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世界以痛吻我，那就扇他巴掌呀》
在一家奢侈品店里，我刚把手伸进衣服里要掏标签。
抬眼看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熟人。
——前夫的同事兼转正的女友。
「姐姐， 现在没钱还是少逛点街吧，不要偷偷摸摸看标签了，现在赵盛的卡，只有我能刷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店员走上前来笑着看着我。
「老板娘，您怎么来了？」
1.
我跟赵盛结婚三年了。
最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他对自己的形象开始有要求了。
不是说之前很邋遢，如果真这么邋遢，我之前也不会看上他。
赵盛生得白净，183 的身高已然是出众了，再加上浓眉大眼，不俗的五官，更是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捕捉到的焦点。
是走在路上能赚不少回头率的传统帅哥。
家中玄关处的全身镜是我一意孤行要安装的，当初还得到他好一顿反驳。
现在他在玄关处的时间明显比我多了。
早上出门对着镜子整理五分钟，晚上出门也要整理一会。
门口储存快递箱的地方，莫名其妙多了好多我不知道的精美包装箱。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到可怕。
那几天，我的心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十分不舒服。
「他是不是出轨」的念头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
我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我要去寻求真相。
他告诉我，最近新购置的衣物都是因为要见几位高端客户，怕丢了面子，所以才要把门面功夫先做好。
道理我都懂，可是喷香水是为了什么？
让客户一闻就知道你在用的香水价值不菲？
衬托你的财力雄厚？
2.
赵盛工作的地方我去过几次，但是因为轻微的社恐，从来没跟他的工作伙伴们见过面。
我轻车熟路地就到了他公司楼下。
说不出什么原因，我就是想来公司里逛逛。
他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坐上了中层领导的位置，在公司里还是颇有声望的。
我没有告诉他我来公司的消息。
在楼下的咖啡馆坐了十几分钟，我自己搭乘电梯上去了。
我带着口罩，在保安处验完了体温，走到前台。
「你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来面试市场助理。」
我从容地回答。
[好的，稍等。」
前台小姐把我引到公司中心的休息沙发处，让我填写资料并坐着等候。
我知道赵盛的公司缺人，有心留意了一下岗位。
我抬头巡视着公司的环境，除了主管级别的人物拥有独立的办公室，其他人都在开放式的环境里办公，人来人往地，显得匆忙。
我放下笔，大着胆子去到人群里。
「你好，」我随手抓住一个正在办公的人，「我是来这里面试的，心里没底，想问一下这家公司行不行啊？」
他瞥了我一眼，眼睛继续盯着电脑。
「公司还行，领导不行，话只能说到这里，多的不能说了。「
我刚想说话，另一个人凑进来。
「强子，你这不行啊，人新同事都还没入职呢，你就这么说，小心吓着她。」
被唤作强子的人，用手推了推眼镜，眼睛没离开过电脑。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听一个人决策已经够头大的了，现在还要多一个精神领导，谁受得了。」
「咳咳，」那人假装咳嗽，瞥了我一眼，「强子，这话可不能在公司说啊，我们心知肚明就行了。」
他试图缓和气氛，对我说，「没事，你别听强子瞎说，他就是改方案改得烦了，我们公司挺好的，福利待遇什么都是高于市场的.....」
我点头，道了谢，绕到了卫生间。
找了一个干净的隔间，关上了门。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走进来，听脚步声应该不止一个。
脚步声越来越大，人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哎，我跟你说啊，这个会开得我真是受不了，你看见没，她那个样子.....」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副老板娘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见的光，架子倒是先摆起来了。」
「真够可以的我说，」一个女孩说，「你们猜，如果赵总的夫人知道了这件事，她还能不能有这嚣张劲。」
「那可真不好说，」另一个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就是因为赵总的夫人拿不出手，所以赵总也不爱带她出门，怕丢脸。」
「真的啊，那可惜了，我还想看正房手撕小三的戏码呢。」
「别的不说，她的模样还是真的可以的，所以赵总才会.....害，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是就是，表面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谁知道....」
开门的声音响起，两个女孩的聊天戛然而止。
「哎，有没有看到一个陌生的人？」
「没有没有。」俩女孩齐声回答。
「这就奇怪了，刚刚来面试的人不见了，我还以为.....」
三人说着，同时出了门。
我恍若失神般走出了门，最后是怎么离开得公司都不记得了。
脑子里重复循环着女孩们的对话。
赵总。
你可真行。
3.
