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诸葛亮一个岳飞,能北伐成功吗?

建安二十四年,吕蒙白衣渡江,糜芳献城投降后,江陵城里突然天降一猛男。

此人,名岳飞,字鹏举。

身披战甲,手握长枪,上来便问:今夕何年?官家何人?

被逮过来问的大汉:???

此人莫不是被吕蒙吓破胆了?

·1

西风萧萧,大雪满天,大理寺狱里送来一杯毒酒。

望着那杯毒酒,岳飞久久无言,他想: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尽数埋在这杯酒里了。

二十年纵横,不料死于此处。

随着思绪渐渐涣散,岳飞恍惚间又回到他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之时,他牙齿咬出血来,又一次悲愤悲慨,叹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接着尘土飞扬,岁月再次回溯,他看到郾城大捷后自己兵临开封,他笑着,意气飞扬,与三军约好,说今次杀金人,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君痛饮!

只可惜这些画面也渐渐消散了,岳飞耳边就剩宗泽老将军的呼喊。

渡河,渡河,渡河!

这声音像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岳飞流下两行泪,已神思不清的他再次大吼,说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八个大字喊完,岳飞整个人重重倒入黑暗里。

万般皆空,只有一个念头死死挣扎,就是不灭,宛如一盏孤灯独对天地的风雪,这个念头让岳飞昏昏沉沉里在黑暗中飘荡了许久。

乃至似乎产生了幻觉。

大理寺里严刑拷打的伤似乎都变好了,手边也不再是茅草,还隐隐有马嘶。

岳飞恍惚间发现自己又能看见东西了,他一低头,身上已是全副武装的盔甲,再侧目,沥泉枪也回到手中,而马嘶正是他的那匹白龙驹。

这是哪?是什么念头带自己来了这里?

视角猛地拉高,岳飞终于见到了这是哪里,这是他抗旨出征,最后一次北伐的点将台上。

三军都在望着他,岳飞只感到胸中一股热血激荡,他高举长枪,大喝道:北伐,北伐!

这声喊又把所有画面震碎了,阳光碎裂一地,兵马也碎裂在漫无边际的虚空里,岳飞耳边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喊叫,大声的密谋,疾驰而过的马蹄带起呼啸的风,还有个人在莫名其妙地冲他吼。

「吕蒙打进来了!跑不跑啊?」

「关将军的恩义未报,我要去埋伏吴狗,好叫他们知道大汉儿郎不死不屈!」

「国舅都降了东吴,你还拿枪傻站着干吗呢!」

「说你呢,你这么好的甲,这么好的枪,这么好的马,你到底是哪个将官……算了,爱谁谁吧,那现在怎么办你给句话啊!」

「哎,哎你睁睁眼,别装死了,装死你好歹躺下装啊!」

岳飞的思绪一点点连起来,他忽然明悟:这个人是在喊我。

于是九百多年以后的宋金江山刹那破碎,风里传来吕蒙白衣渡江,糜芳献城投降的消息,岳飞一睁眼,面前是关羽威震华夏后,刚刚被偷走的荆州江陵城。

这年代感满满的曲裾,袖甲,环首刀,远处城门进进出出的吴军,纷纷扑进岳飞眼眶,惊慌的百姓还有来自大汉的风,也纷纷掠过岳飞身旁。

岳飞提着枪,茫然。

我嘞个乖乖,这啥玩意,死前的梦这么真吗?

·2

当糜芳这狗东西开城投降的时候,张二牛是想逃的。

只是望着城门外那黑压压的吴军,张二牛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这会儿往外逃那必然是个死,但不逃的话,鬼知道吴军进城后会不会大开杀戒。

焦灼,贼焦灼。

正四顾茫然呢,张二牛忽然发现自己不远处冒出来个昂藏大汉,那大汉还身披全甲,严丝合缝的,比自家这袖筒铠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更别提那枪,那白马,张二牛跟着关二爷从河北杀到荆州,十几年下来,都没见过几个这么阔气的将军。

多半是得到消息,近日入城救援的大人物。

想到此处,张二牛眼前一亮,跑过去就准备抱大腿。

没抱上。

那人闭着眼,张二牛叫了四五声,才终于把那人叫醒,叫醒之后呆若木鸡,东张西望,比张二牛都特么茫然。

张二牛:……

张二牛望天无语,心想关二爷一世英名,汉中王目光如炬,怎么放糜国舅和这位大佬留守江陵啊,这不白送嘛?

还没等张二牛想些别的辙,面前装备精良的大汉开口了。

大汉说,敢问这位兄弟,如今是哪位官家在位,何年何月啊?

张二牛瞠目结舌。

张二牛呆了片刻,上前揽住大汉的肩膀,说哥,不是,将军,事已至此,你或降或战或逃,再不济你藏起来也行,你这个装备这个身份,装失忆是没用的,人吕蒙都能骗过关将军,必然不是傻的。

大汉默了默,试探问道:「如今可是大汉建安二十四年?」

张二牛翻个白眼,说那不然呢,还能是什么大周大宋吗?

大汉再度沉默下来。

当然这种沉默并没有延续很久,只过了片刻,就有一队人马面色坚毅,匆匆跑过此地,为首的人见了张二牛,忽然一抬手,令这几十人停了下来。

张二牛瞳孔一缩,当即脚下如风,蹿到大汉身后。

为首人皱了皱眉,说张二,我要去给吴狗设伏了,你我受关公大恩,今日你竟要躲在此处,苟且偷生吗?

