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来

出自专栏《姐姐的不心动游戏》

我拍戏摔伤腰后,男友靠照顾我的视频走红。

半年后,我瘫痪,地暴富了。

当我后背腐烂生蛆,瘦得只剩一张皮时,他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对我说:「翼翼,等我们结婚了会多一个人照顾你的。」

但是第二天,全网都是我背叛男友、转移他钱财的消息。

就连我死后,还被男友的粉丝挂网上骂了一个多月。

重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接受了著名导演递来的亿万片约……

1

男友许恒坐在我的床边,一勺一勺喂我喝红薯粥。

我喜欢看他低头吹凉热粥的模样,温柔得像是能将漫漫岁月都浸透。

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本来约好要一起去我们的家乡跨年,但是我却摔伤了腰。

我的演艺生涯刚开始有点起色,就结束了。

我是播音专业的,后被星探选中,拍了一部网剧。

虽然只是出演女主的丫鬟,却意外获得了超高人气。

于是,我很快迎来了第二部戏,这次我饰演女主。

和我搭戏的男主是新晋流量小生。

这部戏还没开始正式宣传,就已经把观众们的期待值拉满。

我的素人男友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为了我的事业,他甘愿将自己放在最后。

因为聚少离多,给不了他正常情侣陪伴和安全感的我很愧疚。

每次发了片酬,第一件事就给他买礼物。

但是许恒却心疼地抱着我说:「你当演员比我这个闲人辛苦得多,以后不要送我这些了。不如把钱存起来,将来买套大房子。」

我说:「好,下个月就买。」

许恒眼底带泪,低头吻我的额头:「媳妇,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你了。」

在我心里,许恒是最好的归宿。

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成了家人。

我们同为孤儿,父母去世后,跟着家中年迈的老人一起住在闭塞的村里。

留守大山的日子很苦很苦,但记忆中也有甜的滋味。

是许恒每次为我烤的红薯。

他掰开焦黑的外皮,一口一口喂我吃流蜜的内陷。

「翼翼,你要努力读书,将来走出山里。俺不是读书那块料,俺大姑说了,她打工的那个厂里还缺个锅炉工。等俺年纪满了,俺就去当学徒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咱家翼翼去城里读大学。」

我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当锅炉工危险吗?」

许恒挠了挠头,笑道:「没啥危险的,就是烧炉子呗。大概和烧灶子差不多,翼翼你就别管了,等着俺赚钱给你买好吃的。」

后来,许恒真的去了厂里当锅炉工学徒。

只是还没拿到几个月的工资,他就出事了。

左眼被迸射而出的燃料渣滓灼瞎了,这件事闹得挺大,上面为了息事,给了许家五万块的赔偿金。

我去许恒家里看望他,我以为他会很难过。

没想到他一见到我,满脸的笑容。

「翼翼,咱家有钱了!俺姑说了,这钱给俺留着讨媳妇。」十九岁的许恒说起这事,青涩得像村头栝树上的山荔枝。

他将粗糙的手掌在棉花毯上擦了又擦,然后勾住我的小指头,认真地说道:「翼翼……我向你保证,到时候俺要给你建一间屋子,再砌个热乎乎的炕头。」

再后来,有一批城里来的明星到我们山里拍电影。

割猪草的我被其中一个大哥哥选中,他让我临时出演了一个小角色。

这个大哥哥和我们村里的人不同,他的皮肤很白,穿着黑色的外套,尽管他的气质疏离清冷。但认真看着我说话的时候,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比我们这里夜晚映着月光的湖水还温柔几分。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自卑和羞耻感。

拍摄结束后,他问我愿不愿意试试别的角色。

我摇了摇头,说自己还要去上学。

那群人走后,村长告诉我,我被剧组里的好心人资助了。

从此,我们家不用再为学费发愁。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资助我的人其实就是那位被誉为国内最年轻的金牌导演盛北。

年少时和演戏有缘,等大学毕业后,在机缘巧合下我竟又成为了一个演员。

我没有忘记在大山给予过我帮助的那些人,我出钱帮助了山里的留守老人和小孩,也把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墓重新修葺了一番。

我将许恒接到了自己的身边,托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然后我们将赚的钱都存在一张卡里。

眼看着卡里的片酬越来越多,我却在一次骑马的打戏中受了重伤。

2

受伤后,许恒第一次在大众面前露脸。

一时间,我的素人男友身份曝光。

许恒冲到片场将我抱上救护车的照片在网上疯传。

他的脸被放大,左眼的缺陷也被放大。

前段时间,黑粉散播我背后的那个男人是某某富商的谣言瞬间不攻自破。

网友们不敢相信,我的男友竟然只是个火锅店的前台接待,而且眼睛还有残疾。

但很快,随着他日复一日悉心照顾我的新闻被报道,网友们逐渐放下了偏见,对这个「普通」的男人有了改观。

我因为伤到了脊椎和坐骨神经,下半身每天都像万只虫蚁在啃噬,又痛又麻。

但医生说,只要我还有知觉,就算是件好事。

日后也许有望康复。

于是,许恒开始推着我辗转于多个大城市的医院,看专家,做针灸、理疗、康复训练。

短短几个月,许恒就对我说卡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没有了收入来源的我们,陷入了困境。

有团队找到我,想为我们拍摄一些日常短视频发到网上,然后通过平台直播赚点收入。

许恒有点动摇,而我犹豫了。

毕竟昔日光鲜美好的女明星,谁会愿意将自己生病、糟糕的一面对外展露呢?