「晚上早点回来，表哥今天回国，我们一起吃饭。」
发完消息，我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把所有的缝隙角落都搜了一遍。
这是赵盛的小习惯，他会随手把购物清单小票之类的东西顺手就塞到缝隙里。
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为此我也说过他好多次，因为在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我总能搜刮出来一堆。
终于在一堆没用的小票里。
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晚上吃饭，我跟表哥先到的，赵盛姗姗来迟。
他热情地跟表哥打招呼，然后再挨着我坐下。
他的社交功夫一向让人挑不出毛病。
「表哥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应该是过得很好。」
赵盛先挑起了话题。
「看你是我妹夫，我也悄悄告诉你。」表哥神秘一笑，「最近我确实摸到了一个赚钱的门道，而且这个方法在国内还鲜为人知，所以我这次回来打算好好赚一笔的。」
「喔？」赵盛来了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知道呢？」
表哥环顾四周，「人多嘴杂，在这里不合适。」
他接着说，「好收益一般都伴随着高风险，你……」
他指了指我，「我妹妹可不一定愿意你跟着我做。」
我也点头。
「我们也不追求大富大贵，钱嘛，够用就好。」
赵盛闻言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4.
赵盛跟我报备，明晚同事聚餐。
这是破天荒地第一次我要求一起去。
赵盛表情有些奇怪。
「都是一帮你不认识的人，这种场合你以前不去的。」
「我想了想，你升职了我也应该跟你的同事们打个照面，不然显得我不是很大方。」
「其实没关系的，你们平时也见不着……」
「今晚我就穿这件吧，」我从衣橱里挑出一件衣服，转移了话题。
他拗不过我，皱了皱眉。
我余光瞥见他出去了，手上突然没了劲，连衣服也拿不住了。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5.
晚上聚餐。
我们是来得最迟的。
推门进去，一看到我，里面的人热闹气氛顿住了。
「啊哈哈，赵总，这位就是嫂子吧，好漂亮啊哈哈。」
有人出来打着圆场。
我冲他们淡淡一笑。
「大家好，我是赵盛的妻子，你们随意称呼，我无所谓。」
其他人跟着前面的人喊我嫂子，只是他们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带着微微的尴尬。
我看了莫名有些好笑。
这顿饭最煎熬的应该是他们吧。
圆桌上只剩下一个空位了，空位的两边分别坐了一男一女。
女的……
应该就是她吧。
我在她不甚友善的目光下坐在了她身边的空位上。
「赵总坐这儿，」空位另一边的男生主动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赵盛。
他顿了顿，坐下，让服务员上菜，热络地招呼起大家。
我抬手夹菜，露出了一手臂的奢侈品饰品，光中指上的大钻戒就足够耀目夺眼了。
「哇，嫂子，你这钻戒也太好看了吧！」一个女孩惊呼出声，有意无意地瞥了我身边的女人一眼，「赵总对你可真好。」
「噢，这个啊，」我淡淡一笑，「这是他买来哄我开心的小玩意罢了，一惹我生气就光买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也就这种场合带一带，我都觉得他浪费钱呢。」
「嫂子，凡尔赛咯。」
大家起哄，气氛逐渐热络。
我客气地招呼身边的女人，「吃菜啊，多吃点。」
顺手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叶子。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我，笑得很勉强，「....谢谢。」
「哎，你在公司里是什么岗位？」
「行政。」
「行政啊，行政不错，」我转头对着赵盛说，「你不是总说公司行政做得不错吗，原来就是这个小姑娘啊，是挺不错。」
赵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女人，含糊不清地道，「嗯.....晓青还行....」
「原来你叫晓青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似曾相似。」
她笑而不语，并不想搭话。
过了半小时，我站起身。
「晓青，我上个洗手间，你帮我把包看一下，老赵上周刚给我买的，贵得我心疼，我就不带进洗手间了，怕弄脏了。」
说完，我也不看她的表情，径直转头走了。
6.
