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再生欢:盛世荣华盛妆匣》
太子生辰宴上,我爹带回来了我流落在外的妹妹。
她眼神狡黠,身上穿着我的新绣裙,跟在我爹身后走了进来。
我未婚夫脸上抑不住的激动,大步迎了上去,那女子左臂挎着我爹右臂顺势挎上我未婚夫,三人完全无视了我,和美宛如一家人。
蓦地她转过头,直直地看向我:「对了,你就是我那个,弱不禁风的长姐吧~」
未等我回答,她甩了甩头发转头对我未婚夫道:「喂,我饿了。」
我爹指了指前排的席位,满脸笑意:「那还不快快入座。」
我看着满满当当的席位。
她要坐我位子,请问我坐哪?
一
我爹是端朝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娘是开国长公主,当年带着亲兵一骑绝尘直捣敌军老巢攻破最后一城自己却离奇失踪。
我两个哥哥一个在北境为国尽忠一个在前朝统领禁军,而当朝皇后又是我娘幼时闺中密友,所以我算得上这端朝当之无愧第一贵女。
皇后娘娘视我如同己出,吃穿用度与公主无异,所以我从小行端体直,从不大声言语,亦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轻轻摩擦着我左掌中的薄茧,我得我娘真传,她失踪时我十岁,那时我便可以凭一己之力放到十个禁卫。
说我弱不禁风?
她怕不是哪里有什么隐疾。
我皱了皱眉,身子一闪,抢先一步坐在了位子上。
被人抢了位子,失了体面事小,更重要的是让了一次步,便要次次让步。
那女子一个没刹住车撞在了我未婚夫的肩头,一手掐腰一手揉着头,神态娇憨,精明的眼神中却有些不可置信。
她一拳捶在我未婚夫的胸口:「下回可别催命似的叫我来参加劳什子宫宴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而我的未婚夫,当朝太子,被一来路不明的女子锤了一拳之后,神情却有些陶醉。
他的眼神毫无感情地扫过我,最后拉起那女子的衣袖,像献宝一般指着龙椅之下的侧席:「我既然叫了娇娇来,自然要对娇娇负责到底,跟我走。」
父亲这才赶紧把叶娇娇拽到身后,一边向太子行礼一边连呼:「不合礼数不可不可,太子万万不可!
「惊澜,快起来给妹妹让座!」
听见父亲叫我,我抬起头。
却撞上了叶娇娇挑衅的眼神,她看见我终于有了反应,这才不再吵闹着要走,反而得了便宜卖乖道:「成元枢,你那破位子太惹眼,我坐这就行了,若是坐你旁边,那些世家贵女怕不是要撕了我。」
说到这,她又意有所指地轻瞟了我一眼。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惊澜本是十分愿意把位子让给这位姑娘的,可这些席位都是皇后娘娘遵着尊卑礼节逐一定下,臣女,不敢忤逆。」
语气不重不轻,正好传到了刚走进来的皇后娘娘耳中。
她最讲礼数,我十岁后养在她身边,便是用膳都要数着次数再咽下去。
果然,她不悦的声音响起:「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宫。」
父亲正欲回话,成元枢已抢先护在了叶娇娇身前:「母后您有所不知,此乃叶……」
叶娇娇突然出声:「算了,反正我也没想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面前三位随便挑一个出来便是跺跺脚端朝便要抖上三抖,可她却毫无敬畏,行为语气如此轻浮,面对长辈甚至不用尊称。
偌大皇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皇后娘娘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叶娇娇弯腰从我的盘子里拿走了几个蜜饯扔进嘴里,她的声音微不可闻:「放心,你的东西,我不稀罕。」
她拍拍成元枢耳语道:「老地方见」。转头潇洒离去。
她的挑衅再明显不过,无外乎是我珍视的、努力要得到的,都有人捧着送到她眼皮子下求着她要,只是她不稀罕跟我抢。
看着一脸痴汉模样的成元枢,我摇摇头。
若是这种没脑子的登基了,我娘九泉之下会气得跳起来敲爆皇帝舅舅的头。
二
「我不渴。」
我爹端着茶水站在我身前一脸局促,见我不接,他开始拼命给立在一边的大哥二哥甩眼色。
二哥一脸通红欲言又止,最后赌气般推搡了一下大哥:「你带回来的好妹妹!你解释!」
大哥前段日子从北境回来时我还在太庙闭关诵经,这还是我们一家人这些天来第一次碰面。
大哥支支吾吾似乎是不知从何开口:「这说来话长……」
我打断了他:「昨儿回府路上我去京城第一绣房订了个绣裙叫他们今日送到相府,不过是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去陪了她一晚,怎么这裙子就穿到我这个,妹妹身上了。」
说到妹妹,我的语气顿了顿。
大哥似乎终于学会了使用正确使用唇舌发音,他反手又向二哥推搡了回去:「你说!父亲让你带着那女子换身得体衣服赴宴!你怎么把我妹妹新衣服让她穿了!」
二哥这下连耳朵也急红了:「我天天带一群大老爷们儿练兵,我哪分得清小姑娘的衣服!她自己挑的!对不起澜澜,二哥下个月的俸禄全都给你订新裙子好不!」
眼看着二人要撕扯起来,父亲顺势把茶杯一摔,一人给了一脚,嘴里骂道,「订!订最贵的!订一百条!看看你俩惹的好事!」
而后父亲懊悔的一拍大腿:「都怪那日来送帖的太监,非要当着她的面宣旨,不然她也不会吵着非要去。要不是她身后跟着太子的贴身侍卫,我断断不会给她好脸色。」
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其实我没生气。」
「请大哥先讲。」
原来上半年北境边塞之外的大漠里出了一窝悍匪,心黑手狠,闹得边塞百姓家宅不宁,那窝悍匪还美其名曰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久而久之,悍匪头子被传得神乎其神,不但容貌俊美,更是武艺超绝,毋须枪箭抬手便可杀人于无形。