但我看着每日奔波操劳,睡不好、吃不好的许恒,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拉着他的手,说:「许恒,我们直播吧。不图赚什么大钱,只维持我们日常就好。卖一点好用的东西,平价卖。」

许恒抱着我崩溃地大哭:「对不起,翼翼。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于是,许恒开始用手机记录我们的生活。

有时候是他早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给我炖一锅我爱吃的汤泡饭。

有时候是他帮我擦脸、梳头,按摩按摩腰部和四肢。

我原本拍戏积攒下来的粉丝们一时间都来关注了他,并且给他点赞。

评论里越来越多的人夸他勤劳暖心,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我状态好的时候,也会和他合拍一些视频。

有人为我的大好星途惋惜,也有人羡慕我和许恒的爱情,更多的人则是不断给予我们鼓励。

许恒开始尝试直播带货,虽然他面对镜头时不太会说话,但每次销量都很可观。

拿到第一个月的收入后,许恒不敢相信这真是他赚到的钱。

他开始认真分析视频,最后得出结论:我腰痛发作时候的视频点击量最大。

和我商量后,他想再拍一个类似的视频。

我看着视频中脸色苍白,因为病痛而五官皱在一起,两只手疯狂捶打床板的自己沉默了。

许恒将手掌覆在我的额头,温柔地说道:「翼翼,如果你不想拍我不会勉强你的。你还差的五十万元手术费,我会自己去想办法。」

许恒能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不让他辛苦,我再一次妥协了。

原视频不再带任何滤镜美颜。

许恒将我病态的素颜完完全全地摆在公众面前……

有黑粉蠢蠢欲动,开始攻击我的长相。

联合一些八卦媒体,网上到处都是我浮肿狰狞的照片……

但许恒对我保护得很好,他会及时删掉视频下面的恶评,让生病后的我鲜少接触网络。

他说这样会让我每天心情都好一点。

我的枕头下面放着一台 iPad,是许恒给我用来玩小游戏打发时间用的。

所以,外界对我的报道和评价,我那段时间其实都一概不知。

「翼翼,这个月我们又赚了一笔钱。我买了台理疗机,以后在家里我也能给你做理疗了……」

「翼翼,这是我给你请的护理工。他比我专业,这样就不怕弄痛你了。」

「翼翼,你看郊区那套小别墅怎么样?环境很好,比这套公房更适合你养病……」

我看着每天围着我团团转的许恒,他将鬓角的几根白发染黑了,常年凹陷的左眼眶上个月也安上了义眼。

他说这全都是为了我,他怕自己的长相吓着直播间的观众,所以提升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有助于更好地工作。

装上了义眼后的许恒性格开朗了很多,直播的时候还会偶尔和粉丝开一两个小玩笑。

因为长相变好了,他的女粉丝也变得越来越多。

直播间的气氛不再阴郁沉重,有好几次我在隔壁房间都听见了他爽朗的笑声。

我的许恒哥,变了,又好像没变。

半年后,我的病情突然加重,在护工给我做理疗的时候我突然双腿抽搐,尿失禁。

送到医院,医生下达了最终结果。

脊椎第四节爆裂,我永久性瘫痪了。

3

我觉得天都塌了。

许恒他趴在我的床头,一遍遍告诉我,今后他会是我的天。

可这些话没有用,我依然止不住号啕大哭。

我心中的希望彻彻底底地灭了。

我的性格开始因为长久受困于床榻而变得阴沉暴躁……

而许恒还是习惯用镜头记录我们的日常生活,我盯着那只悬挂在支架上的手机,突然愤怒地砸掉许恒递来的水杯,冲着他大吼大叫:「不要拍了!我一个废人有什么好拍的!」

许恒无奈地望着我,最后叹了口气蹲下去收拾碎片。

直播间滚动的评论,大部分人都在同情许恒。

对我们的祝福已经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劝许恒早做打算,不要被我耽误了一生。

当然,这些我依旧不知道。

在瘫痪后的第三个月,许恒因为我的极度不配合,终于停止了短视频的日常记录工作。

他告诉我,为了今后我们的生活,他想出去试试看自己做生意。

于是,我开始终日见不到许恒。

好在他给我留了两个护工,他们是一对夫妻。女护工照料我的吃喝拉撒,男护工则帮助她一起每日给我翻翻身。

一开始他们对我还算客气,但渐渐地,因为许恒很少来看我,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开始变得不屑。

我的早餐从牛奶、面包、鸡蛋变成冷开水和馒头。

到了现在,我的一日三餐仅剩下半碗稀饭可以充饥。

原本每日擦洗身体也变成一周一次,后来直接变成许恒不发消息来他们就不帮我换洗衣物和被褥。

我渴望翻一翻身,可惜这个愿望也成了奢望。

男护工站在我床边,刚饱餐一顿的他叼着牙签连打几个饱嗝,可能吃饱了没事干,就来挖苦我几句:「可怜哟,像只王八翻不了身。你也别怪我不给你翻身,是我实在不敢折腾你。你后背没一块好皮,我怕我一用力给你整疼了。」

