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相隔

出自专栏《难说再见难说爱》

我和钟司辰,是彼此的初恋。

结束三年异地那晚,我们很迟才睡。

半夜,我却被凉意惊醒。

他不在我身边,而是独自倚在阳台。

「童朵,这么晚了你别闹。乖,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你。」

语气里的耐心与宠溺,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说完后,连对面的回话都等不及,立刻转身出门。

急促的连站在转角的我都没有注意到。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心里留下了其他人足迹。

我想,我和他,大概没有以后了……

1

回国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下飞机后,刚进大厅,一眼就看见钟司辰站立的位置。

板正的身形笔挺地立在那,五官轮廓还是那么深邃。

看到我的那一刻,几步迈过来,抱着我喊了一声:「锦秋。」

只一个名字,音调里已经带了哽咽。

我环住他脖颈,也跟着崩了情绪。

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衣衫,氤氲出一小块深色。

多年的异国他乡,在见到钟司辰的那一刹那。

委屈心酸,瞬时涌上来。

但两颗飘摇不定的心,也在此刻终于落地。

2

钟司辰接我回到他的别墅,行李箱被丢在一边,没人理会。

我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

久违的酣畅淋漓,一切都是熟悉又美好。

像是没有隔着那争吵不断的一年。

饭后,钟司辰推了应酬。

从我身后拥着我,满足地叹息:「锦秋,我好想你。」

我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看着黑色的长发缠在他手臂。

黑与白交缠,像两缕灵魂。

痴缠多年,始终散不了,放不开。

我拧头吻他侧耳,回应他:「司辰,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不知疲惫地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力气散尽。

睡了半晚,凉意侵袭将我惊醒。

这种感觉,实在熟悉。

像很多个躺在加拿大出租屋里的日子,孤寂又荒凉。

钟司辰不在我身边,起身套了件衣衫。

出门就听见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打电话。

他站在阳台,在明与暗的交界处。

颀长的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言语却隐隐有发火的征兆。

「你到底在哪?能不能别这么作死?」

说完,又无奈的柔和了语调:「电话给服务生,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你。」

那一字一句的耐心与宠溺,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说完后,连对面的回话都等不及,立刻转身。

脚步凌乱地出了门,急促的连站在转角的我都没有注意到。

3

我和钟司辰,相恋了七年。

四年的大学时光,三年的异国恋。

大一新学期,刚刚军训结束。

我晒成了黑炭,他就开始追求我。

我那会看着镜子中瘦巴巴。

一笑,只有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特别显眼之外。

真没觉得我自己哪里好看。

那时候,我还善与人交。

对我有点意思的男同学,更是被我处成了好哥们儿。

只有他,不屈不挠,眼巴巴给我占座,给我送早点。

还为了宣示主权,就喜欢我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主动找他谈过一次。

那天,夏季的蝉鸣声异常聒噪,汗津津的短袖黏着后背。

我拿着冰镇矿泉水,顺手给他扔了一瓶。

坐在课桌上,踢着腿看他。

「嗨,哥们儿,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钟司辰估计是刚刚打完球回来,短发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也没回话,见我看着他,接过矿泉水后。

顺手扯起短袖下摆,擦脸上的汗水。

刚刚好能将劲瘦的腰肢和腹肌露出来。

他又拧开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后,才拉进与我的距离和我说话。

「林同学,追你肯定不能按着套路来呀。」

我手指抵着他胸膛,往后撤了撤。

蹙眉看他:「你干嘛?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钟司辰眯着眼睛,故意垂着头,压低声音和我说话:「林锦秋,那你说话就说话,脸红什么?」

我恼羞成怒:「我那是热的。」

他不紧不慢回我:「我也热,心不静,当然热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和这种痞子沟通,索性放弃,想走了。

可这人,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忽然一手环住我腰肢。

他很认真的对着我说:「林锦秋,喜欢一个人,就是想随时随地能看见她,看见她了,就想亲近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我缩着脑袋,眨了眨眼。

