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公司财产安全是最高守则，优先级别高于一切守则。
员工在收银台以外的地方发生意外，不属于工伤。
员工合同到期后是否续约根据员工受客人喜爱程度决定。
员工在非工作时间进入店内要同时遵守客人守则和员工守则；倘若此时值班员工暂离，在店员工有义务帮其代班。
当员工让
招聘单被人撕掉了一小半，以至于最后一条守则并不完整。
1
这家便利店从我搬到附近的那天起就在招聘夜班店员，时薪高达五百元。但不知是因为报酬过于丰厚令人生疑还是没人应聘成功，总之那张招聘单都已经开始泛黄了还没被撕下来。
尽管这家店如此古怪，但已经失业两个月的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在前天晚上走进了那家店，并成功应聘上了店员。尽管是夜班，但我已经很满足了。面试我的是一位名叫柳易幽的店员，他告诉我，我只需要从晚上九点工作至凌晨三点就可以拿到六小时的薪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在上班时间内必须严格遵守员工守则。
而且，我今晚就得上岗。
2
【员工守则（夜班）·天黑请闭眼】
守则一：工作时间，当店内有客人时必须闭上眼睛，直到客人离开。
（警告！请务必确定客人真的离开了便利店！你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便利店门口的感应器，当感应到客人进门或离开时它都会发出「天黑请闭眼」的声音，客人通过店门几次它便会发出几次声音。)
守则二：当店内过于脏乱时，感应器会渐渐失效。
守则三：所有客人都会在进店三分钟内前往收银台结账，只有阿南不会遵守这项规则，他也是你唯一可以「看见」的客人。阿南通常会在店里待上很久，请不要回应他。
守则四：请勿背对客人，这很不礼貌。
守则五：当你听到店门的感应声从「天黑请闭眼」变成「欢迎回家」时，请在三秒内关掉店内所有的灯（收银台右侧有总开关），然后找个地方躺下，保持安静，直到那位客人离开。
守则六：我们这里并不提供死亡证明，如果有客人向你索要，别理他们。
守则七：如果不想成为上架商品，就不要进入地下储藏室。
守则八：便利店每小时都必须有新客人光顾，如果没有，你需要充当一次客人。
守则九：和你交接的员工会在凌晨三点准时进店，他会叫出你的名字，这时你将工牌交到他手上便能下班了。
（警告！请勿将工牌交到客人手中！那代表着你的员工身份。）
3
我问道：「这是恶作剧吗？还是什么有隐形摄像机的节目？我闭着眼怎么确保我收的钱对不对？」
「相信我们的客人，他们会乖乖付钱的。」柳易幽冰冷地说道，「如果你想活着拿到工资，照着守则做就好。」
事情过于诡异，以至于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我问他：「那你也要遵守守则吗？」
「这里每一个人都要遵守守则。」
「那你为什么不需要闭上眼睛？」
「白班和夜班的守则是不一样的。」
「那白班的守则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客人走进店内，柳易幽迅速走出收银台跟在客人身后，他几乎是贴着客人在走，眼睛死死地盯着客人，直到客人拿着商品走到收银台。
柳易幽回到收银台看着客人，客人将一瓶可乐和几张现金放在桌上，让我惊讶的是，我竟认不出那是哪国货币。柳易幽在扫过商品价码后开始和客人交谈，态度温和亲切，和方才那副冷漠的模样截然相反。
只不过在客人问到我时，他却闭口不言，而后在某一刻，客人突然闭上了嘴，拿起商品迅速离开。
直到客人走出店门，柳易幽才放松下来，他说道：「公平交易，就是我要遵守的基本守则。微笑、态度、信息、谎言都可以被计算，当然，客人悄悄破坏或藏匿的商品也得计算进去。」
我理解了方才他那番诡异的举动：「按照客人给的金额提供相应的服务？那还好……如果交易不公平会怎样？」
柳易幽拉起衣摆，露出了他的肚子和侧腹，上面坑坑洼洼，仿佛被某种野兽啃食过一般，他道：「违反规则就得接受惩罚。」
我咽了口唾沫，我已经开始相信守则的存在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恶作剧付出这么多，那上面甚至还有仍在渗血的伤口，我艰难地开口问道：「……是因为难以估算服务的具体价格吗？」
「不，是因为客人偶尔会一起进来，他们会相互打配合……」
「为了咬……？」
「是的，但更多的是为了店员的资格，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想成为店员。」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客人摸清所有守则，并且拿到店员的胸牌，他就能上岗。」
「那原先的店员呢？」
柳易幽轻轻地看了我一眼，道：「他们就是我们要招待的客人。」
4
20:45
柳易幽关上了便利店的店门，开始收拾整理店面，而我则坐在一旁看员工守则，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应聘成功当天就要开始工作，不禁紧张得发抖。
