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玉林｜他们是亲朋，但长着恶魔的爪牙
出自专栏《被忽视的她们：暴力侵害与不完美受害者》
会。
一辆来路不明的电动车背后，藏着的是 11 岁幼女，两年期间被 18 人侵犯多达 50 多次的真相。
父母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早就成为村里闲话的焦点……
* 为保护受害者，本文涉及的人名均为化名，情节处也做了脱敏处理。
我不想死
- 2012 年
- 广西玉林市 兴业县大坪山镇南村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Nfhyge.png南村小学
南村唯一的小学坐落在村口。
放学的铃声响起，孩子们一窝蜂冲往小卖部，用各种垃圾食品开启快乐时光。
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不能陪伴，却给了他们足够买零食的零花钱。
孩子们玩闹在一起，但没人搭理 11 岁的妃妃。
她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大家故意躲着她。
妃妃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总有男孩子冲她扔石子。
跟往常一样，妃妃落寞地走在回家路上，形单影只。
一个同学牵起了她的手，是班里的福妮，「一起到我家写作业吧。」
妃妃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她使劲儿点点头，步伐变得轻盈起来。
可是刚到福妮家门口，一通劈头盖脸的谩骂便迎了上来。
是福妮的妈妈。
「赶紧滚，不要来我们家带坏我家妮子。真是不要脸！」
两个女孩都懵了，吓得不敢出声。
妃妃咬咬牙，忍住委屈的泪水，转身便跑。
福妮妈妈还在扯着嗓门数落福妮，妃妃明白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整天不好好学习，怎么还把不要脸的人带回咱家？你就不怕她带坏你？这个学你还上不上了，不上就滚回家来干活……」
妃妃快速跑回家，也没和爷爷奶奶打招呼，关上房门蒙着被子大哭。
妃妃心里委屈，她隐约猜到了福妮妈妈指的是什么。
但她有口难辩，她心里藏着个巨大的秘密。
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说，爷爷奶奶也不行，更不敢跟在外地打工的爸妈说，否则有人会杀死她全家！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frLQoK.png曾经活泼开朗的妃妃（来自《社会能见度》）
天黑了，妃妃才哭够，准备拿出作业要写。
可窗外传来了动静。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老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了窗口。
老人敲了敲玻璃，等待妃妃的回应。
妃妃吓得一个激灵，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每当听到便会浑身发颤。
敲窗声急促起来，声声扣到了妃妃心里，她不敢不开门。
是黄爷爷，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就像鬼影一样甩不掉，是妃妃每晚噩梦的源头。
老人满脸淫笑，对着妃妃耳语一番，随后离开。
妃妃独自站在黑暗中，弱小而无助。
黄爷爷又喊她出去「玩」了，可她不能不去，因为黄爷爷生气了的话会弄死她。
黄爷爷的那把锋利的弯钩刀，曾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妃妃忘不了那一幕，她太害怕了，她不想死，更不想全家人陪着她一起死。
她麻木地放下作业，走出家门。
走到坡下，正好被爷爷撞见，「小妮子，作业写完了吗？这么晚了还往外跑，小心你爸回来打断你的腿！」
妃妃看着爷爷那布满怒意的脸，张了张嘴，话却没有说出口。
她没有办法拒绝黄爷爷的要求……
当晚回家后，妃妃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记到了笔记本上。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G2lwjD.png妃妃的记录（来自《社会能见度》）
可疑的电动车
2013 年的春节要到了，妃妃的爸妈终于回家了。
往年妃妃都很期待过年，因为这是一家人难得团聚的日子。
爸妈总会给她带很多新衣服和礼物，会抱着她亲来亲去。
可这个春节，妃妃不敢靠近父母，她怕他们知道自己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更怕他们知道自己和爷爷们在一起「玩」过。
爷爷们告诉她，这种事情「很丑」，不能说出去。
11 岁的女孩，即便刻意隐瞒情绪，也会被大人察觉。
覃守峰发现了女儿的异常，本来活泼开朗的孩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不写作业，越来越贪玩，总是偷跑出家门。