他直直对上我的视线,慢慢拉进距离。

我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就像是我此时此刻,忽然失控的心跳。

在他贴上我那一刻,我猛地跳下桌子,慌乱奔走。

却被他从身后拽住了衣领又扯了回去。

我急了,回头就吼:「喂喂大哥,不兴耍流氓啊,你放手。」

钟司辰笑了,带着得逞后的笑意就放话:「林锦秋,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刺眼的光落在他侧脸。

将少年坏坏的笑脸,和认真的模样,添加了一丝柔和的涟漪。

找他谈话的初衷,早已被一系列失控的骚操作打乱。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能平视他,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4

他为了给我占座,请过全班同学吃过早点。

给排在我身后打饭的人,充饭卡。

只为了能站在我身后,光明正大玩我的头发。

他粘人的程度,像条温吞的大狗狗,做事风格也特别厚脸皮。

同学取笑他,也就林锦秋能让你甘心情愿的臣服。

追了我两个月。

他表白了,特别特别抓马,也足够高调。

他让所有认识我的同学发信息给我,内容是。

「林锦秋,做我钟司辰的女朋友,入股不亏,稳赚不赔。」

我哭笑不得,扬着胳膊就要打他。

他握住我的手,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

突然正色:「林锦秋,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每晚的梦中都是你,喜欢到想永远对你好。」

围着的同学也不知想到什么,一时之间哄哄嚷嚷地调笑:「钟爷,展开了仔细说说,有什么梦是我们不能听的呀?」

我脸颊通红,心里有条小鱼来回跃出海面翻滚。

对上那双漆黑执着的眼眸。

我捂着滚烫的脸,眯着眼睛认真回应:「钟司辰,我也喜欢你,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

钟司辰笑了,漾起的笑意连我都觉的美好。

他低头,寻着我唇,虔诚的吻下来。

那一刻,世间万物生动起来,耳边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爱情。

原来,互相喜欢,相互奔赴。

是人间所有的美好都比拟不了的。

他事事给我安全感,在我们的爱情里,给了我绝对的话语权。

将我宠成了校园里最美、最幸福的女孩。

那时候年轻气盛,高调地爱恋。

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爱的时候轰轰烈烈,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

也有吵架的时候,我哭得肝肠寸断,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钟司辰也气,一拳砸在墙上,关节血肉模糊。

他眼眶通红,站在那里和我对峙。

我们像两只幼兽,谁都不想低头。

可一个眼神,深情对视的瞬间。

突然又疯狂地痴缠在一起,死都不想分离。

那时候爱的赤诚,就算真的是死,当时也是愿意的吧。

5

没过多久,他真的为了我,差一点出了事。

那天,学校组织去当地博物馆做参观。

一行人浩浩荡荡坐着大巴就去了。

我是最后一个下的车,钟司辰在下面等我。

后面冲来一辆失控的洒水车。

被身后同学的惊叫声惊醒的钟司辰来不及喊我回去。

他扑过来推回下车下到一半的我,自己跟着我上车。

却还是没有来得及收回左腿,被撞成了骨折。

事后,所有人都骂钟司辰傻。

说他谈恋爱降了智,明明可以自己躲开。

然后大声喊我让我退回去就可以了。

可钟司辰一点都没有后悔,拄了一个月的拐杖。

他说:「那万一林锦秋没有反应过来呢?」

他不敢保证这件事会有差错。

他想,就算有事,也只能是他出事。

那时候,我又心疼,又生气:「傻子,等你好了,罚你背我上下楼,罚你背我跑步。」

钟司辰就笑:「我能背你一辈子,你信吗?」

他回了学校后,拄着拐,趁机占便宜,使唤了我好一阵子。

一病患,一好人,就那么在校园里,也不嫌累。

走遍了大学校园的犄角旮旯。

又在他腿好了之后,背着我大街小巷的乱窜。

我以为,我们的爱情顺风顺水。

这些事出意外的小事,不及一提。

可没想到,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6

大四那年,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我爸行事风格太过高调,被人起诉贪污,直接判了死刑。