说着,就哼着歌去了外屋。

我看着他往沙发上一躺,从中午睡到晚上,然后被女护工叫起来吃饭。夫妻二人今天在家烫火锅吃,坐在敞亮的餐厅吃得有说有笑。

我想打电话给许恒,但我枕头下只有一个 iPad。

没有插卡也没有网络,根本联系不上他。

我恳求女护工,让她借我手机打个电话给许恒。

她到底还是可怜我,把手机借给了我,可是电话一接通,我就听见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喂,你找谁?」

和她的声音一比,我的嗓音干涩又粗哑。

我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找许恒。这是他的手机,你是谁?」

对面沉默了一会,然后笑嘻嘻地回答我:「我是他的秘书,我现在就把手机给许总听哦。」

秘书,许总。

许恒只和我说,他在外面开了家海鲜店。他每天忙着去外地进货,倒是没听说他已经把规模做得这么大了。

手机那头窸窸窣窣了半天,才响起许恒的声音:「翼翼,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因为马上要到你的生日了,想多赚点钱给你过生日。」

我哽咽着打断他:「许恒,我现在好痛苦,感觉自己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你现在能不能回来看看我?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许恒叹了口气:「翼翼,现在不行。我这边真的有事,我保证,明天一早肯定回来。乖,好好睡一觉。」

我还想说什么,被他搪塞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好好睡一觉?

我已经失眠了多少个夜晚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当天晚上,两个护工得知第二天许恒会来的消息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我。

路过浴室门口的落地镜时,我才发现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恐怖。

眼窝凹陷,浑身瘦得只剩一张皮,女护工戴着口罩拿着镊子清理我的后背,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停地干呕。

抱着床垫经过的男护工不小心踢翻了走廊上的水盆,褐色的脏水洒了一地,里面竟还有蠕动的白色蛆。

「最近气候潮湿,床垫生虫了。」女护工着急地和我解释。

但我明白,生虫腐烂的不是床垫,是我自己。

我已经疲惫到没有力气和他们争吵,任他们摆布了几个小时后,我才重新被丢回床上。

女护工用我最喜欢的一瓶法国香水遮盖房间里的味道,最后满意地望着我,笑道:「很晚了,白小姐,你早点休息吧。」

因为长期卧床,我的免疫系统早已崩溃。

今晚被他们长时间冲洗身体,半夜我就发起高烧。

清晨五点半,我被一个重力压醒,才发现竟然是男护工,他见我醒了急忙捂住我的口鼻。

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别乱叫,不然我让你以后的日子更惨。」

我发狠地咬住他虎口,他出于本能甩了我一个耳光。

「你之前是当演员的,肯定早就被不少人碰过了!装什么装,就你现在这副破烂样,老子看得上是你福气!」

说完,他掐着我的脖子又要爬上来。

我身上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时,男护工突然被人拉了下去。

我看到许恒的时候,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可他看我的眼神却有些闪躲,然后踹了地上的男护工一脚。

男护工什么都没解释,爬起来就走了。

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从前许恒是最疼我的,小时候我被班里的男生欺负揪了小辫子,他都能为了这事和人家打一架。

但今天,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我床边,低头看着我。

「翼翼,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又瘦了。」

他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我偏头躲开了。

「许恒,把我送到康复院吧。你也可以解脱了。」

许恒叹了口气:「我怎么舍得呢?翼翼,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可你每天都很忙。」我的目光落到他中指那枚卡地亚男戒上,忍不住哭出了声。

许恒并没发现我的异样,温声安抚我的情绪:「翼翼,让我把你送走我做不到。我现在忙一点是为了给你找更好的医生治病,我没有放弃,你自己也不要放弃。」

我摇了摇头:「我如果不放弃就是在害你,你和我两个,总要有一人解脱。许恒,我想过了。我这辈子可能就死在床上了,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许恒眸光微动,握住我的手说道:「翼翼,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当然是因为,我爱许恒,很爱很爱。

但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将死之人,何必再用这些无用的情感捆绑住活着的人?

许恒走了,走之前他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过来为我挂上了盐水。

我听见女护工羡慕地说:「有钱真好,直接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我想,许恒对我,还是有一丝感情的。

但那之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许恒。

偶尔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得知他的生意又做大了,很快就可以带我去国外治病了。

我吸着氧气,听着护士抱怨我的手臂浮肿,她根本找不到血管了。

我知道我是等不到那天的。

天气渐渐暖和,护工还没有将我身下的被褥换成凉席。

六月初夏,我躺在不开空调的房间,不觉得热,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的寒冷。

那些同屋的人早就不避讳在我面前谈论许恒的一些事,我听了之后也不吵不闹,小护士觉得我可怜,经常会给我看一会她的手机。

「医生说了,你腰窝的那个洞越来越大,抗生素没什么用了。很快你的脏器会衰竭,你……」

「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小护士抿了抿嘴,掏出她的润唇膏抹在我干枯的嘴唇上,「姐姐,我以前看过你的剧。你真的好漂亮,剩下的日子我每天给你化化妆、梳梳头,好不好?」

