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怪谈故事汇》
我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公山羊,它爱吃老鼠,我家仓房里的老鼠,都被它吃了。
它又盯上了我家院子里的鸡,它咬死一只小母鸡,没等它吃,就被我爷抢了下来。
我爷拿着鞭子抽它,还把它关到了圈里,它在圈里不停地叫,我爷骂道:「再叫就把你杀了!」
1
公山羊像是听懂了,瞬间安静下来。
我爷又说:「这畜生东西,卖掉算了。」
我爷将咬死的鸡递到我奶手里,我奶将鸡扔到铁盆里,又往里倒了滚烫的开水。
我奶说:「可不能卖,留着吧。」
这公山羊我家养了 10 年,它长得很大,很壮,我奶舍不得卖。
我奶将鸡肉炖到锅里,就让我烧火,她和我爷去山上弄干树枝。
我爷我奶走了没多久,我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我跑到院子里一看,公山羊从圈里跳了出来,它的羊角非常大,要是被它撞到肚子,一定会死的。
我害怕它会撞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公山羊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跳进了鸡圈,它一口咬在公鸡的脖子上,把公鸡咬死。
我跑到隔壁李婶儿家敲门:「李婶儿,我家羊跑出来了。」
李婶儿打开门,拿上门口的扫把:「在哪儿呢?」
我带着李婶儿往我家院跑,等我进了院儿,那只公山羊已经跳回圈里,被杀的公鸡也不见了。
李婶儿皱了皱眉,她说:「这羊不在圈里呢吗?」
我说:「它刚才跳出来了,还把我家公鸡吃了。」
李婶儿看着我说:「我家屋里还烧火呢,我先回去了,有事喊我啊!」
李婶儿明显是不信我说的话,李婶儿走后,我就进了屋。
我不敢在院子里待着,更不敢近距离看公山羊,心里害怕。
傍晚,我爷我奶带回来好多干树枝,我把饭菜端上桌,等他们吃饭。
我听见院子里传来我爷的声音:「小虎子,咱家公鸡呢?」
我跑到院子里:「咱家公鸡被山羊吃了,你们走后,它就从圈里跳出来,把公鸡吃了。」
我话音儿刚落,我奶就说:「瞎说!这羊圈那么高,它咋跳出来?」
我跑到我爷身边,说:「真的,我没瞎说。」
我奶将手里的干树枝扔在地上,她没好气地说:「咱家鸡丢了,你怎么连个鸡都看不住?养你还不如养个小狗,狗还能看家呢。」
我奶说完这话,就进了屋。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我爷。
我看着我爷说:「爷,我说的是真的,公鸡不是我弄丢的。」
我心里委屈,但我奶根本不听我解释。
我爷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小声说:「最近几天别惹你奶生气,也别单独跟她相处。」
我困惑地看着我爷,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爷话音儿刚落,屋里就传来我奶的吼叫声:「你俩还吃不吃饭了?饭菜都凉了,再不吃,我就拿去喂狗。」
我奶这个人,脾气很好,而且讲理,平常也不会说难听的话。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爷应和着:「来了来了。」
2
我和我爷进了屋,我奶阴着脸,她说:「我都喊几遍了?你们俩是聋了吗?」
我奶说完这话,就将桌子上的鸡肉端起来,我爷拉住我奶的胳膊,赔着笑脸说:「别生气,我俩吃饭。」
我奶冷哼一声,她把我爷推开,端着那盘鸡肉就走了出去,我刚想说话,我爷就示意我别出声。
我奶端着那盘鸡肉去了羊圈,她将盘子里的鸡肉全都给公山羊吃,她嘴里还念叨着:「永福,多吃点,你都瘦了。」
永福是我小叔的名字,听说我奶生他的时候难产,刚生下来就死了。
我奶的身体受损,从那以后,再也没生过孩子。
她怎么管一只羊叫永福?
