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鸡毛战

出自专栏《零秒出手:犹如闪电在握》

舅舅跑来借钱,伏弟魔妈妈还没开口,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救命啊,我妈欠了网贷,今天还不上,人家就要动刀子了!」

1

病房外,我跪在外婆和舅舅、舅妈面前:「我妈痛得厉害,能不能先还一万块?」

外婆叹气:「都晚期扩散了呀,再花这个不是打水漂吗?到时人财两空……」

我泣不成声:「她可是你的亲女儿,你忍心看她痛成这样吗?」

外婆犹豫地看向舅舅:「要不你取点钱……」

舅舅气愤地说:「我哪有?我这个月才拿房子,马上还要装修,你们当我是摇钱树呢?」

我石化,他大概忘了,他的首付全是我妈付的吧。

我跪着求了他们很久,舅舅扔了两百块钱,像打发乞丐一样丢在地上,然后拉着外婆离开了。

我本应该傲气一点,不去碰他们的施舍。

可我不能,我妈好几天滴水未进了。

我像狗一样捡起那两张钞票,跑去餐馆买来了热气腾腾的鸡汤。

可是她什么也吃不下了。

一天后,我妈死了。

她是活生生痛死的,止痛药熬不住了,我们连打杜冷丁的钱都没有。

死的时候一米六几的个子,只有六十几斤,真正的皮包骨头。

弥留期时,她回光返照了。

她紧紧拽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丽丽,以后你……你怎么办……妈妈对、对不……」

话没说完,那只手颓然松开了。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意识到我没妈了。

声音哑在了喉咙里,一点也哭不出来,眼泪在跪地要钱的时候,全部流干了。

我妈应该会觉得解脱吧,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2

因为没钱了,我妈的后事办得很潦草。

我翻遍衣柜才找了一件稍新一点的大衣给她穿上,这还是我妈十年前买的。

买的最简陋的骨灰盒,火化完后我抱着它走出来。

冰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全世界都是黑暗的。

我拖着木然的脚步回到破旧的出租房,掏出钥匙去开门。

可是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我用了点力气,大门摇晃哐哐作响。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拉开了,一个声音劈头盖脸骂了过来:「疯了啊,考差了拿门出什么气?」

