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朱门商女》
1.
一晃几天,我收到了承恩伯府上的帖子,这才惊觉到了给承恩伯府上两位庶小姐做活的日子。
承恩伯府姓张,那位容长脸高个子的庶女行四,那位圆脸年纪稍小的庶女行六。
张四娘想着让我给她做身好衣裳,她及笄三年了,正是要许人家的时候,想着弄身好看点的衣服,相看的时候穿得好些,也是姑娘家的礼数所在。
张六娘就快要及笄了,想着让我给她画个好看点的妆容,及笄的时候能够艳惊四座。
今天刚好张六娘及笄,因此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带着雀儿,直奔承恩伯府而去。
姚二郎心思活泛,花了二钱银子找了木匠,给我打了个精巧的小木箱子,又装上了方便背着的牛皮革带,我自己去崇仁坊挑了些好的胭脂水粉放在里面,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妆箱。
雀儿背着妆箱,我拿着拜帖,顺顺利利地过了门房,来到了张六娘的房间。
张六娘刚醒,正在吃面条,及笄礼流程比较复杂,又怕花了妆,早上得先多吃点垫垫。
六娘的生母是姨娘,见到我来,不由得有些又怕又惊,瞪了一眼六娘:「请昭庆长公主安。」
「这儿没有什么公猪母猪的,只有前来做活的太微。」我笑着安抚六娘的生母,让丫鬟打好了热水备用。
六娘吃完,这才上前跟我打了招呼:「太微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都打算去约别的妆娘了。」
「怎么会呢?」张六娘身量不高,我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太微是生意人,生意场有生意场上的规矩,我既收了你的银钱,就决计会认真干活。」
花露挤进热水里,我将手巾在加了花露的热水里反复浸湿,然后绞得半干,轻轻地在张六娘脸上擦拭。
又用皂角打出泡沫,用泡沫轻轻揉搓张六娘的前额,而后到鼻翼,再到双颊,绕到耳后,把她整张脸洗得干干净净。
片刻后,雀儿协助我端出一盆凉水,将张六娘的脸上残存的泡沫冲干净,又用干净的手巾一点一点用按压的手法印走多余的水分,又在她的嘴唇上涂上花露,这才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
「你的肌肤本来就白,粉这种东西,我就不给你上太多了。」我打量着铜镜里的张六娘,低声同她商议。
张六娘年纪小,脾气也很好,她嗯了一声:「全凭太微姐姐做主。」
我打开雀儿捧过来的妆箱,从里面挑出一支梅花络雪膏和一支紫茉莉粉的花棒,开始给她打底妆。
把梅花络雪膏挤在手心,一寸一寸轻柔按压在张六娘的脸上,再用紫茉莉粉的花棒在张六娘两颊蹭了蹭,用手心的热度把膏子和花棒在张六娘脸上彻底化开。
张六娘本来就白,施了膏粉,肌肤光泽登时更亮了一些。
用毛笔蘸了点眉黛,勾勒出张六娘的眉峰,她的脸型和魏晚照的脸型还略有不同,魏晚照的脸型有点鹅蛋偏长,因此得用挑眉,张六娘的脸更偏圆偏幼态一些,因此画的是清淡略微平直的眉。
画好了眉,我又用毛笔笔尖剩下的眉黛,在张六娘的杏眼上画出微微下勾的眼线,使她的杏眼变得更亮更有纯洁无辜之感。
再用白色的香粉抹在了鼻梁和下巴上,使五官更加立体,鼻梁看起来更加的浑圆、挺拔。
随即,我用玉簪,挑了一点点偏粉的胭脂膏子,轻轻按压在张六娘双颊之上,让她显得面若桃花,又将剩下的胭脂膏子在她嘴唇上涂匀,又刷了一层薄薄的桂花油在嘴唇上,娇艳得近乎能滴下水来。
最后,我抄起笔,沾了一点桃红色的胭脂,给她在额头上细细地描绘了一朵绽放着的桃花,再沾了点银色粉末,将桃花花蕊点好,一切就都妥当了。
由于是及笄,发型发饰需要当着来客的面做,因此做完这些,我将张六娘的头发梳顺,暂时别在了脑后,铜镜推到了她的面前:「六娘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同我说。」
张六娘揽镜自照的时候,我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正是好风光。
张六娘显然对镜子里的自己也相当满意:「多谢太微为我费心了。」
我正欲客套两句,外面传来了声音,张四娘带着魏晚照掀开帘子,也走了进来。
这还是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第一次见到魏晚照。
2.