「琦琦，这个月你怎么刷了这么多钱？」
赵盛拿着手机上的电子账单问我。
「我给咱们的爸妈们都报了全身体检，想着一并检查一下我们也好放心。」
我抹着护肤品，淡淡道，「我还分别给他们都买了重疾险，每个月都要交这么多。」
「什么，爸妈身体一向都不错，这些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啊！」
他的语气恼怒。
「商量？」我冷笑，「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你在忙就是说这点小事你自己解决，那我能怎么办，自己解决了呗。」
赵盛被我怼地哑口无言。
下午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里的他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孟琦琦，你是不是又去消费了？」
我没否认。
「你知不知道钱多难赚，你怎么还流水似地往外花。」
「去年不是你让我把家里的旧家电旧家具换了的嘛，前阵子一直没空，这阵子闲下来了，正好一起换了。」
我提高音量，「这些都是日常开支，我又不是去买包买鞋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懒得跟你说。」
说完，电话就挂了。
7.
我约闺蜜在商场里逛街。
只逛了一会，我们手上就多了不少奢侈品袋子。
我在挑选包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了一位熟人路过。
正好她旁边的人也跟我对视了一眼。
「哎，嫂子，你也在这里。」
她拉着身边的人走了过来，客套地打招呼。
我抬眼认出了她，她是那晚聚会里的一个女孩。
「是啊，这不是老赵发工资了嘛，非要我拿着卡过来刷，没办法……」
我无奈一笑，转头看向女孩身边的人。
「晓青，你来帮我看看，」我拿起两个包，「你说是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我纠结半天了。」
晓青脸色不佳，「左边的吧。」
「是吗？」我放下右手的包，拿起左手上的包仔细看，「我也喜欢这个多一点，没想到咱俩品味倒是挺一致的。」
闻言，晓青的脸色更差了。
这还不够。
我指着她手里拎着的小众品牌的包。
「晓青，你的包已经这么旧了，也该换了，要不我们都买这一款吧。」
「不了吧，这里的包这么贵，不是我们这些人能买得起的。」她语气不佳，「我没有老公养着，享不起这个福。」
「啊，不会吧，你的男朋友也不给你买吗？」我惊讶，「给女朋友买包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如果包都不给你买，以后还怎么指望他能给你幸福啊。」
「作为过来人，姐姐要教教你，这男人啊在婚前都不会为你花钱，以后结了婚更难指望了，千万不要心疼男人。」
我举着手里的信用卡，「你看，我的卡就是这么得来的，都是经验所谈。」
晓青身边的女孩瞥见她不说话，出来打圆场。
「嫂子，我们定了位置要吃饭，时间快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嗯嗯，去吧去吧。」
我笑着挥手。
——笑意不达眼底。
8.
周末回公婆家吃饭。
一落座就是老生常谈的催婚话题。
只是这一次我顺着回应了。
「宝宝的事情我们已经在筹划了，现在事业家庭都稳定了，是时候把这个计划提上议程了。」
我看着赵盛，「老公，你说呢？」
「孩子.....」他扒拉了几口饭，「不急，不急，顺其自然吧。」
婆婆站在我这边，「什么不急，跟你同龄的朋友二胎都来了，怎么不急！这次琦琦说得对，你得听。」
「是啊，以后花钱也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了，等娃一生下来，用钱的地方可多着，你也该有点规划了。」公公附和道。
赵盛表现得有些烦躁，敷衍地应了两句。
回去的路上，我再次挑起这个话题。
「我们结婚也这么久了，该要有个孩子了吧。」
「怎么连你也....」赵盛开着车，「我们还年轻，多玩几年再说吧，我不想自己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你觉得孩子是压力，」我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在你心里，我也是你的压力。」
「我们讨论着事情，你怎么突然又说这样的话。」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吗。」
我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期望听见怎样的回答。
「你就是闲着胡思乱想，我工作忙是因为我升职了位置还不稳，我得多付出努力巩固它，等我稳下来，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男人啊，总是有这样那样无数的理由。
上升期需要努力，所以忙。
升职了需要巩固，所以忙。
达到顶峰了日理万机，所以忙。
我突然就丧失了说话的欲望，静静地看着窗外。
9.