头一年覃守峰就发现过女儿不对劲，当时让孩子写下了一份保证书。
每天晚上不能出去玩，出去玩你打我……
保证书被贴在衣柜侧面，紧挨着妃妃的写字桌，目的是能在她学习的时候时刻提醒。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h59IXx.png妃妃写的保证书（来自《社会能见度》）
覃守峰本以为女儿的异常是到了青春期，叛逆不服管。
没想到，时隔一年，女儿变本加厉。
就在覃守峰苦恼之际，一个叔公的话让他内心起了波澜。
这个同族叔公找了个机会将覃守峰拉至无人处，悄声说：「你女儿要管住一点。」
说罢，叔公脸上露出极不自然的表情，有些隐晦。
覃守峰心下疑惑，追问是怎么回事，但叔公拒绝再多说，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就走了。
覃守峰开始觉得女儿身上的变化并不简单。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当他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时候，前方是万丈深渊。
为了知道女儿每天在外面干什么，覃守峰开始跟踪妃妃。
村子不大，覃守峰的跟踪很顺利，他发现女儿骑着一辆电动车在玩。
覃守峰心下疑惑，村里有电动车的人屈指可数，谁能把车借给一个小孩玩儿呢？
看妃妃骑车的架势轻车熟路，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骑了。
原来女儿不好好学习是在骑电动车玩！对得起在外辛苦打拼的自己吗！
覃守峰怒火蹿起，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车子，厉声质问：「这是谁的车？」
妃妃吓了一跳，措手不及，她没想到爸爸会突然出现。顿时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是阿花家的车，她，她借给我骑的。」
覃守峰怒意未消，「现在跟我去还车。」
妃妃愣住了，她不敢去。
因为这车根本不是阿花的，她到哪里去还。
倘若爸爸知道这是谁的车，肯定会揍她。
覃守峰一眼便看穿女儿在撒谎，逼问道：「到底是谁的车？你今天不跟我说实话，我打死你！」
说着，作势抬起了巴掌。
覃守峰气到极点，女儿贪玩淘气不说，还学会了撒谎！
妃妃被爸爸的怒火吓怕了，战战兢兢地说了实话，「这是陈爷爷的电动车……」
陈老头快 60 了，死了老婆，鳏夫一个，妃妃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覃守峰马上联想到叔公对他悄悄说的那句话，心里顿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把妃妃拉回家，抄起一根木棍就要往女儿身上打。
孩子妈妈和奶奶忙来劝，可都劝不动。
妃妃打死都不说老陈头为何要将价格不菲的电瓶车借给她骑。
她强忍着泪水，任凭爸爸的棍棒落在自己身上。
挨了半小时的打，手也肿了，脚也青了，妃妃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UgUb6U.png覃守峰打妃妃的木棍（来自《社会能见度》）
覃守峰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儿竟然如此倔强，简直比那拉磨的驴还倔。
但女儿如此一反常态，究竟想要隐瞒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天，妃妃不但不收敛，还继续往外跑！
覃守峰照旧棍棒伺候，他就不信妃妃不会讲实话！
可打到人累了，棍子都裂了，妃妃依旧不解释。
覃守峰被气疯了，又是一顿痛揍，妃妃才交代了真相。
「陈爷爷让我脱光衣服和他做游戏。」
覃守峰怔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就是女儿要守住的秘密！
他目眦欲裂，在女儿进一步的讲述中，得知了更残酷的真相。
女儿早在两年前就被人侵犯了！
而借车的陈老头，只是强奸者中的一个！
弯钩刀
2011 年的春天，是妃妃噩梦的开始。
村里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小孩、老人和部分妇女。
春忙季节学校会放农忙假，让孩子们可以去地里帮家里人干点活，搭把手。
对于村里的小孩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宽阔的田野间自由自在地奔跑更快乐的事情了。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妃妃跟着奶奶一起去田里插秧。
临近中午的时候，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妃妃就一个人去水田边捡田螺玩儿。
一路捡下来，离奶奶越来越远……
妃妃沉浸在收获的快乐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见到四下无人，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将心里早就打好的算盘摆了出来。
