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简单例子:欧洲的文字多吧,乱的飞起,然后变成了「一村一国」!
所以,统一文字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影响极其深远。
而且如果秦始皇在公元前 215 年驾崩了,历史对他的评价将是「千古一帝」,不,应该是「万古一帝」。
他将是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没有之一!
为什么?
因为在皇权时代,他的「武功」与「文治」综合起来是地球诞生以来独一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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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221 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嬴政灭掉六国统一天下。
这种统一已知范围内所有文明的功业,几千年来是能数得过来的。
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呢?
比较遗憾,此时此刻,那根本不叫文明。
武功如此,再说文治。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统一华夏大地的君王,秦始皇还在统一后的六年中干了许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这里说的可不是修水坝、通大桥的事情,虽然兴建水利、造福万民同样是了不得的事。
他一手搭建了中国此后两千多年来的统治基础与框架!
而且,在这六年中,他那些前无古人、根本无从参考的决策,全部没有做错!
这六年中随便哪一件事情拎出来安在一个任何一个帝王身上,都将是名垂青史的不世出圣君。
不过,因为这位爷干的猛事太多,再加上二世而亡,所以历史课本把那些历史中的璀璨之光都给人家归纳了,简短地说了他的功业,就开始扯他是怎么败家的了。
后世是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量齐观的,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总体来说,秦始皇跟中国历史上的绝大部分祸国之君的讲述角度应该是不同的。
他祸乱弥天,但他奠基千年!
还是应该让后人了解他干的那些事情,以及对于今天都意味着什么。
壹:秦始皇面临着怎样的千古难题
先来说他面临的第一个决策:是郡县,还是分封?
在秦统一六国之后,当时的丞相王琯建议:「像燕国、齐国、楚国这些地方,离我们的核心区域关中太远,如果不设立封国的话,恐怕难以镇守,您最好把它们分封给您的儿子们。」
说得挺有理。但秦始皇觉得这个问题比较重要,还是把这项建议作为正式议程摆上早朝讨论了一下。
在研讨的时候,廷尉李斯站出来说话了。
李斯是这么说的:
「当初周文王、周武王分封时分给的大多数都是同姓的子弟,最开始也是本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初衷,但几代人下来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再见面都跟仇人一样,哪里还有什么同宗之情。
那个时候,胳膊粗得已经渐渐显现出来了,周天子也阻止不了!现在好不容易在吾皇的威武之下,统一四海,一定不能走周朝的老路,而是要走郡县制的道路,将天下的权力拢到您的手中!
如果您要恩赐宗室和功臣,可以通过税赋重重地赏赐,分钱不分权,全国没有能够和中央抗衡的力量,才是比较安全的计策。」
秦始皇觉得说得真好,觉悟真高,拍板道:
「天下永无休止的战争就是因为侯爵、王爵的存在,感谢祖宗在天之灵,今日天下安定,不能再走分封的老路,引发又一场场永无休止的战争,就按李斯说的办!」
李斯在这个历史的重大转折点上,帮助中国的历史掀开了崭新的篇章,从此为全国奠定了一条「分久必合」的道路。
自此之后,「天下一统」这个概念,开始印入了中国人的脑海里。
从此以后,哪怕中间出现了几次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乱世,无论是三国,还是五代;无论打成了什么样,分裂了多少年,总会有一股最强的力量,最终再一次地将这片古老的土地统一成一个整体。
因为在后世子孙的眼里,整个华夏大地就应该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子只有一个。
信心的来源就是之前有很多朝代做到过,有的朝代还延续了很多年。
第一个榜样就是秦国,哪怕它统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
恢宏的意义说完了,该说点实在的了。
李斯的谏言很有高度,他从血脉稀释后的人性角度和统治的成本上帮秦始皇算了一笔账。
但我们还是要说,这个帝国大才的建议其实并不值钱。功劳是秦始皇的。
不过,这并非因为人家是领导。
因为这事好说不好做。
秦始皇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顶着极大压力的。在当时的所有人看来,他是一个无厘头的冒险者。
之前我们说的后世无论打成什么样,都会梦想着一统九州,因为之前有人做到过。如果这个理反过来说,你就会明白秦始皇的这个决定有多么冒险。
大一统这件事,之前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在当时的人看来,统治一个疆域广阔的超级帝国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太大了。
打个比方,现在如果说把全世界统一成一个国家,或者把整个东南亚统一成一个国家,现实吗?
这么多不同语言、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历史的国家,是没有办法攒到一块去的。
组织这么大的国家,它的复杂度已经超过今天人类的组织能力了。
同样,在那个时候,秦国的统一六国就类似于今天统一世界。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上千年的分裂,习惯了各个诸侯国的存在,让全世界的人突然去同住地球村,是会引来巨大的精神恐慌的!
来看一个著名论题:中国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答:因为古代的中国疆域既辽阔又足够封闭,我们东到大海,南到大海和原始森林,西到青藏高原、塔克拉玛干,北到戈壁西伯利亚,别人打不进来,我们也出不去,所以只能可劲折腾,最后折腾成了一个整体。
围观群众:「老师您好,咱们国家确实疆域辽阔且封闭,但我国的四川,南方的丘陵,西北的四塞之国,西北面的黄土高坡这些都是大天险啊!这都适合割据呀!」
在咱们这片「家里盘着两条龙是长江和黄河,还有珠穆朗玛峰儿是最高山坡」的土地上,应该产生很多国家这才合理啊!
