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继母向来厌恶我,我最近却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看向我时,眼里总是笑盈盈的。
「女鹅长得好看性子软,不愧是虐文女主。」
父亲打算送我进宫选秀,她一脸嫌弃地看向父亲。
「渣渣皇帝有什么好?女鹅入宫后又是被算计又是流产进冷宫的,光是想一想我的心都揪在一块了。」
当她看着璟王府送来的提亲书信,激动得手抖。
「当初因为女鹅一句话救了璟王一命,在她死后,璟王为她杀了狗皇帝后,最后万箭穿心而死,这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苦命鸳鸯,看书时哭死老娘了……」
1.
我是将军府的嫡长女沈晚凝,却没继承骁勇之风,性子软弱。
我继母严锦芙是尚书府出身,生性泼辣,二十二岁时嫁给我爹做续弦。
最近,我发现我的继母不对劲。
近来她不爱穿贵妇人雍容华贵的绫罗绸缎,改穿浅色衣衫,她今年三十二岁了,这样的装扮让她的年岁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在我八岁那年她入府,自小我便是在她的欺压之下长大的,可她最近却突然转了性。
厌恶的眼神变得慈爱起来,唇角扬起,挂着笑意,我还总能听见她心里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用她心里的那些话来说,她此刻正在忍不住姨母笑。
可是她不是姨母,是主母啊。
她近来待我不错,看着她这副像是中了邪的样子,我忍不住关心她几句:
「母亲近来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需要女儿陪您去城外的庙里祛祛邪祟吗?」
她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傻孩子,母亲现在对你好了有什么不好的?」
然后我又听见她的心声:「呜呜呜,女鹅真是人美心善,我对她的好她都记得住,谁要是敢说她圣母我扇他丫的。」
我皱了皱眉:「母亲,女儿近来总能听见……」
严锦芙一脸兴奋,她的嘴唇未动,但我又听见了她的心声:
「女鹅这是要和我谈心啊,走着。」
然后她拽着我的手,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她步伐迈得很大,一点都没有她从前自诩的大家闺秀风范。
她拉着我一边走,一边回头向丫鬟吩咐道:「如意,去准备点瓜子点心蜜饯,昨天小厨房做的那个冰酥酪不错,端上来让小姐尝尝。」
我有些蒙地被她拉到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
她坐在我身旁,深吸了口气,对我说道:「晚凝,听娘一句劝,切不可入宫。」
女子能够入宫为妃是家族的荣耀,她却劝我不要入宫,看来是我多想了,她还是没有变。
半晌之后,她又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总之不要找三妻四妾的男人,还是一夫一妻制好,你看我们府上,一个妾都没有,多清静。」
那还不是因为您性子泼辣,让爹爹不敢纳妾吗?
「可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严锦芙看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怪你,你有这种想法都是封建时代的错。」
她默了默,她的心声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要是直接告诉她,她入宫后会被皇后欺辱、被陷害罚跪三个时辰导致流产,与狗皇帝离心后进入冷宫最后再自缢身亡的话……会不会吓到她啊?」
我闻言心尖一颤,背脊发凉,止不住地冒冷汗。
刚刚她心里的那些话……说的是我吗?
这些都不是真的吧……
「还是不和她说实话吧,先骗骗她,免得她觉得我是疯的。」
我现在就觉得她挺疯的。
严锦芙咬了口刚端上来的点心,将丫鬟端上来的冰酥酪推到我面前,柔声道:「为娘最近学会了算卦,能预知未来,我算到你入宫后下场凄惨,所以才劝你不要入宫的。」
所以刚才在她心里讲的那么多可怕的话,就被她用一句下场凄惨带过了。
不知怎么地,我竟有些相信她说的话了。
「我也不想入宫。」我扯了扯唇角,叹息道,「可是先皇丧期一过,新帝就要选秀,我们府里就我一个女儿,我不去谁去啊?」
「不是还有两个月吗……」严锦芙喃喃道,「只要在这两月之内,你能找到如意郎君,你那个迂腐的爹也会不让你入宫了。」
她看向我时,眸中没有以往的凌厉,目光柔和,带着叹息的心声传入我耳中:
「府里就你这么个娇滴滴的独苗儿,老沈是怎么舍得把你送入宫的。」
2.
