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暗恋林谨言的第五个年头,我终于选择放下他。

「知知!我男朋友向我求婚啦,我答应了!」

手机里传来陈岁熟悉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满溢的幸福感。

我不由弯起嘴角,手指搭在屏幕边上,轻轻敲了敲。

心中明明有满满的祝福想说,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许久,终是在屏幕打下了一行简短的话:

「祝福你,最好的岁岁!」

按下手机侧键,熄了屏,我伸手给自己倒杯水。

还未等我把水倒满,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知知,我都要结婚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谈恋爱!」

放好水壶,我靠着桌子,手指哒哒在屏幕按着。

「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你母胎 solo 多少年了,不会到现在还暗恋高中那个男生吧?!」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骤然僵住。

七月的盛夏,窗外蝉鸣不止。

陈岁手里拿着刚从小卖铺买的香草雪糕,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知知吃吗?来一勺?」

白色的雪糕被日光照得发亮,还未尝便能想象到那甜丝丝的味道。

我不争气地咽咽口水,轻轻地摇摇头:「我不吃了,从小家里就不让我吃冷的。」

边缘的雪糕已化了大半,陈岁眼疾手快地将木棒咬进嘴里,含糊道:「也是,从初中你身体就不大好,家里管着你也是应该的。」

陈岁是我从初中就认识的好友,没想到高中又考到一个学校,文理分班后又幸运地分到一个班,还做了同桌。

不远处传来男生们打球的叫喊声,篮球急促地拍击着水泥板,发出属于青春肆意的声响。

高二的教学楼在篮球场的后方,我们俩不得不从球场中央横穿过去。

「好球!」

陈岁不经意地朝那群少年扫了一眼,全身骤然紧绷,慌里慌张地将雪糕塞进我的手里。

「怎……怎么了?」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那盒雪糕。

「嘘——」

陈岁像鸵鸟般缩起来,将我推在打球男生的那侧,一边挡住脸,一边拉着我疾走:

「我哥我哥!快走快走!」

迎着日光,我眯着眼向那群少年看去。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抱着球,扭头望向我们这边。

双目被光刺得落泪,男生的面容却还是一片模糊,我扭头低声问:「你哥这么可怕?」

陈岁哼了一声:「传说中别人家的小孩,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初中时不知道犯什么病,总爱管着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

陈岁从初中起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没见她这么怂过。

看来她这哥哥是有几分手段,把小魔头整得服服帖帖。

远离了篮球场,陈岁想从我手里拿回雪糕,不料我把手一收,让她抓了个空。

凭借多年友谊,我自是不好糊弄,一下就猜到她最近在喝中药调理身体。

陈岁见瞒不过,讪讪地收回手,点点头。

我将雪糕护得严实,忽略她那委屈巴巴的神情,严厉道:「难怪你哥要看着你,我也不让你吃,谨遵医嘱。」

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我骤然笑出声:「等你不喝药了,我请你吃大份炒冰。」

陈岁的眼睛亮了起来,将我推到垃圾桶旁,示意我扔雪糕:「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见我点头,陈岁立刻把雪糕的事情抛之脑后,拉着我不停说起期末考。

明天是高二最后一场的期末考,几个月前刚来的新校长要求考试座位表重排,采用系统随机抽选,绝对公平公正。

这一措施不仅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高三预热,也是在警告那些考试时爱搞小动作的同学。

毕竟现在每个考场里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大家也只能各凭本事。

班级公告栏前人头攒动,陈岁左挤挤右挤挤,还真被她挤到了前排。

我也踮踮脚尖,探探头,想稍微瞅一眼,无奈前面的男生挡得实在严实,我只好放弃。

一名留着短发的女生拨开了人群,从前排挤了出来,抬头看见我时,竟有几分欣喜。

这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林扬,每年都去参加各种英语竞赛,人长得娇小可爱,暗恋她的男生不在少数。

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有些疑惑。

我的英语向来普通,又跟她座位离得老远,实在没说过几句话。

换句话说,就是不熟。

林扬倒是很自来熟,伸手拉住我的手臂,兴奋地开口:「知春,我好羡慕你啊,你跟那个学神林谨言一个考场哎!」

「林谨言?」

我皱眉,这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林扬看着我一脸呆愣,眸子里闪过震惊:「不会吧,知春你不知道吗,林谨言可是学神,长得又帅!」

林扬突然拔高的音量,引来周围同学的注意。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妥,想把我往外拉,不料陈岁紧紧将我拽住。

陈岁已经看完了排位表,此时站在我身旁,不满地瞪着林扬:「知知别听她的,林谨言那人可不怎么样,不能沾晦气!」

我诧异地看向陈岁,没想到连她都知道这人。

我们两个平日从不关心别人的成绩,每次放榜也只指着自己的名字找,这林谨言究竟是哪一尊大神,竟有这么出名?

