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裙子掀起来

出自专栏《美人罪昭昭:公子要我还是要这江山?》

我穿越成了丫鬟,对小姐说人人平等后小姐把我打了一顿。

她用纤细的手指拧我的肉,拧成她喜欢的青紫色。

她从来只拧我的大腿,我的肚子,一切不会被旁人看见的地方。

在人前,她是相府里端庄文静的大小姐沈姝,跟陌生男子多讲一句话都能红了脸。

回到屋里,她是我的噩梦。

旁人穿越都是公主王妃,偏我是个丫鬟。

丫鬟也就罢了,还摊上这么个变态小姐,没事就喜欢拧我的肉。

她被二小姐艳压抢了风头,回来拧我。

功课做得不好被先生训了,回来拧我。

若是说单单为了发泄情绪,也就罢了。

有一回皇后赏了她一副成色极好的翡翠耳坠子,她回屋高高兴兴地对着铜镜试戴。

我立即夸上:「小姐真是倾国倾城顾盼生姿。」

当丫鬟当久了,我怀疑自己已经有了奴性。

「是吧,」沈姝慢慢地摘下耳坠子,「芝芝,裙子掀起来让我拧拧腿。」

我不敢相信我的小耳朵:「小姐......奴婢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什么也没做错。」

「那就是什么人惹小姐生气了?」

「我心情很好,拧你庆祝一下。」

我这条贱命,早晚有一天送在沈姝手里。

后厨打杂的小顾安慰我,小姐早晚是要嫁人的,忍忍好日子就来了。

过了几天我绝望地告诉他,小姐说了,她出嫁的嫁妆里包括我。

小顾思考了一个晚上,对我说,芝芝,我带你私奔吧。

他说他已经攒了好几两银子,我们逃到乡下去买块地种,我给他做老婆。

虽然我也不会种地,也不想做他老婆,但我真的不想挨打了。

约定私奔的那个晚上,月黑风高。

我收拾了自己平日穿的两件衣服,和在这里当丫鬟领的第一份月钱。

临走时看到沈姝明日赴宴要穿的衣服皱巴巴地堆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给熨了。

省得她起来跳脚,并第一时间发现我跑了。

我抱着我的小包袱去后院的墙根等小顾。

等啊等啊。

等到风越来越大,夜色越来越浓稠。

终于等到了,沈姝。

她只穿了中衣,头发被大风吹得糟乱,像一只来向我索命的恶鬼。

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死期到了。

「芝芝,你想跑?」

「奴......奴婢不敢。」

「小顾向我告密讨赏的。」

这他妈还带钓鱼执法???

我就是死也要带上小顾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芝芝,裙子掀起来。」沈姝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消减了些不安。

但下一秒,我的尖叫声几乎剌破了我自己的耳朵。

她没有拧我,没有掐我,手里拿了根尖利的簪子,划了我的皮肉。

「芝芝,今天惩罚稍微重一点点,」她用帕子擦了擦簪子上的血,「你记住,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别被男人骗,你只能在我身边做奴才。」

我宁愿这簪子扎的是我脖子上的动脉。

热血喷涌后,我又能回到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但很显然,她没扎我我是不敢自己下手的。

这勇气,还是留着扎小顾吧。

沈姝把我抓回去后,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起来照常让我伺候梳妆穿衣,准备进宫为宸贵妃祝寿。

这回却不许我跟着了。

她把让家丁把小顾带到房里,绑在床柱上,对我说:「芝芝,交给你了。」

「交给我?」

「下手不要太狠,」她想了想补充道,「真出人命也别怕,等我回来就行,别嚷嚷。」

我目送沈姝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直到它在视线里消失。

回屋,关门,上栓。

小顾挣扎了两下,没挣动,慌了。

他用脑袋撞着柱子给我磕头:「好芝芝,你饶了我。」

「饶了你?你怎么没想过饶了我?」

我把我的裙子掀起来给他看腿上惨不忍睹的淤伤加划伤。

反倒把自己看得鼻子一酸。

来之前,我也是爱穿格裙爱穿热裤露着白花花的美腿的。

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境地。

怎么就过上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本来天天挨拧就够惨了,还因为这个狗小顾更进一步见了血。

