动道了。

接亲时,我趴在门口堵门,门缝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帅脸。

「妹妹,红包给你,放我进去?」

我目瞪口呆,抵在门板上的手鬼使神差地松了松。

下一秒,伴郎团找准突破口一窝蜂涌进来,我被人群冲散,险些没站稳。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祁延从最前面退到了最后,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我往他怀里一带:

「打扮得挺漂亮。」

我预料到了今天会有很多帅哥,但确实没想到我哥会混在其中。

祁延是我表哥,几年前我小舅二婚老婆带来的儿子。

这家伙在我家的风评极好,害我每次都要拿来和他做对比。

此刻当然对他没什么好气,我白他一眼,高跟鞋对准皮鞋脚尖狠狠一踩。

「嘶——」

头顶传来一记闷哼,我趁机拍掉了环在我腰间的大手。

然后迅速混入了其余伴娘小姐妹之中,加入大混战。

晦气的是,不管我在哪儿在干什么,祁延总是不知不觉地跟过来。

次数频繁了,婚床上穿着秀禾服的闺蜜都看出了猫腻,开始冲我挤眉弄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典礼,婚礼准备开始,祁延这才正了神色。

他低头整理领结,黑色西装在他身上笔挺有型,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侧颜,映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人模狗样的东西。

闺蜜一早就跟我打好招呼了,让我接捧花的时候要快、准、狠。

我有些犹豫,毕竟接捧花意味着把幸福接力下去。

可我才大三刚结束,结婚有点尚早吧。

就这一会儿犹豫的工夫,那一大朵捧花已经朝着我的脑门子飞来了——

「有幸见证这幸福的时刻,让我们恭喜这位伴娘接到了爱的捧花,那么也就预示着,下一个步入婚礼殿堂的人就是你了!」

司仪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辞,成功让台下掌声一片,纷纷恭喜我。

只有祁延站在人群中央,盯着我淡笑不语。

2

晚上,宾客渐渐散去,闺蜜和她老公在酒店另外安排了派对,只留下了我们这些好朋友。

新郎喝多了,我路过卫生间时,不小心撞见他整个人挂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兄弟,忘了我吧,我已经结婚了……」

「你也要早点结婚,到时候伴郎的位置留我一个呜呜呜……」

震惊了半秒,我赶紧给闺蜜发微信让她来把人带走。

刚想转身开溜,就听见身后传来祁延阴沉沉的声音:

「林阮。」

步子顿住,新郎的哭声也瞬间收住。

只见祁延冲我勾了勾手指。

「过来,抱我。」

我投过去一个看变态的眼神,耳边还伴随着新郎浅浅的抽泣声。

祁延压低了声音,淡淡道:「让我抱一下,不然这货以为我喜欢他……」

「……」

你自己听听离不离谱。

没等我拒绝,祁延松开新郎,直接伸手过来揽过我的纤腰,直接打横抱起。

「那我先走了。」

新郎没了支撑,身子软软地倚着墙面。

「变态!放我下来!」

我全身上下都在表示抗拒,但祁延硬邦邦的,跟堵墙似的,任凭我怎么捶都不肯松手。

身后,新郎醉醺醺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嘿嘿,就知道你小子……」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祁延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出了酒店,我插着腰和他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我也喝酒了。」

祁延眼神湿漉漉的,被我凶了后,自己默默拿出手机叫代驾。

有种挨了骂的小媳妇既视感。

3

如果不是祁延强行抱着我回来的话,现在我应该在闺蜜安排的房间睡得酣甜舒适。

「你家有门禁,现在肯定进不去了。」

祁延看了眼表,假惺惺地替我担忧道。

我爸妈对门禁把得很严格,晚上十二点半定时自动落锁。

「真可惜,只能去我家了。」

我眼睛一瞪:「我要住宾馆!」

「不行。」祁延攥住我的手,目光幽深,「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虽不情愿,但委实拗不过祁延这条老狗。

一想到待会儿还要面对小舅家里那个作天作地的妹妹,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祁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自己家妹妹爱答不理,反而在我这儿有使不完的手段。

都怪我那时候不懂事,第一次见到祁延时就没忍住犯了半天花痴。

从那以后他就对我格外的「关照」。

当时,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迷了心窍。

直到后来我又一次去他家找他时,撞见他带了一个漂亮女生回来,两人在卧室待了很久。

等到晚上出来时,他才在沙发上发现了眼睛红红的我。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想再看到他。

就算逢年过节走亲戚,躲不掉要见面的时候,我也对他直勾勾的眼神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种什么情愫,总之他绝对不可以对除了我之外的女生这么亲近。

脑子里一阵烦闷,我在车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还是因为祁延抱我的动作太大,弄醒我了。