「这个职位有些费店员。」柳易幽如此解释道。
我抖得更厉害了。
柳易幽将三千元现金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抖了，事实证明，许多工作看起来困难主要还是因为钱没到位。
我将现金贴身放好，问了个蠢问题：「如果我没工作满六小时就走了呢？」
柳易幽：「你会直接降级成为客人。」
20:55
柳易幽走到门口，回头道：「祝你好运。你应该庆幸，你的守则是昨天才制定的，客人想要摸清规则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你只需要注意守则里的陷阱就好。喏，那里有警报器，你或者客人违规时它会报警的。」
「陷阱？守则里还有陷阱？！」我猛地站起。
「说陷阱也不准确。」大概是即将下班，柳易幽心情不错，居然耐心地向我解释起来，「就比如我的守则里有一条规则是，『禁止向顾客推销商品』。这很好做到，对吗？但有一次，有一个夜班员工站在我旁边等待交接，客人问起他时我简单介绍了几句，结果被判定违反了规则，因为员工也算一种商品。」
我：「……」
「啊，我的这处疤就是因为那次违规被咬的……随意敷衍说谎话也得当心，因为那些谎言也会被计算到最终交易价格里，再说下去我眼泪就要下来了……总之，遵守你的守则，警惕里面的每一句话。」
说完，柳易幽迫不及待地推门离开。
5
21:00
我回到收银台，将守则叠起来装进带拉链的口袋里，然后又一次开始记忆店内的布置。
就在这时，门口的感应铃响了。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欢迎语的音调被拖得很长，至少有两三秒时间，足以让任何人在欢迎语结束前闭上眼，我几乎在「叮咚」还没响完时就已经反应过来闭上了眼。
黑暗让时间变得漫长，它赐予人无穷的想象力，也剥夺了人的安全感。
三分钟这么长吗？真的有客人进来吗？
终于，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你好，请问你能帮我加热这份便当吗？」
守则四：请务必保证自己面向客人，而不是背对他们。
我笨拙地面对客人，接过饭盒，小心翼翼地向微波炉移动。我摸索着打开微波炉门，将那盒便当放进去，凭感觉定了两分钟的时，此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探了过来，那未知的东西几乎就要触碰到我的鼻尖，冰冷酸腐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
当有一样未知的东西就在你眼前盯着你时，我相信没人敢动。
漫长的等待过后，微波炉发出了「叮」的一声。
我想要快点将便当交给「客人」，想把它送走的迫切感压过了我的害怕，我迅速戴上隔热手套打开微波炉门将便当拿了出来。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缓缓向后退去，我松了口气，不禁开始感谢那条「有客人在店内时必须闭眼」的规定了。
「您的便当。」我将便当放在了收银台上。
没有任何回应，但我的指尖突然触及到了纸币，是客人留下的，我闭眼将它扫进抽屉。
和公平交易守则不同，我的守则根本不需要我去关心收到的钱是否正确。
很快，门口响起了一声「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正要睁眼时，突然想到店员的那句话——
「遵守你的守则，警惕里面的每一句话。」
6
我没有睁眼。
「请务必确定客人真的离开了便利店！你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便利店门口的感应器，当感应到客人进门或离开时它都会发出『天黑请闭眼』的声音。」
守则一的这句话，每一句都没有问题，可问题是，如果那一声「天黑了请闭眼」不是客人离去时触发的声音呢？如果是进来了第二位客人呢？
我静静地等待着，并开始在心中读秒。
所有客人都会在进店三分钟内前往收银台结账。
我牢牢地记住了守则中的这句话，它是我能躲过规则陷阱的最重要的倚仗。
62、63……
「你好，买单。」
果然！是新的客人！
我的背后惊起一身冷汗，而惊悚过后便是庆幸，我甚至产生了一丝诡异的成就感——在没有任何人提醒的情况下，我逃过了守则暗藏的陷阱。
正当我紧闭着双眼为客人买单时，店门口的感应器再一次被触发。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第三声。
我开始担心——等客人越来越多时，我是否还能正确判断店内究竟有没有客人？
收好第二位客人放在收银台上的钱币后，我继续在心中读秒，如今我只能依靠三分钟的收银时间来判断究竟是客人进店还是有客人离开。
78、79……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又是一声，这已经是我开始上班后听见的第四声欢迎语了。
保守起见，我决定在心中默数两百秒。
三分钟已过，没有任何客人走到收银台。
我睁开眼，店内站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留着板寸的男人站在货架边正要伸手拿起一包薯片，而另一位女客人，则站在收银台前，惊喜又恶毒地看着我。