晚膳时,严锦芙在饭桌上就向父亲提了为我选夫婿的事。
父亲当场就怒了:「现在还在国丧期,为凝儿择什么夫婿?再说了,国丧期一过,新帝就要开始选秀了。」
严锦芙压着怒气开口:「国丧一个月内禁止嫁娶,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晚凝的婚事只要不大操大办就行了。」
父亲直接将筷子砸在桌上:「不像话!」
严锦芙也没惯着他的脾气,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晚凝年龄到了,嫁人有什么不像话的?再说了,晚凝是将军府嫡女,嫁个身边没有莺莺燕燕的有为青年做正妻哪里没有入宫好?她入了宫就算以后成了贵妃,不也还是妾,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你甘心让她做妾?」
父亲用食指着她,气得指尖都在颤抖:「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怎么会害凝儿,我懒得和你说!」
严锦芙翻了个白眼:「不说就不说,那你今晚连书房都不要睡了,去马厩里抱着你的汗血宝马睡吧。」
「你你你……」我爹被她气得说不出一句利落话,「你是要气死我啊!」
严锦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片刻后,我听见了她的心声。
「快死快死,老娘等着吃席,等着守寡。」
我愣了愣,回味片刻,竟觉得有几分有趣,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们两人听见我的笑声,转头看向我。
「凝儿,你笑什么?」我爹不解看向我。
严锦芙:「晚凝,说出来我们一起笑啊。」
我顿了顿,道:「父亲,女儿觉得母亲说得对,女儿不想入宫,想择一个喜欢的夫婿。」
父亲甩了甩衣袖:「怎么连你也……」
严锦芙瞬间变了脸色,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在父亲碗里:「老沈啊,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父亲夹起红烧肉放进嘴里,言语中带着怒意:「随便你们,我不管了,迟早气死我算了。」
严锦芙盘算的心声又传入我的耳中:
「这将军府账面上也不算太富裕,老沈要是被气死的话,朝廷会不会发抚恤金啊?」
然后,她拿起酒壶将父亲面前的酒杯斟满。
「说什么呢?您是大将军,哪能在后院被气死,要死也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
然后她心里继续说道:「死在战场上一定有抚恤金。」
父亲以为她服了软,端起面前的酒杯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要是他也能听见严锦芙的心声,估计现在已经被气死了。
3.
没过两日,府里就开始有媒人上门提亲。
父亲还生着气,自然是不会接见的,所以这些事都是严锦芙在管。
她看着一堆提亲书信,揉着额头。
「这群媒婆也太能说了,真有那么好我也想嫁。」
我站在不远处,闻言,端着梨汤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她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严锦芙抬眼看我,杏仁眼一亮,连忙招手叫我过去。
我走了过去,她接过我手里的梨汤,将手里的书信往我手里一塞:「这几位公子,都是出身高贵,身高八尺,才高八斗,你怎么选?」
我低头看着那叠信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晚凝,成亲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些媒婆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我要是信了她们的鬼话这两年的反诈知识都白学了。」
「反诈?」她又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这些东西都是捡着好听的编。」严锦芙将我手里的信件拿开,扔到一旁,看着我认真道,「成亲前你就不想认识一下你的夫君,最好能了解一下?」
「怎么见?」
严锦芙想了想:「过两天红尘阁有花魁大会……」
我听得心里一惊,连忙制止她接下来的话:「母亲,您疯了吗?那种地方我们是不能去的。」
「我要是带你去了,老沈还不得一刀剁了我。」她扯了扯唇角,「我的意思是花魁大会之后花魁会在城北的那棵古花树下为花神演奏乐曲,全京城的贵公子都会去,到时候你想见谁见不到?」
红尘阁的乐律号称天下第一,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可这种场合是不适合女子去的。
严锦芙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冲我眨了眨眼:「我准备了两套男装。」
我要是嫁人了,就再也没机会听到红尘阁的乐律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
严锦芙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能穿这身男装去青楼看花魁大会就好了。」
我慌忙抓住她的手背,再次提醒道:「母亲,去红尘阁的事就算是想想也不行。」
严锦芙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没有说话。
4.
花魁大会之后,人人都想一睹花魁的风采。
花魁的表演只是开场,之后还有诗会,所以全京城有才学的公子几乎都来了。
我和严锦芙坐在茶馆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
严锦芙吃着茶点,啧啧道:「你看那人就是李侍郎家的公子,脸上长这么大个痦子,画像上怎么没有呢?」
「你再看看勇安侯府的小侯爷,这么久了眼神就没从花魁身上挪开过,这么好色以后还不得纳八个妾……」
上门提亲的人都被她狠狠地嫌弃了一遍,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嫁不出去了。
没过多久,花魁颜海棠抱着琵琶走到了古树旁搭建的舞台,全场瞬间安静了下去。
现下已是入秋,她却只身披红色的薄烟纱,白皙的皮肤在纱下若隐若现,她的妆容也是最艳丽的颜色,轻轻勾唇一笑,妩媚动人。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我也跟着她笑了,她弹得极好,让人如痴如醉。
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又沉稳如崖上松柏,只不过在收尾时弹乱了几个音符。
我从沉醉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她正垂眼看着手里的琵琶,神色有些忧伤。
