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女友,在线怼人

出自专栏《恋爱碟中谍:身披马甲,百战不殆》

当被校园恶霸逼到墙角,我给网恋对象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结果恶霸的手机响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半天,他不信邪地按下播放键。

「乖,没生你气呢,等我晚点回家了再聊。」

无疑就是刚才我发出去的语音。

他卸去了最初的不可一世,表情呆滞又迷茫,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从他手中抽出手机,删除好友。

「恭喜你,不知名的男朋友,现在你单身了。」

1.

我是被带到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的。

原因不明。

据说是因为我欺负了级花,把人给整哭了,可我连级花是谁都不知道。

我严重怀疑他们抓错了人。

回想我转学到这里两周了,安分守己,啥事也没干啊。

直到带我来这儿的小黄毛邀功般向谁说道:「安安,我把夏林星带过来了,你说,想让她怎样道歉,哭着还是跪着?」

还真是我,指名道姓的我。

面前一大堆人,男的女的,烟雾缭绕。

打不过。

那就 PLAN B 吧,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我将目光锁定在坐在中间一个木箱子上的人,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手机,长得挺精致,剪着帅气的短发,所有人中就她看起来最不高兴。

我的眼泪说来就来,完全诠释了「我错了」三个大字。

先发制人,我一步冲到那人面前。

「呜呜呜呜,级花小姐姐,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最喜欢漂亮小姐姐了!怎么可能欺负你呢!」

全场寂静起码半分钟。

旁边有人爆发了,哭得比我还伤心:「夏林星,你看清楚!我才是陈安安!」

陈安安是谁……哦,级花。

我尴尬地转过头,都忘了继续流眼泪。

那女生长发飘飘,但刚才一直低着头在抽泣,活像个女鬼。

嘴角抽了抽,我半天对陈安安蹦出一句话:「可你没她漂亮啊。」

回头,那坐在木箱上的短发美女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屏幕移过来,凉凉地看着我,没有表情,只是能感受到她特别特别不高兴。

我灵光一现:「哦,我知道了,你是校花!」

全场这次寂静了起码一分钟,我怀疑就算有人想蹦个屁,他也憋住了。

短发美女突然站起来,卧槽,比我高一个多的头,起码一八五,而且这肩宽……这身材……

求知欲让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

像个钢板。

「你男的啊?」我讪讪地收回手。

半晌,他突然露出讽刺的一抹笑。他不笑时冷漠至极,笑起来又带着种肆意妄为的张狂。

「夏林星是吧?」他的声音低沉,和精致的五官有些反差。

我「啊」了声,算是回应。

他侧头点了一支烟:「装疯卖傻这套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薄薄的烟雾往我脸上飘,他看向我身后的黄毛:「别被这女人骗了。看她刚才哭得厉害,都是玩你们呢。你上赶着出头,她指不定在心里笑你是舔狗。」

好家伙,一眼洞穿我的想法。

「这样的人,得让她打从心底害怕才行。」

他懒懒坐下,恢复成那副漠不关己的态度,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发出一声不耐地「啧」

那个黄毛伸手来拉我:「臭婊子,居然敢……」

我退了一步,一个过肩摔。

「咚」一声重响,黄毛发出惨叫,还伴随着陈安安等几个女生刺耳尖叫。

我盯着木箱上坐着的人,不装了:「怎么让我打心底害怕呢?这样?」我指了指地上瘫着的黄毛。

那人看向我,在周围错愕震惊的目光下,他只是淡漠地看着我。

「身体的疼痛是最低级的害怕,」他指了指心口,「我说了,要让一个人真的害怕,得从这儿。」

疯子。

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危险,凭着我的直觉,不惹为妙。

「行吧,」我敷衍道,「你说是就是。」

嘴里这么说,其实我的眼睛已经找好了路线。

墙不高,踩着俩木箱我能翻过去。

本想趁着没注意,直接跳到这人所坐的木箱上,可我刚一动,他就像看穿了我似的,长腿一伸,将我拦在了墙角。

「还没说你能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真是个狗东西。

我算是栽了。

刚好这时我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叮叮叮叮连着传来好多条信息,这么喜欢搞信息轰炸的,就只有我那黏人的网恋对象了。