张二牛埋着头,不说话。

为首之人又看了眼大汉,上下打量了他的装备,勉强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将军?」

大汉目中还残存几分茫然,他拱手回道:「汤阴岳飞,已死之人,立于此地,不过北地一白身,算不得什么将军。」

为首之人皱皱眉,还是看向张二牛,他说你我一起投军,当初若不是关公恩义,在徐州救了你我,解衣推食,又岂有你我之今日?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还有许多牵扯,究竟跟不跟我走,我现在要见你一句话。

四面的喊声似乎都小了,张二牛头皮发麻,感觉这位旧日兄弟的目光宛如千钧。

他闭目咬牙,说对不住了,这位将军方才要我护他一程,军令难违,我没法跟你去。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没再多言,径直率军离去。

于是在场的只剩下岳飞跟张二牛,两人此时都是思绪百转,无数从前的往事袭上心头,兵荒马乱的如今又匆匆杀到,令他们不得不清醒。

张二牛一巴掌拍在岳飞肩上,说走吧,我把你藏家里,总好过你在这傻站着。

岳飞一怔,回头看他,说你真要护我?

张二牛皱眉,挥手,贼烦,说你以为我想护你吗,我那兄弟是个认死理的,我跟他说的事情要是办不到,他死了也不会放过我,你赶紧跟我走!

岳飞就跟张二牛走。

两人在江陵城里穿梭,把岳飞的白龙驹涂了些灰,丢进马厩里,接着又兜兜转转,终于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到了张二牛那个买在城门口附近的民居里。

家里还有个妙龄姑娘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担忧。

岳飞想,这就是张二的牵扯了。

那姑娘还很知礼数,冲岳飞施礼,跟岳飞互道姓名,才去问张二牛城内情况。

张二牛回家就脱了鞋,横在床上生无可恋,说能怎么样,妈的糜芳都献城投降了,城里只有点底层的弟兄自发去埋伏吴狗,这会儿吕蒙还在开庆功宴,要是运气好,能把吕蒙给乱刀砍死,但还有陆逊朱然诸葛瑾那一堆人在外边,江陵铁定是守不住了。

张二牛越说越气,也不知道是气谁,把床砸得咣咣响,说关公才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把曹贼打得跟孙子一样,咱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偏偏吴狗要来生事,偏偏还有那奸臣真敢开城投敌!

这话砸在岳飞耳朵里,把岳飞砸得晃了三晃。

关公这里还是奸臣生事,自己又如何骗得过自己?昏君在上,宰相通敌,自己的几场大捷与直捣黄龙的希冀,宛如一场可笑的幻梦。

岳飞闭上眼,又一次攥紧了沥泉枪。

他听到那姑娘声音颤着,说二牛哥,你怎么想?

张二牛就忽然泄了气,望着屋顶,一动不动,说还能怎么办,吴狗进来咱们也得好好活着,改天战事平定了,咱们再逃出去,咱们自己回徐州。

那姑娘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终究没开口,只是轻轻一叹气,给张二牛和岳飞倒了杯水。

岳飞还是闭着眼,接过水,没喝。

那姑娘去瞧张二牛,张二牛摆摆手,说别理他,他比我还怂,这么好的甲这么好的枪这么大个头,我见他的时候他就只想着装死,装失忆,以为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了,放屁!

这话说到一半,张二牛又骂起自己来,他说我也没好到哪去,我也怕死,也怕不安逸,怕真跟老崔那家伙一样冲到城门口埋伏,屁事干不成,还尸骨不存,老子从军小二十年,就是因为怂,才活到现在……

岳飞忽然道:「故乡沦亡,生灵涂炭,既为武人,不该惜命。」

张二牛被岳飞一下噎住。

还是那姑娘忍不住反驳,说二牛哥是为了我,我兄长为了救二牛哥而死,在那之前二牛哥也是不惜命的,是为了要护我回家才……

「跟你没关系。」张二牛挥手打断那姑娘的话,从榻上坐起来,瞪着岳飞,「你是叫岳飞是吧,你凭什么说我啊,你不怕死你倒是上啊,你怎么不跟老崔他们去呢?」

岳飞睁眼,望着张二牛正要说话,门外猛地响起了金戈之声。

那是吴军派来了数千人当先入城,控制城门街道,排查有无胆敢反抗的汉将埋伏在城中,然后就查出了曾经找张二牛一起去城门的老崔等人。

当然,还有更多其他的人。

刀枪撞在一起,张二牛扑在窗前,脑袋重重磕在窗棂上,流下跟老崔一样的血。

吴军人多势众,不过片刻的工夫,老崔等人就被擒了,就跪在那,跪在张二牛触目可及的地方,跪在城门口,仿佛要迎接吕蒙的到来。

张二牛咬牙切齿,他似乎根本没发现磕破的脑袋,他说不是在开庆功宴吗,吴狗不是在拉着糜芳开庆功宴吗,怎么又想到来排查江陵城的!

那姑娘也哭,但她没多说,只默默从后屋里抽出把刀,随时准备递给张二牛。

或者跟张二牛一起冲出去。

岳飞心中暗叹,他自小就把关羽作为此生目标,当然也知道是虞翻劝谏了吕蒙,庆功宴可以先不开,排除江陵隐患比什么都重要,这才扫清了江陵的埋伏。

其实知道与否,对岳飞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他初来乍到,还分不清是梦是幻,又是北地白身,放眼江陵,无一人认得他,他也没法收拢这些敢战之士。

那就没办法了吗?