侍女走到她身边,提醒了好一会,她才抱着琵琶起身,鞠了一躬后下了台。
「母亲,我下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是遇见意中人了吗,不用这么冲动……」
我站起了身,还没等严锦芙把话说完,我就快步离开了。
「这孩子不是古代的千金小姐吗?还有这么不矜持的时候,这是看见谁了啊……」她的心声在我耳边响起,不过我稍微走得远一些便听不见了。
她这样想我,我难免觉得有些难堪,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等我跑下楼,古树旁已不见颜海棠的身影。
我目光一转,看见她的红裙,我又连忙追了过去。
我跑得太过着急,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个人。
我揉着发疼的额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颜海棠坐上轿子,走了。
「走路没长眼睛?」冷淡低沉的声线传入我的耳中。
我抬头便看见一张带着冷意的脸,他乌发朗眉,眉宇间透着清冷,瞳仁是纯粹的黑。
「这位兄台,请问海棠姑娘这是去哪?」我指了指他身后的轿子,问道。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笑得讥讽:「想见她?去红尘阁找她就行了。」
红尘阁可不是我敢去的地方,我心头一颤。
「请问……你是不是经常去红尘阁啊?」
他眉梢轻轻一挑。
「你要是再去的话,我请你。」我从钱袋子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他,「你只需要帮我转告海棠姑娘,我能修她的琵琶,我记得她刚才弹的琵琶曲,能将音准调得一样,如果她需要修琵琶的话,可以让她来找我。」
他没接我的银票。
我又将银票往前递了递:「等我修好了琵琶,公子还可以博美人一笑。」
他眸光微敛,慢悠悠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何找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正趴在二楼窗台往我这边看的严锦芙。
她见我转头看她,兴奋地朝我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我回过头,一字一顿道:「我叫严宁,是将军府夫人严锦芙的侄儿。」
「知道了。」他勾唇应道,然后转身离开。
「公子,银票。」我在他身后提醒道。
他抬手挥了挥:「不用了,小爷有的是钱。」
回府的路上,严锦芙知道我跑出去只是想帮颜海棠修琵琶之后,大失所望。
得知刚才的那位公子会去红尘阁,更是扬言这样的男人不能要。
刚回府不久,管家又交给了严锦芙一封书信,是璟王司逸景府上送来的提亲书信。
严锦芙的目光顿住,拆开书信后,激动得不可自抑:「晚凝,你的正缘来了。」
我没办法理解她的话,璟王母亲出身卑微,而且他本人心思深沉,怎么可能会是我的正缘呢?
她对上我不解的眼睛,语气认真了起来:「相信你娘看男人的眼光。」
「璟王提前上线了啊。」她的心声在我耳畔响起,「因为女鹅一句话救了璟王一命,在她死后,璟王为了她杀死狗皇帝之后,最后万箭穿心而死……我嗑的 CP 这次终于可以 HE 了……」
她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一惊,璟王竟然会因为替我报仇死了吗?
我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产生了兴趣。
5.
没过几天,颜海棠果然托人送来了她的琵琶。
我用最好的蚕丝织好了琴弦,差人给她送了回去,她很高兴,希望当面为我演奏一曲感谢,不过我应该没有机会听了。
又过了几日,我终于在一场宴席上见到了司逸景。
原来我也和他并不是素未谋面。
我远远地望了眼他,又看向正在吃肘子的严锦芙。
她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首辅大人家的席真好吃」。
我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看向司逸景,低声问道:「母亲。这就是您说的正缘?」
我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知道您认出来没有,他就是那天帮我去红尘阁传消息的人……」
严锦芙咽下嘴里的肉,点头道:「那说明你们早就有缘了啊,他这人还挺信守承诺的。」
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他要去红尘阁吗?您不是说过这种男人不能要吗?
要不……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我叹了口气,微微抬眼,对上了司逸景漆黑的双眸。
我一时有些心慌,慌忙埋下头吃着面前的东西,不敢再抬头看他。
宴席结束,父亲和严锦芙同乘一辆马车离开,而我独自乘坐一辆马车。
我刚拉开马车帘子,就看见了懒散靠坐在里面的司逸景。
我瞪大了眼睛,惊恐道:「你你你……」
他一把将我拉上了马车,车夫很快就驾着马车往前驶去。
我缩在角落里,他缓缓凑近我,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的笑容竟然也带着几分阳光。
他的气质冰冷,笑容像是缀着阳光的冰雪。
他的眉眼生得极其漂亮,不难看出,他的生母应该是名美人,才能生出他这样好看的人。
「又见面了,沈小姐。」他嗓音带着冷冽。
「我……没见过你。」我别开眼睛不看他,「一会别让我爹看见你了,他会……」
「我知道,沈将军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竟然不送你入宫,也是本王没想到的。」他微眯着眼睛看向我,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问道,「成亲的话,你觉得本王怎么样?」
我默了默,说:「轻浮。」
司逸景突然轻笑出声:「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小姐还给我银票,请我去红尘阁,我们两人谁比较轻浮?」
他果然认出我了,果然话本里女子男扮女装没让人认出来都是骗人的。
闻言,我脸颊通红,想在马车里找个洞钻进去。
我努力掩饰着心里的慌乱,抬起脸问他:「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只想告诉小姐,送予你府上的求亲书是我的门客写的,我并不知情,你不必为难。」他敛去脸上的笑意,嗓音温淡,「我就算是看上你,主要也是看上你身后的家世,我的出身、我现在的处境都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可是娶我的人谁又不是看中了我的家世?