我爷喝了一口酒,神色难看,像是有心事。
我小声说:「爷,我奶咋了?」
我爷说:「没咋,大人的事你别管,快吃饭。」
我听了我爷的话,坐在凳子上吃饭。
我奶喂完羊,心情变得很好,嘴里还哼着小曲。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有点害怕我奶,就挨着我爷睡。
深夜,我被开门声吵醒,我睁开眼睛,看见我奶走了出去。
我推了推我爷:「爷,醒醒,我奶出去了。」
我趴在窗户旁往外看,我奶爬进鸡圈里,她抓了一只鸡,硬生生地将鸡脖子扭断,又将鸡扔到羊圈里,她就趴在羊圈周围,看着山羊吃,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我爷说:「你奶是梦游,没事,我出去看看,你快睡觉。」
我爷披了件衣服,也走了出去。
夜晚很静,我能听见他俩说话。
我爷说:「秀兰,回屋吧。」
我奶她面色惊恐,展开双臂,挡在羊圈门口,嘴里还大喊着:「永福快跑!快跑!」
我爷拉着我奶的胳膊往屋里拽,边拽边说:「小点声,永福睡了,你别把他吵醒。」
我奶愣了几秒,她嘴里嘀咕了句:「永福?」
我爷点了点头,他用手指着房子,他说:「永福在屋里呢,快进去看看。」
我奶安静了下来,她跟着我爷进了屋。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我爷说:「你看,永福睡着了。」
我躺在被窝里,紧紧闭着眼睛,生怕我奶发现我没睡。
我感觉到我爷我奶上了土炕,我悄悄地睁开眼睛,我爷面对着我睡,他示意我别出声,我又把眼睛闭上。
第二天,我奶好像又神志清醒,她在灶房里做饭,我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经过,突然,我奶叫了我一声:「小虎子,去院子里给我拿点干树枝。」
我点了点头,跑到院子里,拿了干树枝回来。
我奶又说:「昨天我炖的鸡肉咋没了?那么大一只鸡,全吃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刚要说话,我爷就从屋里走出来,他说:「瞧你这儿记性,炖好的鸡肉,给老三送了一盘。」
我爷说的老三是他亲弟弟,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他刘老三。
按辈分,我叫他一声三爷。
我奶说:「哦,瞧我这记性,越来越差。」
我奶说完这话,继续烧火,我跟我爷去了院子里。
我小声说:「爷,我奶到底咋了?」
我爷皱了皱眉,小声说:「你小叔死的时候,你奶受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几十年都没犯病,最近她犯病了。」
我小声说:「爷,那你领我奶去看病吧,能治好吗?」
我爷抽了口旱烟,犹豫了几秒说:「能,能看好。」
我爷话音儿刚落,我奶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烧火的木头。
我奶阴着脸说:「你俩背着我说啥呢?坏东西,敢抢我儿子,我打死你们。」
我奶又糊涂了,她拿着木头,就朝着我爷冲了过去。
我爷将我奶拦住,又对我喊:「小虎子,去拿绳子,你奶又犯病了。」
我跑到仓房里,拿了绳子,我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奶绑上。
我爷将我奶背到驴车上,他说:「你奶这病严重,我带她去镇上的医院,你自己在家把门窗锁好,晚上不要出来。」
我奶对着我爷破口大骂,她说:「畜生东西,你怎么不去死?给我滚开!」
我奶的骂声特别大,隔壁的李婶儿趴墙头问:「叔,我婶儿这是咋了?咋还给绑上了?」
我爷说:「犯病了,我带她去医院。」
我奶怒吼道:「我没病,你才有病!我不去医院,他要杀我!」
3
我奶瞪着猩红的眼睛,她看着我说:「小虎子,快救我!刘老大要杀我!」
我爷在家排行老大,村里人都叫他刘老大。
我奶话音儿刚落,我爷就用毛巾塞进我奶的嘴里,我奶说不出来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慌。
我跑到我爷身边说:「爷,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我爷说:「不用,你看家。」
我爷拉了拉驴车,他刚要走,我家养的公山羊,就从羊圈里跳了出来,没等我爷反应过来,公山羊就撞在他的腰上。
我爷被撞倒,还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
「爷!」我大喊一声,跑到我爷的身边,隔壁的李婶儿也过来帮忙,她将我爷扶了起来:「叔,腰还能动吗?」