昏黄的灯光下,我死去的妈妈拿着锅铲正怒视着我。

可是她三天前就死了啊!她的骨灰还在我怀里……

我低头去看,才发现我怀里竟是破旧的书包。

我扒拉着书包里的书。

那些都是高一的书……我回来了,回到了六年前。

我激动地想拥抱她,我妈却瞪着我:「刚刚老师打来电话,这次考试你倒数第二。」

我劝诫我妈:「那不重要,喜伤心,怒伤肝,生气对乳腺不好,你要控制情绪。」

我妈看了我几秒后冒出一句:「算了,过后再收拾你,你舅舅和外婆来了。」

悲愤袭了心头,这两人是逼死我妈的元凶。

这两人在客厅里坐得安稳得很,面前还摆着茶水和果盘。

在我印象中,他们来家里准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 PUA 我妈。

果不其然,外婆很快催促起来:「季芬,你倒是速度快点,把你那个拆迁款拿出来给小伟救下急。」

「是啊姐,那边合作伙伴等着呢,我就周转两个月,到时还付你利息。」

我妈皱眉:「不是利息的问题。」

「那你担心啥呀,小伟是你弟,你还信不过吗?」

我脑袋嗡地一下,这件事我知道。

3

我爸死之前,留下了一套房子,半年前被纳入了拆迁范围。

当时的政策是按面积给予补偿,我家五十几平米得了三十几万。

我妈打算用那笔钱在市区重新买套房的。谁知道被舅舅以周转为借口借走,之后再也没还回来。

我站了起来:「我进屋写作业了。」

我一溜烟钻进我妈卧室,从枕头下摸出了钥匙,把抽屉里的存折和银行卡全部揣进了兜里。

没钱看你借什么。

我刚溜回房间不久,我妈就进卧室了。

翻找一阵后,她急了:「我的钱呢?丽丽,你看见有人进我卧室没有?」

我走出来,茫然摇头:「我整天都在学校,我怎么知道。」

「拆迁的补偿加上之前的存款,五十几万说没就没了。」我妈急得满头汗。

他们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们气愤地说明天要去报警。

因为那两样东西早被我用塑料袋包了起来,从窗口扔了出去。

当天晚上,我趁我妈进屋时,去屋后把那东西捡了回来。

我没上学,拿了存折、卡还有偷来的身份证直奔市里。

在新开发的楼盘售楼部里,我胡乱指着一个户型说:「这个我买一套。」

售楼部的人当场就沉默了,有一个人笑着对我说:「小姑娘,别开玩笑了,哪有小孩来买房的。」

我翻出包里两摞现金:「你们是怕我没钱吗?我这有两万,我明天再去取。今天限额了。」

这两万块是我用银行卡取出来的,天知道我为了取出它们,用自动柜员机捣鼓了多久。

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一个匆匆离开了,另一个解释说:「小姑娘你等一下,我们去拿合同。」

我等了半天,合同没拿来,我妈却来了。

她满脸怒气,举着手朝我冲来。

我下意识闭紧眼睛绷紧脸,准备硬生生承这一掌。

谁知道火辣辣的痛感并没传来,脖子却被我妈用力揽住了,她激动地看着我:「你是不是也是穿回来的?」

4

「难道你也……」

「是啊。」我妈热泪盈眶。

她说昨天钱掉了她就感觉不太对劲,后来又收到了银行提现的短信。

所以她就飞速冲到银行,发现了我。

我听后一把捂住钱包:「你想把钱抢回去给舅舅?」

我妈摇头:「我还能傻两辈子?我是想说,你选的户型不行。」

我妈眼睛红红的,她说自己真心对待娘家人,可没想到却落得那种下场。

她最难过的不是自己凄惨病死,而是我跪在他们面前求施舍的那一幕。

她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被他们这样糟践。

「丽丽,我们把钱花光,不给他们留一分。」我妈斩钉截铁。

我妈说这楼盘不错,但是户型、楼层和朝向却很差。

我们母女两人对着沙盘看了一阵,又在售楼部工作人员陪同下去实地考察了一番,选好了房子。

那是中间一栋东南朝向的边户,面积不大,八十多平,但附赠一个空中花园,种菜养花都没问题。

这房子毛坯价大约五十万,我妈豪气地说付全款。

「反正钱在手里,他们也要坑我的,不如全部弄出去。」

我赞同地点头:「嗯,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我们当场就签订了合同,结清了全款……出于重生的经验,我们对这楼盘的升值空间有足够的信任。

这个在开发时不过六千多一平的小区,短短五六年后就翻了一倍,稳赚。

从售楼部出来,我们包里空空,但心里满满。

我们在这个城市再度有了家。

一路上我们聊起了装修规划。

我妈手头只剩几万了,还有一年交房,我们紧巴巴再存点,到时简单弄一下,勉强也够。

「这事得瞒着他们。」我妈欲言又止,「你那舅舅不是省油的灯。」

此时的我信心满满:「就不借,他们还能吃了我们?」

结果半小时后,我就被外婆、舅舅这对糟心母子的行为震惊了……

他们堵在了家门口。

5

外婆满脸焦灼:「快,跟我去派出所。」

「不用去了。」我妈一脸平静。

舅舅猛拍门板:「钱没掉?合着跟我们演戏是吧?你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妈沉默了几秒,打开了门:「进屋再说。」

舅舅嘴里不干不净:「陈季芬,快点把钱拿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弄死你!」

外婆一把拦住他:「小伟,咋这么对你姐,咱们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两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我妈,看得一旁的我心惊胆战,我很怕我妈说出买房的事。

万一他们跑去售楼部闹,把钱退回来,一切就白费了。

在众目睽睽下和我的心惊肉跳中,我妈开口了:「昨天我骗了你们,钱被我拿去集资了。」

我妈眼里写着硬着头皮往下编几个字。

「我们厂前两年买断工龄的林师傅你们记得吧?他在广东做生意发了。」

林师傅在那边开了个厂子,资源稳定、硬件妥帖,就是差一点资金。

我妈手头正好有点拆迁款,所以决定投资。

「厂子已经快投产了,几个月后资金就能回笼,一年后钱就能翻番。」

舅舅鄙夷:「就你那脑子还想着投资,到时被骗得一毛都没有就知道厉害了。」

「他给我写了保证书,如果厂子后期出现问题,这笔钱他一分不差地还给我,还附加银行利息。」

「真的假的?这林师傅真这么说?」外婆半信半疑。

我妈点头:「是啊,林师傅虽然去广东了,但是他家在这里,没什么可怕的。」

这些话越说越耳熟,我忽然记起来,这是舅舅来要钱时的原话,我妈照搬了过来。

外婆这人爱占小便宜,听得心动。但舅舅满脸写着不相信。

我妈真诚地说:「这钱一拿回来,我就给小伟在市中心买套房子。」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能不管他吗?」