他趁妃妃不注意，上前一把抓住女孩细小的胳膊，像拎小鸡仔一样将妃妃拎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拖到山坡密林深处。
妃妃吓坏了，刚想尖叫，一把森寒锋利地弯钩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叫！否则老子弄死你！」
妃妃顿时一惊，这声音她认得，是同村的黄爷爷！
黄老头见妃妃被吓住了，赶忙将手中的刀放在一旁，顺势骑在妃妃的身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裤子。
妃妃不知道黄爷爷要干嘛，只知道自己既难受又害怕，她想回水田里去，想去奶奶身边。
黄老头动作加快，竟然上手扒妃妃的裤子。
妃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头见状立即用力捂住妃妃的嘴，低声怒吼到：「不准哭，再哭老子把你头割下来！」
恐惧顿时袭遍妃妃全身，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黄爷爷在做什么，更想不到接下来她的一生会被毁掉。
疼痛让她无法忍受，哭喊道：「爷爷别碰我，爷爷我好疼。」
而黄老头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断反复摩擦着妃妃的身体。
许久后，黄老头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成功，便站起身来穿好裤子。
他盯着浑身是土的妃妃，凶恶地放狠话：「今天这事儿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要是敢说，我让你全家陪命！」
说完，扬长而去。
妃妃慌了，痛哭流涕。她不明白黄爷爷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平时黄爷爷在村里和蔼可亲，还给过自己糖吃。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她太想妈妈和爸爸了！
可他们都不在身边！
一直到眼泪哭干，妃妃才收拾好被扯烂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家中。
奶奶正着急找妃妃，见孩子步履蹒跚浑身是土的回家，赶忙一把抱住，问她去哪里了。
妃妃想到那把长钩刀，什么都不敢说，回到房间躲在被子里蒙头大哭一场。
奶奶以为孩子是和同伴打架闹别扭了，就没有追问。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UqAh1D.png妃妃家（潇湘晨报记者 刘洁 摄）
妃妃的噩梦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几天后，妃妃独自一人去菜地摘菜。
此处与黄老头家仅隔着一条小路，妃妃摘菜的身影被黄老头瞧了个一清二楚。
食髓知味却又没满足的黄老头再次出手，他趁路上无人的时候，将妃妃强拉硬扯带回家中。
74 岁高龄的魔鬼再次将魔爪伸向了女孩，在混合着潮湿霉腐味的破烂屋子里，把指甲狠狠地掐进了女孩的胳膊肉里。
妃妃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黄老头一边加紧了手上的力道，一边威胁：「不要乱动，动了我就把你的手撕烂！」
恐惧与疼痛再次席卷妃妃的全身，她如同一个无法反抗的布娃娃般，被玩弄被折磨。
两次，三次，黄老头对妃妃的侵犯没有停止过，直到有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把女孩彻底摧毁。
事后，黄老头扔给妃妃一条毛巾说：「把自己搞干净再走。」
妃妃接过肮脏的毛巾，快速将自己擦干净，慌忙跑走。
刚要出门，黄老头又一把拉住她。
黄老头拿着一把水果刀，再次威胁道：「听好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杀全家，我说到做到！」
就这样，黄老头失去了人性，随意摆布妃妃，将她控制于股掌之间。
他笃定这个小女孩会成为被他长期玩弄的禁脔，并因此愈发肆无忌惮。
也正是因为如此，妃妃一次次被叫走，作业无法完成，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中，成绩一落千丈……
女儿的叙述让覃守峰悲愤欲绝、怒不可遏，「老不死的黄耀宗，74 岁的老畜生！毁了我闺女啊！」
他只感到头皮发麻，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脑海里爬一般。
覃守峰不敢想象自己十多岁的女儿过去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额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嘴里嘶吼着：「我要弄死这个老畜生，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但覃守峰忘记了一件事，在妃妃的叙述中，借给她电动车的老陈头还没说到……
妃妃接下来的话，让覃守峰如坠地狱。
「欺负我的不仅有黄爷爷，还有好几个伯伯和爷爷……」