我点点头,对她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谢谢。」

4

时隔半年,我终于又见到了许恒。这次,他牵着另外一个女孩子走进我的房间。

女孩的手指上也有一枚卡地亚的戒指。

和许恒的是一对。

我闭上眼睛,吃力地张嘴呼吸。

每一次吸气,胸腔都痛得像在撕裂。

许恒还是那么温柔,「翼翼,这个是我的同事。我们……准备组建家庭了。为了尊重你,所以我带她来见你。希望可以得到你的祝福。」

我没有说话,身边的小护士冷哼了一声:「都要组建家庭了,还谈什么尊重不尊重的?」

许恒耐心地向我解释:「白翼,你放心,等我们结婚后,就会多一个人照顾你了。玲玲她说愿意接受你一起搬进我们的新家。她真的很善良,人也很好。我和她今后都会对你好的……」

许恒说了一堆,可我好累啊。

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许恒翕动的嘴唇,我想起小时候山上那一片杜鹃花。

它们被风吹动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

「我就快死了,也能搬进你们的婚房吗?」

我虚弱地问许恒身边的女孩。

她有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妆容纯美,眉眼间透着股惹人疼爱的天真。

她朝我笑道:「姐姐,你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那天傍晚,原本已经走了的许恒又单独回到我的床边。

小护士刚为我化了一个妆,口红的颜色是我过去最喜欢的露水玫瑰。

「翼翼,你会恨我吗?玲玲正好出现在我们那段最灰暗的时候,我每次见到她就感觉像是见到了曾经的你。这间房子让我感到透不过气,但一看到玲玲,我就像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是她只是像我,却不是我啊。」

我终究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是狠狠咬住嘴唇不再让自己掉眼泪。

多可笑,许恒说他喜欢玲玲是因为她像自由自在的我。

而真正的我,却还被困在一米五的小床上,痛不欲生。

「我太爱你了,我总要给自己留一个念想。」许恒的指腹落在我的唇瓣上,他轻轻摩挲,「你不要怪我,对不起白翼。」

曾经的许恒每天对我说的最多话就是「我爱你」,但现在每次见到我,他对我只剩下无尽的「对不起」。

我不理解,若只是违背了过去的誓言,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又何至于对我露出那种杀人诛心后愧疚不已的神情?

等我死后,我才明白原来许恒对我不仅仅是背叛,还有更深刻的伤害。

那些事,随便一件都令我感到反胃和恶寒。

原来是他拆了理疗机的某个零件,让我白白错过做复健的最佳时间。

明明国内就有专家表示可以手术治疗,并且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几。

可是许恒却放弃了,连夜带我回家,继续记录我的悲惨遭遇和他艰辛的付出,然后去他的直播间售卖东西,一边和网友说他愿意用他半生幸福换我健康痊愈,一边又在背后不惜一切代价地毁灭我……

我不敢相信,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说要保护我的许恒。

更加不敢相信,短短一年半时间,他已经是两家公司的老板。

投资超过一千万元。

而我还傻傻地以为他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海鲜餐馆,人手不够,所以他每天都忙得不见踪影。

他和玲玲也不是同事。

玲玲是他的女粉丝,他们一年前就在直播间认识了。

线下约见后,两个人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为了维持自己在网上「好男友」的人设,他们一直偷偷地交往。

不久后,玲玲就怀孕了。

眼看着这件事瞒不住,许恒又花钱请了男护工来纠缠我,伪造我和他有不正当的关系,在直播间哭着卖惨,说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被我背叛了……

他说我们在他出去挣钱的时候勾搭在一起,这些年两个人的钱财全被我转移了。

男护工的老婆竟然最后也出现在了直播间,说她老公现在不知所终,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许恒,许恒一直待他们夫妻俩很好,她没想到她的老公会和白翼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一时间,网上全是对我的骂声。

我看着捧着骨灰盒,跪在灵堂三天不吃不喝的许恒,不禁佩服他的演技。

他纯朴残缺的外在骗过了很多人,又利用之后的短视频为自己树立了深情好男友的人设。

他的粉丝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以至于我死后的那一个多月,还有人在网上挂我生前的照片,说我是烂货,不要脸的白眼狼。

许恒看见了总会第一时间发博维护我,说和我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他每天都很思念我。

就这样,他的微博粉丝量越滚越多,很快他还成了大 V,认证竟然是「情感博主」。

我一个鬼,看了都笑出了眼泪。

直到我死后的第二年,他才将玲玲介绍给大众,说玲玲在他每一次想死的时候,给了他生的希望。

许恒把公司直接转到玲玲的名下,房子也是。

他将玲玲包装成不嫌弃他的富家女,而他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被前女友背叛、骗光积蓄的可怜人。

最终,他被玲玲的真心所感动,拥有了重新开始人生的勇气。

哦对了,还有当初我辛苦攒下的片酬,其实根本没有给我治病花完。

许恒后来真的用它买了套大别墅,从此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住着用我片酬买的新家,玲玲每天开着豪车接送孩子上下学。

网友们说他是好人有好报,说我是坏人,所以死得早,不然只是瘫痪,又怎么会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掉呢?