他的怀抱实在太过舒服,我一点也不想挣扎,下意识环上他的脖颈。

直到在门口站定时,我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欢脱的脚步声。

「哥哥,你回来啦!」

一张明媚娇俏的笑脸映入眼帘,然而下一秒便僵住了。

4

顾浅浅是我小舅离婚前的亲闺女,因着年纪小,家里人都惯着她。

我就不爱听这一套。

都上高三了,还算什么小孩子。

看见祁延抱着我进来,顾浅浅脸色蓦地变了,连同嘴角笑容都生硬了几分。

「林阮姐姐也来了呀。」

我一把推开祁延,敷衍地朝她笑了笑,然后径直朝沙发走去。

「姐姐困了,就先睡了哦。」

小舅和舅母的工作单位离家很远,所以除了周末,他们一般不会回来。

现在家里就我们三个人。

顾浅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祁延,走近攀上他的胳膊。

「哥哥,要不让姐姐睡我的房间吧,我和你睡……」

啧,这小算盘。隔着肚皮我都听见了。

祁延眸色暗了暗,将胳膊上的小手掰开,皱眉拒绝道:「跟你没关系,睡觉去。」

顾浅浅脑袋耷拉下来,不死心地还想继续纠缠,被祁延不耐烦的眼神盯得最终还是妥协了。

兄妹俩的小打小闹结束,我收了看热闹的心态,不予理会,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祁延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还要看多久?」我忍无可忍,困意被撕裂开来,偏偏某人还没点自知之明,忽然凑得更近。

一张俊脸放大在眼前,鼻息似有若无地喷洒在颈间,我没防备,吓得直接翻坐起来。

「变态!死远点!」

祁延捉住我即将挥来的拳头,顺势一拉,我直直朝他扑了过去。

嘴角磕在他下巴处,我痛呼出声,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委屈。

气不过,我又补了一拳,这次祁延没躲。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胸口。

5

祁延没说话,一把将我的手拉过去揉了揉。

「最后疼的人还不是你。」

捶哪儿不好,怎么就捶了他胸口,手上传来清晰的痛感。

我瞪着眼,不待见三个大字就差写脸上了。

祁延好脾气地轻抚我发顶,似无奈般地叹了口气。

「躲我这么久,也不解释解释?」

我听见了自己心底发出的一阵寒恶声。

眼前这个男的,惯会耍心眼。

我望着天花板,心里那口气愈发闷得慌。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结果还不是转头就去勾搭了别的小妹妹。

傻的那个人是我,竟然信了他的鬼话。

我懒得和他解释,某些不可能的念头也早就断了干净。

见我红着眼睛不肯说话,祁延也不再强求,倾身过来将我抱起。

「睡我房间。」

我下意识地抗拒出声:「不要!」

折腾的动静太大,卧室门开了一条小缝,顾浅浅绵软的声音传出来:

「哥哥……你们在干吗?」

我心口一紧,谁想到祁延丝毫不在意当着顾浅浅的面和我举止亲密。

他只回头狠狠警告了顾浅浅一声,便迈着长腿一脚踢开他房间的门,将我扔到大床上。

我挣扎得越来越剧烈,祁延欺身而上,我双手被他扼住扣在头顶。

「再闹,今晚我就不走了。」

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我咬着唇,脸颊因为两人之间过分亲密的姿势而一片绯红。

祁延的气势因着那一滴泪,顷刻间收敛起来。

我的嘴角破了皮,是刚才在他下巴上磕破的。

此时渗出丝丝血红,祁延眸色渐深,手上力道慢慢松了,带着薄茧的指腹从我的眼角划到嘴唇。

他轻吻了吻。

6

柔软的触感一瞬即离,荷尔蒙的气息将我紧紧包裹。

我没忍住呜咽出声,屈辱感从心底蔓延到头顶。

「滚。」

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我却觉得手脚都开始发麻了。

祁延喜欢我,三年前就喜欢,但不是只喜欢我。

还有他大学时期那个美到不可方物的校花学姐。

就连平时和兄弟出去玩,他身边都围着打扮得和仙女一样的漂亮姐姐。

还有那个……和他在卧室待了两个多小时的女生。

我听他的好兄弟们说过,祁延的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任了,凭着一副好皮囊,上赶着追他的妹子数都数不清。

那个时候我小,不懂事,只是手指紧紧绞着身上普通到不行的校服。

那些姐姐都爱穿裙子。

祁延十九岁生日那天,我满心欢喜地穿着新买的紧身短裙去酒吧找他。

烟雾缭绕的氛围中,祁延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你来这干什么?」

他视线往下停留了片刻,随即偏过头去骂了一句,那些兄弟们立刻捂着眼睛不敢再看,他脱下外套不由分说将我裹了个严实。

我眼神懵懵地看着他。

接着就被拽着出了包厢,来到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整个人被他动作粗鲁地塞进被子里,他朝我凶道:「穿成这样敢一个人去酒吧?不怕我打断你的腿?」他眉心突突地跳着,微弱的酒水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嗯。」