围观群众:「欧洲大陆那可是一个大平板,这您怎么解释呢?」
先提前剧透一下,秦始皇所提出来的那些治国框架,在西方直到两千多年后的法国大革命时期才出现,西方比我们整整晚了两千多年。
欧洲现在之所以一个村一个国,原因有很多,比如说贵族制、民族血统问题、神权原因,但其实这些问题都在中国出现过。区别是这些问题在中国出现过,但没在欧洲集中出现过。
说到底,是因为最开始在欧洲大陆上建立一个庞大国家的统治基础根本就不存在!
太大的地方既无法统治,也不会统治。这才是根本问题!
欧洲的地形除了南欧有山脉以及伊比利亚半岛,剩下是一片大平原,要不希特勒的坦克为什么可以随便进攻呢!
欧洲的地势一马平川,这要是放在咱们中国,估计会统一两千年,连叛乱都搞不起来,因为只要一闹独立,大军三天就杀过来了,它根本无险可守!
这么适合大一统的国家却走上了一村一国的道路,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一个强大的统治系统。
嬴政这位「始皇帝」的关键作用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此时的秦朝面临着很多极其重大、亟待解决的问题。历史书中说的「郡县制」天然地为秦国提供了统治大规模国家的制度保障只说对了一部分。
假如让欧洲实行「郡县制」,照样政令出不了村!
此时的问题根本不是制度所能够解决的,制度只是解决问题的一部分因素。
人心中所想的事情是「郡县制」根本无法解决的!
武力的征服仅仅是第一步,而文化认同与政治制度的征服才是秦始皇坐稳天下的保障!
为了使这个国家稳定,紧接着秦始皇干了好几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第一件事,解决文化认同和政治征服问题。
这两个关键点入手的第一步应该是什么?
文字!
贰:文字对于国家统一意味着什么
秦始皇的征服和前面的「六世之烈」是有巨大差别的。
统一后,秦国的土地扩大了近一倍,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仅仅是在十多年间完成的。他未成年的那十年,秦国并没有那么庞大。
速度太快了!
这也就意味着大量的楚国人、齐国人、赵国人、燕国人、魏国人全部在短时间内迅速失去了「祖国」!(韩国就不提了,那点体量不吃劲了。)
如果说秦国再用一百年的时间去吞并六国,那么可以潜移默化地完成整合,毕竟时间是最好的消食片,但它仅仅用了十多年的时间。
而且,嬴政作为拥有着中华大地「第一次」的男人,此时面临着从未遇见过的巨大困难。
它不是确立一门学科变成国学,确定全民的比较文化导向。
它不是确立一门宗教作为国教,开展国民的整体信仰。
它要在已征服的所有国土和势力辐射范围内,畅通无阻地开展文化交流,推行政令。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让全世界的人都迅速认可「我是秦国人」,并遵守秦国的各项规章制度。
这非常难。
因为两点:听不懂和看不懂。
我国幅员辽阔、山川纵横,各地都有方言,现在北方人到了广东,就和去日本是一样的,基本上就别再指望耳朵能有什么用了。因为根本就听不懂。
不过,这却并不太妨碍你与当地人交流。
为啥?
因为整个东亚地区都在汉字体系的辐射范围内,哪怕到了日本、韩国,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可以通过不连贯的汉字猜出文章意思来的。
不过,秦国当时面临的情况比我们今天去东亚地区的局面困难多了,不仅各地的话互相听不懂,写的字也都互相不认得。
所以,当时的六国人民要是到另一个国家去,要么得带翻译,要么就是表演相声传统剧目《学聋哑》。
如果想统一语言,还是算了吧。
别说语言了,哪怕统一方言,这在今天都做不到,所以电视里现在说的都是普通话。但你到了祖国的很多大好河山,人家说的是什么,你还是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语言是无法进行规范的,因为它根本无法量化。
回想一下,我们小时候学说话时会请个老师专门教吗?
我们肯定取的是一个村的语音平均值。
国家能规定某个村的调为「国调」,然后派全村人去世界各地普及「国调」吗?