店内的警报器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头皮发麻，极度的恐惧让我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忘了阿南！
那位女客人扑进了收银台……
7
难以想象一位女士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几乎以为是一块冰趴在了我的身上，我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胳膊。
或许客人也有客人的守则，就在我惨叫着以为自己会被继续攻击时，那位浑身冰冷的客人满脸遗憾地放开了我，警报器终于安静了下来。
女客人满足地离开了，我捂着胳膊缩在收银台的角落。
薯片咀嚼声缓缓靠近，阿南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站在收银台外兴趣盎然地盯着我看：「需要帮助吗？」
我没搭理他，疼痛让我的思绪越发清晰，我站起身跑出收银台，拿了绷带和酒精后退回到收银台内，期间一直保证面对着阿南。
包扎伤口时，阿南一直徘徊在我附近盯着我看，时不时问上几句话。
「你叫颜以淡？」
「第一天上班？」
他好似什么都知道，我强忍着抬头看他的冲动，我担心眼神也算是一种回应。
我甚至乐观地想，这一次违规也算是好事？作为唯一一个不用遵守规则的客人，阿南必定是特殊的，倘若他一直安静地待在店内，而后在「天黑了请闭眼」的声音响起后来到收银台找我买单，我肯定会给予回应……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新的客人上门了。
我闭上眼，继续给伤口缠绷带。
「买单。」
我没有动，这是阿南的声音。
「你的守则之一是不是不能回应我？」
我静静地站着，心跳却越来越快，他在做什么？试图推理我的员工守则？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给我开张死亡证明。」
守则六：我们这里并不提供死亡证明，如果有客人向你索要，别搭理他。
那条守则！我后退了两步。
此时此刻我同时面对着两位守则中明确要求不要回应不要搭理的客人，这让我愈发惊慌。
「你是新来的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能又换新守则了。」
「新守则不给开死亡证明了？」
「哈，新守则还不许回应我呢。」
伴随着薯片的「咔嚓」声，两位客人聊了起来，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开始讨论我所遵守的守则。
聊天内容越来越令人感到不适，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上，我开始回想其他的守则条例，然而我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九条守则谁能那么快就记下来啊！我能记住不要搭理的两个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聊天声还在继续，看来是进来了一位新客人。
几分钟后，阿南和第四位客人的聊天声往边上挪了几步，第五位客人走到了收银台前，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收银台上：「买单。」
和前两位客人相比，这位客人正常得令人感动，我开始摸索着商品扫价，我尽职尽责地将扫价器绕着商品扫了一整圈，直到听到「滴」的一声响，当我扫完最后一件商品并放下时，一个声音问道：「多少钱？」
我刚要抬手敲敲屏幕示意客人自己看价格时，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第五位客人的声音，它更像某个人压低声音在说话，而且这个声音还是我特意记忆过的。
阿南！
我闭口不言。
紧接着，耳边响起阿南的感慨：「看来新守则确实规定了不能回应我啊。」
第四位客人：「也没有回应我。」
阿南：「也许和你要死亡证明有关。」
钱币被放在了收银台上。
第五位客人：「还试出别的什么了吗？」
阿南没说话，看样子是不想分享他的所有发现。
这三位客人简直把便利店当自己家了！
8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三位客人还在聊着天，这期间没有任何新客人进店。
我靠在收银台边偷听他们的对话，试图弄清客人所掌握的信息，但他们的聊天内容越来越没有营养，我几度走神，直到我听到阿南的一句感慨。
「今天客人怎么这么少？」
「谁知道呢？」
就是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条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守则！
好像有一条守则里有写到，当店内长时间没新客人时我必须要扮演一次客人！