是啊,瘫痪护理好了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同地狱。

臭气熏天的床、不分四季都是一床厚厚的棉花毯,即使是大夏天也是一个月洗一次澡,每天只有稀饭、榨菜丝,人体严重缺乏营养的时候,他们才会给我挂一些营养针。

现在想想,死了真是解脱。

许恒每年在我的纪念日,还会上直播间深情缅怀一把,赚个几十万。

全家人吃着我的人血馒头,凭什么呢?

5

如果再给我一次生的希望,我不会再给许恒伤害我的机会。

还有那些帮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我被一块冰袋捂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临时的影棚中。

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正用手持电扇给我降温。

我如梦初醒般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的角落放着一个竹篓,里面是我割了一上午的猪草。

「小妹,你刚才中暑晕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女人说着,又在我额头上放了个冰袋。

这次,我冻得一哆嗦。

女人递给我一片西瓜,吃完我又见到了那个白月光年轻男子。

他问我想不想拍电影。

这一次,我笑着回答他:「想拍。」

6

不过是一个二十秒的镜头,我却牢牢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导演盛北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偏头对他身边的人说:「她身上有属于山林的灵气。」

拍摄结束后,他问我愿不愿意试试看他的下一部戏。

我礼貌地说道:「哥,拍电影很有意思。我愿意再试试。」

男人摘下高挺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张白皙清隽的脸。

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叫白翼,今年十八岁。」

是的,我重生了。

回到了十八岁那年,有幸被著名导演赏识,成了下一部大片的内定女主。

我被大导演选中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村子。

父母去世后就没见过两次面的七大姑八大姨提着各种东西来见我,爷爷家的门槛差点被他们踩平了。

奶奶在自家屋前摆了两张桌子,给大家包了顿白菜鸡蛋饺子。

每个人都抢着给我敬茶,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许恒的姑姑来了。

她提着一只鸡,老远就朝我喊:「许恒媳妇,你看姑给你带什么来了。自家养的母鸡,炖汤吃可补了。」

许恒跟在她的身后,见到我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可别乱喊,我家翼儿未来可是大明星,怎么能给你家这个臭小子当媳妇呢?」我大姨第一个站出来,几句话就把许恒姑姑说得满脸通红。

她只能把许恒往我身前推:「谁让这俩孩子从小感情好呢。许恒媳妇,你说是不是?」

我看了眼许恒,说道:「感情再好也不能乱攀亲。我有姓名的,以后还是叫我白翼比较好。」

许恒的脸色一白,不顾他姑姑怎么喊他,他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他在路口堵我。

「翼翼,你真的要去北京当什么大明星了吗?」

我笑颜如常:「是啊,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可以走出大山吗?」

许恒皱眉道:「我希望你可以去上大学,不是去当什么电影明星的。」

「有什么区别?」我挣开他拉着我背包带子的手,对他说道,「去了北京,我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拍戏。」

「你当了大明星以后,会忘了我吗?」许恒一只眼睛还蒙着纱布,另一只眼睛雾蒙蒙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山上的蓝天白云。

「我这辈子不会忘记你的,许恒。」

他听了,嘴角上扬,开心地笑了。

7

高考成绩一出,我如愿考到了北京。

剩下的盛北都替我安排好了。

一拿到录取通知书,市里就派了人来接我。

坐在飞机上,看着越来越远的黛青色群山,我的前途也变得缥缈。

那个夏天,盛北让专业的老师帮我恶补了一下演技。

但我对拍戏却一点都不陌生,不出一个月,我的演技就得到了老师们的认可。

一年后,我的第一部电影上映,这部电影让我成了年纪最小的影后。从此,各大颁奖晚会上都有我一席之地。

何为万众瞩目?我一夜之间就做到了。

盛北捧红的影星无数,我却是他在媒体面前夸赞最多的那一位。

并且连续几部大电影,他的女主角都是我。

外界都在猜测我和盛北的关系,面对娱乐记者的提问,从来都很反感媒体拿某个女明星和他炒作的盛北第一次面对镜头,笑着说:「我很欣赏白翼,她非常努力。未来谁能被她选择,是那位男士的福气。如果她有幸选择了我……也是我的福气。」

此采访一出,网友们激动了。

我和盛北的 CP 粉几乎遍布全网,喊得最多的就是那一句:「请你们两个人原地结芬!」

这股风吹得太盛了,以至于没有男明星再敢和我炒 CP。

因为不管怎么炒,都会被站我和盛北的粉丝压下去。

我跟着盛北参加活动,他的朋友们看我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就好像我已经是盛北的女朋友。「过去没有哪个女明星会一连两次成为盛北的作品的女主角。而你已经三次了,是他例外中的例外。」盛北的老朋友,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大哥在某次宴会上领着个新晋小白花来见盛北。

他有意想把这位小花推荐给盛北,但见到我后,却忍不住评价道:「白小姐不愧是盛导看上的人,盛北平常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今天我们才有幸在私底下见到你本人,真是气质出尘,太美了。」