李婶儿手里拿了铁锹,她用铁锹赶羊:「回圈里去。」
我爷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额头上都是汗,一定很疼。
公山羊又跳回了圈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婶儿说:「叔,我喊望子,送你去医院看看吧,还有我婶儿,你俩一起去医院。」
我爷揉了揉自己的腰,他虚弱地说:「没事,不用去医院。」
我爷被撞后,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走到我奶身边,把堵在我奶嘴里的手巾拿了出来,他说:「送你婶儿去医院吧。」
我奶冷哼一声,说:「我没病,我不去医院,把绳子给我解开。」
李婶儿走到我奶旁边,她说:「婶子,咱去医院看看吧。」
我奶看了眼我爷,她眯缝着眼睛,沉默了几秒,说:「咋还把我绑上了呢?老头子,你咋了?」
我奶又说:「快把绳子解开!这是闹啥呢?」
李婶儿有些发懵,但还是把我奶的绳子解开了。
我奶扶着我爷问:「腰咋了?」
我奶又清醒了,她困惑地看着我爷。
李婶儿说:「叔,婶儿,我先回去了,你们有事喊我啊。」
李婶儿说完这话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爷叹了口气,他无奈地说:「秀兰,你又犯病了。」
我奶愣了几秒,半天没说话,眼眶有些发红。
我奶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说:「你的腰是咋回事?」
我爷用手指了指羊圈:「羊撞的,等过两天,我把它牵到镇上卖了,抓几个猪崽养。」
我奶看了眼羊圈里的公羊,她说:「别卖了,这羊可是......」
我爷撞了下我奶的胳膊,我奶回过神儿看了我一眼。
他俩好像有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我奶说:「小虎子,把你三爷喊来,让他赶车送你爷去镇上医院。」
我点了点头,跑去喊我三爷。
我三爷年纪不大,才四十出头,他跟我爷差了十几岁。
我三爷个子比较高,而且壮,他把我爷扶到驴车上。
全程没跟我奶说一句话,也没给我奶一个好脸色。
听村里人说,我奶年轻的时候,特别照顾她娘家弟弟,她娘家穷,她弟上大学,都是我爷拿的钱,卖了家里两头羊。
我三爷当年也考上了大学,本来想从我爷这儿借钱的,可卖羊的钱,全让我奶拿走了,我三爷就没上大学。
因为这事儿,我三爷和我奶关系一直不好。
4
我爷坐在驴车上,示意我过去,他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小虎子,晚上去你李婶儿家睡。」
我明白我爷的心思,他怕我奶会犯病。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三爷赶着驴车,带着我爷离开。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奶,我奶坐在小板凳上,眉头紧锁,我知道她有心事。
我奶问我:「小虎子,你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原本是想说实话的,可又怕我奶难过,我还是说了谎:「我爷说让我照顾你。」
我奶愣了几秒,突然笑出声:「还学会说谎了。」
我奶说完这话,就进了鸡圈,她将鸡圈里的鸡蛋都捡了出来,有五六个:「小虎子,把屋里的竹筐拿来。」
我跑进屋,把竹筐拿了出来,竹筐里原本就有十几个鸡蛋,再加上我奶新捡的鸡蛋,都快装不下了。
我奶说:「我出去一趟,可能晚上不回来,你自己把门窗锁好,要是害怕,就去你李婶儿家住。」
我说:「奶,你要去哪儿?」
我奶沉默了几秒,半天才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我奶拎着竹篮就要走,我挡在我奶面前:「奶,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奶脸色变得难看,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刺耳,她大声说:「滚开!」
我奶看我的眼神带着阴狠,仿佛我再跟着她,会被她掐死。
我害怕,就让开了路。
我奶走后,院子里只剩下我自己,羊圈里的公山羊发出叫声,那叫声让我心慌。
我怕公山羊会撞我,就跑回了屋里,把门关上。
到了晚上,我又听见公山羊的叫声,它从羊圈里跳出来,我以为它又会去吃鸡,但它没有,它朝着房子跑来。
「咚咚咚。」
它用羊角撞屋门。
「咚咚咚。」
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随时都会被撞开。