后来我大哥亲自出马了。
这悍匪头子竟然是个女的。
她拿出我娘的佩剑,对我娘的秘密如数家珍,最后抱着我大哥的大腿:「你就是我亲哥阿!」
……
我端详着大哥递过来的佩剑,确实是娘的。
我手有些颤抖:「那母亲在哪。」
「叶娇娇说她不知。」
「我不信。」大哥攥紧了拳头。
二哥细细算着:「叶娇娇出生那年母亲第一次征战北境,半年之后才回朝。那年澜澜五岁。可母亲从未提起她在北境生了一个妹妹。母亲会不会是,不想回来。」
二哥语气越来越低沉。
「其实娘怀二弟也是生下后才想起来写信告知爹的……」大哥安慰他。
父亲尴尬地抚了抚衣袖:「但此事她从未告知我」。
半晌他又低低说了一句:「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年外面都默认娘已经死了。
我爹却表现得像是早有预期,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波动。
他与我娘鹣鲽情深,这很反常。
「叶娇娇是不是叶家血脉我自会查清。你娘的事,不需要你们追查。」他再次重申。
我觉得我爹一定知道什么,他不让我查,我偏要查。
我的侍女茶茶敲门走了进来:「小姐,太子邀请您外出一叙。」
「这大半夜的,去干啥!」大哥没好气。
茶茶小脸通红,「去吃花……花酒。」
三
本来家里人是不同意我去的。
但是我太好奇了。
一个从不敢忤逆皇后娘娘旨意向来唯唯诺诺的太子,不但突然敢半夜逛花楼,还敢邀请我这个未婚妻一起。
那我必须得给他这个面子,
我女扮男装带着茶茶走进了花楼,莺歌燕语,脂粉气迎面扑来,我皱着眉跟着丫鬟绕进了后厅。
几个穿着黑色皮质短衣的女子正在台上跳着我从未见过的舞蹈,她们头发全部自然垂落在腰间,露出修长结白的腿。
那个自称我妹妹的人,正与太子勾肩搭背推杯换盏,两个人双双赤着足,而二位婢女正在隔着锦缎为她们捶足。
茶茶又惊又气,但是又不敢质问太子,只好怒斥那两个婢女,」你们在做什么!」
叶娇娇翻了个白眼:「迂腐。」
成元枢看起来已喝得不知所谓了,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娇娇说这是,大保健,特意叫我唤你来见见世面……阿不!是长长见识,不是……」
我一脸黑线:「什么大宝剑。」
叶娇娇赶紧往成元枢嘴里塞了一个点心:「你别听他胡说,我只是想着你日日守着那些繁文缛节,这才特意叫你来放松放松。」
「天天端着也不嫌累挺。」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深感无语:「这花楼是你开的?」
成元枢一脸自豪,看向叶娇娇的眼神满是宠溺:「没错。若不是本宫那日误闯进来,我还不知道娇娇有多少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当朝太子误闯花楼,我再次被成元枢的脑子感动。
这一晚我装作吃醋有意喝得酩酊大醉,与叶娇娇拉扯间我几乎摸遍了她全身上下。
奇怪,她四肢纤细小臂柔软,皮肤顶多是糙了些,但全然不像习武之人,她究竟是如何做到杀人于无形的。
我顺势环住叶娇娇的腰。
就那一瞬间,我摸到了她腰间的硬物,手掌大小,不规则形状。
叶娇娇尖叫着跳到了一旁。
「成元枢,你未婚妻喝多了!你把她送回去!」叶娇娇不耐烦地把我推给成元枢。
成元枢连连摆手:「幼时本宫带她踏青她摔破了手,她爹足足在母后面前参了本宫一月,本宫若不是太子,那两位表兄也是要和本宫拼命,本宫不去。」
叶娇娇眼里流露出的羡慕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她那理所应当的神情,她捏着成元枢的脸:「你别忘了,我也是他的女儿,叶惊澜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成元枢连连点头,一边厌恶地推开我一边对叶娇娇给予肯定:「没错,她的当然都是你的。」
我为了身高更贴合今日穿的男装特意往厚底鞋里垫了厚垫子,被他一推一下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突然一股冷风吹来,我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从冰凉的地上捞起,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臣弟愿为二哥分忧。」
我脸腾地一红,十四王爷成元瑾。
他怎么在这。
丢人丢大发了。
成元枢摆摆手像是在赶蝇虫:「丞相府。」
四
宫里妃嫔多,皇子也多。
而成元瑾生母不过是个小宫婢,生个儿子后更是很快就殒命。
因此无依无靠的成元瑾更是被无子的妃嫔们当作稳固地位的物件抢来抢去,直至他成年封王。
我坐在马车里装睡,头靠在茶茶的肩膀上。
「咳。」
成元瑾清了清嗓子。
我一动不动。
成元瑾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
啧,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不起眼的皇子这么手贱。
没办法,我装作耍酒疯挣脱开他的双指,一把抱住茶茶:「小美人~让爷亲一口~」
茶茶被我摸得表情狰狞,只能不停地往马车角落里缩。
成元瑾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一把把我扯进怀里。
「别闹。」
我自诩武艺精进竟然挣脱不开成元瑾的一个手臂。
我反手便出击直冲他要害,他却像对我的招式早有预料一般,一把制住了我的手。
他另一只手把我的头摆正,我与他四目相对,他身上的冷香钻进我的鼻腔。
叶娇娇的酒后劲还挺大,我突然觉得头有些晕。
他突然低头凑近我。
我突然想起他王府上,一个侍妾都没有……
他莫不是好男风!