也不知道沈姝的口头禅会不会改成:「芝芝,裙子掀起来让我划一刀。」

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再一看我的仇人就在眼前,粗暴地扯掉他的裤子。

「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我一边哭一边拧他的大腿,把这些天遭遇的压迫和虐待全发泄在他身上。

小顾也鬼哭狼嚎。

我们两个比着赛似地扯着喉咙越哭越大声。

我哭我的命运,他哭他的大腿。

直到手上没劲掐的小顾哭声小了,我才停下来。

我坐在脚榻上抽抽搭搭。

想起来气不过又给小顾一个巴掌:「我给你做老婆跟你一起种地委屈你了?你至于这么害我?」

小顾又哭了:「我没钱买地,欠了赌债人家要剁我的手指头。」

就这么打累了骂几句,骂累了打几下,一直到下午沈姝回来。

她推门进来看到光着屁股的小顾和蓬头垢面哭得满脸泪痕的我,半天才犹疑地问一句:「你们俩这是......谁强暴的谁?」

我爬起来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不上话。

小顾原本想给沈姝卖个好表个忠心,没想到到头来落到了苦主芝芝手里。

估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姐平时对我跟对小狗似的,怎么还能把通风报信的人交给逃跑未遂的小狗咬。

我也想不明白。

但沈姝的事,原本就跟她高兴拧我不高兴也拧我一样,没有道理可讲。

「这人怎么处理?」

我抬头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跟我说。

「问你呢芝芝。」

「啊......咱们这儿私自杀人犯法吗?」

「犯。」

「那还是半夜没人再杀了丢荒井里吧。」

小顾吓得脸跟屁股一样白。

我没好气地给他提上裤子:「再打一顿板子赶出去吧,死在府里晦气。」

沈姝点点头,让人把小顾带出去。

这时候天色天色已近黄昏,屋里还没点上灯,沈姝坐在梳妆台前独自拆着繁复的发髻。

「奴婢来吧。」我极有眼力劲。

「不用。」

「那奴婢去点灯。」

「站住。」

我的双腿被沈姝一句话钉在地上,她的语气过于凌厉,实在不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你为什么要跑?」

「再也不敢了。」我被钉住的双腿一软,扑通跪下。

「我是问你为什么。」

我正犹豫着想个什么理由,沈姝又追加了句:「说谎就把你送给小顾做老婆,他板子应该还没挨完,一会儿你等他一块走。」

跟小顾走,那他估计出门就要把我卖到山里挖煤去。

「说吧芝芝。」

「奴婢怕疼,怕死,不想再挨拧了!!」我终于被逼供出了实话。

沈姝似乎有些意外,流露出些许怜悯之意。

说不定,这变态小姐突然良心觉醒,从此不再虐待我了。

「这样啊,」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以后......」

我期待地看着她,要是身后有条尾巴,估计已经摇到天上了。

「以后我下手轻一点,不要跑了。」

天越来越黑,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竟然产生了她说这句话很温柔的错觉,只好一骨碌爬起来道:「奴婢去点灯。」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跑了后就没有大腿手感这么好的丫鬟了,打这以后她拧我的频率大大降低,也没那么凶残了。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她要嫁人了,性情就变得温和了些。

沈姝要嫁的,是本朝年少有为的小将军,周琰。

皇上非常喜欢他,喜欢到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地步,但这位小将军向来桀骜暴烈,他转念一想公主金尊玉贵,哪能受这委屈。

又一转念,这般青年才俊不指桩好婚事实在可惜,这念头,就转到了沈相的女儿头上。

可是,我们小姐也是京城有名的小炮仗啊!

想到之前她说她的嫁妆里包括我,我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现在光伺候一个有些暴力倾向的小姐就够难了,再摊上个更暴力的姑爷,到底要怎么活。