自从她跟承恩伯府的嫡子订下了亲事之后,在魏家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起来,最起码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完全不同了,身上的衣裳,更是上好的湖丝,跟之前粗制滥造的衣裳完全不同。
此次她也是来代表未来嫂嫂,前来给小姑子张六娘添妆的,却没想到能够见到我,又惊又喜地把我拉到了一边叙话:「太微,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如今你成了长公主,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不说,夺春晖还越开越好了,听我爹说,以后同安西的商路开启,你织机一响,就是全帝都最有钱的小娘了。」
看到魏晚照过得好,我也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
于是笑着拍了拍魏晚照拉着我的那只手:「你不也是么,往后嫁到承恩伯府,有着府上的名头,哪个人敢看轻了你去。」
提起婚事,魏晚照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了。
正跟魏晚照扯着闲篇,张四娘把给张六娘的贺礼奉上,也跑过来找我:「太微姐姐,我听说你要跟安西那边交易好羊毛,要是有好料子,给我也来一匹做新衣裳呗。」
「我正是要给你量体,等第一批安西的羊毛过来,肯定挑其中最好的给你做衣裳。」我见张六娘过来,连忙叫上雀儿,把屏风拉开,一五一十地给她量了身寸,认认真真地记录在小册子上。
「我喜欢莲,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不知道太微姐姐怎么想?」张四娘见我同意拿安西的羊毛来给她做裙子,又跟我商量着花样。
「好呀,你身条高些,绣莲花刚好显得你飘逸,」我觉得张四娘的提议不错,「等到安西的羊毛一到,我便寻一匹给你绣上莲花。」
眼见着张六娘的及笄礼快开始了,我忙收好张四娘的身寸,向几个小娘告辞。
倒也不是不想凑这个及笄礼的热闹。
只是铺子接了帝都达官显贵的单子,又许诺给安西紫色丝绸,绣娘和织女远远不够,下午我得去东市买卖人口的地方看看,多少得挑几个得力的人选。
从承恩伯府出来,我跟雀儿却遇到了一个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我眼前的人。
傅天市。
傅天市衣衫破旧,手里还拿着倒水的污水桶,站在承恩伯府旁边的小巷里,拦住了我和雀儿十五两七钱银子买来的新马车。
雀儿坐在赶车的车辕上,我坐在车厢里掀开帘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傅天市。
李娴体弱,八十杖打下去,当场就被打成了瘫子,是被放在木板车上,硬生生拉到岭南流放的。
凉国公傅逍也没好到哪儿去,八十杖打断了他的一条腿,伤还没好就被押送到了岭南,连木板车都没有。
唯独傅天市留在了帝都。
没了凉国公府的庇护,再加上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在讲着真假千金的故事后续,从前骄横的傅天市,一时间人人喊打,竟沦落到了像我当年一样,靠着洗衣谋生的境地。
见是我,傅天市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因为得罪了你,叶公子被平南侯府的人除了名,撵到了庄子上度日,我从一个千金大小姐沦落为洗衣妇,你满意了吗?」
也不知道傅天市是怎么想的。
我刚出凉国公府无权无势的时候,她砸我院子,我就敢剁了地痞的五根指头五更半夜送到她枕边。
如今我是昭庆长公主了,她还敢冲着我质问。
你是真不怕挨打啊。
我二话没说,抄起挂在马车车辕上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几鞭抽了下去,直打得傅天市满地打滚,浑身血痕,哭嚎着跪在青石板上求饶才停手。