「嫂子，我是晓青。」
我很意外地接到了晓青的电话。
「晚上赵总请我们团队的同事吃饭，你也一起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刚挂了电话，短信就来了。
晚上我如期赴约。
打开包厢的门，看见我的那霎那，赵盛呆住了。
他正一手搂住晓青的肩膀，一边热络地跟人碰杯。
我扬起淡淡地笑容。
「不好意思来晚了，晓青发给我的时间我以为是开席的时间，没想到你们都这么准时。」
听见晓青两个字，赵盛就像如梦初醒一般，怔了一下，马上把手收了回来。
「晓青让你来的？」
「是啊，」晓青主动接话道，「嫂子之前不是来过一回嘛，我想着这么好玩的局也该让嫂子一起来玩，人多热闹嘛。」
「赵总，你事业有成了，也该带嫂子多出来见见市面嘛，免得嫂子整天逛街购物买东西的，多无聊啊，」她笑着问大家，「你们说，赵总是不是不贴心？」
赵盛笑不出来，他瞥了晓青一眼，随后笑着看向我。
「这样的局就是我们几个喝喝酒而已，我是怕你闷。」
「你们喝你们的，我可以跟嫂子聊天，」晓青插话道，「嫂子对逛街购物那么热衷，肯定熟悉不少的牌子，正好，最近有人送了我一个包包，嫂子帮我鉴定鉴定呗。」
她说着，拿起放在身侧的包，走到我面前。
「送的人说是限量版，可是我不懂啊，不知道这玩意值不值钱的，嫂子你有眼光，你帮我看看。「
包是耳熟能详的奢侈品大牌。
若是真想鉴定，随便一家商场都可以鉴定。
她这么做....
别有用心罢了。
「这一款啊，我也有，」我指了指赵盛，「老赵送的。」
「他送我的时候我还嫌他眼光差，没想到你朋友也是直男审美啊。」
我打趣地说道。
她表情有丝僵硬，若有似无地朝着赵盛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不是嘛，不仅直男还很懦弱，还骗我说限量版呢，」她挥了挥手，「不说他了，说起来就来气。」
「服务员加菜！」
「上酒上酒！」
包厢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掩盖住晓青的声音。
自从那天聚会结束后，赵盛老老实实准时上下班呆在家里了一阵子。
没过多久就公干出差了。
家里的灯泡坏了，我不知道新的灯泡放在哪里，打了个电话去问他。
电话接起来了，说话的人却不是他。
「你好，找赵总有什么事吗？」
我握住手机的手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
「我是他老婆。」
「噢——是嫂子啊。」
这声音真是刺耳啊。
「赵总洗澡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一会转达他。」
「他去洗澡你还在他房里，是一会要你搓澡啊还是洗脚啊。」
我心头起了一股怒火，烧得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别误会，嫂子，我们是在一个房间谈公事，但是赵总说想先洗个澡，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语气却没有抱歉的意思。
「晓青，女人还是要点边界感得好。」
「嫂子，我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赵总平日里很关照我，职场上提携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他，所以努力工作。」
「生活中，我只是把他当作我的哥哥来看待，他性格好脾气好，又幽默风趣，平日里还很贴心，经常送我....我们同事礼物。」
「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他的，所以只能加倍努力来表达感激了。」
末了，她还加了一句。
「嫂子，你别多心。」
我刚想说话，电话里就隐隐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以及赵盛那把化成灰我都认得的声音。
「跟谁聊天呢，聊这么久。」
「你老婆。」晓青说。
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电话里换了人。
「琦琦，你找我啊，我刚才在洗澡呢，晓青跟其他同事一起在我房里等我，你知道的，我这人有点洁癖，外出一整天回来不洗澡就无法安心工作，但是工作还没完，我又放心不下，所以让他们在我房间里等着，正好你电话过来了，晓青就顺手帮我接了一下.....」
赵盛劈里啪啦一顿说，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话到了嘴边反而就不想说了。
疲惫感席卷而来。
我掐断了电话，觉得他们吵得我脑子疼。
明明我就只想问灯泡放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好好给我一个答案呢。
9.
