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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宋锦城眼⾥,⼤概就是⽑遂⾃荐的情⼈。
那时我已经拍过⼏部⼩⽕的剧,在⾥⾯饰演或恶毒、或娇蛮任性的⼥⼆、三、四,年底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过,被他以低价收购,年末的尾⽛上他⼤发慈悲地过来露了露脸,那是我的机会。
我的经纪⼈⼀定想不到我这样⼤的胆⼦,其实她给我物⾊了其他的⾦主。没有⼈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上,他权势极盛,传闻中不好招惹,并不是个仁慈且脾⽓好的⼈。
可我实在不想余⽣辗转在⼀个⼜⼀个肥头⼤⽿的⾦主间糟蹋⾃⼰,那是我第⼀次⿎⾜勇⽓为⾃⼰谋划。
在他⼀个⼈去花园露台醒神的时候,我跟了过去,当我⿎⾜勇⽓红着脸站在他⾯前的时候,他⽬光沉沉地⼀⾔不发望着我,我在这⽬光下浑⾝发抖,可我还是强忍着羞耻介绍⾃⼰,我说:「宋先⽣您好,我叫秦时。」
他很⾼,眼神睥睨下来,不动声⾊的将我从头扫视到脚,最后捏着我的下颚将我脸抬起来,我颤抖着眼睫回视他,我知道⾃⼰很美,眼波流转楚楚动⼈时最美,果然他眯了眯眼,然后朝围拢过来的保镖挥了挥⼿。
后来在他⾝边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是个会沉溺⼥⾊的⼈,⾃荐的⼈那样多,这些年下来,也只我⼀个以这种⽅式来到他⾝边,我在他⾝边第三年的时候,他⾝边⼝⻛⼀向很紧的助理感慨地说了⼀句:「秦⼩姐,您很幸运。」
按照偶像剧剧情发展,我应当就是他的天命之选,即使不是⼥主,应该也是和⼥主有⼏分相似到让他愿意⼼软的戏份重的⼥配。
可我真的只是个炮灰。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我⼤着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当时⼼情不错,所以眯着眼睛望着我,最后回:「你该庆幸⾃⼰运⽓好。」
我的运⽓是挺好的,那时候年轻,所以⽆知者⽆畏,如果再来⼀次的话,在现在这个年龄问我还敢不敢这样搭讪宋锦城,那我的回答应该是不敢。
我和宋锦城第⼀次「约会」,他带我去了⽃兽场。
除了电视上,那是我第⼀次涉⾜那样的地⽅,宋锦城带我站在最⾼层的包房,向下俯瞰过去,下⾯⿊压压的⼈群在激烈地喧嚣张扬吼叫,⻆⽃场中央是⼀个⼈和⼀头⽼虎,⼏乎是单⽅⾯的虐杀,我忍不住⼏欲作呕,可是我不敢。
我偏头去看宋锦城的表情,他凝⽬注视着⽃兽场,表情⼏乎没有发⽣任何的变化,但眉⼼微跳,后来当我对他的每⼀个微表情熟稔之后我才知道,这代表他在兴奋。
杀戮总是能让⼈兴奋起来,那天很不凑巧,当然也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场故意的,兽场中的那只⽼虎跳出来扑向前⼀秒还在旁边嘶吼兴奋的⼈群,所有⼈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最后那只⽼虎是在我们两⽶前的位置被击晕的。温热的⾎溅在宋锦城的⼿背上,他微微眯了眯眼。
⻆⽃场的⽼板亲⾃过来赔罪的时候他正蹙眉望着⼿上的那滴⾎,我想我⼀⽣的智慧都体现在那⼀刻了,我乖巧地俯⾝过去,温顺地替他舔净了⼿上的⾎。
他抬⼿顺着我的头发摸到后颈,摸着那块软⾁捏了捏,像是在撸⼀只猫。
所以后来宋锦城说我运⽓好,我不由暗暗揣测当时如果没有这⼀遭的话,我⼤概会被他丢到⽃兽场中央去和⽼虎狮⼦搏⽃也不⼀定。
他是个有点琢磨不透的⼈。
有时候他歇在我这⾥,早上迷糊中醒过来时,经常能看⻅他在露台上抽烟。天⾊将明,浓墨幽蓝的天空在亮与暗的界限混沌,他穿着丝质的银灰睡⾐,侧⾝坐在阳台上抽烟,指尖⼀抹淡红闪烁,明明灭灭。
他抽的不多,更多的时候是放在指尖垂眼看着,漆⿊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俊挺的侧脸英俊⽆⽐,眼睫低垂,仿佛是忧伤。
他是天之骄⼦,商业帝国⼤得不可想象,有钱有权,万物只要他想就唾⼿可得。