我将窗户打开,朝着外面大喊:「李婶儿,我家羊跑出来了,救命!」
我话音儿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屋门被撞开。
公山羊进了屋,它巨大的羊角就像两把锋利的尖刀,朝着我冲了过来,我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救命啊!」
我从窗户跳出来,整个人摔在地上。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朝着李婶儿家跑,那只公山羊就在我后面追我。
我看见李婶儿家灯亮了,也听见她家开门的声音,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公山羊追上我,用羊角把我撞倒在地上。
我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后背的骨头像是碎掉了,疼得我浑身发抖。
我听见李婶儿的尖叫声:「望子,快救小虎子。」
伴着月光,我看见公山羊的羊脸,有那么一瞬间,它好像在笑。
它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仿佛要将我胳膊上的肉咬下来。
还好望叔来得及时,他用铁锹狠狠地砸在山羊的头上,山羊才松口。
我望叔骂了句:「畜生东西,敢伤人,打死你。」
望叔长得很高,很壮,他举起铁锹又要打公山羊,公山羊发出叫声,就跑了。
我浑身都疼,渐渐没了意识。
5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我爷陪在我身边,他给我喊了医生。
医生告诉我爷,我受的是皮外伤,还好骨头没事,让我打完针,就可以出院了,但需要回家静养。
我爷坐在床头,用刀给我削苹果。
我说:「爷,我奶拿着一竹篮鸡蛋出门,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爷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我手里,他叹了口气,半天没说话。
我又问:「我奶回来了吗?」
我爷摇了摇头,他说:「不知道,我一直在医院里待着。我让你三爷先回家了,你不用担心,你奶那么大的人了,不能出事。」
到了晚上,我和我爷才回到家。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我和我爷进了院儿。
我特意看了眼羊圈,里面是空的,咬伤我的公山羊跑了。
我和我爷进了屋,就看见我三爷蹲在地上烧火做饭,他说:「回来了。」
我爷点了点头,他说:「秀兰呢?回来了吗?」
我三爷将锅盖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他将包子捡到盆里,接着说:「没回来。」
我爷愣了几秒,有些恼怒地问:「你报警了吗?」
我三爷说:「没有。」
我爷使劲儿跺了下脚,大喊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秀兰要是傍晚前没回来,你就报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三爷也来了脾气,将饭碗扔到盆里,发出叮当的声响。
他说:「听人说,她娘家兄弟回来了,她拿着一竹篮鸡蛋出门,肯定是看她兄弟去了。」
我爷嘴里嘀咕着:「喜顺回来了。」
喜顺是我奶最小的亲弟弟,当年,我奶就是把卖羊的钱给他了,让他去上大学,我三爷特别讨厌喜顺。
按照辈分,我应该叫喜顺老舅爷,他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城里,很少回老家。
我爷说:「我去看看。」
我爷话音儿刚落,我三爷就变了脸色,他没好气地说:「看啥?人家城里回来的,跟咱山里人有啥可聊的?你别自讨没趣。」
我三爷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自从我老舅爷考上大学,几乎没来过我家,更别提买东西看我爷。
好歹,当年他上大学的钱,是爷拿的。
可他连半袋米都没给我家买过。
我爷没说话,他坐在门槛上抽旱烟。
突然,院子外面传来羊叫声。
我探出头往外看,那只公山羊又回来了,它站在墙头上叫,就是不进院。
我爷将旱烟扔在地上,又把旱烟踩灭。
我爷说:「畜生东西,你还敢回来!」
我爷拿起一旁的铁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朝公山羊走去。