我受不了了。
决定在赵盛出差回来后就跟他摊牌了。
他似乎隐隐也觉得有事发生，回程的日期延迟了好几天。
那天正是台风天，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雨就跟不要钱似得一直下。
我就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他说两点到家。
我坐在客厅里等到了六点。
「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推着行李箱进来，衣服上是雨水打湿的痕迹。
他顺手按亮了门边的开关。
灯亮的瞬间，他吓了一跳。
似乎是没想到我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客厅里，连灯也没打开。
「琦琦.....吃饭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
「我们现在可以坐下聊聊吗？」
他看了我一眼，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拿纸巾擦了擦打湿的头发，坐在沙发上。
「你想聊什么？」
「我们离婚吧。」
在结婚前，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说出这句话，甚至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你会后悔的。」
我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他听见这句话的反应，或是歇斯底里的生气，或是焦急不安的解释，或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或是声泪俱下的自省。
倒是没想过他也能跟我一样冷静。
我们平静地就像是在交流晚上吃什么。
「出轨的是你。」
「琦琦，」赵盛看着我，「你不要太天真了，在这个社会上，混到我这个位置，不跟人打交道是不可能的，我每晚都要应酬。」
「男人聚在一起，内容不是喝酒就是女人，即便是我再怎么不情愿，我也要为了工作去强行融入。」
「晓青她胆子大，放得开，在酒局上游刃有余，帮助了我很多，所以我才给她送礼物的。」
「是吗？」
我竟想不到赵盛的嘴里也能说出这些鬼话。
他甚至还期盼我能相信。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出轨，晓青只是我工作上需要的工具而已，就像是车，我出行必备的交通工具，因为我有用得着它的地方，所以我会定期送车去保养，也会经常去洗车，把钱花在车子上，就是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出行的方便。」
「琦琦，晓青的作用跟车是一样的，你只要这样想，你就会好理解的，对不对。」
这一刻，我居然挺佩服赵盛的脑回路，为了欺骗我，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
「我每天这么努力的拼搏就是想让咱俩的日子过得好一点，通过各种方法让我的事业变得更好，我有什么错？」
转换概念这一招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晓青=工具，出轨不是出轨，而是利用工具。
嗯，蛮有创意的。
「琦琦，我最爱的还是你，这是绝对不会变的，你放心。」
「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就放年假，我们出去旅行出去玩，去散心。」
「晓青这件事我会好好搞定的，以后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忘记这件事，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好的，好不好？」
怎么说呢。
这饼确实是新鲜滚烫带着香气的。
但是仅适用于职场，并不适用于婚姻。
「琦琦，你说话啊，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直直地看着我。
我抬眸。
「我要离婚。」
他「啧」了一声，「你看你，怎么还是听不明白，晓青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我们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走到离婚这一步吗？」
「你不是喜欢孩子吗？那我们就生，即便是现在条件还没达到养孩子的条件，但是也没关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
挺好笑的，孩子是为了我生的。
「我要离婚。」