「那得先等等,我回个消息,」我掏出手机,「我男朋友很黏人。」

十分钟前

【狗皮膏药:在?】

【狗皮膏药:你在干嘛?】

【狗皮膏药:为什么又不理我???】

【狗皮膏药:你是不是厌烦我了,才俩个月,你对我就没感情了???】

八分钟前

【狗皮膏药: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狗皮膏药:不准】

【狗皮膏药:我不同意!】

五分钟前

【狗皮膏药:我错了行不行,虽然也不知道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但我错了行不行】

【狗皮膏药:你别生气好不好】

【狗皮膏药:小猪佩奇委屈.JPG】

我语音回他,声音温柔。

「乖,没生你气呢,晚点回家了再聊。」

就在我发出去的那一刻,面前这人的手机响了。

……真巧。

他似乎也觉得巧,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好会儿,他不信邪地点开手机。

无疑,正是在下的语音。

他卸去了最初的不可一世,表情呆滞又迷茫,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真是草了,老子被网骗了。

我以为他脆弱,善良,胆小又敏感。

从他手中抽出手机,果断地点了删除好友。

「恭喜你,不知名的男朋友,现在你单身了。」

2.

我问同桌蒋琳,他是谁?

蒋琳还愣了下:「谁是谁?」

我朝她手机上正在看的那张照片扬了扬下巴:「他。」

蒋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夏林星,他你都不认识,你来学校是两个星期,不是两天!」

照片上的人捞起球衣在擦汗,腰线呈现出好看的弧度,腹肌和人鱼线若影若现,腹部的肌肤比脸上还要白,怪不得蒋琳看得那么专注,这确实是惹人遐想。

蒋琳热情的向我介绍:「十三班的李宴歌,十三班你总知道吧,有钱人的那个班……李宴歌就是里面最浑的一个。全校包括高三那泼人都不敢惹他,他背景强,手段又狠。」

「那你看他干嘛,」我明知故问。

「好看啊,」蒋琳还把照片上的腹肌放大递给我,「你别看他身材这样,脸长得完全是另一种画风,我找找她们以前拍得……」

一边说一边滑起了相册,还善意的提醒我:「不过这些照片都是偷偷拍得,别让这哥子知道了。我听说有一次谁怼着他脸拍了一张,这哥子笑眯眯地把人手机直接给摔了,虽然后面原价赔偿,但那阵仗还是挺吓人的。」

「喏,这一张,简直神颜有没有。」

这张一看就是偷拍,只拍了大半个侧脸,少年正低着头看落叶,鼻梁又高又挺。

「怎么说呢?他这长相,与其用帅来形容,不如说是漂亮啊,」蒋琳道,「哦对,这也是这哥子的逆鳞,不能说他女相,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有男生就拿这开玩笑,对方四个人,被李宴歌全部送进了医院,最后却是那些人转了校。」

「所以说,阿星呐,」蒋琳收回手机,郑重其事,「这人只能远观,绝不要去试着接近,懂吗?」

我:「……」

糟透了,我不仅接近,还当了这人两个月的网恋女友。

还好分手了。

属实及时止损,干得漂亮。

3.