我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多久来着？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更重要的是，长时间紧闭双眼听客人聊天，我早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根本不知道自第五位客人进店后究竟过了多久！
黑暗让我对时间的感知失真，也许只过去了一小会儿，但在我的感知中却过去了很久。
与此同时，那三位客人好似都察觉到了我的紧张无措，他们的谈话声中止，我明显感觉到三道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想到了动物世界里那些盯着腐尸的秃鹫，我想，他们估计更舍不得离开了。
我当然想寄希望于在我违规前有客人上门，不久前我还在为感应器响得太频繁而苦恼烦闷，现在却无比希望它能响上一响。
但理智告诉我这种想法很蠢。
我第一次违规时只有那位不能被我看见的女客人对我进行了惩罚，阿南没有动，因为他允许被看见，我违规的对象不是他，那「店内不能长时间没有新客人」这条规定的违规对象是谁呢？也许是所有客人，也许是这家店。
我赌不起。
9
我背靠着墙壁开始往外挪动。
我想过很多糟糕的可能，比如会不会在我挪到一半时有客人进来，但守则里只要求客人在进店三分钟内前往收银台，并没有要求店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提供服务不是吗？
显然，客人看出了新的规则。
「不能背对我们，是吗？」
「我觉得我今天就能当上店员。」
谁在乎他们看不看得出来！我按了按还在流血的胳膊，在心中咆哮，只要活过今天我就辞职！
路过货架时我还顺手摸了把伞当拐棍用，幸好便利店不算大，在那三位客人的注视下，我安然无恙地挪到了店门口。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我站在了店外。
10
我能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借着便利店散发出的灯光开始重温守则。
守则八：便利店每小时都必须有新客人光顾，如果没有，你需要充当一次客人。
看来我没记错，我看了眼手表：22:12。
前五位客人的进店时间并没有相隔太长，去掉我被第二位客人惩罚的时间，第五位客人的进店时间大约在 21:15 至 21:20 之间……我预估的没错，我差一点就违反了守则八，而且我必须尽快以客人的身份回到店内。
我抹掉额头上的薄汗，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理解那些爱玩恐怖游戏的朋友了，身处巨大的恐惧之中，同恐惧的源头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所带来的成就感和兴奋感实在无与伦比。
我并没有急着进入店内，而是继续记忆着手中的员工守则，直到确保每一条守则都刻在了脑海中，然后我才开始思考一件事——客人需要遵守什么守则？
我没有忘记店员曾说过的那句「这里每一个人都要遵守守则」，而既然守则让我「充当」一次客人，我想我自然就得完全代入客人的身份去做。
他们怎么做的？
我走了几步，看向店内，那三位客人正静静地盯着我看，平静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渴望，他们的视线落到了我手中的那份被对折了一半的守则上，我毫不犹豫地将守则撕碎塞进了嘴里咽下。
没有任何线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店后随意挑一样东西放到收银台，而后放下钱就走……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摘下我的员工胸牌。
重温守则后，我发现守则九里的那句「警告，请勿将工牌交到客人手中！那代表着你的员工身份」实际上也是一句提示。
几次深度呼吸后，我踏入店内。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警报声没有响！我是对的！
我顶着三道目光走到收银台，拿了瓶口香糖放上去，但我正要掏钱买单时，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僵在原地。
客人的货币！
那是种我从未见过的货币，那位白班店员从客人手中收取的就是这种货币，也是……我的客人留下的货币。
我握住口香糖的手已经开始冒汗，我想到了上班前那段可笑的对话：
「我闭着眼怎么确保我收的钱对不对？」
「相信我们的客人，他们会乖乖付钱的。」
我想，也许，「诚实付款」也是客人的守则之一？
可我上哪儿去找这种钱！
11
「哈，需要我借你点钱吗？」
三位客人围了过来。
冷汗不停地往外冒，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超过了三分钟还未提出任何需求，我便违背了客人的守则。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22:27。