我平静地嗯了声,心里有处地方被撕开一道口子,洪流不受控制地涌出。

别人穿成这样,他喜欢得不得了,轮到我,他就要打断我的腿。

我迎着他气急败坏的目光,「因为我是妹妹吗?」

因为我是名义上的表妹,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资格和其他女生相比较。

祁延愣了愣,半天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我没哭,乖乖巧巧地躺好,背对着他入睡。

黑暗之中,祁延替我掖好被角,抚了抚我的黑发,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轻声关上门离开。

7

他对我的转变,似乎是从我成年后开始的。

高中毕业聚会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在手机通讯录里一遍一遍看他的名字,最后抱着好姐妹哭得撕心裂肺。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偷偷在心里想了很多遍,我想要嫁给他的……

「可是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

「而且,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哭到最后,我几乎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响,脑子嗡嗡的一片昏沉。

恍惚之际,我看到了祁延的身影。

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才看到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界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没印象了,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

我强吻了他。

或者说是单方面毫无技巧可言的撕咬。

第二天,我在自己家的床上醒来,嘴唇有些红肿。

脑海里全是我酒精上头造成的无脑表白。

以及那个狂风暴雨般的吻。

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

我狠狠地拭去,发誓这份心思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所瓜葛了。

可是祁延却像是吃错药了一样,三天两头往我家跑。

他满心欢喜地想过来抱我,却被我冷漠的态度浇了一盆彻头彻尾的冷水。

有次我没给他开门,他竟然真的就在门口待了一宿。

「阮阮,你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已经清醒了,不可能的事情就要及时止损,免得闹到最后大家都不好看。

暑假过完,我就去了临市上大学,期间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虽然我知道因着这层「亲戚」关系,想联系到我并不难。

「不要让我们连兄妹都没得做。」

这是我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

8

早上醒来,我强撑着昏昏欲坠的身体,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跑路。

天还没彻底大亮,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找我的包,发现祁延还没醒。

沙发不小,可是他一米八七的个子放在那儿,空间就显得格外逼仄。

只能弯着腿蜷曲才将将睡得下。

我步子微顿,视线落在他看起来并不安稳的睡颜上,心神有一瞬的恍惚。

仿佛我们还是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他也总会无限包容迁就我的关系。

接着就看见我的包被他死死抱在怀里。

「……」

他知道我醒来会跑。

没有多想,我冷着脸一把从他怀里夺出。

祁延被惊醒,睡眼蓦然睁开,下意识攥住我的胳膊。

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点迫人的冷意:「你去哪儿?」

「回家。」

说完我就朝着门口去,不带一丝留恋。

然而在开门出去的前一刻,他忽然开口叫住我。

「阮阮。」

带着一种莫名的破碎感。

听到这两个字,说内心没有触动是假的。

「你还喜欢我吗?」

祁延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但看过来的眼神却烫得我不敢回头。

曾经我那些可笑的所谓喜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心脏处开始隐隐作痛。

我深深吐了口气,最后也没给他答案。

9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没有再听到祁延的任何消息。

在家待了几天,我妈坐不住了,开始暗戳戳地敲打我。

「天天就在家待着,也不出去多认识认识朋友。」

「过了年就二十二岁了,谁家姑娘二十多了还没谈过恋爱呀……」

我啃着苹果追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她把手机往我面前一伸,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眼里发着光。

「这是陈阿姨家儿子,毕业两年就自己创业,现在事业风生水起,真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我眼皮都没掀,懒懒瞥了一眼,敷衍道:「是挺优秀的,我配不上,我期末还差点挂一科呢。」

老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这点就该跟你祁延哥学学,人家上大学那会儿学习多好,以后肯定不愁找对象的事。」

我顿时无语,这家伙不管在哪儿都阴魂不散。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话题成功地被带偏:「话说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见领个女朋友回来?」

我没忍住冷笑一声,心想您没看见的事还多着呢。

唠叨了一下午,我实在架不住中年妇女的软磨硬泡,加上心里那一丝赌气的成分,最后答应了和陈阿姨家儿子见一面。

当天中午,两位女士借着许久没见面想去逛街的幌子,简单介绍了下,便把我和陈阿姨家儿子单独扔在了餐厅。

「你好,我叫陆川。」

眼前男人朝我伸出手,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要比照片上帅。

我秉承着只是交朋友的初心,在他的一次次邀请下交换了联系方式,最后还一起去商业街散了步。

「你身上的气质很特别。」

陆川和我并排走在步行街,江风湿润,他走在外侧,低头看着鞋尖,思忖良久才小声开口。

我不由抬头看他,听他娓娓说着。

「虽然给人一种很清冷的感觉,但内心是温柔细腻的,其实是因为心里藏着难以割舍的事吧。」

我目不斜视,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身后,一瞬间却有种被戳中心事的慌张。

「哪有,可能就是江边吹过来的风有点迷眼。」我趁机揉揉眼睛,缓解脸上僵硬的笑容。

下一刻,淡淡的松木香气将我整个人盈满。

陆川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之间,他率先别过了眼,摸了摸鼻尖,难得地露出一丝不自然。