魔鬼的「交易」
黄耀宗侵犯了妃妃后，做出了更加令人发指的恶行。
他把凌辱妃妃的事情到处宣扬。
不但如此，他的人生阅历让他使出了把妃妃推入深渊的诡计。
再一次侵犯妃妃之后，黄耀宗掏出了 20 块钱，硬塞给妃妃。
黄耀宗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一旦被人发现，免不了牢狱之灾。
但，如果这事儿给了钱，性质就全变了。从「强奸」变成「嫖娼」，哪怕是坐牢都能少坐几年。
妃妃下意识将钱从兜里拿出来，扔在地上说：「我不要」。
自从和蔼可亲的爷爷形象在心中坍塌之后，她抗拒黄耀宗的一切行为，不管黄耀宗对她做什么，她都感到厌恶。
在妃妃心中，黄爷爷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只要是他做的事情都是坏事。
黄耀宗又将钱捡起，硬塞回妃妃的衣兜里，威胁道：「拿着，你不要说出去，说出去是你丑，丢脸！」
妃妃不懂，为什么是自己丑，自己丢脸，做坏事的明明是黄耀宗。
从那之后，每次结束时，黄耀宗都会塞给妃妃一些钱，10-20 元不等。
当妃妃以为自己的痛苦只止步于此，人间炼狱其实才刚刚开始。
没过多久，妃妃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黄耀宗和同村的其他几个伯伯爷爷。
黄耀宗丝毫不避讳，指着妃妃和旁边的人说：「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小姑娘，很容易搞到手的。」
几个老人一脸心领神会的坏笑，看着妃妃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其中一人，就是借电动车给妃妃的陈国富。
等妃妃走远，陈国富打趣地问道：「这年纪也太小了，你也下得去手？」
黄耀宗只回给他一个饶有意味的眼神，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黄耀宗动了心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小妮子玩儿多了也觉得没意思，不如介绍给他们，说不定还能搞点新花样出来。
于是，黄耀宗成了介绍人，他放出消息：妃妃能接客，一次只要几十块钱，意思意思就行。
刚开始，只有和黄耀宗走得近的几个老鳏夫知道，后面，渐渐传开，越来越多人找上门来。
到后来，曾经对妃妃有过怜悯之心的陈国富也没能抵御住诱惑，将魔爪伸向妃妃。
当一个人做一件错事，还有可能觉得良心不安；但当一群人做着同样的事情，道德在他们面前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一群「长辈们」，竟然对着和自己家孙女一般大的小女孩做出泯灭人性的恶行。
他们试图将犯罪行为合理化，将背阴处的恶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他们并不以此为耻，相反却引以为傲，洋洋得意。
不知这些被孩子们叫着「爷爷」、「叔叔」、「伯伯」的人在侵害妃妃时，脑海里是否有一刻想起自己的儿孙们。
但凡他们有一丝怜悯之心，妃妃也不会有接下来的遭遇。
笼罩在妃妃身上的阴霾越来越重，她一次次被这些长辈叫走，不断被迫「收钱」，被迫「接客」。
有一次，甚至遭遇两人轮流侵犯！
一般的性侵行为已经难以满足这些强奸者的需求，他们开始玩花样。绑住妃妃的双手，塞住嘴巴，玩起了「集体游戏」！
不光是同村人折磨妃妃，外村人也寻了过来。
唯一放过妃妃的，是同村的一个傻子，在面对众人猥琐的起哄和怂恿时，傻子害怕的跑了。
两年期间，妃妃被 18 人性侵多达 50 多次，其中同村的黄耀宗、陈国富和周立春实施次数最多。
太多的，不可抗拒的痛苦让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麻木了，她变得孤僻、古怪，而村里人的风言风语，让同学们远离她，排挤她。
助纣为虐
覃守峰要跟「畜生们」拼命前，找到堂哥，「如果我出事了，你去看看我家。」
但堂哥劝住了覃守峰，让他冷静，「人渣虽可恨，但有其他方法可以制裁他们！」想到家中的妻子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女，覃守峰放下刀，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覃守峰踏上了寻求司法帮助的途径。
2013 年的 4 月、5 月、7 月，覃守峰带着女儿三进派出所报案。
可面对这对父女俩的，是村民们在背后的戳脊梁骨、谩骂、疏远。
人们排挤他俩，认为妃妃收了钱就是自愿的，那些老人们都是被冤枉的。
被害人成了被人避之不及的灾祸，本该支持声援的人却选择跟魔鬼站在了一起！
村里的谣言越传越广，有人说妃妃不老实，是做那种事情的。每次办完事，她都会拿着老头们给的钱去买零食，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花老头们的钱买的。
一些大妈们站在村口啐痰，「那妮子就是贱，干啥不好，年纪轻轻就出来卖。」
「这小妮子和他们关系好着呢，还一起打扑克牌咧。」
有的人，甚至当着妃妃的面直接说。
这些话，像是石头和刀子，纷纷向妃妃砸来，将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淹没。