「琦琦，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婚以后的日子，」他双手环胸，「你过惯了这样舒坦的日子，离开了我，你觉得自己还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标准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嗯，你这确实是说到我点子上了。」
我要跟他好好谈的就是这件事。
「我们的财产分割问题，我觉得我们还是提前说好，省得到了打官司那一步大家都难看。」
赵盛冷冷地看着我。
「我们住的房子是我爸妈给我的婚前财产，所以归我，这点没异议吧。」
我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清楚写明。
「车子是我们婚后买的，一套房算是我们婚后投资的不动产，还有各自的银行卡里的钱，这些都平等分了。」
「车子归你，反正我也不怎么开，你就按照市值折现给我，房子就留给你，免得你留宿街头，也按照市值折现吧，银行卡里的你就摸着良心给。」
「噢，对了，」我从包里掏出一叠小票，「按照法律规定：《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二条，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下列财产，为夫妻的共同财产，夫妻有平等的处理权。」
我把小票一张一张叠平，「这些都是你线下给晓青买的礼物，我算了下，可价值不菲呢，至于其他渠道购买的，我也懒得追究了，你就把这些也算上，一并折现给我就好了。」
「琦琦，你是不是早就动了分我财产的心思了？」
赵盛气急败坏，指着我说，「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你凭什么？」
「凭你不尊重婚姻。」
10
自从那次大吵后，赵盛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我接到了晓青的电话。
她一开口就是盛气凌人的语气，「你凭什么要求把赵哥送我的东西要回去....」
这样的语气我听着耳朵不舒服，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同样的号码是在下午打来的。
我径直按了红色的按键。
我不是赵盛，我没有在她这里浪费时间的理由。
等我下了班，看见她就坐在公司门口等着我。
看见我之后走到我面前，「我想跟你聊聊。」
「我看没这个必要。」
「那我们就在这里说。」
正值下班期间，人来人往，经过我们身边竖着耳朵企图听见什么。
她以为我会因为丢脸而被迫同意换个地方。
「好，那就在这里说。」我也坐了下来，「反正做小三的也不是我。」
即便是再更加公开的场合，我也问心无愧。
「小三」二字敏感又令人幻想，许多人都朝着她投去打量的目光。
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下，晓青先受不了了。
站起身来对我放了狠话。
「你现在不跟我谈，以后就算跪着找我，我也不会搭理你。」
我笑了。
「第一我没有义务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第二你现在的身份还能如此张扬地跟我说话，就说明你没有想跟我认真谈的态度，所以我更没理由浪费这时间了。」
晓青气急败坏，拎起包就走了。
我看了眼表。
耽误了我十分钟下班时间。
11.
我们在不欢而散的情况下签字离婚。
财产也分割完毕，以后赵盛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名字也不会与他的名字同时出现了。
我辞了工，将钱入股了新的事业，孤注一掷去拼搏。
手机响了。
看见上面的名字，我接了起来。
「琦琦，他好像被逼急了，准备来把大的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爱冒险爱赌自大，他会越玩越大的。」
「你这婚一离，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他背后没少跟我吐槽。」
我嗤笑，「哪里是离婚给他的压力，只怕是他流水一样地花钱，拼命地用钱来伪装自己的豪气与大度，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危机，这脏水也能泼到我身上吗？」
「也是，让他欺负我们琦琦。」
「哥，你也别管了，反正我们话已经说到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最后的结果也应该由他自己承担，高收益高风险的事情，他已经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没理由不知道的。」
「行吧，希望他脑子清醒一点，不要等一无所有了之后再去缠着你。」
11.