我和李宴歌认识,是在王者峡谷里。

我那时才玩没几天,菜得手指绞在一起都能打个结。

美女千千万,我就喜欢玩孙策,我被这个该死的男人 MAN 住了。

一日正在打个 0-4 的局,打野突然激情开麦。

「这 TM 的孙策也太废物了吧,真是孤儿才打得出来的操作。」

我这人打游戏有个特点,手菜,但嘴很强。

我烦他可能会拿性别攻击我,所以没有开麦,只是语音输入。

【5 岁学会带线:我是不是孤儿你说了不算,但我知道你不是】

【5 岁学会带线:因为你有爹,老子就是你的爹】

【5 岁学会带线:现在爹要教你一个道理】

【5 岁学会带线:滚去你的野区发育,不要来你爹这讨骂】

【5 岁学会带线:多学习学习别人射手哥,真正的强,才值得别人尊敬】

这射手哥 13-1,人狠话不多,是个没有感情的输出机器。

我非常欣赏,积极充当工具人。

【哥,别把我当人】

【我只是你的交通工具】

我的大招是开船,能载着人在地图上到处跑。射手哥也不搭理我,只是该上船就上船,我都能看着「方便」二字明晃晃挂在我孙策后脑勺。

只是一次我俩冲进了人群,对面五个人什么技能都往我们身上交。

我非常义气,一人扛住。

【哥,你值钱,你快走】

射手哥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我光荣牺牲,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尸体,有些落寞。

游戏很快在射手哥的带领下结束,胜利两个大字出现在我手机屏幕。

紧接而来的还有组队邀请。

来自【不听】的邀请。

我愣了一会儿,卧槽,这不是那大腿射手哥的 ID 吗。

我 360 度旋转跳跃再劈了个叉地进队抱住大腿。

【五岁学会带线:哥,您这是……】

讨好的嘴脸显而易见。

【不听:再带你赢一把】

【不听:算是上把我支付给你的】

【不听:船票】

4.

然后我们连输三把。

【不听:你还不睡吗?】

我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瞧不起谁呢。

【5 岁学会带线:赢一把再睡!】

真就亿把。直到两点半,我们也没能赢一把。

我直到现在也严重怀疑那一天他是在演我。

因为他把把都打得稀烂,别人双排是 1+1 大于 2,我俩双排仿佛比谁更菜,给对面带来买一送一的简单游戏体验。

甚至有一把我都拿了好几个人头,他还在送。

队友都开始发挥了。

【射手是因为马没了所以在游戏里用你的死来祭奠吗?菜狗】

我是真恶心这种打游戏要问候别人父母的。

【5 岁开始带线:哟,说话这么好听,应该是上完厕所记得擦嘴了吧?】

【5 岁开始带线:吓得我我还以为是哪个大神】

【5 岁开始带线:一看战绩 1-1,搁这玩中路 SOLO 呢】

【5 岁开始带线: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人,毕竟你和小兵的区别就是你会打字,我往手机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会支援】

那边半天憋出一句话。

【关你什么事?】

我乐了。

【5 岁开始带线:就是想骂你而已】

我把人给说退了,他直接断开连接,用行动告诉我他被骂得还不了嘴有多生气。

【5 岁开始带线:哦豁】

【5 岁开始带线:我方痛失一个会打字的小兵】

【5 岁开始带线:我错了,原来小兵也有感情,这么玻璃心】

其实我对这把已经不报希望,毕竟团队游戏少一个队友还是挺伤的,但为了缓和气氛,我依然乐呵呵地输入道。

突然——

【不听:孙策】

咦?这哥子突然喊本英雄是什么意思。

【5 岁开始带线:嗯?】

【不听:开船】

诶诶诶?我看着站在屏幕中孙策旁边的公孙离,大招还没按出来,又见他发了一句。

【不听:带你去杀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的战绩是 0-3,我却鬼使神差的信了。我驾起我的船,猛男孙策豪放地操控着船的方向,身后长着兔耳朵的女郎公孙离带着杀气赶到战场。

对面的站位刚好在一起,我下船后控了五个。

公孙离撑开伞,残影点地。

对面连他的位置都没找到。

他在零零散散的枫叶中,四杀。

为什么是四杀……

因为我不小心拿了一个人头。

乘胜追击,我们四打五居然赢了,回到我俩组得小队,我满怀敬佩和歉意。

【5 岁开始带线:不好意思哈,哥,抢你五杀了】

【不听:不重要】

【不听:你控得好】

我还是忍不住问。

【5 岁开始带线:所以……之前你都是在用脚玩吗】

怎么突然就秀起来了。

【不听:我困了】

【5 岁开始带线:?】

【不听:所以我想赢一把睡觉】

我说真的,这个人有点狗。

但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事不像他说得这么简单,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和那个嘴臭的人有关。