林扬倒没被陈岁影响,简直为她心目中的学神打开了十级滤镜:「学神人可好啦,英语竞赛的时候跟他借了笔,他直接就送我了!」

陈岁哼了声,开口就想怼她,我立刻拽了一下陈岁的袖子,轻轻摇摇头。

这林扬一看就是林谨言的迷妹,陈岁怕是跟这尊大神有什么过节,可不能在这里吵起来。

林扬仿佛祈祷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知春不要紧张,到时你就猛猛吸学神的气运,搞不好成绩一飞冲天!」

「行,我到时多瞻仰一下学神。」

陈岁并不想多待,面无表情地拉着我回座位。

自从提到林谨言,陈岁就反常得很,虽然有些好奇,但睨着陈岁的脸色,我选择乖乖闭紧嘴。

定定心神,正翻开生物课本,便听见陈岁在一旁嘀嘀咕咕:「送什么啊,那货只是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怔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陈岁在说林谨言送给林扬的那支笔。

我不自觉微弯嘴角。

不得不说,这学神还挺有个性。

放学后,我拿着纸笔站在了公告栏前,目光精准定位在了我自己的名字上。

嗯,十一班,第三排,倒数第二个位置。

合上本子,我本想转身回家,可「林谨言」三个字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

好奇心作祟,我有些许忐忑地对上这张排位表。

我的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林谨言……

啊,找到了!

手指停在了第四排,倒数第三个位置上。

还挺近的,就斜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油条浓郁的香气,灶台上小奶锅里的豆浆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我坐在桌前,伸头叼起油条,双手翻开书包,仔细检查起考试用品。

平日在班里考试都会发草稿纸,只要把要看的书和笔盒带好就行。

我翻了翻在书包角落里的青色笔盒,满意地拉上书包拉链。

我吃着油条在饭桌前一晃一晃,脑海里还尽是昨晚复习的古诗词。

「早上考什么?语文?」我妈把盛好的豆浆放在我面前,「悠着点喝,烫。」

「唔!」我含糊应道。

叮咚——

门铃响起来,我妈匆忙去开门。

「知知,快递要签收,我先用一下你的笔!」

我妈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轻轻吹了吹豆浆,应了声「好」。

小口小口喝完豆浆,我抬手看向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我家离学校也不太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倒是找考场和座位费了些时间,等我安定下来,离开考只有十来分钟了。

监考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来,开始在讲台上检查着座位表。

我伸手往书包里摸摸,想把笔盒拿出来,不料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想起早上我妈借笔的事,我暗道不好,慌张地将书包抱起来看,果然没有那个青色笔盒的影子。

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呼吸都变得焦灼起来。

环视四周,我唯一的一位同班同学竟然到现在还没来!

砰砰砰——

正当我还在不死心地翻找笔盒,监考老师重重地拍了三下黑板:「现在大家把书包拿到教室后面去。」

话音刚落,前排的男生抱着书包猛地站起来,撞上我的桌子,把着急的我吓得一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转身扶正了我的桌子,轻轻敲敲隔壁,「哎,哥,你带草稿纸了吗?」

我震惊地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在本班考试,老师都会给我们发草稿纸,我竟想当然这次考试也会有。

「嗯。」一旁的男生淡淡回应,不等前排男生开口要,他就利落地撕了十来张活页纸。

我羡慕地看着,脑海里滑过公告栏那张排位表,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林谨言!那个好心借笔的传说级学神!

微风拂过,暖融融的光透过帘子缝隙落在林谨言的身上,骤然变得神圣起来。

这林谨言,看起来是个好人!

我扫了眼空空的桌面,心一横,厚着脸皮也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声问道:「同学,能不能借个纸笔?」

林谨言闻言僵了一下,犹豫着转过头。

这张脸确实有些优秀,眉目间透着几分清冷却不孤傲,也不枉林扬是他的迷妹。

我心怦怦跳,期待地看着他。

林谨言目光并未聚焦在我身上,有些许僵硬地抿唇,好一会不说话。

看着他别扭的神情,我偷偷瞄一眼监考老师,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是不是不太愿意借给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林谨言温润的声音:

「好。」

「啊?」

这回答令我猝不及防,我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林谨言转过身,撕了半本活页纸,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唯一的笔夹进那沓纸里,回头递给我。

我十分意外,一时没敢接过来:「同学,这笔我不能借。」

他弯起嘴角,轻轻把东西往我桌面一放,终是将目光对上我的:「我有。」

许是他的眼神和语气过于温柔,我那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手按在那沓活页纸上,我向他弯起了眉眼:「谢谢!」

林谨言避开我的视线,急急转过身,伸手在包里摸索,拿出了另一支笔。

呼——

终于把作文写完了,林谨言这厚厚一沓的活页纸还真救了我一命。

我搁下笔,摩挲着那写满作文提纲的活页纸,感激地看向那瘦削的背影。

语文考试很快就结束了,监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刚交卷,前排的男生火急火燎地往林谨言身边凑:「哥,语文难不难?」

林谨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面,懒洋洋道:「还行。」

前排的男生有些不满地拍了一下林谨言:「还行还行,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从初中到现在,不腻啊?换一句吧!」