我大惊:「住……住口!我乃丞相长子!」
我二哥天天在皇宫晃悠,想必早就到处混得脸熟了,对不住了大哥,只能借你身份一用。
他扑哧一笑,嘴角微微勾起:「那又如何。」
我又惊又急,一时竟说不出话。
终于成元瑾松开了我。
眼见一个角落已被茶茶占领。
我默默地缩到了马车的另一个角落里。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我家门前。
「就停在这吧。」
听见我出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子口。
「让我父兄见到怕是麻烦,今晚多谢公子。」
我客气一拜。
成元瑾撩起帘子,认真道:「如何谢?」
我一愣,本朝真的存在这种接话方式吗?
「你想如何谢?」
成元瑾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他毫不犹豫道:「把你妹妹嫁给本王。」
我断然拒绝:「不可。我妹妹已经收了太子聘礼了。」
成元瑾面不改色:「聘礼而已,不重要。」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了轿帘:「礼成尚且可以和离,区区聘礼而已。」
看着马车远去,茶茶愣愣地说:「小姐,他就这么,走了?」
静谧的夜空中回荡着成元瑾扔下的话。
「五日后本王有大礼相送。」
五
那晚叶娇娇与我相约花楼后我就被召进了宫,协助皇后操持三日后的围猎。
其实我很怕今日出什么幺蛾子。
叶娇娇爱玩又爱出风头,尽管家里没一个人会带她来围猎,保不齐她会跟着成元枢来。
围猎开始半日,成元枢便领着下人拖着数十猎物回来了。
一臣子趁机开始夸赞太子英武,其余人纷纷附议,皇帝龙颜大悦:「太子想要何种奖赏。」
太子满脸自豪:「启禀父皇,其实这些猎物并不是儿臣猎获的。」
「而是,她!」
看着身穿侍卫服的叶娇娇从太子身后走出来,我听见坐在前排的父亲和二哥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大哥咬牙切齿地小声对二哥道:「让你看着她!怎么跑出来了!」
二哥欲哭无泪:「她明明说今日去寺庙祈福。」
因着她身份仍然存疑,所以家里人不但从未公开她的身份,更是极力避免她在外抛头露面。
事已至此,我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众人皆是微微一愣,还是皇后最先反应过来:「那便准皇儿为你的侍卫求个赏赐。」
成元枢眼睛一亮,竟是拉着叶娇娇直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此女乃姑母与叶相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儿臣想父皇与母后赐她入宗谱。」
方才还祥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固。
宗谱,我娘是开国长公主,她叶娇娇要入的,可是皇家的宗谱!
此言一出吓得父亲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与大哥二哥也紧随其后不敢出一言。
叶娇娇松开了头发,以示女儿身。
皇后认出了叶娇娇就是那日太子生辰宴上的「阿猫阿狗」,脸色十分不悦。
而皇帝却认真打量起叶娇娇。
我叹了口气,站在外围的茶茶点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没办法,这事一定是不能正面回应的。
只能转移一下注意力,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皇帝与皇后一言不发,人群中隐隐有交头接耳私语声。
后方突然传来尖叫,几个硕大的黑影冲破了围栏直直地朝众人袭来。
竟是几头野豪猪。
我皱起了眉,已经回来的茶茶有些慌乱,向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按照原计划,茶茶是要去激一匹汗血马出来的,那是西域为了此次围猎前些天进攻的烈马,性子烈未认新主,受刺激很正常,也不会有人为此受太严重的惩罚。
这些凶猛无比的野豪猪究竟是哪里来的,我悄悄环视在场众人。
成元枢已经被两个近侍护在了身后,叶娇娇明显有些害怕,孤零零地单膝跪地,一手紧紧放在腰间。
我突然有些激动,这意味着叶娇娇将亲手揭开自己的秘密。
六
野生豪猪可与猛虎一战。
二哥已拔剑护在了皇帝身前,高喊:「护驾!」
在场女眷一片尖叫,大哥和父亲紧紧护在我身前。
围场内禁马且大部分禁卫都在外围,恐怕也来不及赶过来。
我的手攥紧了腰间软剑。
突然几声烟花爆炸般的巨响,叶娇娇眯着眼睛双手各执一黑色器物,一头几米外的豪猪竟应声倒地。
叶娇娇表情有些得意,又是接连几声,几头豪猪无一例外,皆倒地抽搐。
在一片惊呼声中她反手夺过了成元枢的长剑,一刀削去野猪的半个头。
鲜血淋漓的半个头冲着我的方向直飞而来,我正想躲,突然想起来我身后坐着几位皇妃。
不能躲。
躲了从此便是结怨。
猪血混着脑浆飞溅了我一身。
我看见皇帝盯着叶娇娇喃喃而语:「像,真像啊。」
底下人也开始附和:「不仅眉眼有几分像,还颇有长公主当年英姿。」
叶娇娇突然出声,娇笑道:「长姐应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吧,此举叫斩草除根。
「让长姐受惊了。
「忘了长姐和我不一样。我从小在北境打猎打习惯了,一时没收住手,误伤了长姐,长姐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到满身狼狈的我的身上。
谁是你长姐。乱吠什么。
我理了理裙子。
笑着弯腰捡起鲜血淋漓的半只猪头,双手捧着走到了叶娇娇面前。
「方才多谢你。今晚我叶家家宴,你可一定要赏脸参加。」