当吕蒙跟糜芳在马上并肩而来,说说笑笑,东吴大军在远方逐渐逼近的时候,岳飞又一次对窗边的张二牛开口了。

岳飞说,其实你从不怯懦,你当然也知道收留我是一种冒险,可是收留了我,至少你就能对自己有个交代,交代说关公,我不是那么贪生怕死,我始终还是救了人的。但这对你而言又还不够,你总觉得应该为关公赴死,同时还能照顾好兄弟的妹妹。

张二牛懵了一下,扭头,不知岳飞是怎么看穿他的。

岳飞望着他,目光里都是唏嘘,像张二牛这样的人,他此前已见了太多,他说其实你不必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忠人所托,救人于难,即使关公来了,也会称你一声义士。

「义士,你的事已经做完了,我喝了你们家的这杯水,其他事就由我来做吧。」

这时,吕蒙跟糜芳刚刚踏进江陵城门,吕蒙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在笑,无论是不是背盟偷袭,无论是不是趁关羽猛攻他们共同敌人曹魏的时候来摘果子,那都不重要了,自己终究是大败了关羽,过几百年,人们也只会说是关羽有勇无谋。

吕蒙很开心,糜芳也很开心,他身为一国国舅,不过是在军械库里倒卖了些东西,关羽一个外人就敢不依不饶,那自家还当个屁的国舅,东吴给的可太多了。

两个开心的人自然也没有注意,有一个来自九百年后的英雄饮罢了一杯水。

岳飞脸上又涌起笑容,是梦也好,是幻也罢,我已然是那般结果,如今再有一次机会,我偏要救关公于荆州,叫卑劣的,投机的,奢靡的,滥杀的,统统付之一炬。

对着张二牛和那姑娘错愕的目光,岳飞洒然一笑,说受尔一杯水,为尔斩敌酋!

自后门转出,西风萧萧,岳飞提枪上街,踏入汉末三国!

西风吹老梧桐树,街边还站着三排东吴士卒,岳飞来到街边的时候无人问津,直到他越众而出,枪杆轻敲,单臂擒拿,又趁吴军合围之前一记铁山靠撞到城门之前,才引出来万众瞩目。

无论是城中的百姓与汉军,还是正准备进城的吕蒙与糜芳,乃至这二人身边身后影影绰绰的数万兵马。

都把目光落在岳飞身上。

岳飞不动如山。

张二牛人都傻了,这些目光的重量要是砸在他身上,能把他当场砸得瑟瑟发抖,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岳飞这会儿出去是为了什么,斩什么敌酋啊,人家几万人,你以为你是关公啊,还能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即使真是关公在此,没人策应,没有快马,你凭什么出手啊?

无他,凭一腔意气尔。

当岳飞孤身一人,横枪站在吕蒙身前的时候,吕蒙也不能视若无睹,他没去问麾下怎么有漏网之鱼,他也盯着岳飞。

望了片刻,吕蒙忽然一笑道:「这位兄弟是有话对我说?」

岳飞点头。

吕蒙笑得更灿烂,他扭头对糜芳道:「城中有这般勇士,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东吴这次来取荆州,不过是收回旧土,绝对秋毫无犯,无论是什么要求,本将都会尽力应允。」

糜芳讪讪笑着,也望岳飞,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得城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岳飞不笑。

岳飞盯着吕蒙,别人不清楚,他一九百年后的人又岂能不知?东吴拿下荆州之时,为了坏关羽军心,是秋毫无犯,是让江陵城里这些士卒家眷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好的待遇,可关羽一死,东吴的獠牙便露了出来。

赋税比益州更重不提,荆州百姓的汗与血全被用来供养江东士族,没见东吴有半分从荆州北上襄樊的意思,几十年间,始终有人被逼作乱,这会儿能安心生活的百姓,不知多少要沦为刀下亡魂。

吕蒙还在笑,岳飞甚至能看到吕蒙身后,正在渡江的孙权也在笑。

笑你爷爷个腿。

风里吹来血腥与马粪混合的味道,这味道令岳飞感到久违的冲动,他扬首道:「岳某不才,只有一个要求。」

吕蒙人在马上,病体未愈也气度非凡,伸手笑道:「请讲。」

「愿借小人头颅,祭奠千年以来枉死英灵。」

这句话说完,岳飞便提前向前冲,就那么堂堂正正地,毫无遮掩地,一个人冲向千军万马。

张二牛一日之间,连傻三次,他忍不住回头对姑娘说,这啥玩意啊,他干吗去啊,他找死啊!

那姑娘还提着刀,就看着张二牛,目光灼灼,说二牛哥,你若是也想去,我就跟你一起去,只要跟你一起,生死也没什么关系。

张二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敢去看姑娘的眼,又忙回头去看岳飞。

其实岳飞所对的并没有那么多人,千军万马都在城门后边,真正城门洞里的就几百号人,吕蒙与糜芳走在前边,更在这两人身前的只有三五排士卒,不过六十人而已。

那位张二牛的故友老崔显然也看出了机会,他已经被绑着跪在路边,却又大声嘶吼起来,挣扎着,扭动着,撞倒身后看押的士兵,要为岳飞能吸引一人是一人。

场面看起来有点乱。

吕蒙不乱。

对这样的局面吕蒙也早有预料,关羽傲上而不慢下,有人为了他的恩义螳臂当车也实属正常,所以他刚才所言不过是为了攻心的一个小小试探,能成最好,不成也不过乱箭射杀而已。

吕蒙一挥手,几十支弩箭射了过去。

只是吕蒙预想中的血花四溅,来人倒地,或者踉跄后退什么都没发生。

岳飞自顾向前走着,视那些弩箭如无物,一杆沥泉枪如舞梨花,像是跟西风融为一体,只要风吹过的地方,就能把弩箭纷纷击落。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因为终究有几支弩箭击中了岳飞。

然后那几支弩箭,就被弹飞了出去。

吕蒙的鼻翼微微扩大,呼吸为之顿了片刻,他再一次仔细打量岳飞的甲胄,忽然发现这位小将的甲胄是全身甲胄,钢铁堆了一层又一层,凭目光根本看不出任何缝隙。

这他妈是什么甲?