覃守峰没预料到，陈国富竟然敢厚着脸皮主动找上门。
「你让一步，这事儿说出去对你女儿也不好，我给你两万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覃守峰悲愤交加：「两万块？你毁了我女儿一辈子！」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URbWas.png三位犯罪嫌疑人（来自《社会能见度》）
覃守峰去城里找了律师，希望有人帮他。可是那个律师见覃守峰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便想趁火打劫。
他开出条件：这个案子可以接，但费用得按人头算，一个人八千。
覃守峰再次陷入了困境，他甚至感到了绝望。
侵害妃妃的人多达十几人，按照起诉一个人八千的价格算起，光律师费起码要出个十几万，自己和妻子在城里打一辈子工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啊！
走投无路，覃守峰灰头土脸回到家中。
但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他开始借助网络的力量来帮助自己，一些新闻媒体争相报道此事，提高了影响力。
经过几番奔波，最终兴业县政法委决定为妃妃的案子提供法律援助。
覃守峰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最开始，检方批捕了 13 人，其中 5 人涉嫌强奸罪，另外 7 人涉嫌嫖宿幼女罪，1 人涉嫌猥亵儿童罪。
覃守峰再不懂法也知道，仅从字面意思去理解强奸罪和嫖宿幼女罪就有差别，一个是非自愿的，一个是自愿的。
另外，根据当时的《刑法》规定，嫖宿幼女罪判刑期为 5-15 年，但是强奸罪最高可至死刑。
最关键的是，对于犯罪者行为的定性会直接影响被害人的声誉，一旦后期检方以批捕理由进行起诉，法院按照检方的起诉进行宣判，妃妃一辈子都要活在「自愿卖淫」的阴影中。
好在，此消息一出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经过各方调查和考量之后，检方最终推翻了之前的批捕理由，对于其中 9 名犯罪嫌疑人以强奸罪提起了公诉。
几个月后，覃守峰和妃妃终于等来了翘首以盼的结局，哪怕不尽如人意。
10 月 14 日、18 日，11 月 27 日，广西兴业县人民法院分三次对性侵 11 岁女童的案件作出判决：1 人判猥亵罪，刑期 2 年 6 个月；9 人判强奸罪，其中黄、陈、周三人因犯罪情节严重分别判 7 年、9 年、7 年。
那个本来对妃妃有点同情的陈国富，因为性侵次数最多，量刑最重。
另外 8 人因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尚未入刑。
然而，坏人虽然进了监狱，妃妃一家人的噩梦却远没有结束。
「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是熟人世界里为人处事的方法，村里人觉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覃守峰却丝毫不顾及面子，将老人们告上了法庭，甚至害得他们遭受牢狱之灾。
法律给了妃妃公平正义，但村庄里如暴风雨般的流言蜚语，将妃妃童真、纯洁的心灵和自尊心撕得粉碎。
由于覃守峰前期联系过一些媒体，很多记者一直关注着此事进度，在社会上的舆论也反响强烈。
判决出来后，有记者来到村里深度调查。
面对记者的问题，村民们目光闪躲，避而不谈，说自己在事情曝光之前，根本不知道妃妃的遭遇。
但随着在村里进一步的观察，记者才发现村民们的异常。
他们并非不知道，而是觉得这件事双方「你情我愿」，他们不想去多嘴惹麻烦……
这些看似无辜的村民，实则都是冷漠的帮凶！
让一个父母在外奔波，家里只有年迈爷爷奶奶的女孩儿，被活活折磨两年！
自事发后，妃妃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糟，经常独自坐在家里，一言不发。
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都会成为被议论的焦点。
而她，根本无力修补这种痛苦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覃守峰怕女儿出事儿，便决定将女儿送去镇上亲戚家，换个新环境，让她重新读书，忘记过去。
沉思
妃妃的案子，在当时引发了各界的热烈讨论。
大家的聚焦点不光在于这起恶意性侵案件本身，也关注到案件背后的司法制度。
1997 年刑法修订，将「嫖宿幼女罪」设立为单独的罪名。
和道德不同，法律是人生存在社会上的底线，一旦触及红线必然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而法律也有一定的滞后性，它是用来调整和规范社会上的一些行为。
当时设定这一罪名必然有相应的司法考虑，但很明显，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一罪名的弊端渐渐显露——不利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