我不知道是谁能让他露出这副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烦⼼忧伤。
他⼀直是个⾃制⼒很⾼的⼈,有段时间他抽烟抽得很凶,⼜酗酒,终于把⾃⼰折腾到医院⾥去了。
当时他的家⼈在医院看护,我装作路⼈路过⼀次他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床边围着⼀对年轻的男⼥,正拿着⼿机给他看什么东西,他⼿⾥拿着⼀个削好的苹果,⽬光温和,⼀边侧⾝看着⼿机,脸上突然就绽放出⼀抹开⼼的笑容。
他平时很少笑,跟我在⼀起的时候,我⻅到过的笑容寥寥⽆⼏。事实上他就是很严肃,他的⽬光沉沉地望过来的时候,你就是会⼼惊胆战,不敢与之对视。
所以那⼀刻,我真的特别特别好奇,他看到的是什么?可以让他笑起来。2
我是在宋锦城⾝边待的最久的⼀个⼥⼈,我想这应当源于两点,第⼀点是我确实很漂亮,在美⼈横出的娱乐圈,我也在「娱乐圈的颜值天花板」提名中⻓期占得⼀位,第⼆点是我确实很听话乖巧,要知道,但凡⼥⼈,尤其是宋锦城⾝边的⼥⼈,因为受到的巴结太多,所以总是会忍不住恃宠⽽骄,宋锦城宠你时愿意敷衍两分,不耐烦了那你这辈⼦应当都不会再⻅到他⼀⾯了。
我从来不跟他的下属过多的接触,偶尔有⼈想拜托他什么事求到我这⾥,我亦是微笑颔⾸不语拒绝,最夸张的⼀次,是有⼈拿着半臂⾼的整块翡翠过来,通体通透,成⾊极好,往⼤厅的中央⼀放,⼏乎温润盈盈有光,为⾸的⼈笑的很客⽓,说:「秦⼩姐,不必⿇烦你什么,只求你帮我和宋先⽣⻅上⼀⾯。」
说不⼼动是假的,内⼼仿佛天⼈交战,可我⾯上依旧笑的淡定,毕竟擅⻓演戏,我连余光都没往那尊翡翠上瞧,端的⼀副不⻝⼈间烟⽕的样⼦,后来那⼈临⾛时还赞叹的夸了我两句,说:「不愧是宋先⽣⾝边的⼈,什么⼤⻛⼤浪没⻅过,我竟然拿这些⼩东西来求你办事,真是唐突了。」
苍天可⻅,若这块⽟⽣⽽有灵,听⻅⾃⼰被称呼为「⼩东西」可能也会呕⾎不⽌,其实他不知道我的⼼也在滴⾎。
后来这⼈找了其他途径⻅到了宋锦城,他知道了这件事,当天晚上那尊翡翠就被送到了他送我的沿江的那套⾼层公寓中,他笑着看我:「这样⼀块翡翠,真是难为你不⼼动。」说完就⼜
是笑,「就这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敢到我⾯前⽑遂⾃荐的。」
有时陪他出去应酬,他看着下⾯的⼈巴结我的样⼦,也会似笑⾮笑的调侃我:「你们可别吓着她,我的这个⼩⼥朋友胆⼦⽐⽼⿏还要⼩……」
哦,对,他称呼我为他的「⼩⼥朋友」,在他这些年的⼥伴中,我⼤概是唯⼀⼀个有此殊荣的⼈,我在他⾝边的第五年,据说地下赌场还专⻔⽴了个赌局,赌我会不会⻜上枝头变凤凰,最后转正。
赌局的赔率⾼达1:350,这赌局⼀直持续了两年,在我在宋锦城⾝边第七年的时候,我去押了注——赌不会,想想分⼿后还能额外赚⼀笔零⽤钱我就很开⼼。
我想没有⼈⽐我更清楚,我能留在宋锦城⾝边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爱他。
当然,是他以为我不爱他。
不爱宋锦城⽐爱上他要难上千百倍,如果你是我,就知道以他的⼈格魅⼒,很难有⼈会对他不动⼼。
在宋锦城⾝边久了,我当然也曾异想天开幻想过,我跟在他⾝边的第⼆年,那年我有个真⼈冒险综艺,有⼀期是沙漠探险,傻逼剧组将四个⼈放在茫茫⼽壁中,给了⼀点⽣存物资,然后让我们⽣存两天⼀夜,可是剧组防护措施没做好,夜⾥⼀场沙尘暴席卷⽽来,我们和剧组失联了,我硬⽣⽣的熬了⼀天⼀夜,当我以为我要死在荒⽆⼈烟的沙漠的时候,宋锦城遣⼈开着直升机在荒漠中找到了我。
当然他本⼈没有来,但那并不耽误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变成天神下凡,你看动⼼多简单,只要⼀个点,在⼀瞬间,就能将你⽇⽇夜夜建⽴的⼼理防线击溃。
当⼈⼈都在说「宋先⽣对你好像是认真的」、「宋先⽣从来没有对其他⼈像你这样」、「宋先⽣⼤概是迷上你了,不过也难怪,你⻓得这样美,我要是男⼈,也会忍不住动⼼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时,你也会在⼼底产⽣奢望:他对我,到底是不是有⼏分真⼼?