我和我妈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那里,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妈一个从小到大没受过苦。

被我爸娇养成的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自杀在了我放学回家的时间段。

我记得,那天风很大,鼓吹起的衣服能卷起我瘦小的身体。

钟司辰送我到一处脏乱的巷口。

白日里的安慰已经起不了作用。

他只能用力抱紧我,用他的体温让我感受爱意。

他在我耳畔嘱咐我:「锦秋,眼前的困难都是暂时的,阿姨精神不好顾不上你,你就自己做饭,实在不行,我买上给你带回家吃。记住,你还有我。」

我用力点头,风吹起的头发糊了满脸,又被钟司辰温柔地别在耳后。

从二层洋房,搬离至此,短短的一个月,我和我妈暴瘦了大概十几斤。

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嘴巴泛苦,喉咙疼得连口水都咽不进去。

心疼头疼,哪里都疼,可是,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有更大的苦难等着我。

爬到五楼,我放轻脚步打开门。

接连的变故,让我妈异常的暴躁。

我不想再听见我妈的吼叫和哭声,只想安静的一个人待一会。

可我进门很久,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直到最后推开卫生间的门。

我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入目是满地的红色。

我忘记了当时的反应,只记得有人抱起我,大声喊我的名字。

边喊边拉我捂着头部的手。

「别叫了锦秋,别害怕锦秋,我在,我在。」

7

我接连办了两场葬礼,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

以前踏破铁鞋想来我家的达官贵人们,出了事后,销声匿迹了。

之前那些想着夤缘攀附的亲戚与朋友,更是不见了踪影。

空荡的大厅里,只能看见我妈的那张黑白照,温柔地牵起唇角,满眼的怜爱。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口撕扯般的疼痛。

你是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

爷爷奶奶从加拿大赶过来,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姥姥姥爷长跪不起,疯狂哭喊之后,是茫然的四处张望。

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祈求这世上真的有灵体魂魄一说。

能被凡人牵扯心绪,再回来好好看一看,认真地道个别。

葬礼过后,爷爷奶奶态度强硬地要带我去加拿大。

钟司辰几步走过来,身躯挡在我身前。

碎发零散的遮住额头,耐心的好话说尽:「爷爷,锦秋她现在不适合出国,起码她在这里还有我的照顾,您要不放心,我可以立刻和她领证结婚。」

「谁同意的?」

一道呵斥在空旷的厅子里格外唬人。

钟司辰他妈妈疾步走过来,眉眼凌厉,一把将他拉过去。

「别人的家事,你插什么手?」

钟司辰看了我一眼,刚上二十的年纪,正是不会收敛性子的时候。

何况,还是对自己最亲的人。

他气急了,就朝他妈妈吼:「妈,您能不能别蛮不讲理,林叔叔是被诬陷的。

更何况,锦秋是无辜的,凭什么把莫须有的罪名也给锦秋强加上?」

钟妈妈根本不听,语气强硬:「你给我回去,她爸的罪名是我给他定的?

你再这么拎不清,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钟司辰一米八六的个头,用尽全力才甩开身边的两位安保。

他一字一句,认真执着地盯着我的眼睛,给他妈妈放狠话:「妈,你可以没我这个儿子,但我不能没有锦秋。」

不想,姜还是老的辣,钟妈妈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耳里。

啪一声,一巴掌甩在钟司辰的脸上,立刻有了五指红印。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是警告,亦是祈盼。