一方面，不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在认知不全的情况下容易被人诱导，做了自己并不理解的事情。
另一方面，这一罪名很容易导致被害者被污名化，让被害人被贴上「卖淫」的标签。
这些对幼孩未来的身心发展极为不利。明明是犯罪者的过错，最终却让受到伤害的人承担了更为不利的后果。
从量刑方面来看，嫖宿幼女罪仅为「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而强奸罪的加重量刑最高可至死刑。
性侵的阴影几乎会伴随一个小女孩的一生，甚至毁掉她乃至整个家庭。
但实施犯罪的人仅需要服刑 5-15 年，再付出金钱的代价，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
甚至能以不知道对方是未成年人为理由而逃避法律的制裁。
2008 年，四川省某县税务局局长以 6000 元的价格与一名未成年的学生发生性关系，而最终警方竟然以他并不知情对方未成年为由，认定其不构成刑事犯罪，仅以违反治安处罚对其行政拘留 15 日，并处以 5000 元罚款。
此事看似荒唐，却真实发生着，法律的惩戒性在这里也就失去了应有的功效。
这对社会的稳定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安全隐患。
好在不管是学术界还是司法界对这一问题的讨论一直没有停过。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诉讼法教授洪道德就曾提出，「嫖宿幼女罪」本身就有漏洞，在法律上被确定为没有性意识性意愿的幼女，在嫖宿幼女罪中却被定为卖淫女，这缺乏对幼女的尊重。
2015 年刑法改革，最终删除了嫖宿幼女罪，将奸淫不满 14 周岁少女的以强奸论，而且是加重处罚！
这是对于儿童保护的一大利好。
2018 年，吉林长春一名年近六旬的老人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对一个 12 岁的少女多次进行猥亵和强奸，并施以金钱，最终导致少女怀孕。
起初，一审法院以犯猥亵儿童罪和强奸罪，判处老人有期徒刑 6 年。
后检察院以量刑过轻为由提起抗诉后，二审法院改判其有期徒刑 11 年。
此案和之前四川的性侵少女案相比，无疑是一种进步。
罗翔老师也在《法治的细节》一书中写道：「每一个个案都是为了促进普遍的正义，批评的目的不是解构，而是构建……法律并不完美，但它依然是在追求公平和正义，只是个别的模糊性条款有待清晰。对于性侵儿童的犯罪，采取严厉的刑事政策是合理的。」
妃妃案已经过去快十年。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相关信息显示，充当「介绍人」的黄、陈、周三人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已经减刑，到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近十年，不知他们是否忏悔过，不知他们是否对自己禽兽般的行为感到耻辱。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现在，他们或许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更为沉痛的代价。
要相信，当正义的光照向黑暗中，躲在阴暗处的老鼠将无处遁形。
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任重道远，而我们要做的，是反思，是警醒。
关于本案还有两个我们要关注的问题。
1、关于群体性犯罪
在妃妃的案子中，很明显能感受到，这是一起集体实施侵害的犯罪。
一开始，只是黄耀宗一个人，到后来，变成了一群人。
在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行为前后反差较大，那就是陈国富。
他一开始对于黄耀宗等人的行为表示出不赞同和疑惑，这说明，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违法的事情。
相反，他对自己所实施的行为究竟是好是坏，再清楚不过。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出发，陈国富明知道他人的行为触犯了法律的底线，为什么自己非要往火坑里跳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群里性犯罪中的感染效应。
说白了，也就是人在一个群体当中，很容易受到他人认知以及行为的干扰。用一句俗语表示，也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生活中社会中的人是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约束的。
当陈国富看见其他人对妃妃实施侵害行为，并将这一行为当成炫耀的资本时，陈国富内心的道德秩序便开始崩塌。