半个月后，我的新店顺利开张了。
不少的朋友都来捧场祝贺。
新店开业大酬宾三日，活动力度大，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员们帮不过来，我就一早也来帮忙了。
我穿着便服，正伸手要把标签从衣服里掏出来，整理一下。
耳边却不知从哪里传来讥讽的声音。
「真巧啊，还能在商场遇见你，没想到你离了婚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我转头，是最不想看见的人。
——晓青。
我没理她，继续整理着。
「嫂子，」她捂住嘴，「噢，不是，看我这坏记性，你现在不是嫂子了。」
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我才是嫂子。」
见我不回应，她又上前一步，非凑到我跟前显摆，「按照辈分来说，我应该喊你一声姐姐吧，而且在年纪上，我也确实应该这么喊。」
「姐姐，你现在的情况我也知道，离开了赵哥，没有了经济来源，是挺可怜的。」
我当她的话是耳旁风，一直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你这爱逛街爱购物的习惯一直改掉应该也是很痛苦的，而我，刚得了赵哥的卡不知道该买什么东西，也是挺苦恼的。」
晓青特意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赵盛的卡。
「琦琦姐，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告诉告诉我，这家店有什么值得买的，或者是你想买但是看了标签后又买不起的，或许我可以买了借给姐姐看看。」
呵，真是谢谢了。
一位店员刚送走了顾客，转头看见我，惊喜地上前打招呼。
「老板娘，您怎么来了？」
我笑着回答，「店里人手不够，我也来打工了。」
「你好，我想看一下这个款式，有没有人.....」
那头又有顾客想要看衣服，店员打了招呼后匆匆离去。
我转身又回去继续整理，没想到晓青还站在原地，只是表情有些怪异，很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你买东西的话就买，不买的话麻烦让一让，店里很忙的，你别挡着我做生意了。」
我对她下逐客令。
「你还有钱开奢侈品店，」她话里很诧异的样子，随后又皱了皱眉，「你居然分走了赵哥这么多钱，你还真是贪心啊。」
「不好意思，财产如何平分是我跟赵盛之间的事情，你想知道具体的可以自己去问他，不要在这里烦着我，我不想听。」
末了，我又补了一句。
「他分给我的只是小部分而已，他远比你想得有钱。」
她似乎是被气到了，怒冲冲地走出店，我从反射的玻璃镜中看见她拿着卡走进了另一家奢侈品店里。
估计今晚赵盛得大出血咯。
12.
赵盛连着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第四次震动起来时，我才慢悠悠地按了接听键。
「琦琦，你能联系上表哥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找表哥那你找他去啊，找前妻算是怎么回事啊。」
「我联系不上他，我找了他好久了。」
他的语气略显焦急。
「我跟他最后一次见也就是我们吃饭那次，平时也没联系的，我怎么会知道。」
「琦琦，」他非常认真，「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不帮我，我就彻底完了。」
我莫名有些好笑。
「赵盛，麻烦你搞清楚，我们现在是离婚的关系，」我重申，「离婚，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就是我们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了。」
「我知道，琦琦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错了，你帮我找到表哥。」
我不说话。
「琦琦，你真的要帮帮我，我投了很多钱在表哥项目那里，现在他不见了，我的钱也就拿不回来了，我几乎把我整个身家都压进去了，找不到他我就真的完了。」
「对不起琦琦，我知道是我出轨伤害了你，你能不能最后帮我这一次。」
「你知道帮我找到他，我就再也不会烦你了。」
这个男人做什么事情从来都带着目的性，他能向我认错向我道歉，完全也是想要通过我达到找到表哥的目的。
他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13.
隔天，表哥主动联系我了。
「老赵这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急眼了，满世界找我。我再三告诫了，这项目收益高风险也大，让他谨慎投入，他非是不听，被之前的红利赚红了眼，现在好了，都赔进去了。」
表哥冷哼，「这会找我能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给他退钱。」
「赵盛找过我了，为了找你他还跟我道歉了，没想到啊，离婚我都没能等来的道歉，因为你，我等到了。」
我自嘲地笑笑，听起来真讽刺。
「妹啊，这人确实不靠谱，哥现在才见识到，平日里见面的时候人五人六的看着挺像样的，真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人。」他低声道，「据说他这么急着赚钱是为了填补信用卡的债务，好像是他在外面勾搭的那女的，拿着他的卡一顿刷，都给他刷透支了都。」
「是吗？」
「对啊，我也是听人说的，本来在这关头上，他就有点周转困难了，这下好了，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被人这样唰唰唰放了血，爬都爬不起来了，估计他也是不甘心，好好的富裕日子过成得一塌糊涂了，所以想趁着最后一把搏一搏，东山再起。」
「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我说，你离婚是正确的选择，早日脱离苦海，如果你现在还在婚内，现在就要为了他的一堆债缩衣节食了。」
挂了电话，我内心万分感慨。
赵盛终究还是自己跳入了火坑。
虽然自己在火堆边加了几幅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14.