那只公山羊就在墙头上来回走,不停地叫,它好像没有发现我爷。
我爷走到墙根儿附近,猛地抡起铁锹,那公山羊猛地一跳,跳到院子外面,朝着我爷叫。
我爷像是闪了腰,他怒吼道:「畜生东西,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你杀了吃肉。」
我爷将大门打开,他拎着铁锹走了出去,那只公山羊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等我爷冲过去。
我三爷小跑了过去,边跑边说:「大哥,你快回来!」
没等我三爷跑到院门口,那只公山羊和我爷就都消失在黑暗中。
我三爷急得直跺脚,他把我带到李婶儿家,焦急地说:「小虎子他爷去追羊了,这大晚上的,真让人操心,小虎子就先放你家了,我出去找找。」
我望叔从土炕上下来,他的身上有酒味儿,应该是晚上喝酒了。
我望叔说:「叔,你别急,我跟你一起去,那公山羊可邪性了,这回抓到,可得把它杀了。」
我三爷和我望叔出去找我爷,这一晚,我在李婶儿家住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李婶儿喊醒:「小虎子,你爷回来了。」
我跑回家,那只公山羊被抓到了。
它的四个蹄子都被绑住,羊角上有血。
我三爷将刀磨得锃亮,又往上倒了酒,我三爷笑着说:「总算是抓到这个畜生东西。」
我爷和我望叔按住公山羊,我三爷手起刀落,直接割喉。
公山羊的血流了半盆,我三爷说:「差不多了,把羊头割下来吧。」
我爷说:「行,羊头割下来。」
我三爷拿着刀,在羊头附近划了一圈,再用手使劲儿一掰,骨头断开的声音,羊头被掰断。
我三爷将羊头放到桌子上,又把绳子割断,他笑着说:「没事了,你俩不用按着了。」
我爷和我望叔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我望叔笑着说:「这公山羊真大,这么多肉。」
我望叔话音儿刚落,死了的公山羊突然站了起来,它的蹄子刨地,仿佛它还活着。
我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的羊头,它还在眨眼睛。
6
我爷示意大家不要乱叫,也不要乱跑,他小声说:「还没死透,等会儿。」
无头的公山羊突然朝着我三爷冲了过去,我三爷反应慢,没躲开,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我爷拿着刀,冲了上去,嘴里还骂着:「畜生东西,死了还不消停!」
我爷举起菜刀,连着三下,砍在公山羊的后背上。那公山羊没反应,感觉不到疼,他用蹄子使劲儿踩着我三爷的肚子。
我望叔又拿来铁锹,使劲儿拍在羊腿上,我三爷总算是爬起来,躲到我望叔后面。
我爷皱紧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
公山羊的一条腿已经瘸了,但它还站立着,再次朝着我三爷冲了过去。
我三爷像是被吓疯了,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我看见桌子上的羊头还在眨眼睛,我爷也发现了,他跑到桌子旁,一刀下去,羊头被劈成两半。与此同时,那无头的公山羊也倒在了地上。
经过刚才的折腾,我家院子里,到处都是羊血,弥漫着血腥味儿。
我三爷的脸上都是汗,他惊魂未定,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我望叔把他扶起来的。
我三爷是个爱面子的人,刚才发生的事,让他脸上挂不住,他没好气地说:「你家这羊早就该杀了,养这么多年,都快成精了,我回家了。」
我三爷说完这话,就要往出走,还是我望叔拦着:「叔,别走,本来人就少,还得帮忙呢。」
我爷走到公山羊身边,用脚踢了踢公山羊,他说:「这回死透了,没事了,把羊皮扒下来。」
我三爷冷哼一声,他又拿起刀,帮忙扒皮。
望叔拿来锤子、剔肉刀,他笑着说:「叔,这剔肉你可是把好手。」
我爷笑了笑,他开始剔肉。
我爷将肉剔肉,拿了一些做菜,又给我钱,让我去买酒。
等我把酒买回来,羊肉菜已经炖好,饭桌就摆在院子里,露天吃饭。
李婶儿笑着说:「这羊肉还挺嫩的。」
我爷笑着说:「等吃完饭,你们一人拎回家几斤羊肉,我都分好了,在桌子上。」
我爷话音儿刚落,我就看见我奶进了院。
我奶阴着脸,她用手摸了摸那张挂起来的羊皮,突然怒吼道:「谁把永福杀了?」
我奶的眼睛猩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仿佛要杀人。
大家都愣住,没人说话。
我奶跑到水井旁边,拿起旁边的菜刀,用菜刀指着我们:「谁杀了我儿子?」
我爷站了起来,他小声说:「秀兰,你糊涂了,我们杀的是羊,不是永福。」