说着,便给我倒酒。

盛北接过男人递到我面前的酒杯,替我饮空,拉起我的手几乎不做停留:「嗯,所以下一部戏的女主,还得是她。」

等到寒假的时候,盛北的新片《等春来》正式开机。

这次地点选在我的家乡,盛北似乎对这里的人文有些特别的情怀。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自幼被拐的女孩在深山中独自挣扎,直到遇见同样被拐来的男孩,二人相爱相互救赎,最终又经历分离的凄美爱情故事。

有场哭戏,我几乎在镜头前哭到昏厥。

导演喊了「卡」之后,我仍无法释怀。

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落到我的肩上,我抬头就看到了只穿了件单薄白色毛衣的盛北。

他朝我伸出手:「还好吗?」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将我从雪地上轻轻拉起来。

山上的风很大,我顶着头乱糟糟的长发看着他。

他弯了弯嘴角:「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

我听了,瞬间破涕为笑。

盛北揉了揉我的发顶,这个动作过后,我和他都有些微怔。

原来,他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我的手,两个人也靠得有些近。

我赶紧将羽绒服还给他,去小助理那取自己的大衣,回头看见盛北将羽绒服挂在臂弯,抬头望着松树上的积雪,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白翼姐,盛导他长得很帅吧?」小助理在我面前比画了几下,打趣道,「听说过去想染指他的女明星不知道有多少,你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试试?」

我只笑笑没回答她,因为我在不远处见到了许恒。

两年不见,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的年纪大了不少,身形消瘦,皮肤黝黑。

他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朝我不停挥着手。

我装作没看到,结束当天的拍摄以后,我们准备上车回县城的酒店。

围观的人们朝我指指点点,抢着说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许恒的姑姑也在人群中,趁我还没关车门,往我车上扔了两袋子红薯。

「翼翼,还记得我不?我是你许恒哥的姑姑金凤呀!这些都是霜降前新挖的红薯,可甜。」她看着一车子打扮时髦的陌生人,有点难为情地小声对我说道:「姑能不能求你件事?」

原来是许恒已经在家待业很久了,因为左眼残疾,他想找份体面的活都没人要他。

许恒的姑姑求我给许恒在剧组里找份工作:「你还缺助理不?有许恒在你身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这样你也可以天天见到你许恒哥了不是?」

「明天就让他来吧。」我亲切地对她说道。

许恒的姑姑高兴地朝我道谢,回去的路上逢人就说她家许恒也要去明星班子里工作了。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盛北突然感兴趣地问我:「听说你给你老乡介绍了份工作?」

导演问了,我只好放下刚涮好的牛百叶,擦擦嘴回答:「嗯,是的。本想征询您的意见,但那工作现在比较缺人,就先应了。」

「什么工作?」

「扫雪。」我笑道,「后天需要的场景需要大规模扫雪。后勤组的人不够,所以我帮忙找点人来帮忙。」

「……」盛北默了默,蹙眉道,「你和那位老乡有仇?」

我看着碗里那堆快凉掉的牛百叶和羊肉片,吞了吞口水。

盛北知趣地不再和我闲聊,忍不住笑了声:「别有身材焦虑,多吃点。你最近又瘦了。」

8

第二天,许恒高高兴兴地来到剧组。

还没进我的影棚,就被后勤组的管理人员喊去扫雪了。

我问小助理:「扫雪的工资是一天多少来着?」

小助理答:「两百块。包两餐。」

我笑了笑:「不错,像这样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工作,我那老乡一定喜欢。」

我今天有场成亲的戏要拍,现场准备就绪后,我就脱了外套走进了房子里。

在一旁正和摄像师交谈的盛北见到我后,有一瞬的愣神。

盛北请的服化团队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

我身上这条看似朴实无华的棉袄喜服,却紧贴当时的那个年代,绛红色的料子衬得我肤色冷白,一对杏眼乌黑水灵。

这场戏,我拍得不是很自然,因为总感觉今天盛北看我的眼神有一点不同。

这却恰恰演出了盛北要的那种少女等待心爱之人的娇羞青涩感。

第二场戏又是虐戏,女主被村长合团骗了,来和她成亲的人换成了村长的儿子。

她奋力挣扎,终究逃不过命运。

喜服被撕破了一角,她亲手拿起龙凤烛点燃了自己。

「好。」盛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我的眉间竟蓄着一抹心疼。明明他比我都清楚,只是演戏。

盛北说:「今天就拍摄到这里吧。白翼,你跟我来一下。」

导演组的临时落脚点很暖和,我进去的时候棚里只有盛北一人。

他回头见我还穿着演戏时的裙子,急忙脱下外套披到我肩上,由于我比他瘦小许多,他一拉一拢,我就整个人被裹在了衣服里,只露出张脸在外面。

「盛导,您找我什么事?」

「没事,今天的拍摄你辛苦了。」他往我手里塞了包东西,说道,「早上路过集市时,我看你一直趴在车窗上看这个东西,就给你买了。」

我摊开掌心一看,原来是我家乡的小吃,糖枣子。

我毫不避讳地拿出一个咬了口,很脆,甜丝丝的。

「小时候生日的时候我只吃过一次,还是爷爷徒步走十几里路去给我买的……」说着,我又吃了两个,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也分给盛北一个尝尝?