这些人到了地方没两天,语音准被当地方言带跑偏了。
所以,此时文字的担子就变得非常重。
秦始皇拍板进行了文字统一工作。
还是李斯(这个人几乎独挑了统一后有秦一朝的始末),以秦国文字为基础,并参照六国文字,创造出一种形体匀圆齐整、笔画简略的新文字,称为「秦篆」,又称「小篆」,以此作为官方规范文字,同时废除其他六国的异体字。
虽然还是看不懂,但小篆字体是在大篆字体上(周礼所用的字体)脱胎而来的,已经将曲折的笔画变成更简单、更直接的笔画形式了。经测算,秦朝的文字系统大概减少了多达四分之一的先秦书写方式。
由此也可以想象,过去写个字得多麻烦。
更重要的是,这个字是要刻在竹简上的,那么复杂程度更是可想而知。
更为可喜的是,秦始皇不仅采用了小篆,还采用了程邈整理出来的隶书,作为并行方案。
隶书的字形变圆为方,笔画改曲为直,改「连笔」为「断笔」,从线条转向笔画,这就是我们今天汉字的原型。
看这些字,很多我们都认识吧。
这一重大的突破,使隶书相对于小篆,更加简易,更加易于书写,并很快就得到了全国各地人民的追捧,成为老百姓日常使用的文字。
小篆成为秦国的标准文字,隶书成为日用文字,皇帝诏书和政府正式文件用小篆书写,非官方文件则用隶书抄写。
自此,官方与民间的表达双轨制也基本确立起来。
这不仅体现在「字」上,也体现在行文上。过去写字、刻字不易,竹简也是金贵东西,所以必须言简意赅。这样就渐渐衍生出「文言文」,它类似于古代的电报。
当然,现在我们学的文言文和古代老百姓说的话是不一样的,老百姓是不会「之乎者也」的。
简化虽然好,但也不能一味地简化,不见得越简化就越漂亮、越适用。
无论是字,还是人,穿太少了,缺乏美感。
凡事要有度。
统一与简化文字,不仅从日常交流等文化层面上帮助秦国完成了「消化」六国的第一步,还衍生出了影响千年的另一项制度——官僚制度。
现在我们一听到「官僚」这俩字,就知道不是个好词。这个词代表着高高在上,代表着推诿扯皮,代表着效率低下。但实际上,这个词的原本含义以及整个官僚系统,几乎是中国两千年来最重要的发明之一。
当文字被统一后,官僚系统的基础也就被夯实了。
这个基础就是能熟练使用标准文字作为有效交流方式,主要执行国家政法军国大事部署的专职群体——官和吏。
因为文字统一,顶层的政策开始能够传达到社会的底层,基层的财税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上层建筑,黄河泛滥时可以组织起庞大的民力护卫堤坝,异族入侵时可以武装起精良的军队去保卫家乡。
一个偌大的秦国开始成为一个整体。
统一后的文字被后世历任的统治者高度重视,民间是不允许私自篡改文字的,字典只能由官方出版。
因为如果对文字不加重视,用不了多少年,百姓就会造出很多简化的字;要是不管,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出现一堆乱七八糟的字,老百姓就全不认识了!文化与政策就传达不了了!再过些年,这些地方的文化与沟通就有壁垒了,更不要谈什么统一了!
一旦文字乱成欧洲这样,肯定变成「一村一国」!
所以,统一文字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影响极其深远。
叁:「车同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如此重要
秦始皇的第二步是我们要重点讲的,因为绝大多数的朋友都会觉得诧异,为什么这还能作为秦始皇的三功之一呢?(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刚刚我们讲的「统一文字」,其实如果不细解释,大家应该也能大概明白。但下面这个「车同轨」如果不详细说说,大家可能就会感到一头雾水。
问:「车同轨」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车同轨」就是规定车辆上两个轮子的距离一律改为六尺,使车轮的距离相同。
解释完了。
你肯定会想,这算什么?这还好意思往外说?现在的车从大 SUV 到小 QQ,我爱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你能规定我轮子间的距离?你管得了我?皇权真是太压制人了,连车轮子的间距都要管,还好意思说是功劳!
等会儿再打我,我还有话要说。
很多朋友可能会认为「车同轨」和那堆体现权威的制度一样,是为了体现皇权存在感的。
至少我们在上学时,就是这么想的,但当我们深入挖掘背后原因后却发现,根本没那么简单。
这个改革无异于一项跨时代意义的「运输革命」。
先来说一下,当年的路是什么样的路。
答案:土路。
其实,现在有些农村的道路依然是土路,我们也会发现很多土路被大车轧得不成样子。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为什么车会把路轧坏了呢?我们看到土路上那些大坑和深深的轮子印都是什么时候弄得呢?
答案:下雨天。
下了雨,土变泥,走起来就费劲了,而且会产生深深的印迹。
但即便这样,还是将就能用,无论大车小车都能过,小车只要不拖底,基本上所有的土路无论什么路况还是可以过的。
但在先秦或秦朝,就过不去了。
因为今天的轮胎是橡胶做的,而在古代轮子是木头做的。
即便今天的橡胶轮胎也有崴泥的时候,更何况当年的木轮子呢!
在当时,车轮反复碾压之后路上会形成与车轮宽度相同的两条硬的车辙,两个车轮间的距离叫作轨。
马车在长途运输的时候,让车轮一直沿着车辙行走就会平稳,能够显著减少畜力的消耗和车轴磨损。这个道理就如同大雁南飞时,后面的大雁相对于前面的大雁来说比较省劲一样。
不是没有车辙的路走不了,而是如果你不走千万人上百年为你走出的车辙,那么你不但走得很慢,而且车也容易坏,总体上说来还是那句话:成本高。
我们在看兵书时,常常形容一个地方道路狭小叫作「车不方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条道路狭窄得只有一辆车能走的车轨,像著名交通干道「井陉」。
如果这个时候两辆车走碰头了,这就费劲了,因为要论论谁应该需要把车辙让出来。
古往今来因为这个事可没少起冲突。
你可能会纳闷,这还用得着矫情?