【5 岁开始带线: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不听:?】

【5 岁开始带线:那个人骂你】

【不听:被骂就要不开心?】

【5 岁开始带线:反正我就不开心,我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他嘴里喷点香水】

【不听:别想了,他的网线都被你骂断了】

【5 岁开始带线:人菜嘴菜网也菜,他好可怜】

【不听:人都不在这儿,不用鞭尸了】

【5 岁开始带线:我骂了他,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只发出一句话。

【不听:我本来就没有不开心】

我懂,喝醉的人也会说自己没醉。

我直接忽略。

【5 岁开始带线:下次如果还有人骂你,你也别不开心】

【5 岁开始带线:因为我还是会给你骂回去】

我飞快地打字。

【5 岁开始带线:你放心,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5.

大概是一晚上的战败给我俩拉近了距离,后来上线看到对方在线我俩都会拉一下。他把把带飞,再也没有了那晚的菜鸡互啄。两个星期时间,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我对这个游戏逐渐熟练。

我们闭麦交流两星期,他一直以为我是大兄弟。

毕竟我和我哥从小就玩得好,性格难免男孩子了一点点。

嘤嘤嘤。

午饭时间,我和蒋琳一同往食堂走,遇到了从高三楼下来的言明。

言明高高瘦瘦,戴着眼镜,就这吃饭的路上都拿着本书看,俨然一副书呆子的样子。他成绩这么好,我妈又得念我了。

「看啥呢这么认真,」我凑过去一看。

「修补大脑」这样的一本书。

我露出惊恐的表情:「咋的,你大脑坏了?」

言明看着我,眼里满怀慈悲:「研究怎么给你修脑子呢。」

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哥,嘴比我还欠。

蒋琳在旁边扶掌叫好:「多么团结友爱的一家人。」

我们一路打打闹闹到了食堂,端着餐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刚坐下没一会儿,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传出大量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李宴歌,」蒋琳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卧槽,他居然也有吃食堂的一天。」

我也转过头看了眼。

他身形出色,在人群中也格外好找,更别说那样一张脸,走到哪儿都是焦点。他端着饭碗,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没个正形。

他身旁三五好友,都是一脉相传的没个正形。

这堆人坐在了我身后的饭桌。

蒋琳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离李宴歌最近的一次,现在我要用生命安全来偷拍一张,保佑我。」

她掏出手机。

我和言明像是看弱智一样看着她。

她用手指在身上飞快地点了点,嘴里念叨「阿门」,然后假装在玩手机一般,对着后面的餐桌按下快门。

好大的一声【咔嚓】

我:「……」好家伙,方圆二环以内桌子应该都能听到。

蒋琳仍保持着玩手机的动作,但脸上多出了份视死如归。

身后一人拍着桌子站起来:「有完没完啊你们这些女的……」

话还没说完,李宴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健,坐下。」

那人仍气不过:「李哥,她们又偷拍你。」

李宴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吃饭。」

按理说,这事也该这样算了,可我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回过头微微笑:「不是偷拍哦,光明正大拍的。」

我盯着李宴歌,阴阳怪气:「你不是长得很好看吗?好看就不要介意被别人看,对吧。」

言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和我唱惯了双簧的他依然和我打起配合。

「确实,如果每个人都能大方一点,那世界将会充满爱,」言明道。

我对李宴歌笑了笑:「谢谢你,让世界充满爱。」

回过头,我的笑容一秒拉垮,面无表情扒拉了两口饭。

言明用眼神询问我。

「你认识?得罪你了?好大的脾气」

我把我碗里的排骨丢到他碗里,眼神回答。

「吃你的饭」

就在我的排骨落到言明碗里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周健的惊叹。

「卧槽,李哥,怎么把筷子给撇断了。」

6.