我把滴着脑浆的上半个猪头放进叶娇娇怀里。
「还有,野猪额后肉质软嫩,我兄长极为爱吃。若小姐能带着打下的猎物赴宴,最合适不过。」
我也不装了。
我请退去换衣服时叶娇娇还黑着脸抱着猪头戳在原地。
她放下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我的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认亲的事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再提了。
「没想到叶小姐长兄爱好寿头。」
一个贱嗖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心里一紧,十四王爷出了名的不爱露面不喜人多,他今天怎么来了。
刚才我一家整整齐齐都在,他一定早就认出我了。
那又如何,我打定了主意死也不承认那晚喝花酒的是我。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但他不死心地追了上来,卖乖似的跟我继续说道:「本王特意命人从野山上捉来的。」
「王爷不怕臣女转身就告诉了皇上吗?」
成元瑾凑近了我:「不过是围栏坏了一缺口,畜生自己跑进来了的。」
「王爷自重,」我再次强调,「臣女已经收了皇后娘娘送来的太子的聘礼。」
成元瑾一把甩开手中扇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临走前他凑近我低语道:「还有两日。」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还有两日你就有大礼。
七
那日围猎后我爹被皇帝舅舅深夜传召进宫。
最后我爹打死也没松口认下叶娇娇,最后约莫是扛不住了,认了个义女。
据说皇帝也询问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面上虽模棱两可,暗里却命人拦下了要为叶娇娇出头的成元枢,还召了个北境一块回来的退役兵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北境悍匪有多猖獗。
就这样也没拦下来皇帝,他逼着我爹认下叶娇娇当义女后,又以救驾有功为由,力排众议封了叶娇娇一个县主。
茶茶有些不高兴:「皇上这不还是变相认了她嘛,没有皇籍的县主,还赐了府邸,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了。」
我安慰她:「舅舅算是收敛了。太子、亲王之女贤德者授郡主封号,其余皇亲贵戚之女有显著功勋者,授县主封号。」
「若是真的认了,她该是郡主。」
茶茶想通后又变回欢喜的样子:「普天之下谁人荣宠能及我家小姐。小姐及笄之年皇上可是要破格赐小姐为公主小姐都婉拒了呢。」
我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多长俩心眼,我巴不得他封了呢。
皇帝舅舅放了口信当天我就被皇后召进宫了,她倒是没反对,只是透露出了要让我做未来皇后之意,未来皇后怎身负公主称号,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于是我明白了,当晚我就以德不配位为由推辞了。
及笄之礼当日,皇后便差礼部送来了我的聘礼,我爹本以为一个后院能放下,没想到礼部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聘礼如流水一般往后院入,最后我二哥带着人腾出来一整个别院才放下。
能与我娘混成闺中密友,无母族依靠却又能从重重宫闱中杀出一条血路荣登后位,岂能是吃素的。
她早就知道她这唯一的儿子几斤几两,这才如此声势浩大急急地定下了我来保成元枢。
不然皇帝舅舅十多位皇子,仅凭他母亲是皇后,他便能坐稳太子之位?
这道理满皇城的人长脑子的人都懂,偏偏他成元枢,想不通。
「小姐,叶娇娇手里那个黑色的东西是暗器吗,为何那么大的声响?」
「不知。」我细细回忆着那日豪猪前额的伤口,铜钱孔大小,那般奇特的伤口,我幼时见过。
那晚我娘与我夜宿太庙,却半夜遇刺。我娘没用一刀一枪一人杀了十数位刺客,黑夜中我没瞧见她是如何出手的。
但我瞧见了死了一地的刺客。
那伤口同这次,别无二致。
八
因着我想了一晚上如何让叶娇娇自己开口。
第二天破晓我方才睡沉了,未过几个时辰我便又醒了。
我是被吵醒的。
下人来报说是来了数十个人来送聘礼。
茶茶疑惑:「太子的聘礼都在别院放了好些年了,怎么今儿又有人来给小姐送聘礼了?」
我听见院里传来大哥的侍卫的声音:「大小姐,相爷叫您去前院一趟!」
我人到了前院时气氛已相当诡异。
穿着红衣的伶人敲锣打鼓地立在两侧,相府大门大敞,前院一派喜庆之色。
我父亲脸黑得像锅底,大哥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站在一侧。
成元瑾一身红衣十分张扬地背着手立在堂前,他的两个贴身侍卫一人抱着个红木箱子,上面醒目而敷衍的贴着两个大字,「聘」「礼」。
这么大的阵仗,好几十个敲锣打鼓吆喝的,好家伙,就两个箱子。
我看着箱子上的字咬牙切齿:「真是好大的礼!」
「别告诉我是给我的!」
成元瑾又甩开他的扇子,摇摇头,眼角眉梢尽显笑意:「非也,非也。你莫要自作多情。」
我暗叫不好。
果然,成元瑾慢慢悠悠地走到我爹面前,松松地一拱手:「相爷,本王已得父皇准许,今日特来求娶相爷义女,叶娇娇。」
我大哥连连摆手示意两个侍卫去关了相府大门,成元瑾这一路招摇过来,已吸引了许多围观百姓。
太丢人了,再不关门恐怕整个皇城得茶楼传的都是我相府的闲话了。