「放心吧,以后小伟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一连串的话后,他们可能是动心了,也可能是暂时没什么办法。

他们问了一大堆问题后,起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松了一口气:「妈,如果真的还有钱,你要给你弟买房吗?」

我妈说:「我给他买个屁。」

「如果他们再来怎么办?」

我妈坚定地说:「继续骗。」

「万一他们去找林师傅家里呢?」

「他家只剩一个老年痴呆住在疗养院的爸。」

6

好吧,我放心了。

此后的时间,我们过上了暴风雨中难得的平静生活。

哦,也不算平静,因为前世的现在,我马上就要自杀了……

高中时期的我过着惨绝人寰的日子。

我吊着车尾上的重点高中好班,进去之后,一下子崩了。

以前靠着一点小聪明考上高中的我,在真正的学霸面前傻眼了。

他们极有天赋,还特别勤奋,才高一就已经自学到了高二的内容。

我还在拼命消化课堂上的内容,他们已经刷完了好几本复习题。

我绞尽脑汁都没背明白的英语单词,人家早在初三暑假时就背完了。

所以他们轻轻松松地前进,我在后面拼命地追,稍微松懈一点,就成了倒数第一。

那时,我妈给我报了一个补习班,每个周末和假期都得去,这让我疲于奔命,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某个周五,感冒发烧的我在寝室打电话求她,说今天能不能不去上课了。

我妈说:「别人都能坚持,就你不行吗?」

这让我情绪失控了,从学校出来,我痛哭流涕:「能不能不要逼我了?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校门口全是接孩子的家长。

他们的视线全都投向了我们。

我妈这人自尊心强,又很要面子,当下阴沉着脸拽着我走。

我越发来劲,又哭又嚎地叫了一路。

就这样,回到家我们就大吵了一架后,我冲出去就要自杀。

我妈气得说那我们一块儿死吧。

我拧着头,她死拽着,我们一路走到了江边。

江水湍急,怪石嶙峋,冷风吹在我们身上,冷得发抖。

如果跳进江里,肯定瞬间被浪冲到下流,变成一具浮尸吧?

我忽然就不敢死了。

我猜我妈也不敢,她的脚死死地踩在地上,一步也没挪过。

好久之后,我妈颓然说:「以后你爱咋咋吧,我懒得管了。」

此后的日子,我们针锋相对开始了漫长的冷战。

我不去补习了,彻底摆烂,我妈也真的不管我了。

我很快因成绩下降太快被踢出了好班,最后只考上了二本。

以至于整个大学时期,我们的关系都很冷淡,仅有的交流就是要生活费、学费。

后来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才知道她已经身无分文、病入膏肓了。

一直到她死,倔强的我们都没再提起这段往事。

我捧着她的骨灰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当初我为什么要那么任性?

我要是早一些关心她,她是不是不会死?就算死,是不是也能少些遗憾?

当时,痛苦的我恨不得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天可怜见,老天爷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想和我妈和解。现在,也还来得及吧?