「我,我去给你买杯奶茶吧。」

还没等我开口,他寻到一家奶茶店,顺势钻了进去,只留给我一个略显慌乱的高大背影。

10

这个时间段的顾客很多,周围还有不少刚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

我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眼神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人群。

忽的,视线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烟灰色。

下一秒便听到了女孩绵软的撒娇声:「哥,你就给我买一杯奶茶嘛……」

是顾浅浅。

我心跳都漏了一拍,迅速偏过头掩着面,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么就这么巧。

听着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抬脚就想往旁边的巷子躲。

谁知道这个时候陆川刚好出来,他的嗓音清晰透亮,在人群中很有辨识度。

「阮阮,我在这儿呢。」

我暗叫一声不好,慌忙中攥住陆川就往他身前躲,尽量挡住自己。

「怎么了?」陆川面露不解,往我躲闪的方向看过去。

我拉住他,小心翼翼地往后瞥了一眼,却发现两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顾浅浅不知何时拉着祁延去了另一家店,两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我松了口气,缓了缓才接过陆川手里的奶茶,说了句没事。

陆川带我去了湖滨广场。

一路上我心不在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似的,回头一张望又什么都没有。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犹豫着想开口。

陆川似乎早就有所察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朵花出来。

「送给你。」

看着有些发蔫的白玫瑰,我微微一愣,不由得浅笑出声。

一看就是在手里捏了很久,不好意思拿出来。

「谢谢。」

心里突然的动容,我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要送我回去,但被我拒绝了。

那两个老小朋友肯定也在附近偷摸看着,一路回去的话肯定免不了要被问话。

我跟我妈在电话里打了声招呼,说正好朋友的咖啡店就在附近,我想去转转。

11

好友梦梦就在这条街上开了家咖啡厅。

我事先也没和她说,想着直接去了给她个惊喜。

然而事实就是,我凭着记忆走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家店。

高跟鞋实在磨脚,我叹口气,坐在街边长椅上最后还是准备求助梦梦。

可消息正在编辑着还没发出去,我就感觉到隔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个人。

发出的动静不大不小,却成功让我注意到。

我一抬头,就看见祁延叼着根烟,坐在隔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瞳孔蓦然一震,我迅速回过头当作没看见。

见我这般反应,祁延轻笑一声,吐了口烟圈,周围气压肉眼可见变得阴沉。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几天没喝水一样,或许是不知道独自抽了多少只烟。

空寂无人的湖边,相邻的两条长椅上,我们各坐一方。

开始我是想抽身跑路,但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显得放不下的那个人是我。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

「真巧,又见面了。」

「他是你的相亲对象吗?」

祁延似乎并不想和我兜圈子,毫不掩饰地单刀直入。

我认真想了想,客观来说今天的聚餐只是和陆川交了个朋友。

但站在主观角度上,确实有相亲的嫌疑。

不得不说,陆川是个很适合作朋友的人,我不否认今后如果深入交流下去,我会有喜欢上他的可能。

祁延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喉头滚了滚,嗓音喑哑低沉。

「林阮。」

「能别这样吗?」

余光顿住,那支烟在他手上一点一点燃着,祁延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甚至带着点乞求的意味。

我怔愣了一瞬。

要是以前,我绝不可能想象到祁延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哥哥有点受不了。」

我手撑在椅子上,眼眶渐渐发酸,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烟灰色的外套,穿在他身上就很好看,好看到我在熙攘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

可那不属于我。

12

过了几天我就回学校了。

临走前是陆川来送的我。

「以前还不知道你有个哥哥。」他笑得温润和煦,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立刻抬头看他,目光诧异。

陆川则安抚性地拍了拍我肩头:「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哥哥是个很可靠的人。」

我眼睛睁得更大。

「可靠」这个词放在谁身上都合适,唯独在祁延这,听着未免有些讽刺。

「你们认识的话,那我就不拆他的台了。」

我打趣 de 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猜到了祁地延肯定是从我妈那得到了陆川的消息,并且看样子两个人私下还交流过。

原本以为祁延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警告陆川,让他离我远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陆川似乎并没有对祁延表现出反感的情绪,反而让我觉得他们聊得挺融洽。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陆川将行李箱交给我:「说了很多,你先赶飞机吧,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花来,嘴角挂着浅浅的梨涡。

「好好学习。」

13

回学校后,我立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毕业在即,除了课业的压力,我还要开始着手准备实习的事。

导员介绍我去了一家科技工作室。

我准备了一阵子后,去面试了助理的岗位。

当天平稳发挥,面试官也对我很满意。

几番面试下来,我顺利拿到了这个岗位,下月一号上班。

趁着这个工夫,我又去找了中介租房子,以后每天上班的话住寝室肯定不方便,我也早就有搬出来的打算了,干脆一次性办妥当。

等安定下来后,已经过去几周了。

陆川时不时地跟我联系着,这段时间忙,我也没怎么回过他消息。

晚上我收拾完最后一间房,洗了个澡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小窝里,顺便给陆川回了个电话。