我突然又想起了严锦芙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司逸景会为了替我报仇而死。
我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告诉我不要选你?」我看向他,问道。
他眸中的光暗了下去:「不知道,或许……沈小姐会喜欢坦诚的人。」
我确实没见过像他这样坦诚的人。
「那……你经常去红尘阁吗?」我小声问道。
他的神情柔和了几分:「不怎么去,要是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我点了点头,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如果有人害了我,你会为我报仇吗?」
司逸景愣了下,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人害你,我会护你一世安稳。」
我心头微动,低着头,拧了拧手中的绣帕:「母亲说,不能找有三妻四妾的人。」
「好,不纳妾。」他淡声道。
我没想过他会那么好说话,我害怕严锦芙所说的命运,此刻的我只想找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而司逸景就是我想抓住的稻草。
我强装镇定地对上他的黑眸,嗓音却忍不住发颤:「王爷,我愿意嫁给您……以后对我好一点。」
第一次说这种话,我紧张得唇瓣都发白。
司逸景神色一僵,深邃的眸里染上浓郁的墨色,随即勾唇一笑。
我说出这话就有些后悔了,因为现在马车还没有停稳,他就一直坐在不远处看着我。
马车里的温度很高,周围的温度不断攀升。
我下马车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我没站稳,直接跌进了他的怀中。
他手臂收紧,冰冷的指腹抚上我烧得灼烫的耳垂,嗓音很轻地应道:「好。」
6.
司逸景十四岁开始戍守边关,在军中的威望很高。
我要嫁给他,父亲竟然也没多大的意见。
严锦芙告诉我,当今陛下生性多疑,父亲为了成全我的婚事,愿意交出手上的兵权,只在军中做一些闲散的事务。
我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严锦芙将她陪嫁的紫玉镯戴上我手腕的时候告诉我,不要为了家族荣耀而活,让我为了自己而活。
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我爹更希望我能开心地活下去。
离我嫁入璟王府还剩一个月的时间,我被皇后召入了宫。
严锦芙提醒我,皇后心机深沉,为了稳固后位不择手段。
可是这次我没有选择入宫,我和皇后之间不会有什么交集。
我和严锦芙一起在御花园恭候皇后,没想到没等到皇后,却等到了席青蓉。
席青蓉是太师之女,她和司逸景从小一起长大,她爱慕司逸景是人尽皆知的事。
席青蓉见我的第一眼就想用眼神剜了我。
她快步走到我身前:「你难道不知道景哥哥娶你只是为了你父亲手里的兵权吗?等你没用了,他就会休了你。」
「真的吗?我不信。」严锦芙在我身旁突然出声。
席青蓉愣了愣,道:「反正景哥哥不喜欢这个女人,他一定会娶我的。」
「真的吗?我不信。」严锦芙挑了挑眉。
席青蓉继续道:「我和景哥哥是青梅竹马,我们是最般配的。」
严锦芙摇了摇头:「哦,我看不出来。」
严锦芙语气平淡,但每句话都能往席青蓉的心窝子里戳。
席青蓉被气得跺脚,指着我愤愤道:「那这个女人就配得上景哥哥了吗?」
严锦芙耸了耸肩:「不然呢?人家都要和你的景哥哥成亲了,你还想着要接盘,小姑娘哪来的自信?」
严锦芙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会了意,接话道:「如果王爷真的喜欢席姑娘,应该早就向你提亲了。」
「你……」席青蓉双眼发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就等着吧,等着被利用完之后被休吧。」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我感觉她出现得有些莫名其妙。
严锦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过头问我:「晚凝,你说她怎么知道你在御花园的?」
我后知后觉道:「是皇后娘娘让我们在这等的,所以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嫁给璟王。」严锦芙喃喃道。
那天,皇后娘娘赏赐了很多珠宝给我,甚至直接为我添了一箱嫁妆。
马车上,严锦芙打开了一个明黄色的锦盒,里面是一支剔透的素玉钗。
她满眼惊恐,道:「这支玉钗不是皇后送给你的。」
随后,我听到她的心声:「这素玉钗是狗皇帝见女鹅第一眼时赠予她的,难道没办法改变吗?剧情还是在继续往下走吗?」
7.