无奈成元瑾带的几十个伶人死死钉在原地,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成元瑾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直接扯开了嗓子喊:「望岳丈大人受小婿一拜!」
门口围的百姓更多了。
我爹胸口剧烈起伏。
我死死摁住我大哥意图拔剑的右手。
成元瑾这人脑子没事吧。
九
当天我与大哥和父亲午膳都未用,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红箱子发愁。
我爹:「那女子婚事不会要我操办吧。」
我:「叶娇娇为什么会有我娘的东西。」
大哥怒目圆睁:「给我叶家的聘礼如此敷衍,我澜儿的颜面被置于何地!」
二哥本在当值,拎着剑急匆匆的小跑了进来:「叶娇娇人呢!」
两个红箱子静静地躺在前院的桌子上,看着我家乱成了一锅粥。
而正主叶娇娇不知所终。
我万万没想到晚上太子又给我来了波大的。
十
我爹当时终于顺过来气准备用晚膳。
成元枢一手举着退亲书一手举着聘书领着数十宫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
叶娇娇昂首阔步地跟在他身后。
我本来又回去当值的二哥又跟在后面拎着佩剑冲了进来。
二哥小声跟我爹说:「皇上没拦,皇后娘娘没拦住。」
成元枢脸色略有愧意:「对不住了,只是我再不快些退婚,娇娇便要被我那天杀的十四弟求娶走了。」
确实。
天杀的成元瑾,我在心里跟着骂了一句。
他白天就是故意的,他招摇过市声势浩大只是为了刺激成元枢。
成元枢神色诚恳:「娇娇说了,拒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自由恋爱。请大家体谅我。」
我大哥气不过:「可你是太子!太子殿下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此举又把我妹妹脸面放于何地!又有谁体谅了她!」
叶娇娇一蹦一跳地抱住我大哥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哥哥,可我也是你的妹妹呀。我和长姐谁嫁给太子,谁做皇后,不都一样吗?」
我大哥厌恶地甩开手。
我转头取出我的聘书,又夺过成元枢手里的另一份,一并撕碎。
「没错。谁嫁给成元枢都一样。但皇后的位子,可未必。
「这聘书一式两份现已随风烟消云散。」
我行了一礼:「请转告皇后娘娘,臣女福薄。此桩婚事就此作罢。」
我父亲指着相府门:「小门小户放不下二位佛爷,还请二位回去歇息吧。」
叶娇娇满脸失望:「我也是你的女儿啊。父亲再不想承认,也已经在皇帝面前认了我做义女,这府里竟不留我的房间,父亲可是要违抗圣意。」
「你休得胡言!」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隐忍着怒意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若说生辰宴那日父亲对她尚且有长辈的和蔼,那么今日此时此刻,我突然发现,父亲对她冷漠的比陌生人还不如。
甚至有一丝厌恶。
叶娇娇娇弱哀求的表情终于绷不住,她恢复了冷傲神色,走到我面前细细打量着我。
我想过她或是要辱骂羞辱我几句,或是放下几句狠话。
但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冒牌货。」
啪!
我从未见过我爹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连他最喜欢的月季花都踹翻了,他指着门冲叶娇娇吼:「烦请移步!」
十一
那天后叶娇娇看着像是同我决裂了,偶尔在宫中遇见她也视我若无物。
「封了郡主也是野丫头,没一点规矩。」茶茶小声嘀咕。
我皱着眉:「慎言。」
成元枢动作很快,不过半月,他已与叶娇娇定下了婚期。
即使我爹与两个哥哥极力撇清叶家与叶娇娇的瓜葛,似乎也丝毫未影响愈来愈多的人对她阿谀奉承。
不仅是因为她是太子侧妃,更是因为皇帝对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恩宠。
他似乎真的相信,叶娇娇就是他的亲侄女,他甚至配合成元枢,要在大婚当日大赦天下。
皇后娘娘满脸歉意地拉着我的手:「本宫对不住你,澜儿。本宫也对不住你娘。」「你若愿意,本宫无论如何也要叫那逆子抬你做平妻。有本宫在,日后也定不会有你半分委屈受。
「毕竟你……」她面露怜惜。
毕竟我做了数年太子未婚妻,我是被太子退的婚,我爹我娘身份又是如此,有意者即便是本朝一二品大员也不敢轻易求娶。
而剩下的皇亲贵戚,谁若是此刻开口娶我,自降身价不说,谁愿意被子民议论,同为皇子,他娶了一个被他兄弟挑剩丢弃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娶了我,这相当于在昭告天下,他要与太子一争皇位。
皇后手段狠辣,而太子新妇不但与叶家关系复杂,更是独得圣宠,以目前的朝廷局势来看,无论是谁迈出了这一步,都是自寻死路。
我知道我可能从此再也嫁不出去了,但是我仍然拒绝了皇后:「我叶家女儿,绝不为妾。」
皇后脸上的不悦转瞬即逝,我不想让她为难我父兄:「娘娘若是不放心,我亦可以青灯古佛,终身不嫁。」
出了宫门茶茶突然开始哭:「小姐,你不嫁人,我也不嫁人,我陪小姐一起……」
我无语凝噎:「不过是信口胡诌的,你也信。」
茶茶哭得更凶:「那也得有人敢娶你啊……」
「叶小姐实在嫁不出去,本王府上恰巧缺个王妃。」成元瑾背着手摇着扇子。
我冷哼一声转过身,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多这么些麻烦。
成元瑾绕道到我面前,轻轻俯身,神色戏谑,眼神却认真。
「叶惊澜,我是在救你。
「只有本王愿意拿命保你,知道么。」
那时我便该应下成元瑾的,但我太自负了,我仍不愿相信,曾经那么宠爱我的皇帝舅舅,会对叶家下手。