我本以为林谨言会拒绝,没想到他似乎心情不错,轻笑:「还成。」

前排男生伸个懒腰,无奈地开玩笑:「这回就放过你,到时又考第一,记得请兄弟吃饭。」

「再说吧。」

见林谨言把椅子推进桌底,准备要离开,我着急地抓起笔喊他:「同学,你的笔!」

少年停住脚步,转身,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笔上。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笔,笔芯明显短了一截。

今天这个语文考试着实没少用笔。

我顿感尴尬,手指微微蜷起,想要缩回手。

「同学,要不——」我买新的还你。

我话还没说完,林谨言伸手从我手中捞走了那支笔,揣进兜里:

「不用谢。」

「哈?!你跟林谨言借笔?」陈岁咬着鸡腿,难以置信地看我,「你咋跟他那人模狗样的借笔,还不如来隔壁班找我借,别说一支,十支我都给你。」

我赶紧把汤推到陈岁面前:「岁岁,我咋觉得你们有啥误会,我借笔的时候,他人还挺好的啊。」

陈岁翻了个白眼:「他惯会骗家长和不知情的小妹妹,他啥样我还不知道吗?」

「啊?!你们这么熟的吗?」

「没!」陈岁赶紧摆摆手,「晦气,不熟,一点都不熟。」

我倒也不敢再问,只好低头扒饭。

「知知,你这次考得咋样?可别被那个人模狗样的影响了。」

「嗯……」我拿筷子戳戳餐盘里肥腻的五花肉,将肥肉戳了个透,「还行。」

陈岁抹抹嘴,嘀咕:「你怎么也是说这两个字。」

「还有人也这么说吗?」我拿起纸巾抹抹嘴,疑惑抬头。

陈岁神情恹恹,并不想多谈。

我洗完手喊陈岁午休,却发现她正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连我叫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我皱眉,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

食堂顶上的小风扇正哎吱哎吱转着,试图散去盛夏的炎热。

那乘着树荫的窗边正坐着三个男生,面朝我们方向的男生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距离有点远,我眯着眼看了半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位激动的男生突然抬起头。

难怪眼熟,这不是考试时的前排男生嘛。

前排男生注意到了我们,兴奋地招手,另外两个男生见状也转过身。

正偷偷打量的我,吓得赶紧低头。

不料陈岁比我还激动,双手立刻挽了上来,头往旁边一扭,装作若无其事,耳朵却红了。

我若有所思地偷瞄,陈岁这反应太有意思了,跟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真倒霉……」陈岁嘟囔。

我这才发现林谨言也在。

想起早上才跟他借过纸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林谨言扬起笑容,招招手。

林谨言却稍稍偏开了视线。

尬住了!他完全没记住我!

我打招呼的手还僵在空中,脸已有几分烧起来。

尴尬地干笑两声,我的手由招变扇。

「岁岁,今天好热啊!」我赶紧为自己找补,手也越扇越快,只想那股燥热压下去,「我们快走吧!」

陈岁小声地应着,乖乖被我拽离了食堂。

白色的粉笔哒哒地在黑板上留下一行字迹,咔嚓,粉笔应声而折。

啪——啪——

班主任用力地拍了拍黑板。

「暑假作业,赶紧记!」班主任抬抬眼镜,将折断的粉笔甩进盒子里,「高中时期最后的暑假了,只放半个月,高三要提前上课。」

话音刚落,班里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时间过得是这么快,高中三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

「岁岁。」我拿手肘碰碰正在抄作业的陈岁,见她抬头,我凑过去悄声说道,「我想放假去看看想去的大学。」

陈岁一惊:「你决定好啦?」

「没呢,但是我想学药,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知我劝你想好,网上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我摆摆手:「哪里哪里,药学也不算医吧?」

「那就,生物环化,四大天坑。」陈岁努力仰头看着黑板上的字。

我「噗哧」笑出声,将作业本推到她面前方便她抄。

她也没客气,一把抄过我的本子,翻了翻。

「岁岁你想读什么专业?」

「嗯……还没想好,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啊?」

「哪会啊,不都说要有个目标,高三进步才快吗?」

陈岁翻翻刚发下来的卷子,笔尖在一道数学题打了个勾。我凑过头去看,那是道三视图的题目。

「土木吧,或者建筑设计?」

「啊?!」我假装诧异地捂住嘴,打趣,「学这个是不是要去工地搬砖啊?」

陈岁嫌弃地瞥了我一眼:「没见识,那是工程师!工程师!」

我憋着笑,又碰了碰她:「哎,你哥是在实验班吧,他想学啥啊?」

陈岁警惕道:「陈知春,你也被我哥迷了眼吗?」

「你说啥呢,我就是好奇,那个别人家的小孩会想学什么。」

「哦。」陈岁慵懒地往后一靠,「计算机吧,哼,祝他早日秃顶。」

啪——啪——

班主任又使劲地拍了拍黑板。

看着班主任有些反光的眼镜,我们立刻嘘声。

「抄完赶紧打扫卫生,半个月后搬到隔壁高三楼,别落东西在这边。」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大抵是高三临近,这半个月的假期过得紧巴巴的。