她是希望我放他儿子一马吧。

我一句话说不出,呆愣在那里。

步子迈不开,胳膊也抬不上去,整个身体都不由我做主。

我爷爷奶奶看不过去,过来一面一个拎起我胳膊。

「锦秋,我们有点自尊行不行,去了加拿大,那边什么好男人没有。」

长发散落开来,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只觉得好累好累,累得想长眠不起。

我想,我已经足够悲惨,还是放我爱人一条生路吧。

8

我和钟司辰分开了,没有道别,没有联系。

加拿大人生地不熟。

不光是语言不通,饭菜也不合口味,更是失眠睡不着觉。

我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校园里。

去了一个月,没有和任何一位同学说过话。

之前活泼好动的人,此时做什么事都使不上力。

我偶尔还能看见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倒也不背着我,就那么讨论。

「嘿,你看她,头发挡着脸,走路不带有声儿的。

就和阿飘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个丑八怪。」

说完后,众人哄堂大笑。

我双手交叉抱着自己,在一众视线之下,低着头仓皇地逃窜。

在转角处,突然撞到一个人。

熟悉的气味钻到鼻孔的时候,我以为是做梦。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整个人被抱起来。

「锦秋,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一个月不见,在夕阳模糊的光线下。

钟司辰的五官不真实得像泡沫,好像一碰就能碎。

他微垂着眼睛,眸子里漆黑透亮。

可面容憔悴,就连唇边的胡须都冒了点头。

眼前的人低下头,惶恐又克制地轻轻吻我,直到唇舌刺痛。

身体的麻意窜至尾骨,我才惊觉,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抱着他,嚎啕大哭。

我们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变故之后的情谊,来不及好好维护就已经不得不分开。

好在,他没有放弃我,他找过来了。

那一夜,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们交付了彼此最浓烈最深沉的初次。

那一夜,我们相拥在一起,舍不得睡。

捧着彼此的脸,没完没了地亲吻。

分开一会,就认真描摹对方的脸,想刻在心里。

可当太阳升起,我们只来得及交换电话号码,就得匆匆奔赴各自的生活。

9

回忆终止,我躺回了床上,被角掖住四肢。

像只蝉蛹,更像裹在温暖的怀抱里。

直到天际泛白时,门锁响了。

我闭上眼睛,听钟司辰刻意放轻的脚步。

一步一步来到床边,站了很久。

站到我快要支撑不住,差点没忍住,要睁开湿润的眼眸。

直到一声叹息后,他钻在被窝里,紧紧将我揽在他怀里。

然后,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轻声且庄重的叹息一声:「锦秋,我爱你。」

我的眼泪慢慢滑落,听着耳边那道呼吸声渐渐均匀。

才睁开眼睛,望着贴在我脸边的人。

钟司辰,你是刻意地提醒自己要爱我。

还是像我一样,从始至终没有变过,还爱着我。

10

我睁着眼睛,一夜未睡,钟司辰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摸到手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下意识对着手机说:「童朵,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想死?昨晚上闹在几点你不知道?」

估计听见对面的说话声音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回神,四下寻我。

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闪过慌乱。

我心口一紧,垂着眼睛。

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披了件衣服就起身。

慌乱逃到卫生间,才抵着洗脸台,放任眼泪滑落。

说不清心脏到底有多疼。

但我太知道刚刚钟司辰的反应,和昨晚跑出去时的慌乱,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心绪被牵动的信号。

我和钟司辰,没有以后了。

我想过分手的那一年里。

他这样风光体面的人,有多么的受人追捧。

但我没想到,他会瞒着我,义无反顾地选择和我和好。

洗漱后,我用冰袋敷了敷眼睛,走去厨房做早餐。

余光看到钟司辰一直在观察我的动向。

他小心翼翼地徘徊在餐桌边,想过来和我说话。

又不敢上前的脚步,那么地为难。

他那么心细如发的人,当然知道我不对劲。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吧。

11

早餐放在餐桌上,钟司辰拿起碗喊了我一声:「锦秋。」

我抬眼看他,等着他开口,可他却说:「我爱你。」

我愣了一下:「司辰,不用强调你爱我。

爱不爱的,我能感受得到。

爱是在细枝末节里体现,是在动作里显露。」

他点头:「是,当然是,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爱你。」

我低头,并没有拆穿。

他上班走的时候,将我揽在胸前:「我会早点回来。」我说好。

钟司辰走之后,我终于有时间从上到下好好的参观一下这个房子。

卧室里的装修,是我们在大学时候,认真讨论过的设计风格。

两米的大床,睡上去的感觉也是我习惯的软硬程度。

就连窗帘的颜色,都是我最喜欢的浅紫色。

我有瞬间的迷茫和慌乱。

我们是什么时候,走失在了岔路口?