「终于有空理我了?」陆川语气听起来愉悦轻松,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闲聊了几句,我试探性地小声问他:「上次……你们怎么说的?」

陆川轻轻笑了笑,好像就在等着我开口问这件事。

我有些窘迫,接着便听他徐徐讲起。

那天祁延喝了酒,吐出的话却分外有重量。

陆川说,既然他抛开了哥哥的身份,那么他们之间就是公平竞争。

「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样的纠葛,现在看来都是我更能让她开心,我非常愿意花很多时间去治愈你带给她的那些不开心。」

祁延沉默了很久,显然陆川轻描淡写的一席话给他带来的杀伤力很大。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这场男人之间的较量中早就失了先手。

「可是他说……」陆川刻意顿了顿。

「是他罪大恶极,那么早就对你动了心。可是对于你的逃避,他也需要一个解释。」

简而言之,我和祁延之间硝烟四起的交战,是我单方面宣布的。

这让陆川忽然有了种自己在插足一段感情的错觉。

他笑了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默默安抚了我揪在一起的心脏。

「总要让我赢得名正言顺吧。」

14

我不明白,祁延那句「早就动了心」,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根摇摆不定的藤蔓好像有逐渐放缓的趋势。

我收拾了下心情,接下来的时间安安心心准备上岗。

带我的老师是个年轻姐姐,看起来很好相处,第一天给我分享了很多经验和注意事项。

「老大平时非常忙,除了工作上的协助外,还要适当提醒他注意休息之类的。

「一切按照培训时候的标准来就没什么问题。

「唯一就是老大脾气不太好,可能要你稍稍担待一些。」

她朝我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我要做好随时被挑刺的准备。

我深吸了口气,对这个即将谋面的老大心里多了几分压力。

原来能力强的人,只是听着就已经很有压迫感了。

但可惜的是他今天不在。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无措地看了眼带队姐姐。

她显然也没想到,指了指对面收拾出来的小块办公区域对我说:「你先去熟悉工位,老大应该一会儿就到。」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我也没见到我的 boss 大人。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倒了又浪费,我看了眼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所以干脆倒进了自己杯子里,一会儿再去准备热的。

「我的咖啡?」

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进来,我手一抖,咖啡洒了一桌子。

「对不起……」

我下意识道歉,一抬头,对上那双凛冽的黑眸,心口忽然一紧。

他把手里文件丢在桌子上,眼神无辜地看了眼桌上的狼藉,把我往后拉了拉。

感觉到小腹处衣服微微湿润,我顿觉不妙,低头就看见衬衫裙沾上了一大片咖啡污渍。

湿处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的肌肤,我脑袋嗡的一声,场面略显狼狈。

他抽了几张纸递给我,眉头轻挑,主动背过身去。

我脑子嗡嗡的一片,感觉一切都太不真切了。

什么情况,等了一早上的老大,是祁延?

15

祁延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诧异。

看样子是早知道我投了简历。

等收拾完,我面色不佳,和他双双沉默。

他装模作样地拿着我的资料看了半晌,抿了口杯子里被我打翻剩下的咖啡。

「简历是不错。」

「焦老师推荐的学生大多能力出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善始善终了。」

他掀掀眼皮,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说出话的似乎也意有所指。

像只摇着尾巴的狐狸。

「看着我做什么?」他一挑眉。

「去跟着各组组长了解情况准备资料,下午开会。」

我堵着气从他办公室出来,去找人事老师要求换岗位。

结果被冷脸训斥了一番,让我不想干就走人。

被拒之门外后,我的心情属实不太好。

来往的同事小姐姐见我眼生,便笑意盈盈地给我递了颗糖。

我慢慢坐下,仔细想了想。

实习机会是我自己争取的,推荐名额也是焦老师留的,我要是因为私人感情贸然离职。

真的很不像话。

半颗糖在嘴里化开,我冷静下来。

深呼吸了口气,最后拿着笔记本朝小组办公室走去。

公事公办,只把祁延当作上司供着就行了。

16

好在祁延并没有让我很难做,工作时间非必要不交流,很多事情还是我迫不得已先开口找他。

闲下来的时候,我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往他那边瞟。

我百思不得其解,祁延是什么时候跑到临市来开了家工作室的?