我一边赶着暑假作业,一边央着爸妈带我去省城。

我家乡是座四五线的小城市,高中都只有寥寥几所,更别提大学。

大多数学生的梦想从踏进高中的大门时就定好了——走出这片小天地,到更广阔的一线大城市看看。

几乎所有出名的大学都挤在了省城,倒也省去挑城市的烦恼。

爸妈体谅我即将升入高三,抽空在周末带我坐了趟高铁。

从小家里管得严,父母又忙碌,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尽管只有两个小时的高铁,我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风景。

大片大片翠绿的田野掩在白云下,晨光温柔地洒落,是属于盛夏的美好。

我的眼中映着这片绿色,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出现了高楼的影子。

我听见自己心跳热烈起来,仿佛要与这盛夏相融。

下了高铁站,我们按照地图直奔那几所出名的院校。

我就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格外新奇,手里拿着爸妈的手机咔咔拍个不停。

我爸看出了我对繁华大城市的憧憬,笑着拍拍我肩膀:「怎么样,有信心吗?」

这一问,倒是把我从那股兴奋劲里拉了出来。

我看着那庄严大气的学校大门,手指停在了拍照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B 大,万千学子的梦想。

尽管是放假,透过校门还是能感受里面涌出的学术气息。

我失落地低下头,那是实验班前二十才能上的学校,像我种一百名开外的普通学生是不敢肖想的。

气氛低沉了下来。

我妈埋怨地推了我爸一下,小心翼翼搂过我:「怕什么,才十几岁,未来是什么样的谁说得准啊。」

「对啊,不过就是个高考。B 大隔壁不还有个药学院,你不是想学药?」

我爸话音刚落,就被我妈拉到一旁,悄声道:「怎么安慰孩子的,高考这么重要,多鼓励鼓励!」

心头一暖,我看着我爸委屈的神情「噗哧」笑出来。

「你们说得对,还有一年呢!药学院看着也不错!」

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奶茶,塞到我的手里,乐呵呵道:「不用担心,无论去哪,奶茶都管够!」

我妈又打了我爸几下:「开始教孩子不好好吃饭是吧!」

我爸左躲右闪,朝我眨眨眼:「错了错了,咱不喝了不喝了!」

我捧着奶茶笑得直颤,气氛活泛了起来。

离开前,我又朝 B 大看了一眼。

这种气派的大学也许只有像林谨言这样的学神才能考上吧。

脑海里莫名浮现少年的脸,我微微抿唇,仿佛能想象出他在这令人艳羡的大学里低头看书的样子。

最后我把我爸的话放在了心上,对着药学院拍了好几张照片,坐上了返程的高铁。

回家后,我查了半晌的资料。

那所药学院还真的不错,以我现在的成绩,再提个二三十名,应该是有戏的。

我将药学院的照片拷了几张,正想递给我爸去打印,又突然想起什么,缩回手:

「爸,你等我一下。」

我利索地将 U 盘插进电脑,挑了几张 B 大的照片,拷了进去。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背着书包跨进教室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哇!知春,你怎么剪了短发!」

「这么拼的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觉得长发太麻烦了,省点时间打理。」

高三了,确实要做出些改变。

不只是我,班里的气氛也明显变了,紧张而又压抑。

我转头朝教室后方看去。

那几个活泼调皮的男生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将书本一本本叠好。

大家好像在「高三」这两个字面前,突然就稳重了不少。

我撕下一张崭新的便利贴,端端正正地写下「目标药学院,离高考还有 310 天」。

陈岁凑过来,努嘴:「知知你还真坚定啊。」

我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照片往陈岁面前凑:「我去了趟省城,顺便拍了 B 大的照片,是不是很气派!」

陈岁双手一摊:「再气派有什么用,我又考不上。」

恍惚间记起陈岁的哥哥就在实验班,我将照片塞到陈岁手:「他们实验班很多人的目标都是 B 大吧,这个对你哥来说更有用。」

陈岁捏着照片,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喂,你不会真看上我哥了吧!」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就是顺路拍的。他要不要?不要还我!」

陈岁最终还是将照片塞进了书包里:「我可先说好,我哥才不会感谢你。」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

「知知,虽然刚刚我还有点迷茫,但是我现在想好了。」

我疑惑地从卷子里抬起头,陈岁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伸手撕下一张便利贴,唰唰写上几行字。

「考上省城,跟知知继续在一起!离高考还有 310 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便利贴被她用透明胶带封在桌面最显眼的角落。

「我本来还在想,我成绩太差了,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陈岁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变得亮晶晶,「但是我想和知知待在一起,所以你们都去省城,我也要去!」

心里暖暖的,我不由扬起嘴角,双手捏上陈岁红扑扑的脸蛋:「好,约定好了!我们好好努力,到时一起去省城!」

「冲冲冲!现在就开始做题!」

高三开始后,每天的生活就格外充实。

全体高三学生被学校强制住校,过上了早六晚十的生活。

每一个课间,我都在努力刷题,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

「期末考排名今天公布了。」陈岁拿笔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前面争抢排名本的同学,「至于吗,早晚都能看到。」