奈何吕蒙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

画角声忽然响起在城外,斜阳照在岳飞那杆长枪上,闪出一片雾蒙蒙的光,旋即吕蒙又意识到,那不是光,是猝然加速的岳飞,枪吼西风,自面门刺出一线,任由刀枪劈在他的身上。

于是带起一簇血雾。

岳飞已冲进城门洞中!

这人足下生尘,步伐贼妙,让那些刀枪或刺或砍,落在他的身上不是被弹开就是被划开,更有甚者被他直接一枪挑飞,复又弹枪洞穿咽喉。

糜芳已经魂飞魄散,拉着吕蒙要逃,吕蒙却还咬着牙,不信自己刚刚白衣渡江,立下不世大功,就偏偏冒出这样一个人来杀自己。

他甩开糜芳的胳膊,边退边下令,杀此人者,赏百金!

岳飞自始至终不见沮丧也不见笑容,耳边是喊杀还是惨叫,是风声还是下令,他全都听到了,又全都置若罔闻。

他的眼里只有吕蒙。

吕蒙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岳飞,指着他道:「那身甲胄有鬼!劈刺不透,用大枪大盾去砸,把他砸死在这!」

这次总算给了岳飞一点点的压力。

吴军的人还是太多了,前仆后继,终究有几杆大枪砸在岳飞的肋间,后背,大腿,只是岳飞从未停留。

追风赶月别留情,自古用枪者有进无退,这些列队进城的吴军没什么阵形可言,岳飞穿梭其中,走一步便血溅三尺,拼着硬挨几记大枪的内伤,在城门洞里进得比吕蒙退得更快!

吕蒙的目光里透出几分慌乱,他的声音出现了几分颤抖,他说拦住此人,拦住此人,谁能拦住此人,我去向吴侯为他请封!

后面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正因为涌过来的人多,反而一时不能上前。

于是岳飞更近!

四面八方都是敌军,肋间后背都受了重击,岳飞的神采却更飞扬,一双眼睛却更亮,风从城门洞里如九环大砍刀飕飕刮来,岳飞脑海深处,南宋大理寺里的那盏孤灯宛如落在这道风里,孤灯陡然炸开,炸成漫天的星辰,满天的光。

此时此刻,岳飞已近吕蒙十步。

岳飞扬声大笑,目中湛出融化照彻千山风雪的光,他道:「鬼蜮小人,接我一枪!」

这声大喊从城门洞里远远扩散出去,数万吴军都下意识停住了,整个江陵城也顿住了,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那里,望向天地之间最璀璨的一枪。

这一枪倒映在吕蒙的瞳孔之中,溅落一地的不可置信,一地的淋漓鲜血。

建安二十四年冬,白衣渡江的吕蒙被岳飞一枪刺于城门洞中。

回首挑枪,岳飞又将正在逃亡的糜芳连人带马掀翻在地,补枪扎穿。

有那么一时片刻,无论是汉军还是吴军,都呆在当场,茫然望着这位杀穿几百号人,阵斩国舅与大都督的白身小将。

那一日,老崔挣开束缚,又一次号召起了旧日袍泽,张二牛骂了声娘,眼泪跟煮沸的面条一样滚在脸上,他打发姑娘去马厩把马都放出来,自己提刀去为岳飞助阵。

感念关羽恩德的上千人在几万吴军的连番攻打之下只剩了五百人,终于撑到乱马踢踏而来,岳飞翻上白龙驹,目光如铁,带五百骑兵假意向西突围,调动吴军追击之后又猛然向东。

吕蒙死后,吴军虽还能猛攻江陵,诸将都不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功,却也只是凭各自部曲为战,没人能对大军如臂使指。

遂被岳飞拦腰冲破军阵,五百人纵横向东,带着吕蒙与糜芳的头颅,闯出江陵城。

·3

几个月前,关羽从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汉水风平浪静,两岸山川还是萧瑟一片,跟关羽以往在荆州过的每一个冬天都大同小异,只是再没有一个冬天是他威震华夏,也没有一个冬天是宣告他彻底丢失了荆州。

关羽提刀立在船头,眯眼瞧向东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叹息。

关平从舱里走出来,他倒是想学自家老爹不动声色,可眉目间还是染了霜,一看就是消不去的忧愁。

他说爹,陆逊又来信了,还有许多弟兄的家书也到了,还要给弟兄们看吗?

望着江上的半壁残阳,关羽不答,只问陆逊那小子又说了什么。

关平顿了顿,说他想请您回荆州,谈谈江陵的归属。

关羽冷笑一声,说事已至此,竖子安敢欺我!江陵已到了他们手中,还有什么可谈,送了这么多封家书,攻心之计已到了这种程度,不过是想要关某这条性命,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拿!

关平忍不住了,他说爹,当初我们为何不走呢?直接弃船登岸,走西北去上庸,有何不可?

关羽默了片刻,右手无意识拍着栏杆,拍了五六下,才转头对关平道:「这是为父之失,知道吕蒙白衣渡江后再南下,本就已经迟了,为父想从汉水南下,图一个用兵神速,想在吕蒙攻下江陵之下赶回,也没想到陆逊已经夺了城池。所以便没防备陆逊的使者,前一次那个使者前来,已经送了不少家书,军心已渐渐不稳。只是那时我犹自不信,我想为什么是陆逊写信,为什么不是吕蒙那小子来跟为父谈,我还想江陵如此坚城,陆逊凭什么攻得下来,糜芳又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汉中王与我情同兄弟,以荆州托付于我,这么多疑点,我又如何能不去看一眼,便匆匆北逃?为父一生,不负信义,若是这样就逃回成都,又有何面目去见大哥?只是这般耽搁之下,即使派去的人知道江陵已陷,三军都到了荆州,大半都想回江陵看看,你我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关平闻言久久不语,半晌后才长叹一声,冲关羽施了一礼。

抬头时,关平已红了眼眶,他说今生能与将军为父子,是平一生之幸。

关羽斜眼望他,挥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说哭什么哭,为父还没死,这世上无论是谁想杀为父,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关平听话,关平就不哭,但他也没笑,就跟在关羽身上望着他。

关羽皱眉,说你别在这站着了,去告诉弟兄们,等弃舟登岸,经过江陵时,想回家的都不必怕,我放他们回家就是。

关平:???