直到中午和同事吃饭时才听说,之前这边的负责人项目出了事,走了快半年的程序才调来了祁延这位新老大。

听起来像是巧合。

带队老师说得没错,祁延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

中午饭点,我出去前他就在看文件,回来时还在看文件。

想起带队老师的嘱托,我想开口提醒他注意休息来着,却总觉得像在刻意关心他。

好几次我偷躲在电脑屏幕前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击感。

毕竟他在我这,可是跟「靠谱」二字毫不沾边的。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身边还飞着多少花蝴蝶。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祁延冷不丁开口:「好看吗?」

被抓了个正着,我迅速别开眼,动作难免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着,嘴上却不肯承认。

「少自恋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晚上的应酬。」

祁延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漆黑的眸底映着点笑,一副看透却不说破的欠揍样。

「阮助理,第一次应酬要好好准备,别搞砸了。」

明明其他人都叫我林助理,这死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偏特立独行要叫我阮助理。

我冷着脸瞪他,他用一种无辜的眼神回望过来,语气颇为疑惑。

「你不软?」

「……」

晚上,我跟着祁延一块去见张总。

来之前我仔细检查了准备好的资料,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这次是我入职以来第一次跟祁延出来应酬,并且据我所知,这位张总很重要。

我怕真被祁延说中了,因为不懂规矩搞砸了他的项目。

祁延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下车后只简单整理了下衬衫上的褶皱。

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默默复习在办公室里背好的专业话术。

面前男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我没防备,直接撞上他后背,这才一下子回过神。

祁延轻啧了一声,下一秒直接伸手过来将我的手攥住。

然后在我诧异的眼神中,牵着我继续走。

「慢死了。」语气里夹杂着明晃晃的嫌弃。

我不满,想把手抽出来,但又碍于在公共场合影响不好,挣扎两下无济于事,索性忍着先作罢。

刚刚背词时有点紧张过头,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我像只鹌鹑一样被迫跟上他的步子,感受到那双大手将我紧紧包裹。

不知不觉间,紧张的情绪逐渐消散。

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就算搞砸了,祁延也会给我兜底。

进入包厢前,我赶紧用力挣脱开祁延的手,眼神幽怨地睨了他一眼,心跳恢复正常。

差点又被他莫名其妙散发出的所谓「安全感」带跑偏了。

17

所幸没有人发觉异常。

这位张总和祁延年龄相仿,两个人看起来也非常熟悉,整场下来很少聊到工作上的事。

倒像是好朋友私下聚餐一样。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祁延身边,端着自己面前的果汁,尽量降低存在感。

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后面我发现,这个张总和祁延谈笑的同时,好像时不时地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我。

我抬头看他,张总立马别开视线,随后不自然地轻咳几声试图掩盖。

接着他冲祁延挑了挑眉,语气里有种快要掩饰不住的八卦劲。

「这位小姐姐,你不介绍介绍?」

祁延偏头看了眼我。

我以为那意思是让我主动做个自我介绍,立即站起来对张总礼貌一笑。

「你好,我是祁总的助理,我叫林阮。」

说完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祁延。

他微眯着眸,目光从我身上离开,对上张总显然不信的目光,神色淡淡地转头回答他: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就知道这人口无遮拦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下一刻,张总眼里不出意外地开始放光,脸上还一副「我就知道你俩有事」的表情。

祁延掀了掀眼皮,表情淡然:「别闹,脸皮薄。」

几回合下来,我率先忍不住别过头,感觉空气愈发燥热,说不定耳朵也已经红透了。

两人这才正了神色,聊起今天的正事。

「我看过企划书了,都挺好的,不过我老爹最近对项目这块把控得严,我今天先把合同带回去给他看看吧。」

听到他这么说,我赶紧从包里拿出合同递过去。

张炀似笑非笑地最后瞥了我一眼,起身拍了拍祁延肩膀:「兄弟,加把劲。我这边老婆催得紧就先回了,咱下次再聚。」

「……」

咱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吧。

席间祁延是喝了几杯酒的,我看量也不是很多,就没拦着。

但上了车后事情就不太对了。

起先还没注意到,见他上车后就靠在门侧闭上了眼,我以为他累着了想睡会儿。

可没过多久回头再一看,他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眉头深深皱着,嘴唇也开始发白。

察觉到不对劲,我偏头稍稍凑近了些。

「喂,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他胳膊,才发现他一只手好像紧捂着腹部,连睁眼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师傅,掉头去医院!」

18

这一趟直接折腾到了半夜,医生盯着我的眼睛,不耐烦地说了句:「不是胃癌」。

我叹了口气,原来只是胃痉挛。

祁延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又都是凉菜,还喝了酒,胃能受得了才怪。

医生开了两个小时的中药水袋热敷,我陪着他在输液室坐下。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输液室里很冷清,护士进来关了外侧的一扇灯,状似不经意般地朝我们这边瞟来。

祁延脸色依旧不见好转,嘴唇没什么血色,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喉结微微滚动。

小护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眸中露出羞怯之意,在旁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我看在眼里,目光转向身旁的人。

印象中很少看到祁延这样的一面,真让人有点忍不住想顺顺他的毛。

可是我忍住了。

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个性格脆弱又敏感的人,只要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躲得远远的,总害怕将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处境。