时间又过了两日,司逸景约我游湖。
我提前做好了糕点去湖边的小亭等他。
我将贴身丫鬟支远,从食盒里拿出各色点心摆在石桌上。
司逸景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我做了不少咸味的点心。
我听见前面的动静,抬头笑道:
「不是说会晚一点来吗?」
看清前面的人,我脸上的笑意瞬间顿住。
来人不是司逸景,而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稍稍抬手,身后的人便停在了亭子外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朝我踱步走来。
我只看了一眼便确定,他就是严锦芙口中的那个狗皇帝,司亦彦。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我面前的石凳上坐下,拿起面前的咸味酥咬了一口。
「那是我为我的未婚夫婿准备的。」我轻声提醒道。
司亦彦无所谓地笑了声:「司逸景吗?就凭他那种出身的人也配和朕抢东西?」
他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轻蔑。
所有人都知道司逸景生母出身卑微,但没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有人说是青楼女子,也有人说是宫女。
他这样的出身是怎样在宫里长大的,我甚至都不敢想。
我朝司亦彦行了个礼,垂头道:「只是一些糕点罢了,陛下言重了。」
「朕指的不是这个。」司亦彦朝我挑唇一笑,「以你的家世,不是应该入宫选秀吗?」
「小女子没有进宫的福气,已经定亲了。」我答道。
他拿出张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糕屑,抬眼看向我,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和占有欲。
一瞬间,我感觉我在他面前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般。
「你不是还没嫁吗?」他眸光一转,看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司逸景,眼里一道狠光划过,压低嗓音道,「要想解决当下的困境并不难,就看你是怎么想的。」
司逸景沉着脸往这边走来,他的手放在佩剑上,仿佛随时都会拔剑朝司亦彦砍去。
「小女子心悦于璟王殿下,谢陛下成全。」我朝着司亦彦行礼。
司亦彦冷冷勾着唇,朝侍卫看了眼。
司逸景放在佩剑上的手松开,拦在他身前的侍卫也让开了路。
司亦彦站起了身,看着我似笑非笑道:「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
他的视线没在司逸景身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开了。
事情果然和严锦芙说的一样,司亦彦果然一眼就看上我了。
司逸景身着一袭白衣,站在我身后,黑发如墨,稍稍敛去眼里的杀意,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般。
「他刚才说的话…….是在威胁你?」他低下头颈问我。
我默了默,道:「他告诉我,我本应该入宫选秀的。」
司逸景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指腹用力,轻轻收紧。
「母亲告诉我,我应该为了自己而活,可是我爹却不得不为了我交出兵权。」我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睛道,「后面,他怕是也会对你动手。」
除掉一个司逸景,对司亦彦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凝儿,」司逸景拥紧我的肩膀,低声唤我的名字,「你既然选择了我,那我便一定会用命护着你。」
我凝眸望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声:「难怪之前母亲说,一定要选你做夫婿。」
司逸景也跟着我笑了,他极少会笑,不过笑得格外好看。
「你就这么听你母亲的话?」
我点了点头:「她现在对我很好,而且她会预知未来,我很相信她。」
司逸景伸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耳发:「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现下的困境怎么解?」
「她说早日生……」我连忙捂住嘴,睁大了眼睛看向司逸景。
严锦芙原话说的是早日把生米煮成熟饭,让狗皇帝死了这条贼心。
这话我差点原封不动地告诉司逸景。
「早日生?」司逸景挑眉看向我。
我感觉耳垂都在发烫,咽了咽口水吗,道:「她说让我们早日成亲,以免生出事端。」
他冰冷的指尖触上我的耳垂,懒洋洋笑道:「离我们成亲只有一个月了,着急什么?」
司逸景虽然出身不好,但性格却从不卑微,他骨子里都透着皇室的骄傲,他待人虽然冷漠,在我面前却总有几分少年的肆意。
我羞得垂下头:「我没着急。」
「成亲之前,我们去趟江南吧。」他眉眼里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随即温柔化开,「你不是一直想去探望你外祖父吗?」
我明白他是不想在成亲前生出事端。
我点头,对他咧嘴一笑,应下了。
8.
我回家就开始收拾去江南的行李。
严锦芙敲门走进我房间,将桌上的灯芯拨了拨。
她走上前,试探地问道:「晚凝,你要去你外祖父家吗?」
我微微一笑,点头道:「他说在我们成亲之前去一次江南。」
严锦芙有些兴奋:「能带我一起去吗?我还没去过江南呢。」
我愣了愣,点头:「好。」
严锦芙唇角上翘,心声在我耳边响起:「女鹅真好,度蜜月还愿意带上我这个电灯泡。」
她在心里说的话,我又有些听不懂,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
我拿起茶壶,将她面前的茶盏斟满。
「母亲,您说这次会没事吗?」
我想起白日里司亦彦看我的眼神,总觉得心悸。
严锦芙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烛光之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虽然不清楚璟王的身世,但我相信他是可以护住你的人,会没事的。」她伸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继续道,「他的手段,你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他能对那狗皇帝刀刃相见。」
我心里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
「母亲,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会为招来祸事的。」
她说的可是弑君,这种事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她怎么能直接说出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着我点了点头。
……
临去江南的前两天,父亲从朝中带来了消息,司逸景突然被派去出征边关。
没过多久,司亦彦身边的太监总管来了,拿出圣旨宣读了起来,短短几句话,恢复了我爹的兵权。