还真不是矫情,因为让车辙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首先要鞭打牛或马,费力地把车从深深的车辙中拉出来,让对方的车过去,然后再让车轮回到车辙里,往前走。
这可太费劲了!
所以,我们常常拿「改弦易辙」来形容改革的风险与困难。
改弦,弓有断的危险。
易辙,要使出牛马的力气。
现在我们知道车辙对于古代运输的意义了,那么,我们也就知道秦始皇为什么要将全国的车轨进行统一了。
全国的车轨都统一,就意味着全国的车轧出来的车辙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六尺宽。
这也就意味着全国的车马与资源可以随意调动,就相当于最早的铁轨一样!
就好像如果你驾车到秦国进入河北,车把式告诉你换车吧,前面的道走不了了,车辙进不去。你费半天劲换了车,当走到齐国进了山东,车把式又告诉你,换车吧,前面又走不了了。这样还怎么让全国成为「一盘棋」?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经常把「没办法」亲切地称作「没辙」。
车辙尺寸不同的问题,从微观角度讲,导致百姓在出行与生产经营上都会不方便。
从宏观角度上讲,车辙的大小和国家资源的投放能力也息息相关。
调百万石粮食上前线,一个州一种车辙,上哪儿找那么多辆不同的车?等车找齐了,将士们都饿死了。
车辙对人类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当以橡胶作为原料,将轮胎发明出来后,传统意义的木轮包铁皮的车轮才渐渐被淘汰。
轮胎对于道路的摩擦损耗减小,开始降低了传统车辙对于运输的重要性。
所以,当年秦始皇将车辙的宽度统一为六尺,对于整个国家的运输来说,功莫大焉!
在统一车辙的基础上,秦始皇还下令修筑以咸阳为中心的,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
这也是个大工程。
自此,秦王朝的影响力「东穷燕齐,南极吴楚」,真正做到了战略投放的「大跃进」,指哪儿打哪儿,想打哪儿打哪儿,还马上就能打!
不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后来的陈胜起义军就颇受其惠。
路修到了哪里,战略威力就能到达哪里。秦始皇在两千多年前就把这个道理想明白了。
但还是那句话,想明白比较容易,做起来却极其困难。
据考证,秦国时期的驰道总长度达到了六千八百公里,这些道路并非我们刚才讨论的最理想状态——土路。
我国的地形大家都知道,比如说通往蜀地,就要架上「栈道」,用木头架在高山峡谷中的木质结构道路是很常见的;如果通往江南,那么多水网,就要架上一座座石桥。
我们可以想象,为了修路,当初我们伟大的祖先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至此,秦始皇可以召集全天下的人来给他干活了。
「车同轨」,从交通的方面完成了秦国「消化」六国的第二步。
肆:统一度量衡对于官僚系统建立的伟大意义
秦始皇走的第三步,叫作「统一度量衡」。
其实,关于这件事,很多朋友的疑惑并非说这个不该统一,而是他们觉得统一货币貌似比度量衡要重要得多。
毕竟你拿着刀当钱,我拿着铜板当钱,你说刀值钱,能换头牛;我觉得你这把刀最多能换个鸡蛋,那个时候也没有汇率,这样怎么交易呢?
算了,咱们还是用粮食算吧。
这个时候货币的功能实际上已经被废掉了,碰上大宗的货物买卖,总不能全拿粮食来换吧,当时运送粮食的成本又非常高。
按理说,统一六国间的货币才是重中之重啊!
秦始皇没统一货币吗?
并不是,秦始皇是何等人物!
只不过相对来说安排得比较靠后,他在离开秦国百姓的那年才把这事办了。
不过,统一度量衡这件事却是第一批的重点工程,秦始皇可是一点也没等!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在度量衡和货币都没统一时,统一度量衡的重要性已经比统一货币大得多了!
粮食在日常小宗货品交易时,是可以充当货币使用的;只有在大宗交易时,货币的作用才会显现。
在当时的秦国,商品经济极不发达,所以货币的问题并不迫切。但粮食对于国家的税收来讲,却是极其迫切的问题。
对于一切初创的大一统秦国来说,统一的度量衡就像每天吃的饭,货币就像开塞露。
没有前者就死定了!没有后者顶多是急得瞪眼,但是出不了人命的。
尤其是货币的价值只有当度量衡统一时才会显现。正如你也只有吃饱了饭,才会有用开塞露的需求。
度量衡的不统一,不仅极大地增加了税收难度,还影响着人心所向!
当时的税收是不用交钱的,而是要交粮食。这样一来,政府和老百姓就有跨不过去的交集了!