「这样才算满意,傅小姐,」我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前些日子,花了点小钱,请南边最擅长写戏的汤大家,把真假千金的前因后果写成了戏本,算算日子,过段时间就从南边传唱到北边了。」
「日后的我,会是后世眼里有勇有谋有手艺有傲骨的昭庆长公主,而你,不过是仗势欺人的跳梁小丑罢了,几百年,上千年,都会被人唾骂,」看着傅天市绝望的目光,我笑得更大声了,「我会派人看着你,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
「你可千万要长命百岁啊,不这样,怎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赚大钱呢?」
「饶你狗命,滚吧。」
撵走了傅天市,我正想嘱咐雀儿驾着马车回夺春晖,小巷周围却突然出现了一堆侍卫,将马车四面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正是叶临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很显然,是叶临渊把我得罪死了,得知了我是昭庆长公主,又见凉国公府上上下下被我折腾得挺惨,干脆一咬牙狗急跳墙,跟着傅天市,打算直接把我掠走。
我拧起眉头,望着叶临渊,心中略略有些后悔。
早知道他胆敢孤注一掷,劫我的马车,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怂恿皇帝杀了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3.
最开始,叶临渊控制住马车的时候,对我和雀儿还算以礼相待。
直到他发现我悄悄地将妆箱里的眉黛粉顺着马车缝隙洒落时,这才变了脸色。
发现我被俘虏还要搞小动作的叶临渊简直就要疯了。
我被他粗鲁地从马车里扯了下来,扇了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扇得我脑子都嗡嗡的,但看着气急败坏的叶临渊,我还是按捺住了,并没有用言语继续刺激他。
叶临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径直点了我和雀儿的昏睡穴位。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到了船上,雀儿依旧在我身边,昏迷不醒。
脚下江水滔滔不绝,而江水对面的景色,对我来说,是极为陌生的。
见我醒了,叶临渊冷笑一声,揪着我的领子又给了我一巴掌:「贱人,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却与沐王府的那一位通奸!如今他在后面带着人死咬着不放,定是你在马车上,暗中给他做的记号!」
我照样没敢说话。
殴打绑架皇室成员是要诛九族的,叶临渊能绑我,很显然完全已经不在乎平南侯府上上下下一堆人的性命了,此时激怒他,只怕我小命难保。
不过,抛去叶临渊那些宛如放屁的话,电光石火之间,我还是从他的嘴里,分析出了如今的局势。
想必是叶临渊想悄悄地通过官道把我劫掠出京,但是我从马车上故意漏下去的眉黛粉暴露了位置,沐瑾发现线索后,带人紧追不放,因此叶临渊才弃了马车,把我带到船上,试图从水路逃离。
唯独可惜的是,前世今生,我两辈子加起来都从未出过京城,压根不知道现下是到了那儿。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耳畔有破空声。
手还被绑着,我只得连忙往地上一蹲,一支锋利的长箭从头顶擦了过去,顺势削下我几缕头发!
我抬头一看,后面死死地追着一艘艨艟楼船,船头上矗立的两人,一个是沐瑾,一个是沙赫尔。
刚刚那一箭,就是沙赫尔射出来的。
不是,小苏林,你倒是射准点啊!
万一你一箭把我射死了,就算皇帝看在你是安西小苏林的分儿上不找你麻烦,太后也会找你麻烦的!
就那么想让国朝和安西打起来吗?!