这新姑爷可是武夫,生气可不会像沈姝说「芝芝,把裙子掀起来」那么简单,估计起码得「芝芝,把腿卸下来」。

想到这里,我的腿已经开始痛了。

愁得我天天暴饮暴食,胖了好几斤。

沈姝倒是瘦了。

皇后因为自己女儿不用嫁小将军心情大好,对这桩婚事尤其上心,生怕沈姝撂挑子不干似的。

我们府里来了宫里的教习姑姑帮着准备沈姝在婚礼上的穿戴,顺便,教导她如何侍奉夫君。

以她的习性自然是不乐意学的,但教习姑姑每隔几日就要回宫向皇后汇报学习进度,沈夫人为了相府的脸面,迫着她学。

我本以为她忙起来累起来就顾不上我了,可我忘了,沈姝拧我是不讲道理的。

皇后赐的礼服是量了尺寸送进宫做的,却不知为什么腰身小了一寸。

沈夫人叫大家不要声张,她自有办法。

她的办法,就是把沈姝的三餐换成水煮老白菜帮子。

沈姝吃了一顿后,就开始要我陪着吃饭,她吃我的丫鬟餐,我吃她的老白菜帮子。

我之前暴饮暴食长的那点儿膘几天就吃没了。

挨饿也就罢了,我更忧心的是她这腰围瘦不下来到时候怎么交代。

她说她自有办法。

他娘的。

这家人的「自有办法」每一回都弯弯绕绕地害到我身上来。

我真的怕了。

提心吊胆一个月,终于到了婚礼前夜。

喜服刚裁出来时沈姝还能挣扎进去,现在再试,却是无论如何也勉强不了了。

只见她掏出个东西穿上,猛吸一口气抓紧床柱:「来吧芝芝。」

我一打量这材质这形状,难道就是最早的束腰吗?

「发什么愣?」

我回过神来,两手抓住带子帮她系上。

她吸气我使劲,她再吸气我再使劲。

终于,勒出了能塞进喜服的腰围。

我松了口气,原本还疑心她不想跟这素未谋面的小将军成亲,想把我塞进花轿自己跑路。

是我小说看多了。

小将军来迎亲的时候,骑的是御赐的白马,一身烈火似的红,发如泼墨,飞眉入鬓。

面相倒是很和善的,跟我最近听多了传闻臆想出来的那个暴躁少年不能说一模一样,起码毫不相关。

「姑爷长得还是挺像个人的,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瞄到周琰的真容后,悄悄给沈姝咬耳朵。

沈姝盖着盖头没听见似的,并没有回应。

这盖头难道还隔音么?

给她扶上花轿,我伴在轿子旁边走着,还没走上一里路,她掀起帘子叫我:「芝芝,我不舒服,你上来陪陪我。」

这是不合规矩的。

但周府那几个嬷嬷闻声立马让停轿塞我进去:「姑娘家嫁人离家心里都会有些不痛快,大喜的日子,芝芝姑娘好好替我们开解着。」

话音刚落我人就已经扑在沈姝怀里了。

「快起开。」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起开一看,她脸色惨白,额上的汗水流下来冲脱了妆容。

「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跟随行的嬷嬷说?」

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指着衣带示意我解开。

我的心砰砰跳得几乎要冲出轿子顶,这大婚的日子,她把我叫进花轿解她的衣带做什么?

容不得多想,她又用眼神催促了一遍。

我颤抖着解开她的外袍子,她又指中衣,解了中衣,又指了她的束腰。

解开束腰我又把手伸向她的肚兜。

却被她打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

「奴婢......听您指示的。」

「我可没让你给我脱光,」她扔了束腰长舒一口气,「勒死我了。」

这束腰站着的时候吸气到极致束上,坐下来就又要紧上一些,再等一会儿,恐怕新嫁娘就要晕倒了。

但总还是要下轿的。

沈姝裸露的肩膀在红绸装饰的花轿里显得格外细腻白皙,我一边看一边想办法,最终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她却灵机一动,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我被她吓得往后躲,撞到了轿子壁,脑袋磕了一个大包。

「芝芝,把裙子......」

我没等她说完就乖乖地把裙子掀起来摆好姿势给她拧。

「把裙子脱下来。」沈姝对我的大白腿视而不见。

现在要玩这么大了吗?