局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在我的意料之中。
在一开始，我发现了晓青的存在后，刚开始那几周确实痛苦难受，我每天活在悲痛哀愁以及对自我的怀疑之中。
赵盛出轨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才让他有了找其他女人的心思？
难道是我没有为他分担烦恼，所以他找了能让他放松的人？
还是我没尽到做妻子的义务？
我陷入自责与自我批评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我意识迷离地走在街上，等我缓过神来，我就发现自己到了赵盛公司楼下。
还....还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很年轻，样貌姣好，身材高挑。
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我躲在拐角，偷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狼狈的举动。
「看到了吧，」她洋洋得意地举起自己的手腕，显摆给旁边的人看，「这是最新款。」
「该不会是....」有人眼神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她丝毫不惧，点点头。
「嗯，他送的。」她的自豪展现在脸上，「虽然我现在还不是赵太太，但是赵太太有什么好的，她没有的，我都有。」
「哇噢——」旁边的人起哄，「你这待遇可比赵太太还要赵太太啊。」
「唔，所以我也不急了，反正他的时间他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了，我也就先处着呗。」
「晓青，你可真厉害啊，赵总都被你拿下了。」
「还行吧。」
她们嘻嘻笑笑地朝着远处走去。
尖锐的笑声却在我耳畔游荡，久久散不去。
仿佛在讥讽我，嘲笑我。
我彻底清醒了。
赵盛出轨那是他单纯抵不住诱惑而已，与我无关。
即便我是再好的人，日子久了，他依然觉得野花比较香。
哪怕这朵野花是用牛粪浇灌的。
被欲望蒙住双眼的他，只闻得见花香，闻不到牛粪翻飞。
如果这样的问题，我还能强行怪到自己身上。
我还真枉费了国家对我的九年义务教育。
我擦了擦眼泪。
心头埋下一粒种子。
15.
表哥回国原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但是也恰巧适逢他回国，让我的计划更加完善。
表哥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的人生起起伏伏，如果找个导演拍出来，将会是 80 集起步的连续剧。
他可以说是经历过破产-暴富-贫穷-富裕-中产-小康等各种阶段。
在各个阶段阶层都呆过的人。
这样的人，他不惧风险，敢于冒险。
所以能让他从事的，一定是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
我带赵盛跟表哥一起吃饭，席间故意惊叹表哥手上金灿灿的劳力士手表，羡慕地感叹他赚了大钱，收入丰富。
表哥出于骄傲以及自得的心态，他把手头的项目告诉了我们。
在饭桌上，他们俩的对话就没听过。
赵盛听得津津有味。
我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的第二步，我倒是废了好大的力气克服自己原本的性格。
赵盛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喜欢参加各种聚会的场合。
但是为了我的计划，我硬着头皮跟他参加了同事的饭局。
在饭桌上，我故意坐在了晓青的身边，频繁地夹菜就是为了炫耀满手臂的饰品，以及那颗晃人眼的大钻戒。
钻戒是我们的结婚戒指，放在保险柜里都要长毛了，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用得上。
赵盛是个直男，他记不住给我买过的东西，甚至也记不住有多久没给我送过礼物了。
所以我信口胡诌，一点也不怕他拆穿。
我能看到晓青听到这些话看到戒指看到包包时，眼里的震惊、愤懑、嫉妒以及难以置信的情绪。
我想看到的就是这些。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为了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我几乎每天都在赵盛公司附近的商场里晃悠，为的就是偶遇晓青。
并且让她看到，她口中不值一提的赵太太是如何挥金如土的。
女人的攀比心与嫉妒心燃烧起来的时候，会焚烧身边的一切。
包括赵盛。
在她自作主张邀请我参加聚会的时候。
我知道，这把火已经在加速燃烧了。
而我在店里再次偶遇她，并告诉她，赵盛远比她想象的有钱时。
那把火已经燃到了顶峰。
赵盛的经济已经缺了个大口子，为了填补这个口子，他势必拆东墙补西墙，在如此循环的重压下，他能想到的必然是孤注一掷的收益。
而表哥恰好正中他的心怀。
他能有今天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的。
我透过这场婚姻也看透了他。
情情爱爱的时光终究是过眼云烟。
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我放下他了，也把眼界放宽了。
生活里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去关注。
而他。
不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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