派去楚地的官员,计算税收时也许是拿锅量的;但派去燕地的官员,计算税收时却是按麻袋计算的。
既不好算,也不好收,而且这还给不法官员盘剥老百姓提供了制度上的空子:你交的数不够,你的一斗相当于我的一碗,别废话,赶紧给我回家再拿去。
老百姓们在遭遇了不平等对待和转不过弯的换算后,只会将所有的怨气集中起来打包还给国家。
他们会说秦国不好,而不会局限于秦国的官不好。
度量衡的不统一导致了无论对于国家还是对于百姓,税收的成本都提高了。
度量衡不统一,不仅税收费劲,还没有办法考核官员,没有办法判断官员们有没有好好干活,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没法发。
古代官员的俸禄最开始是发粮食,即便后面开始发钱、发银子,或者发土特产,在发之前都是要拿粮食作为换算单位的。
官员系统中最重要的概念是什么?
是级别。
「一千石」官员看见「三千石」官员要作揖、问安。
通过统一度量衡,秦始皇开始准确地知道整个国家的家底。
整个国家有多少田,每年能打多少粮食,这些粮食能支撑他去干多大的事,开始变成了一道虽然难算,却有解的数学题。
因此,秦始皇开展了太多让人瞠目结舌的工程。
统一度量衡,无异于一场伟大的金融改革。
从此官员收税,无论是咸阳还是辽东,无论是蜀地还是吴越,国家对于家底的了解和收入、支出都开始透明清晰,官员说收多少就是多少,老百姓有底,不用再担心被盘剥了。
当然盘剥不可能不存在,官员们会挖掘别的途径。但公平性的问题被解决了,此后国家的责任被甩到了官员身上。
因为国家收的税是明码标价的,这个县比别的县多出的那些负担全是官员巧立名目。
此后,非黑即白的「清官」与「贪官」这两个概念开始在老百姓的脑海里成型。
统一的度量衡对于国家权力的重大意义,大家可以慢慢体会。
笔杆子为帝国指明方向,秤砣子为帝国算明斤两。文字和度量衡,二者相辅相成。
缺了谁,都不成。
统一度量衡,从金融方面完成了秦国「消化」六国的第三步。
秦始皇的这三步之所以走得这么漂亮,因为其中有一个共通点:化繁为简。
这也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启示,合理的简洁永远是深入人心的。
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是个大本事,因为并非一味简洁就一定好,你需要简洁得合理,简洁得艺术。
例如,当你做的 PPT 的留白区域占据页面 61.8% 的时候,也就是符合黄金分割的比例,就美得恰到好处。无论何时,满屏的字是没有人爱看的。
除了这著名的三步战略外,秦始皇还在统一法律、修建水渠等一系列方面对国家进行了改造。
牛人就是牛人啊,活着就是为了折腾,爱好众多,活一辈子顶别人活八辈子。
「始皇系」工程中,诞生了郑国渠等一系列基础建设,这都大大造福了一方百姓,并恩泽了后世子孙上千年。
以郑国渠为例,当年关中地区虽然是千里平原,适合农业发展,但水利情况始终不理想,而且有大量的盐碱地。
郑国渠修成后,原来的低洼盐碱地被泥土填平,水的力量还将盐碱地的 pH 值冲平衡了,关中平原从此多了四万多顷沃野良田。
当然,秦始皇的决定也并非全部是伟大正确的,对于《秦律》的改造实际上就不都是成功的,很多适合于秦地的法律并非通用于全国。
在这里要特别说一下,《秦律》最开始是商鞅设计的。他为人处世缺乏弹性。
成于斯,亦会败于斯,我们在后面会详细说。
但无论如何,秦始皇此时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直到时间来到了公元前 215 年,秦始皇三十二年。
伍:「天书」现世
修筑驰道后,秦始皇开始了全国范围内的巡回「旅游」,他去了泰山封禅,去了琅琊看海。在征服世界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成仙。
现代医学逐渐证实了,很多抑郁症患者是因为对人生缺乏目标才患的病,比如很多成功人士在实现财富等一系列自由后,就患上了抑郁症。
但秦始皇一直很有追求,他对于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有着清晰的规划和目标的。比如说地上的事他干完了,就得考虑天上的事了。
对于成仙这件事,秦始皇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认为成仙的突破口应该在东边的大海。在东海上,传说有三座仙山,分别是蓬莱、方丈、瀛洲,仙山上有神仙,神仙那里有不死药。
为了这种格林童话式的想象,他派了很多去东海寻仙的队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徐福带着数千童男童女出海。
公元前 215 年,秦始皇又来到秦国的东北地区——碣石(现河北省昌黎县),命令燕地的一位名叫卢生的方士再去海中求访仙人。
这次寻仙有了成果,卢生带回来一本从海中得到的宝书《录图书》。这本书上赫然写了五个扎眼的大字——「亡秦者胡也」!