我也忘了皇后娘娘从小教诲我的一句话,利器若不能为己所用,便要毁之。
十二
大理寺卿在朝堂揭了一桩案子。
近月市面上硫黄价格猛涨,有市井小民在院大量囤购硫黄,近日天干物燥,竟是不小心燃了起来,大火烧了足足半日,损失惨重,惊动了知府。
私自囤积硫黄本罪不致死,往日里都是关进牢里几天以示警告便草草了事。
然而大理寺卿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查出来此次囤积现象竟是因有人在黑市出高价大量收购。
硝石硫黄,本是烟花原材,但是打仗时我娘曾混了点东西进去把烟花制成了炸药,因此这些便成了禁品。
最后顺着查下去,竟查到了郊外山内一处隐蔽的农院。
里面依山傍水别有洞天,不但囤积大量炸药,更有成百上千刀枪冷器的模具。
这别院是我叶家名下田产。
我爹和我大哥在朝上就被关进了天牢,我二哥被停职关押,而我被贬去身份发配为官妓。
我竟不知大理寺办案效率这么快,第二天就把我带走了。
我被送去的是京城最大的花楼。
对,就是叶娇娇开的那个。
她得意得不行,我人还没到,她就放出了消息,拍卖京城第一贵女的初夜,价高者得。
我顺从地穿上了她拿来的衣服。
叶娇娇拿出一把剪刀两剪子把我的袖口剪了:「这样才比较性感。
「知道吗,女人就是要一心搞钱,唯有钱才是永远的依靠。
「所以今晚谁出价最高,你就卖给谁。我可不想天天看见你这张脸。」
她扳正我的脸直面铜镜:「可惜了这张脸,和我还怪像的。」
当晚花楼盛状空前,兜里有几个子的都参与了拍卖,无力角逐的也早早候在外面摆起了场子,铁了心凑这个热闹。
叶娇娇举着一把小铁锤:「黄金九万两一次!两次!还有没有!」
我看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勾着嘴角又甩开了他的那把折扇。
「我出黄金十万两。」
叶娇娇两眼放光:「一次!两次!三次!成交!」
成元瑾进我的房间时一脸戏谑地看着我:「你可真是疯子。把自己都算计到如此地步。
「你那爹和两个哥也是真的信你,竟然愿意陪你疯这一遭。」
我看着成元瑾笑道:「可王爷也陪奴家疯了这一遭,不是么。」
十三
那田产确实是我叶家的,而且是我娘的。
那地荒了十余年,院子封了十余年,里面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模子我竟不知它什么时候又开始造兵器囤火药了。
根据痕迹来看,少说开模使用也有数年了,且有一条被炸毁的地道,不知通往何处。叶娇娇一开始不过是想与我争荣宠,又岂能布如此大的局。
她背后,必然有一个知晓一切的人,操纵着一切。
我看向成元瑾:「与那农户交易的线人可处理妥当?」
在我看来眼下已是火烧眉毛了,成元瑾这厮却还是那不上心的懒散模样,他浅浅地回我两个字:「自然。」
叶娇娇似乎认为给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别人对她死心塌地,所以她竟然让一个小乞丐去黑市当线人。
如今叶家倒了,自然是叶娇娇放松警惕再次行动的好时机。
捉到小乞丐很容易,让他松口更容易。
成元瑾问那小乞丐为何要替叶娇娇卖命,小乞丐说因为他有一天晚上被人揍的时候叶娇娇救了他。
成元瑾说,那我让你去学功夫做衙役可好,不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你还可以揍别人。
那小乞丐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把叶娇娇的老底抖落得干干净净。
所以叶娇娇没高兴了两天,就被关进了天字一号牢房。
我爹与二位哥哥官复原职,我与成元瑾带着人证物证深夜入宫面圣。
皇帝舅舅叹了一口气:「惊澜,舅舅信你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可你说娇娇是都元奸细,通敌叛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都元,北境大漠外凶狠的异族。这些年更是养的兵强马壮,我大哥这才不得不去北境驻守镇压了数年。
「若是皇上仍觉得证据不足,不若与臣女一试。」
叶娇娇身上满是都元图腾,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而后我便想通了许多事。
她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一把枪怎么可能当稳山匪头子,而她的暗卫训练有素又岂像是一群区区山匪。
以她热衷于养男妓的作风,就算成元枢真愿意如她所说绝不纳妾,她恐怕也不愿为了成元枢一个人放弃她的那些公子。
而她如此轻易应了成元枢婚事,这是否证明她有时也在受某种势力掣肘呢。
我赌叶娇娇那个蠢脑子没这个本事布这么大的局,我也赌那幕后之人不愿丢弃叶娇娇这一枚棋子。
暂且这么叫她吧,毕竟她看着真的挺像一个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傻子。
十四
叶娇娇五日后斩首的消息传遍了京都。
假冒皇家血脉,私造军火,意图谋反。
与上面这些罪名相比,叶娇娇其他那些罪状,诸如对皇帝皇后大不敬,偷税漏税,买卖人口,非法经营,还有几个人命官司,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特意隐藏叶娇娇通敌叛国这一条罪名,以避免打草惊蛇,惹得幕后之人因为忌惮而弃车保帅不再现身。
平日里对叶娇娇阿谀奉承之人作鸟兽散,连成元枢也被关了数日禁闭,他的太子之位已是岌岌可危,遑论保下他心爱的娇娇了。
天牢明面上布防松懈,实则埋伏了重兵。
果然,斩首前的晚上,有人坐不住了。
成元枢贴身侍卫来报说抓住了时,我激动得当即起身便去了天牢。