我正想说什么,我妈忽然说:「丽丽,我向你道歉。」

「咦?」

我妈一脸抱歉:「我从前不理解你。」

我赶紧说:「是我不懂事。那些补习费是你辛苦赚来的,我说不去就不去,你生气是理所应当的。」

7

「不,是我不应该去报那个补习班。」

「学校外面那么多家长,我又哭又闹,别人怎么看你?」

「我没为你想,我和你爸都是学渣,凭啥逼你成为学霸?我当时觉得你扫了我的面子,冲你发脾气。是妈妈错了。」

我们乱七八糟说着我们的懊恼,然后抱头痛哭。

「以后我不会再逼你,咱尽力就好。」

「我尽全力地学,绝不辜负你,也不辜负自己。」

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心也在一起。

第二天,我妈就替我退了那个收费奇高的补习班。

我压力大减,重新做起了学习计划,要把缺失的功课重新补回来。

这个过程很艰难,但因为后路无畏,前途坦荡,所以我每天都能鸡血满满。

时间流逝而去……

在我进入高二,学业稍有了进步时,我妈单位出了通知,开始买断工龄了。

我妈在国营机械厂工作,近几年随着全国钢材市场不景气,日薄西山、惨淡经营。

国家给了新政策,给予一定名额,职工可以选择自行买断工龄。

买断的政策是根据你的年平均收入乘年限,另外再加点杂七杂八的补助。

我妈上了二十几年班,买断钱加上退的住房公积金,拿到手有二十万。

前世,舅舅一个劲忽悠,我妈心一痒痒,就写了申请书。

谁知道二十万在兜里还没揣热,就被舅舅借去买了房子。然后就跟之前的拆迁款一样,再也没能拿回来过。

外面的工作不好找,我妈碰壁了一阵,只能去超市、餐馆这样的地方打工,又苦又累,收入还低。

她交不起社保医保,最后生病的时候,也没法报销,费用极高。

……

所以我听说这件事后,马上对我妈说:「不能买断。」

「嗯?」

「妈,你没什么技能,口才也一般,咱就老老实实留厂里,再干十年就能退休了。」

我妈尴尬地说:「倒也没错。」

8

在国企待惯了的人,大多就像蹲在井底之蛙,大多数眼高手低,一出社会,从狂妄到迷茫,最后成功的只是寥寥几人。

像我妈这种踏实打工的,都算是好的了。

所以买断这种事,要根据个人情况来衡量的。

我们两人一协商,都说千万不能干这事。

可是第二天,我那舅舅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跑来我家鼓吹忽悠我妈。

「姐,你们厂子现在效益不好,再不买,以后垮了分文没有。」

「姐,外面挣钱的机会多,就是当个月嫂一个月也有一两万,何必蹲在厂子里受气?」

「姐,你看那个保卫科的小张,还有财务室的刘姐,全都买了,二十几万啊!傻子才不买。」

我听笑了,外面的钱并不好挣,干哪一行都竞争激烈。

那个小张,后来做生意亏了,钱花光了,婚也离了,一直在家里啃老。

刘姐人家家里有矿,家里男人开厂的,不会为了生活奔波。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可比性吗?

并且,两年后钢铁市场回暖,厂子效益变好,收入高了不少,但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

这边,我妈对舅舅说:「弟,你说得没错。我明天就写申请。」

「行,到时我陪你去。他们不签字,我就给他们颜色瞧瞧!」

在他离开后,我一脸惊讶:「妈,你咋答应了?」

我妈看向门口:「我弟那个人,脾气暴躁但没脑子,骗骗就得了。」

「说得也是。」

第二天,舅舅在我妈上班的时候,堵在了家门口:「姐,我今天陪你去。」

「不用啊,我们厂名额多,领导会同意的。」

「真的吗?」

「当然了!」我妈肯定地说,「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对了弟弟,到时可得给姐介绍工作啊。」

舅舅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包在我身上。」

9

当天,我妈就找领导表了态,自己爱厂如家,不买断。

之后我妈对谁也没说,问起就沉默。所以纵是舅舅找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个啥。

很快名额定了下来,挨个通知签协议和领钱。

舅舅听到风声,兴奋地跑来找我妈:「姐,走啊,领钱去!」

我妈摇了摇头:「没钱。」

舅舅一下子就炸了:「这是怎么的了

我一次一次冲向他们,可身体横穿而过,完全没有作用。

我哭喊着要杀了那人,也哭喊着让丽丽醒过来,可我的声音就像闷在了罐子里,一点也透不出去。

或者是我的哭喊有了作用,就在那男人快要得逞时,丽丽忽然惊醒了。

她惊慌失措,摸起身边一只酒瓶敲向了他的脑袋。

酒瓶碎片扎入了他的脖颈动脉,他死了。

她惊恐地扔了手里的半截酒瓶。

「跑啊,女儿快跑啊!」情急之下我大喊。

她自然是听不见的,她呆呆地坐在血泊中,看着那人断了气。

后来警察赶到了,她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

痛苦的我游荡在人间,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拿着锅铲站在了门口。

面前是正在上高一的丽丽。

我暗自发誓,这一世,我必须找到陈伟的罪证,我要亲自把他送进去。

这样我们才能安生。

女儿,妈妈成功了,妈妈会一辈子保护你。

- 完 -

□ 向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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