我两三口就把盘里的饭菜刨完了。

因为身后总有一道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我吃得很不快乐。

强忍住我把手里的盘子往人脸上扔的冲动,我端起餐盘准备放到收盘区。

言明抬起头:「这就不吃了?你不该再添个两三碗简直说不过去。」

我翻了个白眼,大声:「被影响心情了,没胃口。」

「先走了,你们吃。」

说完转身就走,放完盘子后,我才发现李宴歌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吸引了众多目光。

我木着脸从他面前走过,出了食堂。

他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

我懒得理他,回到班上。

今天确实吃得挺快,班里还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到自己座位,前面的椅子也被人拉开,李宴歌毫不顾忌地坐了下来,全然不顾这是别人班。

我抬眼看他:「这位同学,有事?」

他靠着窗坐,侧过头看我,和昨日的轻狂散漫完全不一样,他认真地看着我。

半天,他喊我:「阿星。」

我之前同他说过家里人喊我阿星,他也可以这样喊。

「打住,」我冷笑一声,「我们可不熟,今天也就第二次见面,你还是叫我名字比较合适。」

他的眸色很深,眼尾上挑,像把小钩子,怪不得蒋琳天天盯着他的照片看,此时人就在我面前,我感觉他瞳孔里似乎藏着漩涡,随时能把人吸进去。

人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聋子。

「阿星,」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告诫,「我影响你的心情了吗?」

我脑门弹出青筋:「你说呢?」

「为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自个儿答上了:「你讨厌我。」

肯定的语气。

我提高了声音,似乎这样才能显得不违心;「对啊,我讨厌你。」

他沉默了好会儿。

「你喜欢上了别人。」又是自以为是的肯定语气。

我烦都烦死了,声音又大了些:「对啊,我喜欢上了别人!」

窗外的风把枝叶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着树叶缝隙钻进来,他的神色却变得黯淡。李宴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啥,想了半天结果屁都没蹦出一个,我耐心耗尽,想要开口赶人走。

突然,闷闷的声音传进耳边:「可是阿星,你说过会站在我这边的。」

回忆涌上心头,我愣了愣。

他抬起头,眼里荡着朦胧的涟漪,但沉淀的情绪却格外镇静:「所以,我求你,即使你喜欢上别人也好,要和别人交往也行,但是,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7.

其实要说起来,先告白的人,是我。

李宴歌说我讨厌他,我怎么可能讨厌他,我就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告得白。他说我喜欢上别人,这让我很生气。

我甚至比他更早动心,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我是个男人。

我承认,我从小野惯了,有时候连言明都比我娇弱。毕竟我俩自小父母离异,我跟着爹,言明跟着妈,这当妈的多细心啊,把言明教得知书达理,我爹不一样,心粗得跟个定海神针似得,人还忙,幸好奶奶就住隔壁街头,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于是我茁壮成长,在放养的生活中学会打架斗殴,小学的时候还有人会扯着我辫子说我又脏又臭,所以我妈才会不要我。后来初中没人能打过我,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然后四个月前,奶奶去世了。

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起来过。

就这样如此突然的,没法再见到她了。

言明跟我妈赶来时,我正坐在蒲团上守灵,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哈哈地笑:「哎哟,你们这是被西北的风刮过来的吧,头发都快被吹飞咧。」

我妈眼角微微泛红,看来路上是哭过,奶奶对她一直很好。

但到了这儿,反而不起波澜,如果不是眼角那点红,我都捉不住她伤心的痕迹。

更别说她还瞪我。

「我们是不是风刮过来的你别管,但你这样子,像是刚从煤山出洞一样,」她说,「赶快回家洗个澡去。」

「我不,」我熟练地拒绝。

我妈也懒得说我,放了包走向灵台,给奶奶上了三炷香。

言明跟在后面,他上香时跪在蒲团上,最后那一拜迟迟没有起来,我看到他的肩膀在轻轻抽动。

自小一旦到了寒暑假,我和言明就会住在奶奶家。

我和我妈突然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得移开目光。

怎么说呢。

两个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

下葬那天在下雨,我一路上淋了雨,回家后喷嚏连天。喝过药后,我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正值初夏,有蝉叫个不停。