太监上下打量了我爹一眼,奉承笑道:「咱家看沈大人的身子如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接旨吧。」
父亲之前以身体不好为由,交出手里的兵权成全我的婚事,如今一道圣旨,兵权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父亲微微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上前接了旨。
太监将圣旨交到父亲手里后,瞧了我一眼,走到我的身侧,笑道:「陛下让奴才给沈小姐带句话,璟王此次出征必然是有去无回,沈小姐想保住家族荣耀,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我望向不远处,初秋的落叶缓缓飘落,凋零,就像是我那本就写好的命运那般。
我抬眸看了面前的太监,轻声问道:「能饶他一命吗?」
如果没有遇见我,司逸景应该会活得很好吧,我终究是拖累了他。
「沈小姐是聪明人。」
太监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转过身,对上了站在我身后的严锦芙的眼睛。
「晚凝,你这是准备认命了吗?」她喃喃问道。
我扯了扯唇角:「我也不想认命,可是我想要你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没过多久,我就让严锦芙差人将退婚书送去璟王府中。
我一整晚都没吃东西,严锦芙托人端来的茶和点心都冷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昏暗的烛光发愣。
上一世司逸景因我而死,这一世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突然,眼前的烛光一晃,暗了下去。
我抬起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了出现在我眼前的司逸景。
窗户吱呀响着,他身上玄色衣裳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双眸猩红,目光锐利而深邃,我强装镇定地和他对视,片刻后,眼角冰冷的泪珠缓缓滑落。
他挑眉看了我眼,冷声问道:「哭什么?」
我慌忙地抹了抹泪:「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不该大晚上……」
「夜闯你的闺房?」他接话,走到我身前,端起我面前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的唇色沾染上了几分水气,说着浪荡公子的话。
我「嗯」了声,他直接笑出了声,走向前,双手撑在桌前,凑近我,低声问道:「你就这样放弃我了?」
我避开他有些灼热的目光,叹气道:「反正你娶我也只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其实席姑娘的家世也不错。」
「沈晚凝,」他的嗓音骤然沉下去,带着警告的意味,旋即他的语气又缓了下去,「你刚才为什么哭?」
我没有说话,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也别骗我。」
我垂下眼,咬唇道:「我只是不想入宫,有些难过罢了。」
「我帮你。」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漾开。
「怎么帮?」我抬眼看着他,他的双眸隐在晦暗的烛光下,一股肃杀之气掠过他的黑眸,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几乎猜出了他会做什么。
「你会杀了他。」我颤着嗓音开口,「我已经认命了,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步。」
长久的沉默后,他挑了挑唇:「我也不全是为你,他现在身居高位,想要我的命很容易,我不杀了他,他也会杀了我。」
我望着他,心里很是不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在出征的路上他早就埋伏好了杀手,我必须动手了。」烛光下,他的神情带着微微的寂寥。
闻言,我心里一滞,这一世的司逸景还是走上了同样的路。
他朝我走过来,在我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笑得有几分邪气:「沈晚凝,你知道了我的计划,会去告发我吗?说不定司亦彦会封你做个贵妃。」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我没有回答,他伸手抓住我的腰,指腹渐渐收紧,气息一步步紧逼,继续问道:「会去告发我吗?」
我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人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温润。
「不……不会……」
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像簇火花盛开,融化眼底的寒冰。
「不打算告发我啊……」他眸光微动,唇角似有笑意漾开,「那你算是和我上了一艘贼船了。」
贼船?他是什么意思?要我帮他杀了司亦彦吗?
「那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问。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叫声夫君听听?」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外表温润的登徒子,脸颊发烫。
「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我低声道。
他掐着我腰间,缓缓凑近我的耳边,低笑道:「那你就好好活着,等我回来娶你。」
他的笑声肆意轻狂,他好像只是去做一件极简单的事情,我的心里却止不住地害怕。
「司亦彦要杀你,你能逃跑吗,你也可以好好活着的……」
他的眸光落在我颤抖着的唇上,忽地用手抚上我的唇瓣。
「晚凝,你在害怕吗?」
我垂下眼睫,小声道:「怕,光是想一想就很怕。」
严锦芙说,他上一世万箭穿心而死,我害怕他这一世也会有一样的结局。
他将我耳边的乱发拨到耳后,缓缓开口:「既然怕,那就不要想。」
我抬眸看他,视线慢慢模糊,心底止不住地酸涩,我没有办法不去想。
司逸景的喉结滚了滚,声线沙哑:「那我帮你,让你不再去想……」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倏地用力,我跌落进他的怀里。
我微微抬头,他突然俯身吻了下来。
他的唇是冰凉的,呼吸却滚烫灼热,带着无法言明的情绪,渐渐加深力道…….
我被他禁锢在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他是第一次吻我,又好像是最后一次那样不舍。
他松开我时,在我耳边低声道:「晚凝,我不会认命,因为值得。」
9.
他走后,我抚上心口,心脏跳动得无法抑制,我好像真的对他动了心。
我该怎么做?
司逸景说他不会认命,严锦芙也告诉我不要认命,那我就应该不认命吗?
我正看着烛光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
「凝儿,是爹。」
门外响起父亲的声音,我站起身打开了房门,父亲走了进来。
「刚才璟王来找我了。」
司逸景刚才从我房间里翻窗出去之后竟然直接去找了父亲,他怎么敢的啊?