我笔尖滑过练习本上的英语范文,往教室前排看去。

难怪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的嘈杂。

我并不关心地再次埋头,继续读起范文。

「知春!你期末考进了前一百!」林扬突然拿着批改好的英语周测卷子凑到我旁边,「果然学神的气运就是好使!」

陈岁不满地哼声:「知知进步跟林谨言有什么关系?」

林扬并不理会陈岁,激动地跟我说:「知春,下次考试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也想吸吸学神的气运!」

我有些无奈地扶额,这林扬真不愧是林谨言的头号粉丝。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应,陈岁就已经怼起来:「怎么这么迷信啊,你要不每天去二班门口拜一拜,别打扰我们知知学习。」

林扬被陈岁一怼,气鼓鼓地走了。

「我就说林谨言晦气,祸害我不够,还要祸害你。」说罢,她往窗外狠狠瞪了一眼。

高三这么忙,我就早就把林谨言忘到天边去了,被他们一闹,我脑海里现在全是他的身影。

简直有毒。

笔下的英语范文也没心思读下去,我干脆撑着下巴朝窗外看去。

对面的走廊上,男生正与老师在讨论题目。

他紧蹙眉头,神情认真专注,手指在卷子上来回比划。

老师拿着笔在卷子上轻轻点了点,男生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礼貌地朝老师道谢。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我终于知道为啥陈岁要对着窗外瞪眼了,这可不就是林谨言嘛。

自从知道二班就在对面,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往那边瞟。

我就是好奇,能让两个女生态度截然相反的男生,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惜林谨言也不爱出来活动,我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

不过每次他经过走廊,总会朝我们这个方向抬眼望过来,搞得我总有种跟他对上视线的错觉,吓得我赶紧低头看书。

为了强健高三学生的身体,学校决定恢复每周两次的课间操。

慢悠悠踱到操场,我竟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林谨言的身影。

很快我便找到了,他离得有点远,但并不妨碍我看清他的动作。

高冷学神做操,想想就很有趣。

音乐响起,林谨言懒懒散散地甩甩手,腿连动都不想动,完全没把课间操放在心上。

我看着他就像被松散丝线操控的木偶,不由抿唇偷笑。

体转运动的时候,林谨言不经常地转身,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身体突然绷得笔直,竟认认真真做起课间操来,那动作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

我瞠目结舌。

这体转运动难道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这简直与刚刚的他判若两人。

我偷偷四处张望,这后面也没老师盯着呀?

不至于吧!学神连课间操还要卷,能不能给普通学生一条活路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学校为了让大家好好锻炼,还要给课间操评分。

林谨言的名字被贴在课间操优秀榜上已经有一周了,每次路过这张莫名其妙的榜单,我总要停下来笑一笑。

果然学神的世界里,就是要每一项都做到第一。

这么想着,我突然对他产生了敬意。

学神都这么努力,我们作为普通学生,怎么可以继续摸鱼?

这种思想觉悟让我大为感动,读书和锻炼都变得认真起来,午饭更是干了三大碗。

食堂里,陈岁诧异地看着我,就差拿手摸我额头了:「你没事吧?这么反常?读书读傻了?」

面对她的疑问三连,我埋在饭里,头也不抬:「没事,多吃点饭,才有精神再多做两道题。」

陈岁举着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呆呆地点了下头:「吃胖点好。」

我饱餐一顿,满足地抬起头,正想摸摸肚子,就看到林谨言坐在不远的横桌,眼神有意无意地朝我们这个方向投来。

我手一顿,看着那吃得精光的餐盘,有些窘促。

吃得是有点多了。

等会等会,镇定镇定,林谨言又不认识我,我为啥要怕被他看到吃得多?

这么想着,我理直气壮地抬眼看他,不料他的目光一下撞了上来,停驻片刻,似乎还轻轻地笑了。

……

我因为吃太多被笑话了。

脸颊逐渐烧起来,我再也不敢抬头,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得老低。

坐在对面的陈岁发现了我的异状:「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

「吃……吃撑的。」

陈岁看着我面前的餐盘,憋着笑,点点头:「确实,你也就吃了……亿点点。」

她还怕我不明白,将拢着的手放在我面前突然张开:「也就这么多吧。」

我格外尴尬,慌乱地将餐盘收拾好,落荒而逃。

十一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刚从书海里抬起头来,陈岁便让我陪她去上厕所。

我赶紧往兜里揣了本迷你古诗词大全,跟着陈岁慢悠悠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打高三以来,大家对体育课的积极度直线下降,要不是得下去列队报到,我们肯定不会往教室外挪一步。

夏日燥热的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七里香的幽幽香气。

我倚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捧着古诗词大全,摇头晃脑地背诵。

不远处拐角,林谨言挺拔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

他抱着十几本练习本,迎着光径直向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我刚低下头看书,就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我回过神,迷茫地撞上他的目光。

蝉鸣声越来越远,身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双眼睛明亮而又澄澈,就像一池盛满了柔情的湖水,粼粼泛光。