我心里犹疑,动作却不敢停,乖乖按她的要求脱掉。

她示意我把裙子递给她,自己麻利穿上,又把她的喜服递给我。

我懵懵地坐在原地不敢动。

「穿上。」

「奴婢不敢。」

「你不穿可就得这么光着出去了?」

果然,都快到周府大门口了她还是要跑。

我的心里一片落寞悲凉。

小姐跑了,丫鬟替嫁,在这桩皇上亲自指的婚事里除了个死我没想到第二个字。

「小姐!」我抱着她的腿死不撒手,「你要走带着奴婢一块儿走吧,往后不管是拧腿还是割肉奴婢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她挣扎不动,只好哄我:「你先放开。」

「我不。」

「放手!」

「我放手你就跑了。」

「再不放我拧腿了。」

话音刚落我就撒开手躲到了轿子角落。

「你就是欠拧,」沈姝气笑了,「我不跑,这衣服再穿我就没命了,你比我瘦,反正盖着盖头看不出来的。」

「盖着盖头的是看不出来,那陪嫁丫鬟换了样子其他人也不瞎啊......」

话音刚落,她就锤得我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并对窗外道:「陈嬷嬷,芝芝染了风寒,给个头巾面罩挡挡吧。」

她把自己包得只剩个眼睛,给我盖好盖头后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

我当时害怕极了。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全是我这个假新娘来的。

模模糊糊被引入新房后,周琰又出去招待客人,满屋子的嬷嬷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沈家的。

满床的花生桂圆倒是挺膈屁股的。

「我要芝芝。」我学着沈姝说话的腔调,再尽量把声音放小。

「芝芝不是不舒服么,早就下去歇息了,」嬷嬷们七嘴八舌地回应着,「洞房花烛夜还要什么芝芝啊,要夫君不就行了。」

芝芝心里苦。

「不叫她来我就走了。」我作势要掀盖头,实则紧紧护住。

果然她们被唬住了,立马派人把「芝芝」带来。

她一来,我就说倦了,让其他人先出去。

「芝芝,你这大小姐可比我有样儿多了。」听见沈姝戏谑的声音,我悬到嗓子眼的心又往回落了些。

她在新房里慢悠悠地东瞧西逛,像极了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我心里急得要命,掀开盖头一把抓住她,生怕她再跑了。

「亲爱的沈小姐,为了我的小命,咱快把衣服换过来行不行?」

要不是裙摆太长头冠太重,我就跪下磕头求她了。

「太勒了,你再多替我穿会儿。」

「再不换我就跑了,以后你自己跟姑爷过吧。」

「我打断你的腿。」

「那我就爬走。」

在我鱼死网破视死如归的气势下,沈姝终于松动了,乖乖换好衣服坐好。

我给她补了个妆盖上盖头,又照了照镜子,我确实是「伤了寒蒙着脸」的芝芝后,轻轻掩上门退出去。

新房内暖黄的烛光柔柔地照着她,炉子里的熏香散发着旖旎的香气,任何一个男子应该都会觉得,此刻千金不换。

希望她能和周琰相亲相爱,变成一个温柔的少妇,从此不要再动不动拧小丫鬟大腿。

我正胡思乱想着,没注意面前一大帮人簇拥着新郎走过来,反应过来时已经撞上了。

一个公子哥抓住我的手臂不放:「哪里来的这么冒失的死丫头。」

我慌慌张张地道歉,他还是不松手。

「算了算了,大好日子不要扫了兴致。」说话的人是周琰,他的脸醉得跟喜服一样红。

我趁势再赔了个礼,猛地抽出手跑了。

我的心突突地跳了半天,做丫鬟真难啊,这些达官显贵一个不高兴我们就得掉个脑袋。

好不容易在沈府干活儿干熟了,又换了个将军府,我的为奴生涯又重新充满了危机。

筵席散去后家仆们正在收拾桌子,看见整只没动的烤鸡那一刻,我突然非常饥饿,打出沈府的门起,我就没吃过东西。

经管家同意后,我抱走了那只金灿灿油汪汪的烧鸡,又顺手拐带了一坛开封没喝多少的花雕。

带着这两件宝贝,我走了好远好远,走到正厅的灯火再也照不到我后,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小亭子里坐下。

我啊呜啊呜啊呜地大口吃肉,咕噜咕噜咕噜地大口喝酒。

果然,暴饮暴食是最能消解压力的方式之一。

一只鸡大半坛酒进肚之后,酒劲儿有些上头,加上今天担惊受怕得伤了精神,倦意顿时排山倒海。

亭子是坐落在好大一个人工湖旁边的,我站起来吹吹湖风醒酒,神智慢慢清明了一些。

「哎!你要干什么?」惊雷一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惊得我腿一软,立刻就要跌倒进湖水里。