这本书的现世,成为时代的转折点。
秦始皇看到了这本「天书」后,由「亡秦者胡也」这五个字,马上联想到了一个邻居——北边的匈奴。
最早,中原人民将四个方向的少数民族称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秦国过去就是西戎,齐国就是东夷,楚国就是南蛮,北边的游牧民族就是北狄。
如今除了北狄,西戎、东夷、南蛮外加周朝全被灭了,「胡」作为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成为秦国的心腹大患。
后世常说卢生找到的这本书让秦始皇走错了一步,他以为他的大秦江山是亡于胡人之手,没想到其实是亡于胡亥手中。
实际上,这样的说法有些牵强。
首先,秦国并不是在胡亥手中灭亡的,而是终止在了子婴的手上。其次,子婴投降的是刘邦,而杀他的是项羽,所以秦亡跟这个「胡」实在是没什么关系。
不过,卢生这个人却很有水平。
当时,秦国没有消灭的势力只有北边的匈奴了,卢生「找到」的这个「仙书」,方向指得很对。
无论怎样,秦始皇动了将匈奴打跑的心思,并雷厉风行地进行了实践。
最终就是这个决策把秦国拉入了「战争的泥潭」。
因为,匈奴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陆:始皇帝的「灭胡」运动
后世其实有很多低成本地应对北方游牧民族政权的办法,比如和亲,也就是送女人和慰问品;比如互市,也就是搞贸易,你拿牛马换我的日用品;比如岁币,也就是赏零花钱。
匈奴之所以会总来骚扰中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很多东西他们造不出来,但又都是生活必需品。没有铁锅,手把肉怎么做?做不出来就只能抢。
人家的「犯罪成本」比较低,进了村抢一通就跑,你还追不上。
即便如此,在这个时代(汉初匈奴是例外),匈奴的破坏性也就仅限于此了。
因为当时马镫还没发明出来,马的冲击威力还没有凸显出来。对于游牧民族,其实直到三国时期,中原政权打他们的最大问题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起。
例如,哪怕南匈奴后来因为刘秀的好政策,一百多年后发展到了并州大部,貌似挺厉害,其实还是被曹操随便安排。
直到南北朝时期,马镫全都配齐了,骑兵军团对于步兵方阵的碾压效果才真正出现,那时中原才是真的打不过了。
不过,就算游牧民族打中原此时随便打,但他们的文明还处于原始阶段,人数又少得可怜,中原如此复杂庞大的统治技巧,也是经历了两晋南北朝近四百年的摸索才逐渐成形的。
所以,游牧民族的「基因突变」,是在两晋这个关键时期才开始的。
现在的匈奴对于中原来讲,其实更形象的说法就是一个「飞车党」。
一个「飞车党」会颠覆政权吗?
不会,它没那个能力,但它始终让你如芒在背。
对于游牧民族的问题,像和亲、互市、岁币这些做法,都是从根本上来缓和矛盾。
把你最需要的东西给你,你还打什么劲呢?毕竟抢又不是那么轻松,历朝历代的中国北方边防军都不是吃素的;长城又始终建在易守难攻的地方,突破了也不好出去,再把命弄丢了,实在不划算。
所以,此时对待游牧民族的问题,实际上并没有必要上升到这种高度。
不过,后世发明的诸多做法,也是在摸索了成百上千年后得出的智慧结晶。当时的秦始皇选择了拿拳头说话,也不能怪他,毕竟人家在逮谁灭谁后,就会产生一种谁都能灭的强大自信,六国都能灭了,一个小小的蛮夷算什么!
但他毕竟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几十年后又带坏了另一个谜之自信的男人。
都是自认为的千古一帝,你能打跑我就打不跑?不光要打跑,打残是不够的,打死才是必需的!
在下定决心扫平匈奴后,公元前 215 年,秦始皇开始了亲自巡边,从碣石沿着北方的这一线,从渔阳、代郡、雁门,直到上郡,然后回到咸阳。
在观察了北方的防务情况后,专业解题高手秦始皇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四拳出击,打跑胡人。
第一拳,开筑「秦直道」,自咸阳直通北边边境的一条专用车道,利于运输军粮、给养。
第二拳,派出大军,将匈奴打跑。
第三拳,修复原有的秦、赵、燕三家长城。
第四拳,迁移内地的百姓到边境定居。
这四步从解题的角度来说绝对是正解。
从开拓市场(修直道、打匈奴),到筑护城河(修长城),再到稳定吞下的既得利益(移民戍边),秦始皇的这一套方案的设定也是轻车熟路,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北方的情况和别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什么情况不一样呢?
还是成本问题。
秦灭六国时,吞并的六国土地在打下来之后,只要政策一稳定,老百姓的心就踏实下来,很快就能自给自足,不再成为秦国的包袱。
灭六国的大军所到之处,沿途还能获得一定数量的给养,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千里运粮的成本损耗。
每个地方的粮食基地负责运送二百里的粮食和往遥远的千里之外运送粮食,这种成本可不是简简单单差五倍的概念。
走得越远,运粮的成本就会成几何倍数增加。
据史书记载,秦攻匈奴,调用的是全天下的资源去运粮,从山东往西北运粮,每三石粮食中仅仅能运到一石,成本达到了可怕的二百倍!
而且,还有运输的成本。
陆运和水运的成本自古以来就差别巨大。
例如,秦始皇灭六国时设的总枢纽敖仓。全国所有的粮食都可以经那些河流在此汇集,然后再根据所需,从那些条水路送过去。
狡猾的王翦敢带领六十万士兵打仗,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看看当时灭匈奴的路线图呢?
这片大高原发展到今天,自咸阳往北走也就一条干道。
你可能会问,右边的黄河也是水路啊,怎么不逆流而上呢?