关羽望天道:「这些弟兄随我背井离乡,水淹七军,大破曹魏,几次死里逃生本就不易,如今江陵既失,月余之后粮饷将近,何必逼他们与自家家眷兵戎相见?真要强留他们,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关平无话可说,关平只能听令告退。

只是临走的时候关平又回首看了一眼自家的老父亲,这位曾万军从中刺杀颜良的大将,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的大丈夫,双鬓也染了霜,身影固然还很伟岸,但不久前的箭创也会让他站久了就有些踉跄。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关平抹了把泪,再次去传令了。

其实有时候关平也会想,或许父亲总是正确的,没人能杀得了自家这位攻无不克的大将军,他说让弟兄们回家,大大方方告诉袍泽,就真的能鼓起弟兄们的军心。

所以汉水江上碰见蒋钦,三军用命,硬是冲散了东吴水军,跑到了华容登岸。

再往西,就是江陵,稍偏北些,则是当阳麦城。

到时候三军回江陵,关羽或许就要从麦城落脚,奔向西北。

关羽没跟关平说,但关平也知道,华容这个地方对老爹来说是有些不寻常的,当初华容道里放曹操,了却他前半生的所有恩怨,今日又到了华容。

不知会不会落幕他后半生的荣耀。

其实从小跟着老爹征战,关平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可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哭。

特别是见到东吴已经派孙桓在华容拦路,散播些江陵已失,你们的妻儿老母都等你们回家之类的话扰乱军心,有几次关平带人去骚扰冲阵,还见到孙桓笑得特小人得志,目光往大旗下边飘,像把关羽当成了案板上的猪。

关平咬牙切齿,说,爹,你让我去宰了他。

关羽瞟他一眼,说还不到时候。

直到孙桓越来越狂,关羽麾下的人也走得越来越多,不止是关平,许多弟兄都忍不住了,特别是几个月前威震华夏时收拢的五六千绿林军,摩拳擦掌,要请命出战。

关羽就坐在大帐里,等孙桓猖狂之际,防备开始懈怠,阵形开始不整,终于下令造饭准备,凌晨出击。

只是等诸将走后,关羽仍旧独坐在大帐内,灯火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那影子跟风一样飘摇,看不出半点武圣的风姿。

别人不清楚,关羽自己是清楚的,这一战固然还能胜,但想回家的人已经拦不住了,那些死战的绿林军,也该早些遣散了。

荆州十面埋伏,就凭自己一路人马,想走已是难如登天。

那就不必连累无辜了。

闭眼小憩过后,关羽穿戴整齐,又一次提起了刀。

走出营帐的那一刻,万般忧虑都丢在脑后,关羽睁开丹凤眼,一抹寒光如月照千山,从他双眸里射出。

出征,还是汉寿亭侯,还是千年的武圣。

那一战正如关羽所料,他打了孙桓一个猝不及防,青龙偃月刀所过之处,吴军当即被分为两段,只可惜当关羽想再次分割战场,包围歼灭的时候,却发现边缘处许多人马已经不见了。

关羽眯了眯眼,没去管那些逃亡的袍泽,只顾埋头向前。

既然歼灭击溃不可为,那就由我来斩将夺旗,一样能大破吴军。

然而有过斩颜良的战绩,又岂会有人不防关羽这一手,孙桓之所以被一照面就打了猝不及防,正因为孙桓本人离前军贼远,指挥中枢也远,就防着关羽远远跑来,把自己一刀剁了。

这会儿望着关羽一步步逼来又始终不能拉近距离,孙桓又一次大笑起来,他扬鞭斜指,说关羽,我主已至江陵,下令满城戴孝,誓要杀你为吕都督复仇。陆部督已去了宜都,拦住了你入川归路,或许也有兵马屯于西北,你还能逃向何方?此时投降,还能少造杀孽,你若真是个英雄,就快快弃刀受死!

吴军正在溃散,关羽军却也没讨得什么便宜,江陵军急着回家,猛冲猛打,却只能打散吴军,没法造成大规模杀伤,而绿林军跟着关羽向前奔着孙桓过去,反被孙桓的精锐中军黏住,陷入苦战。

关羽清楚,这么打下去,孙桓固然拦不住自己,自己也杀不了孙桓。

无非是损失三五千人马,丢下些难以带走的牛马军需,朝麦城方向跑过去。

而到了麦城之后,关羽也可以想见必然是层层包围,即使自己能再一次突围,去往西北的大山深处,又真的能走出去吗?

关羽深吸口气,灰白的长髯随西风飘起,他大吼一声,把这难言的悲愤随长刀斩出去,斩落七八个人头。

接着大口呼吸。

放十年前,这一刀还能再出几十次,气都不带喘的。

关平担忧的目光望过来,关羽察觉到了,但没理他,还是望着孙桓,望着他可能抵达不了的目标所在地。

孙桓还在笑,笑得特得意,他已经准备好了,给关羽部造成些杀伤就跑。

只是孙桓没想到,关羽忽然不冲了。

不仅关羽不冲了,随他咬牙猛进的绿林军也一个个都士气高涨,像是见到了神兵天降。

马蹄声起,后边又哨骑匆匆赶来,冲孙桓扬声大喊,说将军,敌袭!敌……

这声敌袭没喊完,一箭已洞穿了哨骑的咽喉。

孙桓猛地回头望,正见到一个白马银枪,重甲在身的年轻将领弯弓搭箭!