我奶怒吼道:「你们杀的就是永福!你们还我的永福!我要杀了你们!」
我奶说完这话,就拿着菜刀朝着我们几个人冲了过来。
7
还好我奶个子不高,还瘦,她手里的菜刀被我爷抢了下去。
我爷说:「又犯病了,快把绳子拿来,我带她去医院。」
我三爷从仓房里拿出绳子,几个人合伙,把我奶捆上。
我爷又把我奶抬到驴车上,我奶大喊道:「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我爷叹了口气,他说:「你们先吃着,我带她去医院,可能晚上不回来。老三,你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我三爷点了点头,他说:「行,你放心去吧,我看着小虎子。」
我爷赶着驴车,带我奶去医院,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李婶儿说:「这老太太真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这怪病。」
我望叔喝了口酒,他也应和道:「是够可怜的。」
我三爷喝着闷酒,没说话。
酒过三巡,我三爷有点喝醉了,他跟我望叔说:「喜顺那个狗东西,当年学习没我好,卖羊的钱,应该给我,让他拿走了。」
上大学这个事,始终是我三爷的心结。
我望叔也知道这事,他顺着我三爷说:「对对对,叔你说得对。」
李婶儿起身,她给了望叔一个眼神:「我先回家了,别喝太多酒。」
我望叔点了点头,他继续跟我三爷喝酒。
我三爷把脚踩在凳子上,用手敲着桌子,他醉醺醺地说:「报应!小虎子他奶为啥疯了,你知道不?那是报应!」
我望叔皱紧眉头,他说:「叔,你喝多了,别瞎说。」
「我没喝多,当年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三爷说着说着突然哭了,他又喝了几口酒,「等着瞧吧,喜顺那个王八蛋不会善终的,他早晚得横死。」
我三爷说完这话,就用手把嘴捂住,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他笑着说:「不能说了,不能继续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三爷喝得醉醺醺的,还是我望叔把他扶到屋里的。
我望叔说:「小虎子,有事去那院喊我,我先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又跑到桌子旁,把我爷提前分好的羊肉,拿给我望叔。
我望叔笑了笑,他说:「行,我先回去。」
望叔走后,我把剩菜剩饭收拾了一下。
又把院子里的干柴抱进了屋里。
到了晚上,外面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风呼呼地刮。
土炕很凉,我把干树枝点燃,烧火。
屋里传来我三爷的鼾声。
我烧完火,就进了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三爷竟然醒了,他坐在土炕上,眼神有点呆滞。
我小声说:「三爷,你醒了。」
我三爷木讷地点了点头,他说:「口渴。」
「我给你倒水。」我拿起地上的暖壶,刚要倒水,我三爷就下了土炕,他径直走到灶房,我跟了上去:「三爷。」
我三爷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用舌头舔泔水桶里的水喝。
我愣了几秒,大声说道:「三爷,那是脏水,不能喝。」
泔水桶里装的都是刷锅的脏水,或者尿,很脏的。
我三爷像是聋了,听不见我说话,他大口地喝着脏水。
我跑到我三爷身边,用手去拉他衣服,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看,嘴里还发出羊的叫声。
8
我被吓个半死,推开门直接跑了出去:「望叔!李婶儿!我三爷疯了!」
我跑到隔壁望叔家,使劲儿敲门。
望叔家的灯亮了。
望叔将门打开,他说:「小虎子,咋了?」
我说:「望叔,我三爷他疯了,他喝泔水桶里的水。」
望叔愣了几秒,他把我拉进屋,他说:「我去看看。」
我拉着望叔的胳膊说:「叔,咱们还是一起去吧,特别吓人。」
李婶儿也披了件衣服,她说:「行,那咱一起去看看。」
我们几个人又回了我家,只见我三爷的头完全浸泡在泔水桶里,一动不动。
李婶儿被吓得喊出声,望叔说:「别喊!」
望叔走到我三爷旁边,用手拍了拍我三爷的肩膀:「叔,你咋了?醒醒。」
见我三爷没反应,望叔直接拉着我三爷的胳膊往出拽。
「砰」地一声。
我三爷的头掉在了泔水桶里,他的肉身倒在了地上。
我被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李婶儿也被吓个半死,好半天才缓过来:「报警!」