湖风凉,湖水应该更凉。

我绝望地闭上眼。

想象中的寒意并没有袭来,那人扯着我的胳膊,大力地把我拽回岸上。

「你干什么??」我惊魂未定却按捺不住恼怒。

「我还问你想干什么呢,犯了错说你两句就要投湖,这么矫情的丫鬟真是少见。」

定神一看,这是周琰那一行人中,刚刚抓我手腕的那个。

「奴婢莽撞了,公子见谅。」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悟性。

穿越而来的小姐可以飞扬跋扈,可以恃宠生骄,丫鬟不行的。

「你心里可不觉得自己莽撞,怕是只觉得我不讲理。」

我低着头不做声。

他笑了,微微弯腰把头凑到跟我同一高度轻声道:「真是个犟骨头。」

「奴婢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他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仿佛刚才凶神恶煞抓住我的不是他。

「夜里风大,奴婢先回了。」我行了个礼不等他回话就飞快地跑了。

「我是白玉楼,弹琴的那个。」

我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呼的,依稀听见这么一句。

京城里最大的乐坊,叫做白玉坊。

我来的时候不多,却听说过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京城里有个白玉坊,白玉坊里藏着个白玉楼。

他是传闻里的翩翩公子。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当朝将军的婚礼上,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慌得很,比顶替沈姝穿嫁衣还要慌张。

一定是被他在湖边那一吓吓破了胆。我安慰自己。

回到周府给我安排的小窝收拾好睡下,还没捂热被子就听见新房里一声尖叫。

沈姝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披了外衫来不及穿鞋就要去看,杀到门口,被周府的嬷嬷提住脖领子。

「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小姐叫呢我进去看看什么事。」

「洞房花烛夜能有什么事,你个死丫头,冲撞了姑爷的兴致可怎么了的,赶紧滚回去睡吧。」

我一想也是,人家洞房呢。

正转身准备走,沈姝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再次传出来:「芝芝!呜呜呜呜芝芝快点来!」

我的心都要碎了,这要是不进去明天我的大腿肉就得给拧掉下来了。

硬闯的话肯定打不过这几个嬷嬷,去叫我们家里带来的几个小厮来帮手又怕耽搁时间,还极其容易把周琰吓软。

我思考半天,决定撒泼打滚。

头发一扯,两手一拍大腿往地上一坐开始嚎:「小姐啊!哎哟我可怜的小姐!芝芝让周家的几个胖嬷嬷拦着进不去呀!这该拧的可是她们啊……」

没一会儿房门就砰地一下开了。

周琰衣衫不整,阴着脸看地上的我。

我入戏太深真的嚎出了眼泪,抽抽嗒嗒地看着他。

「奴婢以为小姐和姑爷有什么吩咐......」

我鼓起天大的勇气试图缓和气氛。

「你去看她有什么吩咐吧。」周琰丢下这句话,大步走掉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冲进了新房。

新房里的气氛旖旎如旧。

我一打眼看过去都没找到沈姝,再定睛一看,她衣衫凌乱地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护着被子。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试图把她从角落里拉出来,她却哭着挣脱了,发现来人是我之后,又猛地扑进我怀里。

「你是不是怕了?教习姑姑不是教过你该怎么做吗?」

作为新时代女性,我敏锐而迅速地猜到了她失控的原因。

「我知道,」沈姝往我衣服上蹭蹭眼泪继续道,「可是我看见他脱衣服心里觉得非常恶心,跟他讲他也不听,还上手动我。」

「姑爷应该柔情蜜意地哄哄你,而不是使用暴力,是不是?」

她含泪点点头。

我再接再厉:「人跟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不可以随便对其他人使用暴力,是不是?」

她又点头。

我趁她不注意猛地拧了一下她的大腿,劲儿非常大,她尖叫起来。

「疼吗?」

「芝芝你想死吗?」

「这就是遭受暴力的感觉,你拧我比这疼多了,如果以后你还拧我,姑爷怎么对你我都不会管你,你不再拧我,我就一直保护你。」

她的眼神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良久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沈姝不是坏孩子。

她作为相府的大小姐从小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在她的观念里奴才从来就不是人,跟桌椅,跟牲口没什么区别。