这人后边是五百多骑兵,没人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怎么就杀光了孙桓的哨骑,突兀出现在他的身后。

但孙桓只一个恍惚,就想到了这群人的来处。

是那伙刺杀了吕蒙糜芳,又遁出江陵,在山里消失无踪的五百骑兵。

孙桓脸上写满了震惊,为了迎击关羽,吴侯没派多少人去抓他们,他们竟然还敢出来,而且一出来就抓了自己后路,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在此处阻击关羽的,他撞大运了?

就这么几个念头闪过,岳飞那五百骑已到了孙桓后军三百步以内。

孙桓心有些慌,但还是强作镇定,说敌军不过五百,传令,百五十步准备抛射,长枪手迎……

孙桓的话被一阵尖锐的风声打断了。

孙桓也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忘记了什么,他下意识往风声呼啸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银枪白马的将军已松了弓弦。

哦,原来他此前那一箭射出去了。

这特么二百多步呢,他凭什么就放箭,太史慈都才射一百多步,他比太史慈还强出一倍?

孙桓想笑,想对左右说蜀军已经疯了。

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嘀嗒两声,孙桓眼前流过一道红痕,止住了尖啸的风声。

孙桓摸了摸,眉心插着一支箭,鲜血汩汩而下。

隐隐约约地,他又看到对面那银枪白马的小将挂上宝弓,面色冷峻,高喝了一声杀贼。

扑通,孙桓坠马而亡。

那一日,关羽遥遥见到岳飞身骑白马,一箭毙敌,率五百人追亡逐北,配合绿林军,杀数千吴军如驱牛羊,长枪所过如入无人之境。那英姿,那打法,那明明刚跟绿林军接洽就如臂使指的兵法造诣,让关羽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大汉有此人,吾虽死无憾!

·4

很多年以后,关羽仍旧对岳飞抱有一种深深的愧疚,这股愧疚在建安二十四年第一次见到岳飞的时候,就如影随形。

主要是岳飞来援,关羽却死活认不出这人。

那还是大战结束的时候,岳飞兴冲冲跑到关羽面前,单膝跪地,两眼放光,又小心翼翼,说末将有禀,江陵生变之时末将自作主张……

关羽没听完,直接扶起岳飞,丹凤眼里闪着火,说若非有小将军来援,不知多少袍泽死于此处,且让关某先为小将军一拜。

然后关羽就真的拜了下去。

这一拜差点把岳飞泪拜出来,这么多年了,无论是提携他的宗泽老将军还是曾经表面信任他的完颜构,待他是好,或者曾经好过,但那都是教育,赏赐,哪有关公这样迎头一拜的。

岳飞红着眼,匆匆对拜,抬头的时候四目相视,那模样,不好说。

一眼万年。

或许就是这一眼,两人便像是认识了许多年,岳飞跟关羽说自己从张二牛家走出来,杀了吕蒙糜芳,关羽就问他从军多少年,在江陵又是什么职位。

岳飞挠挠头,这些日子他也在河边,铜镜里照过,自己这模样,像是第三次北伐时的三十多岁,又像是认识宗泽老将军的弱冠少年。

反正说不清,就当自己从军十年吧。

然后岳飞又说,自己是汤阴人,从北至南,生死看淡,不过是江陵城里一白身。

关羽虎躯一震,上上下下看了岳飞很多遍。

岳飞有点呆,没懂关公这么大反应是什么意思。

几年后岳飞才从关平口中听到当年的段子,关羽回营之后走来走去,就是无法平静,特地叫来关平,坐在位子上,满脸苦大仇深。

关平说咋了,爹,不是赢了吗?

关羽说不是,赢不赢以后再说,问题是岳飞这么大个人才,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呢,为父是不是真的老了,埋没人才竟到了这种地步?

关平想说不是,又发现自己实在给老爹找不出什么理由。

关羽就更烦,挥手就让关平滚了。

几年后得知真相的岳飞哈哈大笑,不仅没揭穿真相,反而以此为凭,兴冲冲跑到宫里叫上陛下,叫上丞相,去时任太尉的关羽府上蹭酒喝。

至于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是怎么熬过去的,用岳飞的话来说,其实不用熬,关将军只需要想想,若是有两个自己在场,这仗能怎么打?

关羽若有所悟。

就在射杀孙恒的那天晚上,关羽拉着岳飞抵足而眠,商讨如何应对荆州危局。

吕蒙虽死,大局没变,也正因为大局没变,所以孙权才敢如约来江陵,主持围剿关羽的战略。

三军还是很快就要断粮,水军还是很快就会溃散,能打的不过是这五六千绿林军。

东吴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四五万人,你拿头跑?

所以关羽也想,是不是应该遣散这些部卒,让他们都有个好下场。

岳飞摇摇头,他说不会有好下场的,您这些兵马,无论是荆州水军还是追随您已久的北人,乃至新纳的绿林军,只要你死了,水军会被人弃如敝屣,被人呼来喝去,替人做工耕地,年年加税,绿林军会再次揭竿而起,然后被几次三番地围剿,最终寸草不……

复述着这段历史,岳飞只说到一半,就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

当说及绿林军,说及寸草不生,他终于想起了是哪里不对。

岳家军里的绿林豪杰还少吗?当初为了对付这些起义军,赵构还下令屠城,是岳飞自己连上三道奏疏顶了回去,如今自己一死,他们焉有命在?

岳飞的嘴唇抖着,他脑海里忍不住蹦出一个念头。

赵构岂配为人君王?