那可是黄河西线,是我们的母亲河中水流最湍急的一段。
所以,这一战的物流成本很高。
不仅如此,秦灭六国时,所到之处还能划拉点给养,就地解决一些问题,但这次就别指望了。
都说陕北好风光啊。
所以,这仗基本上是一场把国家资源榨干的大赌局。
不过,好在秦始皇知道成本高,所以他要修一条「高速公路」。
按理说,应该将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好后,再进行征伐,但秦始皇根本没有等!
公元前 215 年,他派出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去扫平匈奴。
后来的南起今陕西林光宫,北至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的一条南北长达七百多公里的秦直道,实际是在三年后才开始修的。
也就是说,这条世界历史上最早的「高速公路」,并没有在这次战争中帮上什么忙,所以这次军事行动的成本也就达到了天价。
倾全国之力打匈奴,简直是「大炮打蚊子」。
我们再往深处想一想,为什么秦始皇要在三年后才修直道呢?
因为这三十万打狼的人出去后,需要全国好几百万人输血。这帮人打完狼后还没完,是要驻军的,当地又养不起这么多小伙子,每年还得好几百万人不断地输血。在此基础上,再腾出人手来,才能修这条「高速公路」。
这一掰开揉碎讲,我们就能知道,很多时候大方向已经错了,领导再一拍脑门,将会造成多么大的惨剧。
不过,蒙恬不负众望,将河套地区的匈奴全部扫荡、肃清,匈奴慑于秦国兵威,向北方远遁。
幸亏把匈奴打跑了,秦国百姓感谢蒙大将军。
在收复河套地区,恢复往昔秦、赵北方旧疆的同时,秦始皇打出了第三拳和第四拳,修长城和移民戍边。
在这里要为秦始皇澄清的是,万里长城并非全部是秦朝修建的。在秦始皇修复之前,战国时期的秦、赵、燕三国,均建有防备边患的长城。秦始皇的主要工程是新建西北方的长城,以及将过去秦、赵、燕三国的长城进行修复和串联。
这个世界奇迹万里长城是无法绕过的一个话题,它的意义同样是重要且深远的,并非一个莫名其妙的摆设。
本章由于秦始皇的大事件太多了,都在一章叙述的话骨架就散了,所以长城的话题留到引出汉武帝刘彻时再细谈。
修长城和戍边移民,每一项都会产生无底洞般的巨大耗资。
这些都是要老百姓埋单的!
与此同时,在驱逐「北胡」后就完事了吗?
没有,还有「南胡」呢!
过去的楚国南部,还有散居的群蛮和百越。自打秦国灭楚后,群蛮百越诸多部落因为害怕中原的兵威,纷纷举族南迁,避居在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十万大山中。
本来人家已经主动搬家了,但即便这样,秦始皇也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谁让你们是「胡」呢。
就这样,秦始皇又强行征调无业游民、商人组成远征兵团,与此同时还发配了五十万罪犯和倒霉的平民前往没开发过的南方。
具体过程就不说了,艰难程度跟前面说打匈奴时差不多。区别就是,路况由黄土高坡变成了原始森林。
一南一北,秦始皇又施展了超大手笔。
但他有完吗?
还没完!
在南北两个拳头出击的「灭胡运动」的两年后,即公元前 212 年,秦始皇三十五年,修秦直道的同时,秦始皇又征调了囚犯七十万人,开动了「天下第一宫」的阿房宫和投入已经修建了三十五年的秦始皇陵中。
真能折腾啊!
由此看,秦国的囚犯真多啊!
据估算,当时的秦国人口在两千万左右,除去一半女人,还有一千万左右的男人,成年男性按八百万算。
刚刚我们说光囚犯就已经一百多万了,这样比例的犯罪率,古往今来,从未有过。
真的有这么多罪犯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在如此大的工程量面前,很多良民变成了罪犯、无产者。
即便在如此多的巨大工程项目下,古老的华夏民族还是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和忍耐力。
一般来说,一个前线的士兵或役夫,大约需要三个民夫的运粮支撑。据此测算,此时的秦王朝对百姓的奴役与动员已经达到了极致。
种地的基本上都是妇女和老弱病残,所有的男人几乎都被征发到了前线和工地上。
与此同时,整个华夏大地成百上千年的储备,在短短的十多年间被全部掏空并严重透支了。
公元前 210 年,七月,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驾崩,他的传位诏书被权臣赵高篡改,他的指定接班人扶苏被伪书逼得自杀,他的尸身在臭咸鱼的陪伴下运到了咸阳,葬到了他的伟大工程始皇陵中。
秦始皇确实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论君臣关系,他的所有功臣宿将几乎全部被重用至善终,这很难得。
论治国能力,无论后世朝代的哪项改革与政令,都没有他的「三功」(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和兴建的水利,以及布局全国的交通网伟大。
但他的后世之名却复杂得多。有说他是一代雄主的,也有说他是一代暴君的。
毁誉参半,争论千年。
但这些都是他。
他最后的五年,开展了如此多浩大的项目,这些项目只要做成一项,就是了不得的大功业。
但他却没有控制自己的欲望。在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他万万没有想到底层百姓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公元前 209 年七月,在秦始皇周年祭之时,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起义。
有人说,唯一那个能拢住秦国各方面力量的秦始皇消失后,秦国这台机器就开始散架了。
其实,秦国灭亡,跟秦始皇的死关系并不大。
因为不管他死不死,这个帝国都会崩塌!