我到时天牢守卫却说人被皇后娘娘亲自提走了。
还说那是一个年纪与皇后娘娘年岁相仿的女子。
叶娇娇在身后的监牢里放肆大笑。
我重新认真打量着叶娇娇这张脸。
现下她头发散乱地盖住了脸的轮廓,眉眼间确实与我有四五分相似。
被拘了数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她仍是那副狂妄的模样:「冒牌货,你要完了。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吗?你,和你那个爹,都得死!」
说罢她便如疯了一般大笑:「我要是你,就快些去求求别人,留一条小命。
「可你又能求谁呢?你不会以为皇后娘娘会念在往日情分上保你吧,她只是需要一个叶家女来保成元枢罢了,至于那女子是你是我,她才不在乎。」
瞧这话说的,像是她人已经出来了,而此刻被关在牢里的是我一样。
十五
「圣上有旨,传叶铮等人入宫觐见。」
我们一家进宫时皇帝坐在正位上,下侧端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皇后,另一个,是我娘。
我那个失踪了十年的娘。
她冷漠而厌恶地轻瞥了我一眼,而后转过头去与皇后拉着手熟稔地轻声低语起来。
好在我们心里都有准备。
我爹临行前终于说出了真相。
他说我娘是一个穿越之人。
一个几千年后的杀手,穿越到了边陲小国不受宠的公主身上,与唯一的弟弟相依为命。
而后公主一改软弱作风,凭着机敏才智和狠辣手腕不但帮助弟弟登基,更是打下了端朝江山,成了开国长公主。
其间我爹与我娘相识相知,生下了两个哥哥与我。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发现自己经常失去大片时间的记忆,随着这种情况愈演愈烈,那位原主的行为也越发离谱,她和父亲提出了离开的意愿。
许是她自杀了之后原主重新占据了身体。
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那位长公主应该是恨极了我们吧。
莫名被夺走了十余年的人生,又与自己不爱之人生下了三个子女。
可若不是我娘,她和她的庶弟怕是早就在某个冬夜冻死了。
我爹说一开始的时候,若叶娇娇真的是那公主的遗孤,他是愿意给她叶家千金的身份来弥补他对那位长公主的亏欠的。
但叶娇娇欺我辱我,妄想取我而代之,他绝不允许。
那位长公主突然端正了身子向皇帝说道:「我知道立国时与弟弟你因为有些政见不同而让弟弟与我疏远了,那年为我朝打下最后一城,我想也是我隐退的最好机会。
「但我前一段日子病了许久,没想到娇娇思亲心切,竟是背着我自己跑了回来,还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平添了许多误会。我这才拖着这身子赶了回来。」
说罢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
皇后娘娘眼含着泪水帮腔道:「怎的人都到了京城才派人来告知本宫。你也不早说,可怜娇娇还是个孩子,险些自家人伤了自家人。这端朝大半都是你打下来的,娇娇又岂能有谋反之意,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日后多教教便好了。」
皇后似乎浑然忘了自己之前对叶娇娇的苛刻言行,直接转变口风,二人几句话把叶娇娇的罪行以年幼无知为由遮掩得严严实实,更是把皇帝和我叶家一家人高高架了起来。
似乎再为难叶娇娇便是为难自家孩子,既辜负了长公主打天下的劳苦功高,又显得不近人情又冷血了些。
我偷偷看了我爹一眼,他低着头脸色铁青,我想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叶娇娇是他最爱的女人生出来的,生父却不是他。
十六
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皇帝舅舅不知我娘一个壳子里装着过两个人,只怕他心里还记挂着他这个唯一长姐的好。
虽说扶他上位陪他从苦难里熬出来的是我娘,而他这个懦弱无能的亲姐从未做过任何事。
但我拿准了我这个皇帝舅舅心里最重的是他的皇位,他从小被人欺辱,一步一步用尽手段登上这个位子,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皇位。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姐姐。
这个长公主又一句话说得很对,皇帝舅舅与我娘的确政见不同。
我娘一心想要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要设立两院监管皇权,这对一个刚品尝权力滋味的皇帝来说堪称无稽之谈。
我偷偷望向皇帝,他一脸宽慰愧疚:「不过是些口舌之争,长姐竟真的怪罪起弟弟来,既然现在回家了,还带回了娇娇,就让弟弟好好补偿你们吧。
「你与丞相夫妻分离多年,与这三个孩子也生疏了,今晚便带着娇娇跟叶相一起回府吧。朕答应你,明日便下诏为娇娇洗脱罪名!」
皇帝舅舅此话一出直接把那两人放在了叶家眼皮子底下,我便知道他心里没有动摇,仍然在继续我们之前的计划。
利用这两个人,一举揪出朝内所有异党奸细。
我无视她厌恶的眼神直接扑了上去:「娘,你终于回来了!让女儿想得好苦。」
十七
叶娇娇在那个女人的带领下趾高气扬地进了相府。
「算卦的曾说过,东南方向旺我。我要住这府里东南厢房。」
我大哥二哥黑着脸,东南向除了我婢女侍从们的小院,就只我一个大院:「不可。那是惊澜的住处。」
叶娇娇一脸委屈,晃了晃长公主的胳膊。
长公主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她,嘴上却是维护之意:「惊澜也住了许久,让妹妹先住几天也无妨。惊澜就搬到西院去吧。」