闭上眼,岳飞涕泪横流。

关羽有些茫然,他虽安坐不动,丹凤眼却明显慌乱起来,他想这是咋了,这怎么忽然哭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莫名地,关羽想起了自家大哥。

于是关羽一把握住岳飞的手,望着他的眼,说但凡有机会,关某当然不会放弃荆州,不会放弃弟兄的性命,岳兄弟若有筹谋,还请教我!

岳飞长出一口气,从关羽手里抽出手,擦了擦泪。

他说君侯放心,末将这次必不使袍泽枉死,英雄毙命。

总之,当关羽与岳飞会面的那天起,东吴的噩梦就开始了。

而这一切,身在江陵给吕蒙开追悼会的孙权并不知晓,他就在那哭,咬牙切齿地,说此行必杀关羽,必擒小贼!

然而陆逊已经被派去堵宜都了,接替吕蒙的是另一个资历深厚的宿将孙皎。

由孙皎来指挥朱然、诸葛瑾、丁奉等人去围剿关羽,就算有孙权的命令在,许多细节也不是孙皎能把控的。

当关羽遣散大军,上万人跑回江陵的消息传来,几路兵马盯着,发现关羽连绿林军都遣散了,只率几百骑逃进了麦城。

孙权更无犹豫,当即下令,让诸军围困麦城。

而吴军围了两日,又一次试探攻城的时候,东南方向的五千绿林军出现了。

那些被遣散的绿林军被召集起来,为首的人银枪白马,一身厚重的甲胄,贼好认,至少在东吴军中贼好认。

原本在陆逊麾下的小将丁奉,这会儿因为勇武被调来围剿关羽,第一波攻城无功而返,刚退下来,就发现了岳飞。

丁奉双眼绿油油的,年轻人,不怕死,就怕不出头!

丁奉大喝一声,说岳飞,杀都督的岳飞出现了!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孙皎当即下令,让朱然、诸葛瑾率万余人去围攻岳飞,务必不让他钻进麦城,增加攻城难度。

这一万多人浩浩荡荡杀过来,前锋赫然就是丁奉。

岳飞不动。

张二牛就跟在岳飞身边,拿着把长枪,龇牙咧嘴地笑。

望着对面杀过来的丁奉,他仿佛看到了一具尸体,别人不知道,他身为岳飞亲兵还是清楚的,这人身上的盔甲足有七八十斤,单那杆枪也有五十多斤,没西楚霸王那样的神力谁能撑得住?

西楚霸王带兵五千,区区一万人,就想拦得住?

岳飞还是很沉稳,或许也就是他这股冷峻沉稳误导了不少人,都以为他用兵如神,指的是练兵卓绝,战略独到,往往忽视了这厮上头的时候能用八百骑兵冲溃五十万贼寇,身先士卒,挡者披靡。

这次岳飞又冲了起来,五百骑当先冲阵,绿林军嗷嗷叫着跟上。

两军交错,岳飞只盯着吴军各将的大旗。

南宋号称万人以下,冲阵无敌的韩世忠,就凭一招斩将夺旗,敢打敢奇袭跻身天下名将之席,岳飞横绝一时,又岂能不会。

吴军的枪阵如林,张二牛和老崔领着五百骑没动,岳飞先带绿林军冲过去了。

诸葛瑾是懂治军的,朱然是懂用兵的,对付步兵这俩人当然也知道用东吴为数不多的骑兵从两侧冲一冲。

岳飞:呵呵。

就汉末这点连马镫马铠都没有的骑兵,他还真不放在眼里,无非是洒点箭雨,人借马势冲一波就完了,再想兜头冲,两军已短兵相接了。

关羽带回来的军粮虽不多,军备却不少,五千绿林军也有千百面大盾,扛了一波箭雨,当骑兵杀到的时候,岳飞开始带头表演什么叫俯身下潜,下斩马腿,上刺骑士。

杀退几百骑兵过后,丁奉就撞了上来。

瞅着那个丁字,岳飞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丁奉雪夜奋短兵,是个史上有名的勇将。

所以岳飞也没有留手,枪出如龙,银芒炸开的瞬间好似流星经天。

然后丁奉的刀就断了。

甲就碎了。

人被捅了个对穿。

以岳飞为首,五千人凿入东吴万军从中,绿林军不是岳家军,没法用多复杂的战术,他们也很习惯跟着老大,对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往前冲。

反正有血性的人也不会退。

有什么兵,用什么兵法,阵而后战,存乎一心,岳飞长枪指处,正对着高举诸葛大旗的诸葛瑾。

诸葛瑾:???

一伙亡命徒,三三两两组成这十几日岳飞训练的小型军阵,结伙狂奔,当为首的将军所向披靡,他们就发挥出了远超往日的战力。

两刻之后,兜兜转转,岳飞已追上了诸葛瑾。

大旗遥遥在望。

朱然无奈,只好分兵去救。

岳飞等的就是此刻,你们军阵重叠,阵形错乱。

他在人群中高高举起了一面红旗。

不远处的张二牛眼前一亮,放声大笑,提枪纵马,带五百骑就冲了下去。

把本就阵形不整的吴军撞得更加混乱,一时间号令不齐,如无头苍蝇般奔逃的越来越多,逐渐形成全面崩溃之势。

还在攻城的孙皎这会儿终于发觉不妙。

要换了陆逊在此,或许一开始就大军压上,全部去阻挡援军了,但孙皎还是犹豫了片刻,想着既能剿灭,再不济多出一倍的兵马,阻拦援军总没问题,自己攻城若能攻破,更是大功一件。

孙皎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当断不断,他只会想:怎么你们连五千人也抵挡不住呢?