我已经进来两分钟了。
客人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余光瞥了他一眼，是第四位客人，我灵光一闪——
他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试图得到我的回应，但我根本没听进去，因为我想到应该怎么做了！
「我要一份死亡证明！」
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没有人回应我，而我也不需要回应。
我放下口香糖时手还有些颤抖。
身边响起三声遗憾的叹息，我看向第五位客人，问道：「如果我以客人的身份违规了会怎么样？」
「以员工的身份违规就得为客人提供食物。你是员工，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违规会被剥夺员工资格成为客人，除非你能在违规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成功离职。」
说到这，阿南喷了喷鼻息冷笑一声，继而又热情地继续道：「比如我们，在成为客人前都在里面打过工，如果成为客人后再次违规就会被关进储藏室。」
大概是我眼底的惶恐不安取悦了阿南，他对我的敌意莫名地降了下来，他和其他客人继续聊起了天，第四位客人要走了，他说他得去别的店问问有没有死亡证明，他今天急用。
「那东西干什么用的？」好奇心驱使我发问，当然，我问的依旧是第五位客人。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答道：「当然是证明他的死亡。」
12
我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比如趁着能睁眼时整理店面、进入收银台收拾钱柜等。在第四位客人离开后不久，第五位客人也离开了，这是绝佳的机会，我跟在第五位客人身后走出了店门，在「叮咚！天黑了请闭眼」响起后，我原地转了个身回到店内，背靠货架试图回到收银台。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有新客人进来了，而就在我刚闭上眼时，欢迎语再度响起。
「叮咚！欢迎回家！」
这工作量未免也太饱和了！
不久前才再一次重温守则的我浑身汗毛竖起——这是一位特殊客人！
幸好我在闭眼前记住了收银台的方位，我闭上眼冲了过去，期间还得侧身保证自己没有背对客人。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我几乎是撞进了收银台，手一顿乱拍，关掉了室内所有的灯。
警报声没有响，看来我没有超过守则中要求的关灯时间。
黑暗彻底降临，我躺在地上，被我撞到的货架此刻才终于倒地，室内响起各种重物倒地的声响，而更让我在意的是方才听到的阿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以及两声倒地声——阿南和那位新客人也躺下了……
为什么阿南会害怕？
他在害怕那位特殊客人吗？
他甚至不需要遵守进店后三分钟内到收银台买单的守则，但遇到那位特殊客人时他也需要躺下？
货架那边的声响终于平息了下来，收银台的小门晃动的「嘎吱」声显得愈发清晰。
皮鞋落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起，非常有规律，那位「欢迎回家」的客人正一步步走进店内。
几步过后，他停了下来，也许他是在看阿南？
我努力做到守则里所要求的那样——躺下，保持安静，直到那位客人离开。
店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我习惯性地读秒……大概三分钟后，警报声响起。
在特殊客人之前进来的那位新客人违规了！他没有在三分钟内前往收银台！
紧接着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我听到了求饶声和哀号声，然而那些声音很快便被迫消音，之后便再次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和重物在地面上被拖行的声音……
耳朵贴近地面的我被迫听清了所有声音，我几乎能在脑海中脑补出所有画面。
「他」拖着新客人去了便利店里面的房间，洗手间、休息室、储藏室都在那儿……
就算守则里没有禁止我进储藏室，我想我也不会去了。
便利店内再度静了下来。
13
不久前才充当过一次客人的我没有放任时间流逝，开始在心中读秒计时。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守则五：当你听到店门的感应声从『天黑请闭眼』变『欢迎回家』时，请在三秒内关掉店内的所有灯（收银台右侧有总开关），而后找个地方躺下，保持安静，直到那位客人离开。」和「守则八：便利店每小时都必须有新客人光顾，如果没有，你需要充当一次客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相违背的。