她虽是初到,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无视了旁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直接做了决定。
我笑着说:「当然可以。毕竟我是姐姐,让着妹妹是应该的。」
府里气氛诡异至极,昨天还和我家斗得你死我活的叶娇娇今日却喜气洋洋地改口叫上了爹和哥哥。
我的地位由说一不二沦落到吃穿用度对半砍,御赐下来的金银珠宝成衣锦缎皆由叶娇娇先挑。
比我还要可怜的约莫就是家里的这些下人了。
往日里他们也是只有管家在管的,父亲和哥哥们性格亲和,对他们从无苛待。
长公主规矩颇多,叶娇娇又阴晴不定,加上她认定了这些下人瞧她不起不肯认她这个主子,对他们便非打即骂。
二哥受不了长公主日日阴阳怪气和叶娇娇颐指气使,担心自己忍不住脾气坏了我的大事,干脆就收拾铺盖卷搬到了禁军营睡。
大哥担忧我和父亲的人身安全日日明里暗里地盯着那二人,几日下来眼袋都大了几圈。
我盘算着日子,差不多可以开始收网了,暗中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砍断了许多重臣党羽。
十八
成元瑾笑话我被人欺辱得卧房都没了时,我正在他府里的荷花池边上吃果子。
他倒是很会享受,池中央建着一个别致的廊亭,里面铺了软垫子,靠着十分舒服。
「真想不到十四王爷还是一个如此会享乐之人。」
成元瑾的侍卫笑道:「上次小姐来说院里石椅子凉,王爷就让人把府里所有的椅子上都放了软垫,这点心果子也都是今早上从西市……」
「多嘴。」
成元瑾的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我反思着自己,近日确实往瑾王府跑得勤了些。
主要是在他府里待着太舒服了些,我很不愿回去看那个和我娘用着一张脸的女人。
茶茶在我和成元瑾直接来回扫了一眼,低头浅笑不语。
我本想调侃成元瑾,最后却好像调侃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转移了话题。
「前几日我查到些有趣的事,王爷猜猜,叶娇娇经商赚得那么多银子,最后都花哪去了。」
成元瑾摇摇扇子:「本王也查到些有趣的事,你猜你娘失踪十年,去了哪里养尊处优呢。」
我二人相视一笑,成元瑾给我倒了被茶:「本王瞧着你在这待得实在舒服,不若早日收拾收拾嫁妆搬过来……」
我又想起来他那日像叶娇娇提亲时拎的两个食盒般大的红木盒装的聘礼,摆摆手:「王爷太小气了些,不嫁。」
成元瑾没说什么,他侍卫倒是受了很大的冤屈一般:「叶小姐,她的聘礼里不过随便塞了几个首饰,岂能与小姐的相提并论。
「为着您这聘礼,我们几个可是天南海北腿都要跑断了,王爷听到什么新鲜玩意都要置办进聘礼里,再不娶个王妃进来,那院子都快放不下了。」
成元瑾不置可否,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我莫名脸上一热。
「你也听见了。」
「事已至此,不娶了你本王很难收场。」
十九
叶娇娇如愿入了宗谱。
长公主携一皇室血脉回归的消息已诏告全国。
皇后日日催促着叶娇娇与成元枢早日完婚,一心盼着通过此举能让成元枢恢复太子之位。
而我反倒像那个弃子,明里暗里被打压排挤。
从前每逢宫宴我这京城第一贵女必然坐于席首,如今叶娇娇独得恩宠,反观我,时常被人漏了安排位子便罢,有时连请柬都未收到。
市井最爱讲上位者的秘辛,亦最爱看人跌落神坛。
现今京城颇流行着女子自强的悍妇风气,以心直口快让自家男子耙耳朵为荣,以遵守礼教恪守规矩为耻。
我由此被人诟病耻笑,戏本子里也开始流传前太子为了追寻真爱不惜放弃太子身份得罪相爷的佳话,而我成了这佳话中可怜可恨思想迂腐终被厌弃的傻女。
成元枢和叶娇娇大婚的前一天,茶茶都要被气哭了:「小姐,夫人还叫你去为她二人主婚,太过分了!」
我安慰道:「无妨,他二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倒也解救了我呀。」
那长公主对我娘又嫉妒又恨,自然逮到机会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我。
但我无所谓。
我手里攥着她们通敌叛国的证据。
「你说皇帝若是知道,皇后娘娘授意成元枢与敌国奸细婚配,该如何处之。」
二十
我和茶茶看着成元瑾送来的大红宫装大眼瞪小眼。
「小姐,主婚之人也要穿大红色吗?那你准备这身白裙还穿吗?」
我今日本准备桌一身素白衣裙头戴白花去主婚的,反正我已从京城第一贵女变成了第一恶女,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成元瑾的侍卫满脸恳切地把红裙往前送了送,又招招手指挥着另一个侍卫打开放首饰的盒子。
嚯,这一身穿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出嫁。
「叶小姐,王爷叮嘱我一定要看你穿上。叫你今日好好装扮。」
这厮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我撇撇嘴:「知道了。」
说实话我穿着这身满头叮叮当当地走出去时,连自己都觉得过分。
这装扮隆重就算了,绣鞋鞋底还高,我凭空比叶娇娇高出一个头,算上顶着的高冠子,当之无愧地鹤立鸡群,衬得叶娇娇像个丫鬟。
得亏叶娇娇盖着红盖头,只剩那长公主黑着脸,我二哥躲在我大哥后面强忍着不笑出声。
早早就听见街上敲锣打鼓,众人等了半天,眼看着府外头乐声近了,大家都以为是成元枢来接亲了,忙不迭地迎到府前。
远处一人气宇轩昂地骑着高头大马,翻身下来,高声道,「皇十四子成元瑾,闻叶家有女惊澜,温良贤淑,倾慕已久,今略备薄礼,敬请泰山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