为什么就连钟司辰,都要离我而去呢?

我坐在沙发上,使劲让自己抽离出痛苦的情绪当中,开始从网上找房子。

加拿大我是不会再回去。

我爷爷奶奶和我大伯住在一个小二楼里,

刚去第一年,我还能和他们维持表面友好。

可时间一长,相处总不是那么的愉快。

第二年,我提出要自己租房子住。

我伯伯伯母顺势同意,每个月便给我加了一笔生活费。

而我的爷爷奶奶,只能偷偷塞我一些钱,却不敢为我说一句话。

我知道他们愧疚,想着带我来,能让生活变好。

可现实,很残酷。

我一边上学一边找了一家饭店,刷盘子挣生活费。

上课也终于鼓起勇气,慢慢适应新同学。

钟司辰会半年来一次,一次待三天。

每次来的时候,电话都会被打爆。

我能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喊叫和责备。

其实我和他谈过,我说:「不行我们就算了吧。」

当时,我们心比天高,扬言爱比什么都重要。

钟司辰怎么会同意?

我也不过是试探他,其实心里慌得要死。

听我说完,他一愣,欺身上前压着我。

发了狠一般惩罚我:「锦秋,不许说这样的话,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等你研究生毕业回国后,我就娶你。」

三天里,我们说尽情话,抱着不撒手。

三天后,流着泪说再见,说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

12

我拿着手机,心脏缩成一团,难受得要死。

那时候多么想永远的都在一起。

恨不得天天都挂在彼此身上的时候,却不得不分开。

可现在,明明我们有美好的未来,他却思绪游离了。

我拿着手机继续翻页,看有哪处,能容我身。

看了许久,没有合适的,我又打开页面,开始找工作。

钟司辰本是想让我去他的公司,说可以一起上下班。

也可以让他父母慢慢接受我。

我没同意,想着先发展事业。

之后凭自身的能力,让他父母刮目相看。

现在看来,幸亏没同意。

发了几个简历,就马上有公司的 hr 联系我,要我明天面试。

中午,我换了身衣服。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理,直接去了钟司辰的公司。

前台的女孩抬起头来,扫了我一眼:「你找谁?」我说找钟司辰。

她低下头,面无表情:「有预约吗?」我说没有,我是她女朋友。

她马上抬头,说不清唇边的笑意是什么意味:「哦?钟总的女朋友?」

她拿起座机,慢慢悠悠地打了个电话:「喂,有人找钟总,说是钟总的女朋友,见不见呀?」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斜瞥我一眼:「好的,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后,她指着大厅一侧的会客沙发:「你在那边等着吧。」

我坐在那里等着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好多画面。

可我独独没想过,会等来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

13

她穿着一件粉色呢大衣。

裹着纤细的身形,将嫩白的肌肤凸显得娇柔可爱,露出的面孔,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她视线扫了一下,一眼捕捉到我的目光,然后朝着我直直走过来。

朝我点了点头,问我:「你好,是你找钟司辰吗?」

我说是的。

那女孩已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我一遍。

她对我笑了一下,说:「钟总不在,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拿出手机,说好的。

刚准备打电话,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童朵,你那脚上穿的是什么?」

女孩低头看的同时,我跟着扫了一眼,脚上是一双拖鞋。

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就有些斥责在里面:「什么事这么着急?怎么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不知道冷吗?」

我的心狠狠下沉,心脏处密密麻麻全是针扎一般的痛意。

哦,她就是童朵。

直到童朵不悲不喜的音调说:「钟总,你女朋友过来找你了。」

钟司辰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

他视线对上我的时候,眼里全是慌乱与自责。

慌乱的是什么?自责的又是什么呢?