在感情中也没有例外。

凌晨时分,值班的那个小护士敲了敲门,迷瞪之中的我蓦然睁开眼。

小护士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指了指我身旁的祁延:「时间到了,我来取热水袋。」

我动了动,很快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整个人还靠在他怀里。

祁延只是瞥了我一眼,自己取下热水袋还给小护士。

小护士低着头从我旁边接过,然后又红着脸匆忙出去了。

「那个,你好点了吗?」我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眼神瞟向别处。

「嗯。」他喉头溢出低沉的音节,听得出还很虚弱,声音喑哑晦暗。

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我干站着不知该怎么办。

原封不动再给他披回去?可是我又不想跟他说谢谢。

没等我大脑做出选择,祁延已经自顾自往外走了,我只好默默跟上去。

路过护士站时,刚才的小护士又急急忙忙叫住我:「小姐姐,快让你男朋友把外套穿上吧,虽然刚才他把外套披给你了,但外面气温很低,他现在不能着凉的……」

19

听见小护士的话,祁延顿住步子,回头看着我,眉头微微一挑。

什么男朋友啊……

我本来心里就乱着,埋着头胡乱「嗯」了几声,抬眸时又不小心撞上他轻佻的眼神。

我几步走上前,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将外套严严实实披在他身上,拿着助理应有的腔调,语气官方。

「祁总,衣服穿好。」

话音落下,我明显感觉到他怔了一瞬,眼里的温度也慢慢凝结了。

他没说话,冷着脸抽开身,衣服半掉不掉地披在肩上,抬脚就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我别扭着想打破僵局,就说了句:「要不这几天你先在家好好休养吧。」

他冷哼了声,随后闭上眼睛,显然不想跟我说话。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小一周时间,他竟然真的没来公司。

办公桌上的文件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张总的那个项目也没再推进,工作小组忍不住找上我来了。

「林助理,其实你完全可以把这些文件给老大送过去的,不然等他回来再处理,不知道又要熬几个通宵,反而对身体更加不好。」

我没理由推脱,因为这确实是我一直在逃避的本分职责。

犹豫了半天,我点开祁延的微信,询问他家的地址。

没过多久那边就发来了,地址非常详细。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20

等到了我才发现,祁延家离我学校很近,在大学城后面一处相对安静的公寓。

在楼下顺手买了点水果,我才磨磨蹭蹭地上楼敲门。

敲了很久却没人开门,就在我的心理建设快要瓦解的时候,里面才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门打开,颀长的身影立在我眼前。

我神色微恍,随后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祁总好」。

祁延姿态慵懒地倚在门口,眼神掠过我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听见我咬字清晰的尊称,轻笑了声。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水果?」

他一笑,我就有些站不住脚了,表情冷下来,连装都懒得装。

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点,总用一种凝视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显得非常滑稽。

他这里装修低调,设施也比较随性简单,我将东西放在桌上,随即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项目小组在催进度,没你的签字,他们没法进行下一步。」

「还有这些企划书,都需要你最后审核。」

虽然我理解人不能像机器一样连轴转,但现在看来,他的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这不就是旷工吗?

还有好多都是我加了几天班替他完成的。

祁延依旧面色不改地仰靠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两份策划书看了看,面露不解。

「这种水平的策划书拿来让我看,你是觉得我每天事情很少,还是自己工作很忙?」

我愣了下,下意识接过来查看。

这几份策划书是上一任领导亲自带队的小组递上来的,我以为能力应该比较出众,所以在筛选的时候就没有一页一页仔细看。

但我忽视了,上一任领导被撤职的原因就是作风问题,管理散漫。

仔细看下来才发现,策划书其实漏洞百出。

「我记得你是专业里成绩拔尖的,这种失误,下不为例。」

说完这些,祁延轻按了按眉心,扯过一旁的薄毯盖在身上,身体往后一躺,就直接闭上眼睡觉了。

我呆愣地定在原地,盯着他怔了几秒,气焰忽然弱下来,与刚来时的心态有些不一样了。

祁延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睡着,我默默将文件收拾好,轻手轻脚地移去了窗边的小桌,开始一份一份重新筛选。

21

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暮色降至。

察觉到光线昏暗,我舒展了下身体,起身悄悄去开了客厅的灯。

谁知灯一亮,祁延就醒了。

他眼神惺忪,不由得朝我这边看过来。

「吵醒你了吗?」

我站在玄关处回过头,声音嗫嚅。

灯光昏黄柔软,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清晰温和,向来坚守的戒备心也还没来得及拿起。

气氛难得的一丝和谐。

空气中好像弥漫开一种特殊的因子,从我散落在肩头的发梢,到膝上裙摆晃动的幅度,时间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祁延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我,一双漆黑的瞳仁愈发幽深。

毛毯被丢在地上,他起身直直逼近我。

我莫名脸上一热,心口怦怦直跳,脚下步子稍显慌乱。

「对,对不……」

话音还没落下,他将我抵在门板上,剩余的话尽数吞没在了一个汹涌而又克极尽制的吻里。

我大脑一瞬间彻底宕机,温热的呼吸与我抵死交缠,夹杂着无尽想念和迫切。

我推了推他,推不开。

脑袋里那根游荡了许久的风筝在此时断了线,手停留在他胸口没了动作。

我闭上了眼。

假借反应迟钝的由头,汲取一丝错误的亲密吧。

22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总算归了笼。

他捏着我下巴,薄唇轻蹭着我的鼻尖,原本就喑哑的声线在此刻更显撩人:

「刚才那一瞬间,在我梦里出现过。」

「你的梦里,只有我吗?」

我半仰着头,眸光闪烁。

只要你说是,我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那股任性的劲头莫名侵袭上来。

「从来都只有你。」他将我搂得更紧,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是我想听的话。

可是,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我推开他,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水雾。

「你会对你的每一任女朋友都这么说吗?