见射偏了,沙赫尔连连呼喊,我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他的口型,才看出来他喊的是:「江上风太大,一时射偏,对不住了!」
……
算了,人家好不容易追上来救人,我也不能要求那么多不是。
沐瑾难得冷着一张脸,手里挥舞着楼船旗帜,很快,江面上又出现了另外几艘战船,将叶临渊的船团团围住。
叶临渊见被各色各样的船只包围了,伸手一扯,把被绑着的我扯进了他的怀里,冲着沐瑾冷笑:「沐瑾,别动,否则,你这位千娇百媚的心上人,就要横尸于此了!」
说着,叶临渊手中长刀一横,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沐瑾轻身而起,格外飘逸灵动地从楼船船舷上跳到了叶临渊的甲板上,他死死地盯着叶临渊手中的长刀,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叶临渊,放开太微。」
叶临渊见沐瑾跳到了甲板上,一边示意手下人把沐瑾围起来,一边直直地盯着沐瑾:「要我放人也容易,沐瑾,让这些包围住我的船全部都散开,否则,就算我死在这里,我也会拉着她给我垫背!」
见沐瑾瞪着自己,叶临渊故意紧了紧放在我脖子上的手,刀锋压进了我脖颈间的肌肤,割破了皮肉后,鲜血涔涔而出,润湿了我领口处的衣衫。
沐瑾没有说话,只是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烟花,往天上一放:「我已经让前面的战船都离开了,你放开太微。」
叶临渊挟持着我往船头处一看,发现前面的战船果然按照信号,四散而开,不由得松了口气。
未承想,下一秒,楼船上的火炮便齐齐攒射,硬生生将叶临渊的船炸塌了半边。
趁着叶临渊立足不稳,沐瑾断然攻了上来,手中长剑直指叶临渊挟持着我的那只手。
与此同时,一道破空的利箭飞来,对准的也正是叶临渊的后心窝处。
腹背受敌的叶临渊一时慌乱至极。
我察觉到叶临渊的慌乱,果断一口咬在了他持刀的手背上,趁着他疼痛撒手的时候,用尽全力挣脱了他的胳膊,朝着沐瑾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箭矢的破空声阻拦住了叶临渊,他来不及追我,持着长刀横在背后,格挡住沙赫尔那势如流星的一箭。
沐瑾趁机上前一步,虚晃一招,以长剑逼退叶临渊,将我揽在怀里。
我刚被沐瑾揽在怀里,正松了一口气,想让沐瑾解开束缚着我的绳子,再去救出雀儿,脚下却触到了江水。
船被彻底击沉了!
千钧一发之际,沐瑾一剑斩断了束缚着我的绳索。
然而已经晚了。
我刚获得自由,就看到叶临渊踩着甲板上的水冲了过来,一脚将我踢进了江水之中!
4.
这一脚铆足了力气,我险些被叶临渊这孙子踹得背过气去,直待落水之后被冰冷的江水一激,这才缓过气来。
帝都少水,绝大部分的饮水都是帝都周围的玉泉山送过来的。
因此我并不会游泳,所幸冬日里的袄子填充的是鹅绒而不是棉花,落水之后又是面部朝上,加之江水并不湍急,一时半会儿我居然并未沉底。
叶临渊的船此时已经彻底沉了,我手疾眼快地抱住一块大木板,担心落水幸存的黑衣人靠近过来杀我,干脆半个身子靠在木板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装死。
待到周围喊杀声慢慢听不见了,我这才睁开了眼睛。
一望之下,我才发现,自己正在江水中央……
四周皆是江水茫茫,沐瑾的楼船已经驶向了更北的方向,那些跟随着楼船的战船,也随着楼船走远了。
情急之下,我刚想大声呼喊求救,又害怕呼救声引来叶临渊的人,干脆闭上了嘴,眼睁睁地看着楼船离去。
江水湍急,在江水的冲推之下,我无法直接游向岸边,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江水,被冲到了下游。
叶临渊与沐瑾交战的江面格外宽阔,因此水流也不是那么湍急,但是被江水冲出三四里路之后,我便发现下游有陡峭的山谷,那里江水重新聚集,水流湍急吓人,而且两侧都是难以攀援的陡峭石壁,要是被冲到那里去,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察觉到危险,我手足并用,拼了小命地划水,拿出开夺春晖的执念,使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游上了岸。
抓着岸边的枯枝,我爬上岸之后,整个人筋疲力尽,浑身发软。