望叔勉强撑着报了警,这屋子不干净,我们三个人淋着雨,跑回了望叔家。
李婶儿坐在土炕上,脸色惨白,她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望叔摇了摇头,他的额头上也都是汗,他说:「等警察,这事太诡异了。」
我望叔说完这话,就点了根烟抽。
屋外依旧是电闪雷鸣,恍惚之间,我仿佛又看见那只公山羊,它就站在墙头上,来回走。
李婶儿小声说:「望子,你说这事是不是犯了啥忌讳?」
望叔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他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抽烟。
见望叔没反应,李婶儿又说:「问你话呢,说话。」
望叔突然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他瞪着猩红的眼睛笑着说:「都该死!」
李婶儿愣了几秒,没等她反应过来,望叔已经跑了出去。
李婶儿追了出去:「望子,你要干啥?」
我也跟了出去,望叔的状态不对劲儿。
我跑到院子里,就看见望叔和李婶儿在抢夺铁锹。
那把铁锹,就是白天望叔用的铁锹。
望叔将李婶儿推开,他抡起铁锹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腿上。
一下不够,两下。
不停地砸。
雷声虽然大,但我还是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望叔像是感觉不到疼,他不停地砸,直到那条腿血肉模糊,他才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等警察赶来,把我家院子封锁上,又把望叔送去了医院。
望叔的左腿彻底废了,下半辈子,只能靠拐杖活着。
警察对我问话,我把自己看见的,都告诉了警察。
因为当时我三爷喝了酒,很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做的傻事。
望叔也喝了酒,唯独无法解释的,就是我三爷的头,为什么会掉在泔水桶里。
9
我爷带着我去医院看望叔,望叔的脸色惨白,他很虚弱。
望叔对我爷说:「叔,你小心点,这公山羊邪性,你还砍了它三刀。」
我爷眉头紧皱,他说:「望子,是我对不起你和老三,我给你跪下了。」
我爷刚要下跪,就被望叔拦下,望叔说:「我捡回来一条命,算幸运,以后我可不回村子了。」
望叔一直住院,我爷经常来医院看他。
又过了半个月,我三爷的死,还没有调查出结果。
我爷在家开始酗酒,三顿饭都离不开酒。
我奶说:「差不多行了,你这是要把自己喝死?」
我奶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她的精神就恢复了,这半个月都没有犯病。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他把桌子上的茶杯扔在地上,怒吼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娘家弟弟,非要上什么大学。」
我奶愣了几秒,她用手捂着头,表情很痛苦,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是我抱走的,是你抱走的!是你!老三也要上大学,他是你亲弟弟!」
我第一次见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怒吼道:「是你!」
我奶用手使劲儿砸着自己的头,我跑到我奶身边,去拦着我奶,却被我奶一把甩开。
我大声说:「爷,你快拦着我奶,她又犯病了。」
我爷没说话,他继续喝着闷酒。
我奶突然停下,她的眼神变得呆滞,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是我,是我抱走的,我该死!」
我奶自言自语,她自己走到院子里,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我不敢靠近我奶,就站在远处看着她。
到了晚上,我奶的神志恢复了,她给了我钱:「小虎子,去买些纸钱回来,给你三爷烧。」
我接过钱,又看了眼屋里正在睡觉的我爷,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我说:「奶,你别生气,我爷他喝酒了。」
我奶摸了摸我的脸,她笑着说:「永福,我没生气,快去吧。」
我奶说完这话,就进了屋。
我奶这是又犯病了?