「都有谁进过你的房间,上过你的床?

「这些,你还能说得出来吗?」

是的,我一直以来过不去的,都是自己心里的那关。

心理上的洁癖。

我只要那个完全属于我的祁延,我不要成为曾经哪个女人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我只觉得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高中时期那个可怕的故事里。

「阮阮。」祁延微微弯腰,捧住我的脸。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23

我上高中的时候,同一层楼的七班曾经闹出过一条人命。

那时候学校分班制度严格,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

墙的这一边,书声琅琅。

墙的那一边,乌烟瘴气。

我在那一片乌烟瘴气中认识了个女孩,她在我还未意识到白色校裤染上了血红时,默不作声地递给了我一片卫生巾。

那时候的一段时间里,我了解到她已经交了男朋友,同班的,她很爱他。

但他们一直都是地下恋,男生不愿意公开,说是什么寻求刺激感。

从她的语言和眼神中,连我一个感情经历空白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一片痴情。

或许我和她算不上是朋友,只是碰面时能点头微笑的话搭子罢了。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她竟然在操场上做操的时侯流产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流言四起,七班的同学说,她流产后捡回一条命,被家里人送到乡下藏起来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的那位男朋友随后就在学校里牵上了其他女孩的手,大摇大摆地向同学们宣告他们的恋爱一周年。

此时距离那个女孩流产,还不过三个月。

我曾跟爸妈提起过这件事,他们一阵唏嘘,口中骂着那些个男生的混蛋行为,直让我要懂得自爱自洁,以后千万不要去沾染不干不净的男生。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定不能沾染上不干不净的男人。

要找一个只爱我的人。

24

祁延强行将我留在了他家里。

我们各自怀揣着心思,躲过寂寥无声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祁延发烧了。

我倒了杯热水给他,眼神充满警惕。

「我是病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看出我的心思,抿了一口水,眼中含笑,不忘使唤我,「退烧药在客厅,谢谢。」

退烧药的确在客厅,拿起时我看到已经空了几颗。

「你这两天都在发烧?」我微微蹙起眉。

「嗯。」祁延还躺在床上躺着,说话鼻音浓重。

「着凉了。」他又补了一句。

我如鲠在喉,下意识想到在医院那晚小护士嘱咐的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几秒,我打电话给公司请了半天假,说我直接带着文件去祁延那里了。

他这情况也算有我的部分原因,最后还是看不下去,我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粥。

狗男人还嫌白粥煮得不好吃,一点味都没有。

「不吃拿来,楼下的流浪狗不嫌弃。」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做完这些,我看了眼他一瞬不眨盯着我的模样,恼羞成怒,准备甩手出去看文件。

「你最好找别人来伺候你,我是来工作的。」

然后到中午时,伺候他的人真就来了。

门口响起吵吵嚷嚷的敲门声,我疑惑地打开门,就见一群大老爷们提着补品一窝蜂涌进来 。

结果看见开门的人是我,众人愣住,齐齐抬头看了眼门牌号。

「祁哥整金屋藏娇这出?」

祁延裹着毯子从房间里出来,抬眼看了看傻站着的我,以及身后纷纷跟我热情地打着招呼的兄弟。

我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把人请进来。

其中有几个还挺眼熟的。

「你说这么长时间没见,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哈。」韩旭搓搓手,主动跟我搭话。

「是啊是啊,不过上次我在庄哥婚礼上就见过妹妹了,当时妹妹还是伴娘,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了哈哈。」

大家纷纷附和。

我思来想去很久,才慢慢意识到,这些人都是祁延大学时的好兄弟,平时经常跟祁延出去鬼混,而那时候我又常缠着祁延,所以和他们是见过几面的。

25

对于这个韩旭,我印象颇深。

当年要不是我在他那里无意听到了关于祁延的破事,估计现在也不会这么清醒。

跟我寒暄了好一会儿,大家才重视起一旁脸色黑得像锅底的某人。

一时间,带了食材的人跑进厨房开始做饭,手脚利索的人二话没说给祁延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剩下人在旁边嘘寒问暖。

场面莫名热闹和谐,显得我有点笨拙。

饭桌上,韩旭几个人聊着天,聊着聊着话题就引到我身上来了。

「说这话还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妹妹可单纯了,我就喜欢逗她玩,有一次祁哥去网吧打通宵,我骗妹妹说祁哥被人打进医院了,结果妹妹哇一下就哭了,后来差点被祁哥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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