如果一小时内还没有新客人上门，而这位客人又没有离开，我几乎是百分百违规，区别只在于我想要选择哪一种惩罚方式而已。
为了防止自己混乱，每数六百秒我便会重新计数。
第一个六百、第二个六百秒、第三个六百秒……
半小时过去了，那位客人依旧没有出来。
512、513、514、515……
终于，便利店的深处传来了响声。
皮鞋落地的声音渐渐清晰，进入收银台的小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响声。
呼吸间，我闻到了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究竟是会颤抖还是会僵硬？以前我一直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而此刻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是僵硬。
我四肢不由自主地绷紧，甚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蹲了下来，「他」在端详我，「他」捏起我胸前的胸牌看了许久……
在我数完第五个六百秒时，「他」终于起身离开。
14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我不敢提前庆祝这一刻，而是在心中又默数了一个一百八十秒后，才起身开灯，店内只有依旧躺在地上的阿南，以及一串血色的脚印。
我甚至没有时间去害怕，而是迅速跑出便利店再进来，随后跑到收银台边，背靠着收银台提出要死亡证明，而后又迅速跑出店再进来。我一度以为自己在玩游戏刷副本，直到我终于以店员的身份回到收银台，我才有时间回味那份恐惧。
血色脚印的出发点在店内深处的房间，它到过收银台，到过阿南身边，最后离开便利店。
一直试图骗我回应他的阿南此时站了起来，他好似没了试探我的心情，沉默地离开了。
00:12
在工作了三个多小时后，店内第一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15
守则二：当店内过于脏乱时，感应器会渐渐失效。
我想起上班前的几分钟，我和柳易幽聊到关于「什么程度才叫脏乱」时，柳易幽给的答案——「你会知道的。」
我想我现在就知道了。
满地的血污，倒地的货架，散了一地的商品，我必须趁着没有客人上门的这段时间将它们整理干净。
我迅速扶起货架，将商品胡乱地塞在了架子上，随时都可能有客人上门，时间根本不允许我追求完美，我准备拖完地后再来调整货物的分类摆放。
洗手间在走进便利店暗门后的左手边，右手边是休息室，而储藏室则在尽头，它是铁栅栏式的铁门，里面漆黑一片，仿佛根本不透光，哪怕店内的灯光极其明亮，我也无法透过栏杆看清里面有什么，但我能看清铁门的门把手上还滴着血。
只是此刻我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峰，没有什么能比刚才在黑暗中被那位客人静静观察和地板上的血脚印更可怕的了。我强迫自己无视铁门上的血迹，跑进洗手间打湿拖把，开始匆忙清理店内的血迹。
这场面任谁看了都得报案：深夜、24h 便利店、血迹、慌乱恐惧的店员。
就在我擦地擦到一半时，我听到储藏间内响起了捶门声。
「放我出去！」
「颜以淡！我是柳易幽！」
柳易幽？那不是招聘我的白班店员吗？
此时我才惊觉他还活着，而我没有闭眼却没有受到惩罚，究竟是他不算作客人还是说储藏室不属于便利店？
我不会去开那扇门，但这并不影响我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你的守则不完整，你放我出来，我告诉你完整的。」
我哼着歌继续清理地面。
「闭眼！」
我：！！
熟悉的机械女声，然而内容却简单粗暴得让人发懵，至少我愣了一下才闭上眼。
警报声滴滴响起。
16
五分钟后，我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清理地面——我另一条胳膊也被咬了一口，然而我根本没空包扎。
这感应器的「渐渐失灵」未免也太「渐渐」了！
储藏室里的人依旧在喊，一会儿说我的守则有问题，一会儿说这家便利店就是个陷阱，一会儿又说他知道如何辞职。
我第一次回应他：「不能随便辞职？」
他道：「是，终身制。」
想不到连考三年公务员都没考上的我居然在 24h 便利店捧上了铁饭碗！
我问道：「那你说说看，怎么辞职？」
他：「你放我出来。」
我闭嘴了。
我是想辞职，不是想殉职。
17
02:00
客人并不算多，但也不少，至少我不必再自己充当客人，我一直担心的「客人太多让我彻底失去判断力」的状况并没有发生，没有阿南，大部分客人都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他们偶尔也会待在收银台边聊聊天。
储物室自称柳易幽的那个人一直在说话，性格开朗的客人还会走到储物室门口和他聊天，但当我试着忽悠几位客人进储藏室看看时，却被客人泼了一脸水。
我已经牢记所有守则，偶尔摸摸兜里的三千块，竟有种「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为了防止错过三点钟的接班时间，我还拿出手机设了三点的闹钟。