我支支吾吾地问道:「这么晚了,他找您做什么啊……」
父亲抬了抬眉,鹰般锐利的眸子扫过我:「他是不是来找过你?」
「没有没有,他没找过女儿。」我慌忙地否认。
父亲冷哼一声:「他要是敢来找你,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我闻言眉心一跳,其实司逸景不仅找过我,刚才还进了我的闺房……
「他说你不想入宫。」父亲问我。
我猛然抬眼看向父亲,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想入宫,可是也不想让父亲为难。
「不想入宫就不入,你母亲说得对,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慈爱地看向我,「有爹在,谁也不能勉强你做什么。」
闻言,我的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
前路漫漫,我一个人独自走了许久,转身才发现身后有这么多人,他们都会护着我。
这次,我好像可以不用认命了。
父亲见我哭,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忍不住笑出了声:「父亲,您现在说话怎么像母亲一样?」
「你母亲说的话确实很有意思。」父亲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道,「凝儿,璟王好像真的能把皇帝拉下马。」
我迟疑半晌,问道:「您要帮他?」
「我没那个本事,不过有人可以帮他。」父亲甩了甩衣袖,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我收拾好的首饰盒上,「后日为父陪你去江南,离京城远远的。」
让我去江南是司逸景的意思,这是他唯一要求父亲的事,他深夜造访父亲,竟然没有向父亲讨要兵权,这是我没想到的。
在去江南的路上,我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司逸景的身世,他的出身并不卑微,他的生母是明乐郡主,而他的外祖父是曾经帮助先帝夺下江山的北藩王。
明乐郡主因为跟随先帝与北藩王决裂,在宫外生下司逸景之后便香消玉殒了,司逸景是在宫外出生的,所有人都以为他生母出身卑微,先帝忌惮北藩王的势力,也顺势将这件事瞒了下去。
在司逸景小时候,北藩王曾找过他,想认回他,却被司逸景用匕首刺伤了手臂。
明乐郡主死前曾派人向北藩王求助,可北藩王却不管不顾,所以司逸景一直记恨着北藩王,刺伤北藩王之后,司逸景失去了唯一的靠山,所以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司逸景是恨他的外祖父,现在却愿意向他的外祖父求助。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好像除了好好活着,也帮不了他什么。
10.
我在江南待了一月之后,京中的消息传来。
司逸景没有出征边关,而是去了北藩,北藩漫天风雪,他就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北藩王才肯见他。
而后,他有了能与司亦彦对抗的兵力,京中开始大乱,父亲被召回京,将我和母亲留在了江南。
父亲临行时,我和严锦芙去送他。
父亲穿着盔甲,背脊挺直骑在马上。
严锦芙望着他,唇角微微上翘,心声在我耳边响起:「这么看,老沈也不老啊,他今年好像没有四十,算是个大叔。」
父亲给了她一个眼风,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凝儿。」
严锦芙上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问他:「老沈,你这次回去,帮谁啊?」
父亲凝目看向她,道:「我是大祁朝的将军。」
严锦芙皱了皱眉:「璟王可是你的女婿。」
父亲眉头一拧,道:「他和凝儿的婚约已经废除了,你记住,他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严锦芙瞪着他,心里开始咆哮:「沈复之,你连亲女儿都不帮,糊涂啊!」
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
我走上前,将手心里捧着的平安符递给父亲。
「父亲,这是昨天母亲和女儿去庙里求的,希望父亲能平安归来。」
「别回来了。」严锦芙在心里接话道。
父亲接过平安符,看向严锦芙,冷硬的语气柔了下来:「等我回来接你们。」
严锦芙没有说话,还生着气。
父亲叹了口气:「我是大祁朝的将军,帮的自然是大祁朝的百姓,你们回去吧。」
说完之后,他率着身后的将士,骑马离开了,身影渐渐消失烟尘之中。
严锦芙望了很久,有些失神。
我走到她的身侧,道:「我从小就知道,父亲是个好人,是个好将军,母亲不也是因为父亲从山匪手上救下了您,才愿意嫁给他的吗?」
「谁、谁看上他了啊,他年龄那么大。」严锦芙吞吞吐吐了起来,「反正他这次要是没有帮璟王,我就要和他和离。」
说完,她跺了跺脚,在心里道:「刚才怎么忘了用和离威胁威胁他呢,搞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然后她转身就往府里跑。
「母亲,您去干嘛呢?」
「给你爹写信,他和我三观不一致,离了算了。」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11.