秦国灭亡的原因就是四个字:气数已尽!
先来说一下表面现象吧,也就是大量农民起义的诱因,「失期当斩」!
柒:旧制度无法搞定的欲望问题
两名军官在大泽乡押着九百名民夫,送到渔阳(现北京市密云区西南部)去戍边。
军官从这批壮丁当中挑了两个个子大、办事能力强的人当屯长,叫他们管理其他人。这两个人,一个叫陈胜,一个叫吴广。
时逢七月,恰逢天下大雨,道路不通,经过测算,无论怎么赶路,这九百个人也无法按照规定的期限到达渔阳了。而过了规定的期限,按照《秦律》,是都该被杀头的。
两位屯长一合计,横竖都是死,反了吧!
这两个人失去的仅仅是锁链,但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整个世界。
所以,后世之君都明白不能把老百姓逼得太狠了。
秦朝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在最早期的时候,其实他们做得也很好。
我们在《舍不得看完的中国史》「商鞅变法」那一章中说过,男子成丁后,要先种两年地,再带着粮食去为国效力。你上阵杀敌能够得到爵位,死于阵前,爵位也会让你的孩子继承。
秦国的商鞅是一个人性的哲学家,他知道怎样让百姓成为帝国的奴隶而不自知,还特别有奔头。
但秦在大一统后,一切都变了。国家开始脱离了秦始皇的掌控。
秦始皇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将国家的动员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很多过去的政策被拔苗助长,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罪犯,变成了役夫,被征调到偏远的地方去做苦工。
之前为期两年的服役期限开始与日俱增,被无限期延长。之前百姓被征调一次后,几年之内不会再麻烦到你,但现在没办法,工程太多,不调用你,人就不够,接着来吧。
当越来越多的有产者变为无产者,越来越多的无产者变得无路可走时,巨大的火药桶就被越来越多地做出来了。
此时所欠缺的,就是一根导火索。
「失期当斩」这条秦律将它们集中引爆了。
我们在回顾这段历史时,总是在说《秦律》残暴,晚几天就晚几天呗,用得着杀头吗?!
那可不行!这可是商鞅设计的国家机器中的一个关键环节!
一般来说,所有规矩只要放在部队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因为部队分分钟决定国运,分分钟决定生死。
输了就是输了!人死光了就是没资本了,国家被灭了就是国家被灭了!
所以,在军队中,所有的规矩都是没有任何弹性的!说是啥,就是啥,将士必须要无条件服从!
服从命令就是军人的天职。
你只要有自己的想法,一犹豫,一自作聪明,哪怕差一秒交代的任务没办成,也许就会导致全盘皆输!
长平之战时,秦昭王亲自去河东之地将所有适龄男丁全部升了一级,然后调到长平战场去堵截赵国的援军。
秦在灭六国时,军民展现出来的那种纪律性是其他六国所根本不具备的,这在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严厉的《秦律》。
你晚几天,我晚几天,也许到了前线就是晚了几十天。哪怕就是晚了一个时辰,这个缺口也堵不住,四十万赵军就冲出来了!
为什么秦国人在整个战国末期可以摧枯拉朽呢?
因为人家真真正正的是全民皆兵!
秦国的状况就是终身服役制!
你活着一天,就是国家的一个兵,除了给国家干活和为国家生将来能够干活的人口外,你没有任何自己的时间!
整个社会如此缺乏弹性,最终就会绷断,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谓「天选之子」,其实就是催化剂。
例如,为什么统一后,用了一百多年的「失期当斩」反倒成了造反的导火索呢?
为什么过去都可以赶到,现在却赶不到了呢?
因为国家太大了。
《红楼梦》中,王熙凤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大有大的难处。」
这句话成为「跨界」的金句,被应用到了很多地方,后来物理学将它科学化了。
《冰与火之歌》中,北境长城外有一种巨人,个子很大。但如果细分析,这个巨人的身材违背了物理学定律,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把我们的身体按比例放大 5 倍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的脚踝和腿会被压折。
如果我们的身体比例放大 5 倍,那么我们的重量将会是原来的 125 倍。
我们的身体仍然依靠肌肉和骨骼支撑,这些物质能承担的压强是不变的,腿的支撑力就和腿的横截面积成正比,那么支撑力就是原来的 25 倍。
支撑力只放大了 25 倍,重量却放大了 125 倍,腿不被压折才怪。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过去在关中用得无往不利的《秦律》,一铺开到全国,马上就成了残暴的代名词。
过去一百里路,给你五天怎么也赶到了;现在一千里路,给你五十天,晚了就砍脑袋。
但一百里的经验,是无法用到一千里上的。
一百里路,还没觉得疲劳就到了,路上遇到的险阻也少,哪怕阴天下雨,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