不是人,自然就不会疼的。

何况,她从来就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之前在她母家,我不敢反抗,唯一跑了一次还吃了那么大教训。

现在周府对我们俩来说都是新环境,我一时半会离开她也没处可去,没钱可花,决定留下了,就一定要改变她。

安抚好沈姝,我问过嬷嬷后去别院找那个不争气的姑爷。

敲过门后没有动静,我就打了个招呼进去了。

周琰佯装熟睡不理我。

「姑爷,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芝芝。」

依旧没动静。

我继续道:「您要是不回话,这事不算完,明天早上皇上和沈相就会知道周将军新婚之夜冷待沈家小姐。」

他不耐烦地坐起来:「你威胁我?」

「奴婢不敢,只是预计一下将军不作为的最坏结果。」

「你也看到了,是你家小姐自己不愿意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姐并非不愿意......将军有过侍妾吗?」

「有两个我母亲送来服侍的丫鬟。」

「我们小姐是相府千金,要用你们这儿对待千金的方式对她,懂吗?」

「不太懂,没接触过。」

「要温柔,要尊重她的意愿,要关怀她的心理,懂了?」

「懂了,但嫌麻烦。」

「因为女人影响仕途,才叫真麻烦,这么点小事难死你个大老爷们了?不乐意就不乐意吧,把轿子备好我们怎么来的明天怎么回去,看你怎么交代。」

我逐渐暴躁起来,这将军要是再油盐不进,也实在无法可想了。

但他似乎松动了:「不就是温柔嘛,芝芝,走,今晚我就让沈小姐看看什么是温柔。」

原来他叫我的意思是,让我给他穿鞋。

做丫鬟的,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教导沈小姐人人平等后,再一下子教会周将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吧?

这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当夜,周琰回到新房后没有再出来,我大大松了口气。

第二天晨起,沈姝叫我来伺候梳洗时神情变得温柔多了,甚至,有一点点敬畏。

果然,她说以后这些杂事交给别的丫鬟去做,我应该操心更重要的事。

我感觉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像皇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

周琰就是个好骗好哄的死直男罢了,传闻中的暴烈性子终究是传闻,捏住了还是很好相处的。

沈姝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这两个恶名远播的人,婚前有没有被对方的恶名吓到过已经无据可考了,婚后倒是过得还算和谐。

他俩但凡有点小矛盾就是:

「芝芝,告诉将军今晚自己吃饭吧,我倦了要早睡。」

「芝芝,告诉夫人今晚我偏要跟她一起吃。」

「芝芝,告诉将军想进我的房门先把李家小姐那一叠情书处理了。」

「芝芝,告诉夫人已经烧了。」

我已经准备改名字了。

这还叫啥芝芝,该叫没有感情的传话筒。

但转念一想,我与沈姝一荣俱荣一损具损,她与夫君相处和睦是件好事,累点也就罢了。

唯一让人不顺心的,就是周琰婚前那两个丫鬟出身的侍妾。

一个叫蕙香,一个叫兰心,名字就挺小家子气。

沈姝嫁进来之前将军府只有她们两个服侍,因为是老夫人留下的人,也给了个侍妾的名分。

周琰不大问内务,一直都是她们在帮着管家,或许是代理权拿得太久,等真正的当家主母来了交得总有些不甘不愿。

但沈姝毕竟是相府大小姐,她们不敢招惹。

这怨气,就转移到了我这里。

平时我大半时间跟沈姝待在一起,跟她们交集不多。

唯有一次狭路相逢,我出神想事儿没注意到蕙香,就没打招呼行礼。

她挡住我的去路笑道:「将军是不是许了芝芝做通房丫头啊?就是真成了通房,见到姨娘也还是要有规矩的。」

一头雾水之余,我还真的有些怕她搬弄是非。

她却不只是嘴上厉害。

那日周琰和沈姝一同出去赴宴,我因为已经咳嗽了好几天,请了假留在府里休息。

蕙香说丢了东西,带着人声势浩荡地到处找,直到找进我房里。

这下我连对线都懒得对了,分明就是趁着沈姝不在家栽赃陷害。

招式虽然浅陋愚蠢,这个当口却也只能任由她在我房里翻箱倒柜,最后,摸出两只黄澄澄的金镯子。

「芝芝,你还想怎么抵赖?」

「咳咳咳......赃物你先收着吧,等将军和夫人回来去告状好了。」我不想跟她费口舌。

「你既然已经认罪了,将军府岂能纵容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我从十四岁起就奉老太太的命服侍将军,处罚你,有这个资格。」