没辙,孙皎也只能把兵马撤出来,去援救朱然与诸葛瑾。

可惜已经晚了。

岳飞已杀到诸葛瑾面前,诸葛瑾面色惨白,目光却还稳定,他没多作反抗,反而在岳飞枪下讨了一条性命。

随着岳飞大喊降者不杀,吴军就更加混乱了。

刀枪有的拿起,有的放下,孙皎那边在喊杀岳飞者,连升三级,赏千金,诸葛瑾这边仍旧有跪地求饶的。

就这局面,孙皎已经很难打了,更何况孙皎这掉头的速度未免过快。

真当关羽是卖枣子的啊。

麦城的城门,在此时打开了。

几百号人纷纷上马,关羽提刀在前,望着面前乱军,望着把后背留给自己的孙皎部曲,一瞬之间重回二十年前。

吾观此辈,如插标卖首耳。

关公上马,青龙斩月。

那一日,岳飞以五千破两万,阵斩丁奉,生擒诸葛瑾,降者六千余人,关羽自麦城杀出,赤兔马拼了命地撒欢,闪电般追至孙皎阵中。

关云长手起刀落,孙叔朗麦城授首。

·5

建安二十四年,这年孙权的心情就宛如坐过山车,大起大落,可太特么刺激了。

原本刘备跟曹操在汉中打得正凶,自己美滋滋去打合肥,这多简单。

没打过。

没打过也就算了,关羽就带三万偏师,硬是打了个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光俘虏就三万多人。

孙权差点被吓死,总觉着关羽下一步就要对付自己。

刚巧,吕蒙也是这么认为的,两人一拍即合,这还打什么合肥啊,反正多少个十万也打不过,不如趁关羽打襄樊的工夫,偷了荆州。

吕蒙白衣渡江了,吕蒙计划很顺利,拿下公安了。

东吴大军过江,糜芳见状也直接降了,江陵到手,荆州唾手可得,美滋滋。

咔嚓,忽然一个晴天霹雳——吕蒙死了。

江陵城里平地蹦出个悍将,一身重甲,一杆长枪,杀穿数百人的军阵,硬是杀了吕蒙糜芳,还又在城门洞里先后面对几千人,鏖战不休,死战不屈,直撑到乱马踢踏,叫这人跑出城了。

跑出城还留下一句话,说岳飞在此,必不叫英雄枉死,小人得志!

孙权气急败坏,谁特么就小人啊,你家荆州不是借的啊?不是周郎在前边打生打死拼来的?我拿了荆州不北伐那是我的事,但荆州本来就该给我啊。

想了想,孙权还是平静下来,反正江陵还是到手了,吕蒙本身也是病秧子,他死了自己固然很伤心,可无损大局。

孙权还是来了江陵,准备抓关羽。

然后一来就听到孙桓死了,还是被那狗岳飞弄死了,小三百步啊,一箭正中眉心,这什么射术,这什么力气,吕布都不如他吧?

没事,问题不大,关羽军心散了,人到麦城了。

我四万对几百,优势在我。

直到孙权听到麦城大败的战报,岳飞五千破两万,关羽阵斩孙皎。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大魏吴侯。

跑回来的朱然面露愧色,跪在孙权面前,还是虞翻有点见识,还能来劝孙权,说吴侯不必担忧,江陵才是荆州粮仓,关羽本就缺粮,再受降六千余人,区区麦城之粮,不过够他们三五日之用。三五日后,任他关羽岳飞如何用兵如神,也难为无米之炊。

孙权累了,疲惫,点点头,说孤明白,就是单论兵力,江陵城还有两万多兵马,怎么不比他那边错综复杂的兵马构成要好,对不对?

虞翻一躬身,说吴侯圣明。

孙权目光有点散,他说孤就一个问题啊,你能想到这些关窍,关羽岳飞就想不到吗,他们留着这些俘虏不怕生变吗?

虞翻想了想,说这大概是想学曹魏程昱旧事,以人做肉脯。

孙权嗤笑一声,说那孤倒是想看看,关云长能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关羽当然做不出这种事。

岳飞也做不出。

所以几天之前,麦城大胜的当日,孙权还没得到消息呢,这俩人就在大眼瞪小眼,关羽说我是真想不通,你把这些人留下来是做什么。

关平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点头。

岳飞说,江陵城将军比我清楚,是一定攻不下的,对不对?

关羽说是,那城防是我建的,非十倍兵力,不可能破城。

岳飞又道:「其实以你我之力,以绿林军之悍不畏死,东吴并不能胜,我们所虑的,不过是缺粮,即使想奔赴上庸,粮饷也不够,对不对?」

关羽说,你怎么跟军师一样,咱们武人,有话直说不行吗?

岳飞笑了笑,往东一指,说既然麦城无粮,江陵难进,那什么地方有粮,我们就到什么地方去。

关平忍不住,说什么地方有粮?

「江夏,东吴的江夏乃是荆州重镇,扼守江夏则能守住建邺京口,这么关键的水路要地,自然有粮。」

「既然江夏是重镇,我的水军已经散了,就剩些船只,凭什么打江夏?」

岳飞笑得越发爽朗,他说进江夏为什么要打?吕蒙能白衣渡江,我们就不能回家渡江了吗?

关羽一拍桌案,剑指岳飞道:「好个岳鹏举!」

当天岳飞便与关羽等人,趁麦城大胜,吴军无备之际离开了麦城,仅在城头插满假人旗帜,迷惑吴军。

从江陵到江夏,不过三五日光景,而岳飞的动作太快,麦城大败的战败还被他们甩在后边,自然也到不了江夏。

于是江夏守军见到的,就是诸葛瑾带着小一万东吴兵马,说是孙桓阻拦关羽突围,人死兵散,吴侯着我收拢溃兵盗匪,要入城休养。

那城守还跟诸葛瑾寒暄呢,说关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不过我听说他现在就几百人在麦城,理应是逃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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