他几步过来,喉头滚动一下,轻轻地问我:「锦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打电话呢?冷不冷?等的时间久吗?」

童朵冷淡地看着他,眼眶里全是泪水。

很克制的没在我面前失态,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我看到钟司辰的脚动了动,但他最终没回头。

我站起来,突然很累很累。我说:「钟司辰,我想回家。」

他几步过来揽着我,紧紧地将我护在一侧:「我们回家。」

14

我很想问他,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分手的那一年里,你和别人相处过吗?

你是不是想分手?你还爱我吗?

可话到嘴边,全是苦涩。

我害怕他说他爱上别人了,害怕他说分手吧。

更害怕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再也不相交。

加拿大异国恋的第三年,我们争吵得越来越多。

我对看不到的未来,心生迷茫与恐慌。

我夜里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要他的一个真实的拥抱,而不是视频里虚幻的一句抱抱。

想要温热的亲吻,而不是隔空的亲亲。

想要他站在我面前说爱我,然后我会坚定地回应他。

可他忙着考试,忙着实习,忙着家族的生意。

时差与距离,将我们越隔越远。

我崩溃地大声哭喊:「钟司辰,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盼了一日又一日,盼过来他的三天时间。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抚我:「锦秋,马上就结束了,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可我企图从他身上找寻我熟悉的安全感。

一遍又一遍试探他的底线。

最后我说:「分手吧,我受不了了。」

他在中国,隔着电话轻轻哽咽:「锦秋,我好累,我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没答应分手,可也没做挽留。

就这样,我们失联了整整一年。

15

一路沉默,又裹挟着寒意进了温暖的房间里面。

我企图从他身上找到我熟悉的感觉,走在他身边问他吃什么。

他头发凌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喊了他两声才抬头,他迷茫地问我:「怎么了?」

我脚步虚浮地往厨房走,说没事。

其实,走在这一步,旁观者会说,还等什么呢,离开啊。

没人知道,我们的感情是怎样的困苦艰难。

我本打算稀里糊涂地苟活于这个世界上时。

是因为他,想在努力一点。

我那么疲惫不堪,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

是因为想到了他,而觉得人生还有盼头。

明明最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啊。

我只是想他明明白白的亲口告诉我,亲口结束我们的爱情。

我们还不值得这么认真的结束吗?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可爱情需要真挚的对待。

钟司辰来到厨房,从我身后抱着我。

猝不及防地说:「锦秋,我们结婚吧。」

我切菜的刀,就这么切在了手指上。

我连呼吸都没变,钟司辰嘶了一声。

急急将我的手指举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

他捏着我手指,眼里的心疼是做不得假的。

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

我叹了口气,忽然就想说开:「司辰,我们。」

他突然往外走,逃避一样脚步慌乱:「锦秋,我去给你找云南白药。」

我打开水龙头,冲了伤口,手指连着心,丝丝抽痛。

他害怕我答应他的求婚,还是害怕我问他,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16

两个人闭口不提刚刚的话题,沉默地吃了晚饭。

饭后,钟司辰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可他像是看不到一般,没任何动静。

我进了卧室,背对着他,紧紧缩成一团。

他进来后,又从身后抱着我,捞在了他的怀里。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去面试,钟司辰走出卧室,眼神疑惑。

「锦秋,这么早去哪?」我说去面试。

他过来,下巴放在我肩膀上,迷迷糊糊。

带着点刚起床的慵懒气音:「锦秋好勤快呀,祝你面试成功。」

早饭都没吃,我就去公司了。

面试很成功,毕竟学历在那里摆着。

公司有宿舍,直接问我,要不要申请一个。

我点头,笑着回应:「需要,谢谢。」

从公司出来,我买了两束花,打车去了陵园。

墓地前干干净净,相比于其他墓地前的花,这两个过于空旷。

我望着墓碑照片上的人,瞬间心酸。

我跪在地上,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的话:「爸爸妈妈,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我生病了,但恢复得不错,不过每天必须要吃药。」