蝉鸣声中,我听到我的手机收到信息。

拿起来一看,来自【大腿】的消息。

我还愣了一刻,哦,因为我们游戏很合拍,前段时间和他加了微信,不过聊天界面全是游戏里的组对邀请,话都没说过两句。

显而易见,【大腿】是我给他的备注。

【大腿:怎么不上线了?】

【STAR:最近在忙哦】

【大腿:期末考?】

哦对,再过一个月要期末了。

【STAR:在下不才,刚生下来学习的那根筋就被拔走了】

【大腿:……】

嗯到底是我的话太冷还是他终结话题。

好在我善于聊天。

【STAR:所以,你是来找我打游戏的吗?】

【大腿:我就问问】

我乐了。

【STAR:你关心我啊】

【大腿:……】

没意思,我怀疑这人的母语是无语。可我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玩。

【STAR:哥,不会短短两个星期的相处,你就发现你离不开我了吧】

【STAR: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STAR:我看出来了,你很珍惜】

他回了我短小精悍的一个字。

【大腿:滚】

我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笑完后紧跟而来的是巨大的心空,什么都装不进去的心脏,却又沉甸甸的重。

我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字。

【STAR:哥,人会有来世吗】

【大腿:不会】

哦,唯物主义者啊。其实我也不信人会转生,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然后了。

正握着手机发呆,突然一声震动。

【大腿:要来世有什么用】

【大腿:那是另一个人的来生了】

【大腿:人的一生为自己而活,足够了】

我走到阳台,黑压压的天空像是一块布,我被罩在这块布里找不到方向。

【STAR:如果人没有来世,那怎么见到想要见的人呢】

【大腿:见不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直言直语的人。

我觉得好笑,费力地扯了扯唇,也没能扬起一个笑。

【大腿:所以比见到更有用的,是记住】

我愣在原地。

【大腿:你现在在想他,那就代表已经见到他了】

【大腿:既然还能再见他】

【大腿:就开心一点去见他吧】

我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看着超市前的 LED 牌,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我的耳里有蝉鸣,还有隔壁小狗在叫。

【STAR:你是在安慰我吗?】

【大腿:你说呢?】

【STAR:那我现在想哭,你能安静的等我哭一会儿吗】

【大腿:可以】

我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眼泪肆无忌惮地流,那些在亲人面前都不肯表露出的软弱,却全盘告知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这一天糟透了,可他让我觉得也能接受。

当他说出「比见到更有用的,是记住」时。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整颗心脏在胸腔里的沸腾和喧嚣。

8.

经过这事,我和李宴歌亲近不少,我们不再只有游戏的交集。

我会同他聊 NBA,聊看好的球星,会分享给他我最喜欢的乐队的歌,我给他说我住在 A 城,今天天气很好,有时候也会聊上学,他知道我是体育生。

大概也是这样,让他对我的性别误解更深……

天地良心,那时的我完全是以一个小女生的心思在给有好感的男生分享。

所以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当我是体育肌肉猛男。

当我一次在游戏里因为着急告诉他下路有人来抓他,直接在和他的小队里开麦——

「哥,下路来人了,你往后退退,我现在开船过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操控的黄忠突然停了动静。

好会儿都没动。

然后被对面下来抓的打野直接带走。

辅助旁观了他的死亡,打字【这边建议网不好就不要玩游戏嗷】

我回应。

【五岁开始带线:有本事你别死嗷,不然死一次我笑你一次,这边建议活着不好不要玩游戏哦】

辅助又说

【哎哟,你俩不会是一块儿开黑的吧】

【我好怕怕,待会儿万一一起掉线了怎么办?】

【我们岂不是要 3 打 5】

老阴阳大师了?