我一时失了神。

他嘴角缓缓上扬,偏开目光。

心跳声怦怦响起,我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小心翼翼地抬眼,不料又与他炙热的目光相接,我立刻紧张地低下头,张嘴背起古诗文转移注意力。

直到陈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才敢再次抬头,走廊早已没有林谨言的身影。

松了口气,我的手轻轻搭上左手的脉搏。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跳得又快又急。

十二

我发现我对林谨言已经彻底上了心。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手指正按着他的名字。

我懊恼地瞥了一眼排名本上的成绩,猛地合上。

不愧是学神,稳坐第一名宝座。

我和他的差距简直有一个太平洋那么大,光是化学这一门,就少了他十几分。

想要离他近一点,就要先把化学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正当我发着呆,头发突然被人猛地一扯,疼得我龇牙咧嘴。

「干嘛呀!」我怒视后排的男生。

眼前的男生剪着平头戴着眼镜,正嬉皮笑脸道:「这不是要上课了嘛,看你一脸昏昏欲睡,替你醒醒神。」

「有你这么醒神的吗,我要是秃顶了,你赔我植发费用?」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赵俊名当了我多久的后桌就捉弄了我多久。

每次欺负我后,他还要笑嘻嘻地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会我给你唱唱歌,省得你上课无聊。」

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这人讨厌得很,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理他,越理他就越来劲。

被他这么一打断,我也没有心情复盘成绩了,随手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化学教辅书。

「哟!开始做化学啦!」讨人厌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我保证你做不完这本教辅书,做得完我立刻请你吃一个星期早餐。」

我本不想理他,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请早餐就不必了。」我将教辅书拍在桌子上,「要是半个月内我能做完这本,你别再惹我行不?」

我直视着他,他却眼神闪烁:「随……随便你。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摸摸钱包,自信地拍拍胸口:「我请你吃一个月饭!」

跟赵俊名打了赌后,我的生活愈发充实起来。

每天从起床到入睡,只要有一丝时间,我都在做化学题。

大概是做到魔怔,我夜里做梦还在做化学实验。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翻翻林谨言的化学成绩,感受一下与学神之间的差距,立刻就能跟打了鸡血似的做起题来。

不过也多亏了这股劲,这周的化学周测倒不觉有那么难了。

十三

一个月的约定眨眼便到了。

当我将那一本化学教辅书拍在赵俊名桌子上时,他的脸上满是惊愕。

「怎么样,检查检查?」我得意道。

他随手翻了翻,并未细看,仰起头问我:「你错题都复盘了?」

我喝水的动作稍顿,竟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

赵俊名有些无措地从桌子抽了好几张纸巾,急忙塞到我怀里:「急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没……没来得及。」

他看着那用红笔画出来的题目,轻轻敲了敲:「你能不能行啊,这么简单的题目也错?」

我一把抢回教辅书,语气不悦:「我知道你化学好,下次这种题我必不会再错,不用在这里笑话我。」

「我没……」赵俊名的语气有些委屈。

「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抱着书我转过身,开始摸索起我的化学错题本。

这积攒了一个月的错题是个大工程,可得下点功夫解决了。

身后的男生似乎在喃喃低语,我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我只是想让你问……」

十四

大概是这一个月太过拼命,天气刚一转凉,我不出所料地生病了。

我这病来得很凶,烧得人晕晕乎乎,脸红得就像猴屁股。

很不巧,月考就在这两天,我怕家里人骂我,连电话都不敢打一个。

陈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我灌了两包感冒冲剂,看着我裹在棉袄里发抖。

「陈知春,就打个赌,你至于吗?」

我心虚地捏着感冒冲剂的包装袋,将话题引开:「你这冲剂哪来的?」

陈岁咬咬牙:「问我哥要的。」

从我手上扯走包装袋,陈岁利索地扔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

「你这是得不偿失,这要怎么考试?」

我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还在错题本上比比划划:「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考。」

陈岁猛地抢走我的错题本,把我的头往书桌一按:「休息!上课了我再叫你。」

我本还想抢过本子,但触碰到陈岁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只能乖巧地趴下,缓缓闭上眼。

「咳咳咳……」

虽然被陈岁按着减负了两天,但是我的病在月考开始时还是不见好。

林谨言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带着些探究与关切。

我却有些不好意思。

我现在就是这考场唯一的奇葩,大家都穿着短袖,只有我穿着棉袄。

不只是林谨言的目光频频投来,前排好几个同学也回头好奇地打量我。

无奈地叹口气,我真的不想被当成异类,只好强撑着坐起来,将棉袄脱掉抱在怀里。

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转着,微风吹过,我不禁咬紧牙关颤了颤。

前排那个聒噪的男生再次与林谨言搭话:「你说这次有没有答题卡?」

「不知道。」林谨言的语气冷冰冰,明显听出来不怎么高兴。

他们的气氛有些诡异,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沙哑着嗓子张了张嘴:「咳……我知道,咳咳……这次有答题卡。」