02:22
储藏室的人开始不停撞门。
「我们都是那个人的储备粮！」
「你以为违反规则只是咬你一口那么简单？哈，你每被咬一口，你就得多工作一个月才能辞职。」
我心想，这是 24h 便利店还是创业公司啊？
想到方才满地的血迹，我扬声问道：「那些血是你的吗？」
柳易幽：「是的……我并不是想骗你什么，我只是需要去医院，帮帮我！守则里只写了不让你进储藏室，没有不允许你放储藏室里的人出来对不对？」
他说得很对，但我不想听。
离下班只剩下半小时了，我不想因为心软倒在最后关头。
18
「你还记不记得招聘单上的守则？」
储藏室里的人平静了下来，他不再激动地大喊大叫，而是开始和我讲道理。
「我说过，这里每一个人都要遵守守则，但需要遵守的不单只有员工守则，你想想你进店前看到的招聘单上的那些守则，里面是不是有一条最高守则？」
正闭着眼招待新客人的我不由得放缓了手中的动作。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说的没错。
我一直没来这家便利店应聘就是被那些奇怪的规章制度给劝退的。
那条所谓的最高守则我也想了起来。
「保护公司财产安全是最高守则，优先级别高于一切守则。」
「你必须放我出来，因为我是商品，是公司财产之一。」
我想到了守则七：如果不想成为上架商品，就不要进入地下储藏室。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是商品了？不不不……员工本来就是便利店的商品之一。
我开始动摇了：「可你是在非工作时间进店。」
他道：「非工作时间进店要同时遵守客人守则和值班员工的守则，意味着我此时既是客人也是员工，明白吗？相信我吧……而且你赌不起不是吗。」
我问：「那你告诉我招聘单上写的最后一条守则是什么。」
他道：「当员工让另一位员工违规后，员工才能离职。」
19
他的坦诚让我内心稍安，但这也可能是故作坦诚骗取我的信任，让我违规，然后他自己提离职？
可是哪怕我几小时前才接触守则，也能想到许多他让我违规的办法。
譬如趁着我开门的时候抓住我的手腕，让我保持背对店门，那样但凡有客人进门，我便会违规；又或者在开门后，他趁我闭眼抢走我的胸牌夺取我的员工身份——毕竟我无法确定违规后被关进储藏室的他究竟还算不算是员工。
权衡利弊后，我决定以客人的身份回到店内打开储藏室的门，因为方才有客人跑到储藏室门口和他聊天时曾拍打过储藏室的门，这至少证明了客人是可以接触储藏室的。
我打定主意打开储藏室的门就立即离开！
02:48
「叮咚！天黑了请闭眼。」
我走出便利店，摘下胸牌，以客人的身份回到了便利店。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收银台边，随口道：「我要一份死亡证明。」
「这里没有死亡证明。」
警报声响起！
有人回答了我的问题！是柳易幽！
这一刻，我如坠冰窖！
20
记忆在脑海中复苏，我想到了招聘单上完好的那条守则：员工在非工作时间进入店内要同时遵守客人守则和值班员工的守则，倘若此时值班员工暂离，则由在店员工暂时代班。
也就是说，这一刻，柳易幽是代班的夜班店员！
尽管这一刻是柳易幽违反了规则，但我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因为此刻的我必须遵循客人守则——咬一口违规的柳易幽，否则违规的人将是我。
而此时此刻的我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走进储藏室「惩罚」柳易幽——这会违反员工守则，我说不清这究竟是谁在惩罚谁。
要么，离开便利店，成为一个永远也无法成为店员的客人。
03:00，下班时间到。
当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便利店的那一刻，身后响起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我回头望去，重获自由的柳易幽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被撕毁的那条守则是，当员工让另一位员工成为客人的那一刻，员工可以提前退休。」
他是故意的，故意赶在那位特殊客人进门前走进便利店！故意以自己做诱饵让我违反规则！
21
不过那都是前天的事了。
此时饥饿的我站在便利店外，看着店员在店内走来走去，在我眼里，他简直像一只热腾腾的烤鸡……而我想要咬上一口的唯一办法，就是走进店内让他违反员工守则。
「现在的守则还是『天黑了请闭眼』吗？」
「换了。」阿南解释道，成为客人后我终于明白了阿南为什么这么特殊，因为他成为客人前一度做到了店长的位置，至于那位欢迎语是「欢迎回家」的特殊客人，他是投资人之一……显然阿南熟悉这里所有的事，他继续道，「当有员工成为客人，他所遵守的守则就会被立即替换。」
我哀叹着走进便利店，试图去碰碰运气。
感应器及时响起了欢迎语——「如果你听见」。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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