哼哼,谁不会呢。

【五岁开始带线:哥哥这么厉害,别说 3 打 5,你 1 打 5 我都相信你嗷】

【五岁开始带线:毕竟哥哥现在 0-0,未来充满了可能性】

辅助不愧是阴阳界的翘楚,从小白天吸阳气晚上吸阴气。

【嘤嘤嘤哥哥可别这么说】

【没有你,我怎么赢】

【我得看着你的操作下饭啊】

我们的打野首先受不了了。

【服了,两个大老爷们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好好打游戏行不行啊】

我一直开着麦,在和李宴歌的小队里抱怨道:「我要生气了,怎么能把我这样一个开朗健谈的少女说成大老爷们呢!决定了,这个打野不配坐我的船。」

李宴歌一如既往的高冷,没回应。

整把游戏在我和辅助的互相阴阳下结束,以及随时随地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在恶心的打野,以及全程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中路。

以及,默默 carry 的李宴歌。

在即将推掉对面水晶的那一刻,辅助突然说。

【孙策哥哥,下把一起呗】

我还没回,有人的手速比我更快。

【不听:不行】

然后游戏胜利,我们回到小队。

我翘着二郎腿瘫在床上哼小曲,胜利的感觉真好。

【不听:你……】

他欲言又止,足足半分钟。

我意识到开麦是如此方便于交流,便没关了,直接说话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他终于打出了三个字。

【不听:变声器?】

我被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难以置信这人怎么会说出这样虾仁猪心的话,更何况被诛的还是我这颗粉红粉红的少女心。

「你礼貌吗???」我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变声器变不出来我这么清脆自然的声音。」

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我本该觉得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挫败。

毕竟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应该是个聊得来的女孩。

「有这么像吗,」我声音都小了,「像个男生。」

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他回我,我更自闭了,难过得像一朵无人问津的香菇。

正在我伤心欲绝之时,手机里传出声音。

他应该是先呼了一口气,吹在麦上,轻轻的一口气。我的心突然提起来,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紧张的感觉。

「其实也还好,」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听,特别是尾音,带着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勾得我的心砰砰直跳。

这就是传说中的渣男音。

对此我居然只有一个念头——来渣我吧。

属实无药可救。

在我暗骂自己不争气时,他又缓缓开了口:「但我想了想,这应该是你的问题。」

我的头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哥,我不理解。」

「你看吧,你喊我哥,却把刚才那个辅助叫哥哥,」他一本正经,「如果你一开始也这样叫我,我也不至于搞错。」

什么,究极甩锅了。

我故意恶心他:「那我现在就可以这样喊你啊。」

夹起嗓子阴阳怪气。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他沉默,大概是被我的声波攻击打了个猝不及防。

最后总结:「算了,你还是正常点。」

我报复得逞,心情大好:「那你说,不叫你哥,该怎么叫你?」

他说道:「叫我 ID 就好。」

我道了声行,又对自己大方介绍:「那你可以叫我阿星,我家里人就是这样喊我的。」

所以说啊,一开始动心的人总会变成输家。

从此时便注定了后来,我和他的感情彻头彻尾写着三字——不对等。

我永远主动敞亮,什么都告诉他。

他却永远都在隐藏,躲在网名后面,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9.

我从前想过他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个站在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闷骚少年,他不起眼,慢热,人有些腼腆,比起看着前方更喜欢看自己的脚尖。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交往后非常黏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知道我的消息。

现在想来,以前那些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样子。

现实中的他在学校里没人敢惹,性子狠戾阴沉,还生着一副人人称道的好相貌,走在哪儿都引人注目。

我想起和李宴歌相见那天,他含着烟指了指自己心口,对我说:「要让一个人真的害怕,得从这儿。」

说这话时我正好和他对视,他的眼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的黑。

让人心生寒意。

不过也是,我怎么能了解他呢?他从来都不会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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