「……」

两位男生沉默地回头看我,我尴尬地对他们笑笑,怯怯地对上林谨言的目光。

他皱眉看着我,眸子里仿佛结了霜。

他那眼神过于凌厉,让我有些忐忑又有点难过。

我开始懊恼,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打扰了他们。

前排的男生错愕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插话,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向我道谢。

只有林谨言的脸色一直很差,直到他转过身去,也没有好转。

监考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就位,要我们将书包放到班级后面。

我抱着棉袄拎着书包正想起身,头却愈发晕起来,不由跌回座位。

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看向林谨言,他长手一伸,拎过我的书包,淡淡开口:「我来。」

「啊?」我手不自觉一松,脸上热度更甚,连忙小声道谢。

林谨言将他的书包和我的挨在一起,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黑色书包,我努力压下快要收不住的嘴角,心里竟丝丝发甜。

十五

这次月考我考得不是很好,跌回了一百名开外。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月考的题本就不简单,我还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实在也发挥不到哪里去。

翻了翻便利贴上的日程安排,今天又到了复盘化学错题的时候。

我往那沓错题本一翻,却怎么也找不到化学那本。

我紧皱起眉头:「岁岁你看到我的化学错题本了吗?」

陈岁闻言一晃,立刻往包里掏:「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拿错了,周末带回家去了。」

接过错题本,我松了口气,翻开本子正打算复习,却发现每一页都夹了小小的便利贴。

我小心地撕下一张,上面的字迹娟秀,端端正正地写着解题思路。

「这是?」

陈岁立刻把头伸过来:「哦,我哥写的。」

我端详起那些解题思路,写得也太详细了,有些甚至比老师讲得还易懂。

「你哥不愧是实验班的,也太强了。」我如获至宝,「我这一大本题,他不会写了很久吧?他知道是我的本子吗?」

「应该不知道。那天他拿着这本子,还夸我认真,然后就在屋里关了一天。」陈岁喝了口水,「他以前给我讲题都是挺不耐烦的,那天转性了,对我态度特别好。」

我灵光一闪,贼兮兮地凑到陈岁身边:「岁岁能不能帮个忙?」

陈岁警惕地看我:「你想干嘛?」

「下次有些题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哥,我不多问,就问一两道。」我双手合十,努力对她眨眨眼。

「就这啊。」陈岁不在意地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刚刚这反应,我还以为你看上我哥了呢。」

「太感谢了!」我笑得眉眼弯弯,「回头请你们吃饭!」

「那可别,我才不想让你俩见面。」陈岁摆手。

我嘴角噙着笑,打趣:「你怎么这么抗拒你哥,你哥不会是林谨言吧?」

陈岁一口水喷出来:「谁当他妹谁倒霉,反正你到时请我吃饭就行!」

「行!那就拜托你了!」

十六

高三的时间过得异常快,从那一沓又一沓的卷子里抬头时,期末考都要到了。

无形的压力萦绕在教学楼的上空,压得大家都快喘不过气来。

每一个课间时间,同学们都自觉坐在座位上背书做题。

大家紧攥着梦想与希望,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只为了来年六月那个无限的可能和自由。

班会上,班主任重重地敲着黑板。

「你看看你们!这题目都是怎么做的!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你们简直是我带得最差的一届!」中年发福的班主任抬了抬眼镜,「不服气是吧,还想不想高考了?你们看看这个平均分,真是没眼看!」

大家乖巧地低下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期末考后就是春节,春节过后就是百日誓师,你们还以为时间还多吗?」班主任来回踱步,「现在好好学,大学有的是时间玩。努力一个高三,大学自由四年,听到没有?」

「听到了——」

班主任还在上面不停训话,我默默抄下班主任在黑板上写的励志名言。

「人生能有几回搏,今日不搏何时搏!」

我左手握成拳,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喊了一句「加油」。

我缩减了休息的时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甚至连宝贵的周末时间,我都拒绝回家。

睡眠时间极度缺乏,我开始上课时昏昏欲睡。

我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手里的笔还在奋力做笔记,但是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等我醒来时,本子上都是鬼画符,连我自己都看不懂。

烦恼地拍了拍脸颊,我央着陈岁以后上课把我拧醒,胳膊拧不醒就拧大腿,要是还不清醒就揪头发。

陈岁笑着打趣我迟早要秃顶。

我抓了抓我那一天掉一把的头发,赞同地点头。

但是这毕竟是高三,精神压力大,秃完这一年,来年轻松了,头发总会如野草一般再次长起来的。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大家都穿上了外套。

呼呼的冷风从教室的后门刮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为了保暖,大家都自觉地关上门,窗户也只留了一条小缝。

教室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暖和是挺暖和,困也是真的困。

课间我选择抱着书到走廊吹吹风,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知春!太好了!找到救星了!」林扬夹着一沓卷子拉住我,「能帮我整理一下卷子吗?提前让你知道分数哦!」

班级换座位的时候,有两回跟林扬的座位凑得近,也算是熟悉了起来。

从那次提起林谨言不欢而散后,林扬倒也没再触陈岁霉头。

我的视线落在卷子上,点了点头。

放学后,陈岁在一旁写着习题,而我帮着林扬整理英语试卷。

我麻利地按照着班级,将卷子分类放好。

正翻着,一张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篇高分英语作文,卷子上的字写得是张扬跋扈,一气呵成,透过那些字母,我仿佛都能看到一个自信而又随性的学生在奋笔疾书。