当我预备拿一个给他时,他的手先伸向了我,只是直接略过了纸袋,停在了我的脸颊。

「都是糖霜。」

我一动不动,看着盛北陷在灯光中柔和的轮廓,嘴里不禁吐出一句:「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盛北低下头盯着我的嘴唇,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不了,你年纪还小。」

我的脸腾地就烧起来。

那句「盛导,你误会我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

后勤组的管理姐姐无奈地领着两个人进来,边走边起了争执。

许恒的姑姑是个大嗓门,很远我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见到棚里只有我和盛北两个人之后,突然就撒起泼来:「白翼,咱家许恒好歹和你算是青梅竹马,你怎么能让他干捡垃圾的活?」

后勤组的姐姐不买账道:「什么叫捡垃圾的活?扫雪过程看见垃圾顺带让他捡一下,有问题吗?况且这些话,我们后勤组的每个人都在做,他这么金贵的话麻烦您赶紧领走!」

「你算什么东西?想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啊?」许恒的姑姑叉着腰,指着我说道,「我许家的媳妇在这里都没说话呢。」

我对上许恒的目光,问道:「许恒,你说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我身边的盛北,没好气地说道:「我扫了一上午的雪,鞋袜都湿透了。结果只分到一盒盒饭,这不公平。」

我笑了:「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公平?扫一上午雪,给你一百万元吗?」

许恒的姑姑听不下去了:「你们剧组这么有钱,一天一千块总有的吧!就一顿盒饭,糊弄谁呢。城里来的果然抠了八搜的。」

「姑,别说了。咱回家,别给翼翼添麻烦了。」许恒拉了拉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盛北叫住了。

「既然是白翼的老乡……」盛北薄唇微抿,淡笑道,「就去摄像组吧。在那里工作我可以给你的工资开到一天一千块。」

许恒的姑姑听了,眼睛都亮了,不停地道谢:「谢谢大导演!谢谢大导演!」

我不解地看向盛北,他冲我挑了挑眉毛,顺便从我手里拿走一根糖枣,丢进了自己嘴里,像是真的在细细品尝,然后称赞道:「嗯,是挺甜的。回北京前我再给你多买点。」

站在一旁的许恒脸色难看,但沉浸在喜悦里的姑姑却丝毫没有察觉,拍着他的背让他也赶紧道谢。

一声「谢了」生硬地从许恒嘴里挤出,盛北仿若未闻般只和我讨论明天要拍的剧本。

等到我们谈完,许恒他们早就离开了。

盛北给我泡了杯挂耳咖啡,我吃不了苦,他给我加了很多牛奶。

「白翼,你除了糖枣,还有别的心愿吗?难得回一次家乡,可以去实现。」

我想了想,说道:「想去父母的坟上炷香,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位贵人,我和爷爷奶奶不用再挨冻、吃不饱饭了。」

盛北盯着我手指上曾经因冻疮反复结痂留下的痕迹,若有所思。

清冷的脸掩在指间燃起的袅袅烟雾后,良久,他舔了下嘴唇,将烟摁灭。

抬起头时,他脸上笑容温煦:「那等电影杀青,我陪你一起去。」

我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盛北朝我扬了下下巴:「苦日子过去了,今后跟着贵人吃香喝辣的。」

我忍不住问道:「明晚还吃火锅吗?」

「……」盛北无奈地笑了,「等忙完这阵子,米其林三星任你选。」

9

第二天一早,我们演员赶到片场的时候,摄像组的已经在忙了。

许恒也在其中,肩上扛着台几十斤重的肩扛机,右手还提着一大捆电线,脚步一深一浅地艰难跟在摄像师的身后。

我身边的小助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不如待在后勤扫扫雪呢。这一天下来他的腰还不得断掉?」

我看着在零下几度天,仍然满头大汗的许恒,似笑非笑道:「腰断了,可比他现在这样难多了。」

就在这时,许恒没注意看路,摔了一跤。

肩上的机子差点砸进了旁边的小河,许恒顷刻吓得脸色发白。

那台机器不便宜,摄像师把许恒数落了一顿。

「连做些简单的事情都不行,把你这种人安排到我摄像组,真是倒霉。」

「人家志向可高着呢,来我们摄像组是想当学徒的。」

「想当摄像师?」摄像老师看了看许恒戴着眼罩的左眼,忍不住吐槽,「不说专业性什么的,就是你自身条件也不允许啊。年轻人,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别老是想着走捷径,好好干好自己的工作。」

许恒蹲在河岸边,垂着头,耳根处红了一片。

他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脚边的枯草。

身后的摄像师助理在催促他:「没什么大碍就继续起来搬东西,白姐他们都到了,一会就要开拍。」

许恒回头看见我,突然起身径直朝我走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冰冷的大手已经箍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助理急着冲到我面前:「你要干什么?」

许恒还是紧抓着我的手,呼吸有点急促:「白翼,我有话对你说。你能不能跟我去杜鹃岗走走?」

我将手里的包递给助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可以,但我现在的身份有点特殊,和你只能聊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的助理没见到我,可能会报警。」

许恒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一些不屑。

杜鹃岗就在我们拍摄点的旁边,步行几分钟就到。

只是不逢季节,这里只剩下光秃秃的冻土。

小时候,我和许恒经常来这里捉蝴蝶玩。

有一次,他捉到一只白色的大蝴蝶。他将它小心地笼在掌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伸到我的面前。