当他看见这些人的行为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时，他的底线也开始消失，行为是否违法也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但当道德和法律双双下场后，他便义无反顾投入了这场恶劣的狂欢中。
再加上受到「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影响，他更是毫不收敛，越发放肆，甚至充当起介绍人，最终遭到反噬。
2、关于留守儿童
2016 年，全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为 902 万人。
2018 年，民政部网站公开最新数据为 697 万余人。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wmgKBo.png民政部网站公开的留守儿童数据（来自民政部网站）
整体看来，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的数据有所下降，且下降比重较高。
但这仍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数字。
要知道，2021 年公布的数据显示，保加利亚国家的人口也不过才 690 万人。
我国仅留守儿童的人口数就比一个欧洲东南部国家的人口数还要多，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
儿童基金保护组织曾有相关数据显示：2013 年有 192 起儿童遭受性侵案，而这 192 起案件中，发生在农村的案件竟然高达 106 起。
https://cdn.jsdelivr.net/gh/ifuncool/wpifuncool@master/wp-content/uploads/2022/12/8589-WCdnCh.png" alt="2017-2019 年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数据
（来自《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2014-2019）》）" width="2560">2017-2019 年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数据
（来自《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2014-2019）》）《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2014-2019）》的相关数据中，2017-2019 年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数据也持续增长。
在这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背后，断送的是很多孩子和家庭的未来。
而这些案件大多都有相同之处：发生在校园及周边；大多为老师、同村、同族的长辈作案；熟人作案比例高且持续时间较长。
妃妃被性侵案也均符合以上特点。
更让人心寒的是，当案子被曝光之后，社会对于被性侵儿童的二次伤害更为严重。
就如同妃妃的遭遇那般，生活圈子内的熟人们会对被侵害者投去异样的眼光，不光误解他们，还将被侵害的事实和细节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很多案件的被害者，哪怕等到了法律所给予的公正判决，最终也不得不背井离乡，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才能重新生活。
从心理上来说，被侵害带来的创伤和耻辱感可能会伴随她们一辈子。
结尾
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无力改变，但面对未来，我们至少可以做些什么，来减少这些伤害。
- 加强对孩子的保护和教育，适当时候普及相关性知识，告诉孩子男女有别，有些地方不能被别人触碰，哪怕是亲人。
- 发现周围可能存在伤害儿童的行为时，应当勇敢站出来，及时制止并报警。
- 呼吁社会建立留守儿童的联合保护机制，力所能及参与到相关妇联、共青团等相关组织对于留守儿童的帮扶活动中。
我们能做的很少也很小，但或许就是一个小小的举动，能改变一个孩子的生存现状。
希望世界少一些伤害，多一些对留守儿童的关怀，让他们也能健康、茁壮成长。
主要参考资料
- 潇湘晨报：《一个村庄的「集体沦陷」》
- 腾讯视频：《社会能见度 性侵留守女童背后》
- 新浪新闻中心：《杨涛：为何国税局长嫖宿幼女不构成犯罪》
-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2018 年农村留守儿童数据》
- 《农村留守女童遭受性侵犯罪现状及对策研究》
- 《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2014-2019）》
- 《法治的细节》
- 《农村留守儿童性侵害的预防教育策略与干预路径》
备案号:YXA1M1Aw00ZFXQxomXyFlpQ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