好奇心促使我翻开了姓名栏。

林谨言。

意外,却又意料之中。

真没想到他不仅成绩好,字还能写得如此好看。

抚上那一排排英文字母,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脸,我怦然心动。

十七

是不是努力追着光的方向,终有一天也能成为耀眼的光。

我买了好几本字帖,一下放在桌子上。

陈岁眯着眼睛翻了翻:「知知你疯了?练字?」

「是呀。」我晃晃手上的卷子,「你看看,我这狗爬的字,我怕作文写得太快,老师都看不懂我在写什么。」

「是么?」陈岁又仔细瞅了瞅,「我觉得还行啊,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还好呀,字写得好看,搞不好评卷老师看完心花怒放,多给两分。」

陈岁目瞪口呆地问我哪有时间练字,我只是笑笑,时间不是挤挤就有吗。

从这天起,洗澡排队的时候,我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宿舍门口晒着太阳练字。

描完一次字帖,我就尝试着用这个字体去抄古诗词,一边抄一遍背,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得人也暖洋洋的。

我与陈岁从食堂吃过饭,正有说有笑往宿舍走。

「呀!这不是岁岁嘛!」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岁立刻像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窜起来。

我回头,林谨言和那个考试时的前排男生站在一起。

前排男生指着陈岁那刚洗不久的头发笑得前俯后仰:「你是刚去烫了个爆炸头吗?」

陈岁脸涨得通红,把我往前一推,疾步冲到男生面前,拧起他的耳朵:「徐铮想干架是吧?姑奶奶跟你从小打到大,怕你不成?」

我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没想到陈岁这一推,让我脚一滑往前扑去。

林谨言眼疾手快把我捞住,我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薄荷香味扑面而来,清清凉凉,一如身前人的气质。

我倏地从他怀里跳开,往后退了几步。

心如擂鼓般扑通扑通直响,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我慌里慌张地向他道歉,而后才反应过来应该向他道谢。

林谨言许是没跟女生靠这么近过,也有些手足无措,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们两人局促地站在一旁,都不敢看向对方。

陈岁听到了这边的声响,连忙蹦过来扶住我,检查我有没有事。

我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陈岁宛若母鸡护小鸡般,把我挡得严实,隔开了林谨言:「不能欺负我们知知啊!」

林谨言没有接陈岁的话,他长长吐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克制道:「别闹了,回去吧。」

十八

那天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林谨言。

这种感情过于奇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我被他牵动着喜怒哀乐。

只要偷偷看他一眼,我那一天就精神百倍。

他成了我的目标,我的光,引着我不停地追逐,只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更接近他一点。

但当他亲昵地去揉陈岁头发的时候,我整个心也酸酸涩涩的。

我竟有些嫉妒起我的好友。

她认识他,也能靠近他。

而我只能远远看着,林谨言估计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都有些讨厌起这样的自己了。

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夜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我克制地喘着气,尽力将喉头那股铁锈味咽下去。

「知知!知知!」远处传来陈岁的声音,「我给你带水啦!」

我停下脚步,勉强扬起笑容,朝她招手回应。

秋日的夜空万里无云,灿烂的星群在一片墨蓝色中安静地闪耀。

坐在操场的看台上,陈岁好奇地问我怎么一个人来跑步,我只好回应,有氧运动能够使上课更加精神。

陈岁似懂非懂地点头,将水递给我。

我拧开瓶盖,正仰头喝水,陈岁突然开了口:「知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我矿泉水都没拿稳,洒了一点在衣服上,还好陈岁正抬头看着夜空,并没有注意到。

我忐忑不已,陈岁这话可是个肯定句,我绝对是瞒不过去了。

「呃……有吧。」

「你肯定有!」陈岁自信道,「是不是二班的?」

我心突突地跳着,如坐针毡。

暗恋只是我藏在心底的小秘密,我自私地不愿将它剖出来放在光下与别人分享。

如果陈岁与林谨言并不认识,我兴许不会如此抗拒。

我这份羞耻的心意如果被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吧。太不自量力了,就我这样的,还妄想与太阳比肩。

见我沉默不语,陈岁拍拍我:「都是好姐妹,不用害怕嘛,我是看你一直看二班那边。」

我的嘴此刻却比脑快,大声道:「没有!我看的是一班。」

陈岁被我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啊?!你喜欢的是一班的?」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愧疚如同海浪般冲刷着我的内心,我骗了陈岁……

秋叶打着卷飘下,落在地面放出轻微的声响,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就着微凉的夜风,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呢?」

「嗯!」陈岁有些害羞地点头,「二班的,从小一起长大。」

十九

那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陈岁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童年往事,我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至隔天,我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概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就连一向捉弄我的赵俊名都破天荒地塞了一瓶牛奶给我,说让我好好补补,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吓人了,他都不想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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