「爸妈,你们还记得钟司辰吗?我以为我这辈子,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娘,可是,他爱上了别人。」

「我们就要分开了,我马上就又成一个人了。」

「其实我有点想去找你们,可这样真的很矫情啊。」

「我好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

「爸爸妈妈,我想睡一会儿,好累啊。」

我起身,过去抱着我妈的墓碑,恍恍惚惚地闭着眼。

也不知坐了多久,手机呜呜地震动,钟司辰打来电话问我:「锦秋,你在哪里?」

我站起来,晃了一下又坐回去:「我马上回去,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他沉默了一下:「锦秋,晚上加班,我估计要晚一点回去。」

我回头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说:「好。」

17

我没回家,直接找了一家酒吧,刚坐下没一会,看见一个人。

童朵。

她坐在一处卡座,身边的人是钟司辰公司的前台。

前台女孩抱着童朵,嘴里说着什么。

我鬼使神差地换了位置,坐在了她们对面的卡座上。

童朵在哭,看着很伤心,大颗大颗的泪珠,就那么悬挂在脸上。

她痛苦的对着女孩阐述过往。

「我好难受,好痛苦。我从小就喜欢他,可我从没有逾越过。

我知道他和林锦秋在一起,所以我没有打扰过他。

直到看到他们感情出了问题,一直没有联系。

我才表露心意,开始追求他。

可他的白月光一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林锦秋和他闹分手那年,他喝醉酒胃出血。

我整夜没睡就那么在他病床边坐了一晚。

可他第二天看见是我,竟然开心地把我抱在了怀里。

估计感觉不对劲,睁眼看见是我。

红着眼睛就叫我滚,我特么竟然就忍了。

我犯贱,就是放不下他。

我给他买药,给他做饭,帮他收拾家。

却换不来他的一句感谢。」

「小静,我是不是就是犯贱呀?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明明他也会偶尔关心一下我,明明我喝醉了,他也会来接我的呀?

我以为他给我他别墅的钥匙,是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可他在林锦秋一个电话之后,就红了眼眶,就特么地把别墅钥匙收了回去。」

「我好痛苦,好痛苦呀。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和林锦秋在一起七年,我比不过,比不过呀。

我是谁呀,我只是他们家司机的女儿,我配不上。」

一声一声的痛苦述说,将我的神经撕扯。

我点了支烟,烟雾袅袅升起又飘散。

吸一口入肺,又被呛得咳了几声。

我一边听着说话声,一边跟着落泪。

原来啊原来。

从小就崇拜喜欢自己的小妹妹。

在这么久的坚持下,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童朵不知道,我是钟司辰的白月光,那她应该就是朱砂痣。

不知不觉地渗透,没发现就已经长在心口的痣。

「童朵!」

一道严厉又怒气冲天的吼声,将她们的说话声音打断,也将我惊醒。

钟司辰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将童朵的酒杯一下摔在地上:「你闹够没有?喝了几天了?没完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喝是会死人的?」

童朵对上他的视线,鼻子通红一片:「司辰哥哥,我难受,你看看我好不好?」

钟司辰咬紧牙齿:「童朵,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要怎样你才肯放弃?还有。」

他顿了顿,闭了闭眼继续说:「我和林锦秋,要结婚了。」

童朵一怔,不可思议地看他。

看了好久,终于崩溃,然后捂着脸,呜呜地哭。

我眼睁睁看着钟司辰的眼里,全是纠结。

他握着拳头,最后放狠话。

「童朵,别再找我了,我不希望锦秋受伤,不希望她难过,她,只有我了。」

18

钟司辰嘴里全是我,可心里眼里,全是她。

他说,我只有他了。

这一句话含义太多太多,可本意我听得懂,他是在同情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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