「翼翼,给你看个东西。」

他缓缓摊开掌心,那只纯白色蝴蝶在他指尖扇动翅膀。

许恒看着我说:「像你一样漂亮,翼翼祝你未来展翅高飞!」

我伸手,拾了点枯树上的白雪,大风一吹,它们像破碎的蝴蝶坠落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了。

许恒点了根烟,冰冷的空气里满是廉价烟草的呛人气味。

吞云吐雾间,他殷红的眼珠突然锁住了我的脸:「白翼,你从小就漂亮,如今当了大明星,更加漂亮了。」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谢谢,夸我漂亮的人太多了。你约我出来,还是说点别的吧。」

许恒「呵呵」嗤笑,突然甩掉烟头,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摁在树干上。

枝丫上的雪簌簌抖落在我脖子上的狐狸毛上,他逼近我,白色的热气在他口鼻喷出,烟味刺鼻。

「你装什么装?看不起我就直说!」

「我一直在帮你,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你他妈这是在帮我吗?你这是在让村里的人看我笑话。我不相信你们剧组就没有轻松点又钱多的活。」他压抑着这几天的怒气,胸膛剧烈震动着。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啊。你见到我们剧组的那条表演犬了吗?平时不用工作,只要在镜头前叫两声,就有饭吃。项圈都是爱马仕的。怎么?难道你也要学它?」

许恒气得说不出话,但他还是松开了我,态度突然转变,开始装可怜:「我想去北京讨生活,白翼,我们相识一场,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不帮。」

「我求你。」

「哦。那你跪下。」

「……白翼你!」许恒恼羞成怒地指着我,威胁道:「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靠着伺候姓盛的那个大导演才有的今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导演之间的关系根本不纯洁!老实说,你陪他睡过几次?是不是睡一次就能轻轻松松赚个一百万……」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山野格外刺耳。

许恒被打得杵在原地。

我继而又是一个耳光扇上去,许恒这才回过神,怒吼道:「白翼,你他妈的疯了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这辈子活得很清醒,一直疯着的人是你。」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帮不帮我去北京?」

我微笑:「不帮。」

「好,我姑说得没错,你真是一头白眼狼!过去,我家年年给你送的红薯都白送了!而我的眼睛也白瞎了!」

许恒的话被我打断:「你眼睛瞎是因为我么?你赔到的钱是被我私吞了还是都花了?你不能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都怪罪在别人身上。村里的人说得没错,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戳进许恒的心,将他仅剩的自尊心碾得粉碎。

他像头暴怒的狮子扑向我,拉扯间我故意扯开肩上的斗篷,露出里面是一件一字领羊绒裙。

许恒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锁骨以下的肌肤,发狠地咬上我的脖子。

我开始挣扎呼救。

可许恒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将我推倒在雪地里。

只是他还没解开我肩上的隐形肩带,就被赶来的工作人员吓得坐了起来。

我哭着推搡他:「许恒,你别被他们抓你,真的会坐牢的。」

许恒木讷地看着我,唇都在颤抖:「翼翼,你救救我……」

「你快往东边跑,那里没人。我会帮你向他们解释,你在这里就说不清楚了。」我柔弱真挚的样子,仿佛又变成了昔日的那个白翼。

许恒慌了神,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爬起来飞快地朝东面山坡跑去。

我护住自己滑落的肩带,对匆匆赶到的小助理哭得抽抽搭搭:「快报警,那个人往东面跑了。」

小助理吓坏了,帮我披上外衣,急忙报了警,然后带人去许恒逃走的方向追去。

结果在明天剧本需要的临时制造的场景「深坑」中找到了许恒。

旁边竖着的警示牌我提前让人用雪盖住了。

许恒慌不择路,大概率就会掉进去。

那个坑的高度不足以让他摔死,但却足够令他吃点苦头了。

死是解脱,我要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果然,当警方将他拉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意识不清。

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他的双腿,可能下半辈子都无法站立行走。

许恒试图侵犯我的事情在村里传开,许恒的姑姑嫌丢人,整日闭门不出。

实在敌不过舆论,她只好求我出面帮许恒澄清一下。

「求求你了,白翼。这件事如果再闹下去,还让许恒怎么做人啊?!」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

我则坐在车里,冷漠地说道:「我没有让他坐牢已经算留情面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

许恒姑姑说道:「你就说是你们情侣之间正常玩闹,根本没那种事就成。」

「呸!」我的小助理忍不住将保温杯里的水往她脚上泼,骂道,「你们一家都不要脸,我们白翼姐现在可是受害者,那个强奸犯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还自称是情侣?你们恶不恶心?追我们白翼姐的成功男士不知道有多少,那个强奸犯他即使下辈子重新投胎也配不上我们白翼姐!」

许恒姑姑见我不表态,哭得更加放肆:「翼儿啊,换作是你瘫痪在床上,我们家许恒一定会选择照顾你一辈子的!」

我听了,弯起嘴角:「是啊。所以我给他请了两个护工。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他的双腿只要坚持做复健,是有希望康复的。你放心,两个护工的钱我出。他们是一对夫妻,没有子女,可以尽心照顾好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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