稍作喘息回神,我就连忙站了起来,打算抓紧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刚刚在江水中挣扎的时候,把注意力全放在保命上面了,如今一上岸,被冷风一吹,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是湿透了,整个人都有感染风寒的危险。
风寒可是会要命的。
提起湿哒哒的裙摆,我刚想转身,直接吓出一身冷汗来。
一条五尺多长的扁头黑蛇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好家伙。
见那蛇发现我后,没有第一时间咬人,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天气寒冷,这条显然身怀剧毒的蛇正在冬眠,附近草丛还有几条身上长满花斑的蛇,也是窝在那里冬眠。
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和头上,我神经紧绷地绕开这些冬眠的蛇类,跑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离岸边远远的。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西斜,天气比起之前又冷了几分。
我浑身上下浸满了江水,被寒风一刮,衣裳裙子都结了冰,冻得直打哆嗦。
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走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座城池,城头飘扬着一杆大旗,旗帜上书着三个大字。
青州城。
我松了一口气。
青州城地处帝都往南九百里左右,属于北直隶,叶临渊这个畜生,最起码没把我劫掠到江南一带,要不然我回都没办法回。
几个人结伴从城门洞出来,裹着厚实而破烂的羊皮袄子,腰间都挎着刀和弓箭,肩背上套着麻绳。
我上前一步,刚想行礼问问城内客栈所在处,结果这几个人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全都没有回话,转身就往城外走去。
什么情况?
我顾不得那么多,见人家不理我,赶紧往城门甬道一钻。
刚钻进去,面前拦了两个人,看衣衫服饰,正儿八经的守卫城门的国朝官兵。
为首的那个是黑脸的汉子,抱着肩膀缩着脑袋,满脸的不耐烦。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的状态,任谁大冷天去守城门,还要时不时地出来挨冻,谁都不会乐意。
旁边那个年纪约摸四十岁上下,留着个山羊胡,衣裳被北风吹得哗哗作响,缩成个鹌鹑样子,挨在大黑个旁边,活像是马戏班子表演,一头黑熊提溜着个猴出来。
看上去很滑稽的两个人,但是山羊胡的问话一点也不滑稽:「小娘从哪儿来?入青州城作甚?有路引文书没有?」
国朝律法规定,出门在外是要有路引的,如果没有路引,一律会被按照逃奴处置。
我是生面孔,加上衣衫还不错,但是形容狼狈,脖子上的血口子露在外面,看在两个官兵,然后挑最好的布料绣嫁衣,」我急匆匆地拉起沐瑾的手,跳上了沐王府的马车,一边嘱咐车夫快点,一边冲着沐瑾解释,
「实话实说,我在杨阁老府邸外,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对您一见钟情,神魂颠倒,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方才拒绝你,也不过是女子对心上人特有的娇羞,跟那十几条海上商路,着实没有半分关系。」
被我拉住了手,沐瑾的脸又红了。
「有关系也无所谓的,瑾……很喜欢太微,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他悄悄地说。
我看着身边沐瑾那张宛如凛冬中灿烂日光的脸,一时之间,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
嘶。
外间的有关于我的传言,其实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过,有人慕我身份高贵,有人怕我敢于在金銮殿上和人丝毫不让,有人也嫌我开夺春晖赚那么多钱过分惹眼,唯独沐瑾他说,他想娶我。
即使知道我重利又市侩,过分强硬无半分温婉,甚至亲眼见过我杀人的样子,得知我是因为十几条海上商路才答应这门婚事,却还是想娶我。
那么……嫁给这样一个人,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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