我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只见我奶拿起桌子上的菜刀,猛地冲进屋里,我爷趴在土炕上睡觉,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大喊道:「爷,我奶要杀你!」
我话音儿刚落,我奶手里的菜刀已经砍在了我爷的身上,连着 3 刀,血溅了一地。
我爷在土炕上打了两个滚儿,他大喊道:「小虎子,快去喊人。」
我奶说:「我都想起来了,你个老畜生。」
我快速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大喊,惊动了附近的邻居。
邻居进我家,把我奶拦下,我爷身上都是血,奄奄一息。
还好送去医院及时,我爷保住了一条命,可他后背上有三道很深的刀疤,他的腰险些被砍断,以后只能弯着腰走路。
我奶被抓了起来,但她有精神疾病,很快又被放了出来。
我爷从医院里出来,他买了一把很大的锁头,又买了一个装大型狗的笼子,把我奶关了进去。他说:「你是个疯子,你有精神病,我只能把你关起来。」
我奶在笼子里又是哭又是笑,她说:「我就应该砍死你,把你的头砍掉,像刘老三一样。」
我不明白,我爷我奶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10
没过几天,我奶的亲弟弟喜顺来了我家。
他年纪和我三爷差不多,他看见我奶被锁在笼子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说:「我姐我要带走。」
我爷说:「凭啥?我俩还没离婚呢,还轮不到你。」
我老舅爷从口袋里掏出很厚的一沓钱,扔在桌子上。
我爷说:「啥意思?花钱?」
我老舅爷冷哼一声,他说:「你自己做过啥事,你心里明白,别太过分,当年,卖羊的钱,是你兄弟俩私吞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爷将桌子上的钱拿在手里,笑着说:「你少胡说八道,那钱给你上大学了,你个白眼狼。」
我老舅爷拿了钥匙,把铁笼打开,把我奶放出来,我奶拉着我胳膊说:「小虎子,我得带走,不能跟这畜生生活在一起。」
一说要带我走,我爷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说:「做梦!小虎子是老刘家的独苗,我看谁敢带走。」
几番争执,我留下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爷俩人,我爷总是借酒消愁,他连着喝了 5 年的酒,眼睛喝瞎了一只,肠胃也喝出了毛病,胃穿孔病死了。
我爷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告诉你奶,永福还活着。」
也不知道是真活着还是假活着,我再问永福在哪,我爷就不说话了。
我爷死后,我奶把我接到了城里,我奶的病已经恢复得很好,她又在家里养了一只羊,嘴里还念叨着:「永福永福。」
那只小羊很可爱,只不过,我奶总给它喝自己的血。
我忍不住问:「奶,为啥要喂它血?」
我奶笑着说:「老法子了。」
我感觉,我奶的病又犯了,我都分不清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我奶不在家的时候,就我照顾那只小羊,它长得很快,那天我带它出门,让它吃草,我去买瓶水的工夫,它就不见了。
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它站在角落里吃着老鼠。
这一幕,让我毛骨悚然......
备案号:YXX1M1Awn8vcXQxomXyFlpQ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