我以为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宅斗,污蔑主母的陪嫁丫鬟偷东西,出出风头解解气而已。

没想到,她敢动私刑。

周琰和沈姝不在家,没有人敢拦她。

我被那些身强力壮的嬷嬷抓起来挨了三十个板子后,扔进了柴房。

我身上很痛。

屁股上只是皮肉痛,后腰却是骨头连着内脏一起痛,稍微动一动就觉得眼前昏天黑地。

要是沈姝之前拧我那几下不作数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挨打。

被抓住动弹不得,被府里家丁丫鬟围观,我觉得我在我那个世界从来没有受到威胁的人格尊严被践踏了。

这种屈辱感比挨打受疼本身还要折磨人。

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透过柴房的小窗户看到天已经黑了。

夜已深,寒气侵骨。

我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咳身上更痛得无法忍耐,又止不住咳,生气且委屈地一边哭一边咳。

沈姝杀进门时,我就是这副狼狈样子。

「芝芝,蕙香打你了?」她的语气异常平静。

「这还看不出来?」

「行,我知道了,」她点点头,随后对着身后的周琰道,「是你让人去请,还是我自己去抓?」

周琰愣了两秒,示意小厮去叫蕙香过来。

蕙香来了,身后还有人拿托盘盛着那对镯子,似乎人证物证都很充足,准备好了如何辩驳。

「是你打的芝芝?」

「夫人,芝芝这死丫头偷东西,妾身替您......」

「你只说是不是!」沈姝突然声色俱厉。

「是。」

「打的板子?多少个?」

「三十。」

「芝芝,是吗?」

我点点头。

沈姝也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抽出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柴,在手里颠了颠分量。

「跪下。」蕙香的膝盖突然挨了一下,跌倒在地。

从周琰到我到蕙香本人,都吃了一惊。

蕙香气愤道:「夫人都不问问事情原由就这样折辱妾身吗?」

「原由?你说我沈家的人偷东西?你那两个镯子,连我一个月赏给芝芝吃零嘴的钱都抵不上,」沈姝气极反笑,「你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还要交代原由?」

「芝芝,数六十下。」

她当着周琰的面,用那根柴打了蕙香六十下。

蕙香跪不住彻底跌倒时,脸正冲着我,眼里全是恨意。

「扔出去吧。」她放下柴揉揉手轻描淡写道。

周琰知道蕙香理亏,看她挨打没有回护,眼看着沈姝要赶人出府却耐不住了。

「姝儿,蕙香服侍我很多年了,犯了错也惩戒了,赶出府未免太过。」

「恕我不能宽容,一次都不能,」沈姝正视他,「要是有人冤枉你的副将贪污,趁你不在营中时当众用刑,你能原谅他再继续共事?」

周琰犹豫片刻,最终转身离去。

他退让了。

蕙香如果预料到这个后果,或许就不会想逞一时威风。

我躺在床上养了两个月的伤,身上的痛快平了,心里的气却还没平。

先是小顾出卖我,又是蕙香污蔑我,所有人都仗着我是个丫鬟,欺负我不用付出代价。

在这个世界,唯有沈姝是可靠的。

虽然她也拧我使唤我,当她打心眼里觉得我是她的,只能受她一个人欺负。

比起人尽可欺,还是受一个人欺负好一点。

她来给我送大鸡腿时说了这么一句:「芝芝,有的时候你保护我,有的时候我就保护你。你不喜欢暴力,我来替你打回去好了,那样的人饶不得。」

我啃着腿子肉想,这个合作模式似乎不算太糟。

卧床期间白玉楼还来蹭了好几回饭,每次都和颜悦色地来关怀我的伤势。

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白玉坊是京城第一乐坊,白玉楼用我们的话说就是顶流,从前虽然说跟周琰私交也还算好,但没到这么热络的地步。

而且还是趁着我养伤不在沈姝身边这种时候,频繁来访。

想起大婚那天沈姝要跑不跑的样子,我真的没有办法不多想,没有办法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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