父亲走后,我和严锦芙之间的关系越发亲近了起来。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我能窥探她心声的秘密告诉她,她与我不同,她是不受拘束、自在活着的人,只要她不愿意,就连爹爹也不能拘着她。
我怕她知道这件事之后,活得就没有这么自在了。
我暗暗发誓,她心里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夜晚,她经常在我房间睡,她开始给我讲她知道的一切,都是她从那本书里看到的。
她说,她最了解的人就是司亦彦,司亦彦心思多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可以为了得到皇位与大臣逢场作戏,隐忍数年。现在身处至尊之位,他得到了想要的权力,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要不是他现在自顾不暇,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严锦芙说上一世他确实对我动了真心,但在我与他离心之后,他知道再也得不到我了,冷宫里那条我用来自缢的白绫就是他让太监悄悄放进去的。
我听得背脊发凉,当晚便做了噩梦。
我梦见了上一世我躺在冷宫冰冷的地砖上,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红痕,司亦彦推门走了进来,他蹲在我的身前,死死地盯着我,忽然笑了起来。
「晚凝,朕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可惜啊,以前的你早就死了。」他的手抚上我冰冷的脸,低声道,「朕不喜欢你现在这副怨毒的样子,所以朕便亲手毁了你,这样朕就只会记得你以前的样子了……」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我眼前晃过一阵火光,然后就是宫女和太监们忙着救火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觉得自己上一世真的不值。
我突然想起司逸景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不会认命,因为值得。
我听见一阵脚步声缓缓靠近,伴随着细微的人声。
「眼看就快到京城了,这位姑娘不会是死了吧?」
「别乱说话,这位可是贵人,她死了你也别想活,她只是被下药了。」
我缓缓睁开眼,感觉身下的床有些摇晃,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船上。
「母亲……」我虚弱地开口,嗓子里的话还没喊出口,被眼前的丫鬟灌下了一碗汤药,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京城。
我睁开眼睛,屋内萦绕着浓郁的脂粉香气,还有一股龙涎香……
我微微侧过头,看见了在桌旁撑着头饮酒的司亦彦。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声:「太医说你今日会醒,果然醒了。」
我坐起身,环顾着四周色彩艳丽的装饰,哑着声音道:「这……不是在宫里。」
「聪明。」他提着酒壶走到床边,低头睨着我,缓缓道,「这里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地方,红尘阁。」
我听见「红尘阁」这三个字,身子晃了晃。
司亦彦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果然是个美人,朕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司逸景也是……你说,他从小被我们那样欺辱也没求过北藩王,像他膝盖骨那么硬的人是怎么跪三天三夜的?」
我压下心里复杂的思绪,强装镇静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在红尘阁?为什么不是在宫里?」
「你说是为了什么?」司亦彦轻蔑地笑了声,「司逸景不是想杀我吗?可惜了,皇宫里皇位上坐着的那人不是我。」
「这是你给他设下的陷阱?」我颤着嗓音问道。
司亦彦的神色阴沉了下去,咬牙道:「乱臣贼子,凌迟都算便宜他了,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我闭了闭眼,心口被恐惧填满,全身都在颤抖。
「晚凝,你去江南是因为不想进宫?你不想待在朕的身边?」司亦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睁开了眼,缓缓道:「对,我不愿意。」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司亦彦冷笑了声,从床边站起了身,他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既然不愿意入宫,那就做红尘阁的女子吧。」
他看向旁边的侍卫,吩咐道:「找人好好调教她,朕倒要看看世家千金变成青楼女子会是什么样子。」
我身陷一阵沉沉的死气中,浑身发冷,只能怔怔地盯着他。
他转过身,眼底染上狠毒,语气却轻缓起来:「到时候也让璟王在生不如死的时候也见见你这副样子,他不是喜欢你吗?」
随后,我在迷迷糊糊中被两个丫鬟架出了房间,房间里响起阵阵琵琶声。
我被放入浴桶中,几个丫鬟围着我为我梳洗打扮。
没过多久,房门敲响,我转头看过去,进来的人是颜海棠,红尘阁的花魁。
也对,像司亦彦这种贵客,肯定是请最好的人调教我。
颜海棠走到我身后为我梳头,柔着嗓音道:
「姑娘不必紧张,其实也就那么大一回事。」
我透过铜镜看向她,她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一双多情的眼眸却是冰冷的。
「我之前听过颜姑娘的琵琶,弹得很好,不过弦断了,姑娘很难过,那弦是用桑蚕丝织的,很难修好……」
她突然抬头看向我,我抬眼与她对视,她读懂了我眼里的意思,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丫鬟。
「你们走远些,这位姑娘害羞。」
丫鬟闻言往后退了两步。
「颜姑娘说希望当面为我弹奏琵琶,可惜我没机会听。」
颜海棠左右望了望,凑近在我耳边低声道:「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人,我帮不了你。」
「我不想认命,想拼个鱼死网破。」我静静抬眼,视线停留在她头上一支细细的银钗上,「颜姑娘头上的银钗小巧精致,很漂亮。」
颜海棠愣了愣,取下头上的银钗,趁身后的人不注意,悄悄插入我的发丝之中藏了起来,然后继续帮我梳着头,开始讲起了那些她该与我讲的事。
12.
傍晚时分,司亦彦推开了房间门,房间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我穿着薄薄的衣衫坐在床边。
他看向我,眸光晦涩:「美人不施粉黛也是美人,教你的都学会了?」
我装作乖巧软糯的模样,轻轻地「嗯」了声。
他笑了声,走上前:「那朕便是你的第一个恩客。」
我抬起头看着他越走越近,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
所有人都叫我不要认命,这次我不会认命。
我站起身,也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我将手放在肩上,将外层的衣衫缓缓往下褪。
司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欲色,抬起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对着他妩媚一笑,就像颜海棠教我的那样。
司亦彦唇角的弧度加深,也跟着我笑了。
下一刻,我直接将手里的药粉朝着他的眼睛撒了出去。
药粉是颜海棠藏在梳妆盒底部的夹层中的,是她防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