还好在我⼼思起伏爱意汹涌磅礴的那段时间,他⾝边有其他的⼈。
可能是宋锦城实在是拥有花⼼的资本,导致⼤家可能以为他⾝边很多⼥⼈,但其实他在⼥⾊上并不怎么热衷,⼤概是嫌⿇烦,同时固定的⼥伴不会超过两个,⽽且能⼊他眼的⼜乖巧摸透他⼼思的⼜不恃宠⽽骄的⼜不对他起歪⼼思的设计他的,这些年下来也只有我⼀个。
那个⼥⼈是和我同期的⼀个⼩花,出道即巅峰,拍了⼀部校园剧,清纯单纯的形象深⼊⼈⼼,⽕遍全国,当然她也是真的很单纯,宋锦城对⾝边的⼈⼀向⼤⽅,⼤⽅到或许是让这位⼩花产⽣了某种错觉,所以和宋锦城在⼀起的头⼀个⽉她就来找我,以正房⼥朋友的姿态警告我:「我告诉你,锦城现在和我在⼀起,你最好识相点。」我当时真的懵了,以为宋锦城也被这位清纯⼩花征服收⼼了,当时刚萌芽的⼀点⼼动瞬间枯萎,直到三天后,宋锦城召唤我陪他去某个宴会,出⻔的时候站在我⾯前盛⽓凌⼈的⼩花被保镖拦在外⾯,⼀点形象皆⽆地歇斯底⾥地问:「为什么,宋锦城,你怎么突然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是我哪⾥做错了吗?」
宋锦城蹙了蹙眉,后来我再也没⻅过那个⼩花,她甚⾄没有再拍过⽚⼦,就这样沉寂下去,那段时间我天天做梦,梦⻅这位⼩花泪流满⾯拦着宋锦城的样⼦,那样不体⾯毫⽆尊严,可是梦着梦着,她那张哭的声嘶⼒竭的脸就变成了我⾃⼰。
⽽宋锦城垂眸望过来的眼神冷淡漠然,说:「拉下去。」
我每次都在这种眼神中被惊醒,然后在内⼼反复告诫我⾃⼰,千万不能成为第⼆个⼩花,因为哭的实在是太丑了,有损形象。
再渐渐的,固定陪在他⾝边的⼥⼈也就只有我⼀个⼈了,⼈⼈都说秦时真是好⼿段,宋锦城也被我收了⼼,只有我听了⼀笑置之,那是因为他⾝边的⼥⼈总是太不安分,他嫌⿇烦,如果我真的当真了跑去和他说:「宋先⽣,我喜欢你。」我相信这将是我和他说的最后⼀句话。
我之所以能在他的⾝边待这样的久,只是因为我本分。
从22岁到29岁,⼀个⼥⼈最美的⼀段年华,也就在这⾥了。
3在董芸出现之前,⼈⼈都以为我拿的是⼥主剧本,等她出现后,他们才恍然⼤悟,因为每⼀个炮灰,在⼥主出现的那⼀刻,都是要回归原位的,就像⼗⼆点之后灰姑娘的⽔晶鞋,⽆所遁形。
起初的端倪是在商业财经报纸的头条,封⾯是他和⼀个⼥⼈并肩撑着伞,下⾯详细的⼋出了这个⼥⼈的背景⾝家,认为宋锦城这是要商业联姻了,这不是他第⼀次被传要商业联姻,但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我不⽌⼀次的幻想过他未来的正房太太趾⾼⽓扬的站在我⾯前,甩给我⼀张⽆限额的银⾏卡打发我的样⼦,只不过没有⼀次实现,我也就没当⼀回事了。
他们第⼆次上的是娱乐新闻,他牵着她的⼿,偏头专注地望着她,因为是偷拍,所以离的很远,画质很糊,看不清表情,但我⼼中⼀凉,放下报纸的那⼀刻只觉得脑⼦空⽩,⾝体可能还在微微发着颤,这次不⼀样了,我听⻅脑海中的另外⼀个声⾳和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件不相⼲的事,那时我在娱乐圈刚冒尖,圈内都对我背后的⾦主感到好奇,狗仔成天成宿的蹲我,不过我也不怕,没有⼈敢爆宋锦城的料,但也有例外,有个狗仔拍到⼀张照⽚,照⽚中宋锦城并没有露脸,只是从⻋中伸出⼀只⼿,我将⼿搭在上⾯,另⼀只⼿拎着裙摆正欲弯腰进⻋。
这张照⽚上了热搜,他们从宋锦城漏出半只⼿腕的西装样式猜测到他⼿腕上千万的表到注意他⻣节分明纤⻓的⼿,⽆数我认识不认识的⼈在评论中被提名,⽽这件事上热搜后我的第⼀件事,就是去⻅宋锦城,站在他⻔外的时候我想我⼀定⾮常仓皇,脸⾊苍⽩,我说:「不是我。」——曾经有明星买通狗仔故意拍宋锦城的照⽚要挟,只是后来下场都不太好,所以我努⼒的解释,「不是我。」
他看着我,漫不经⼼的唔了声,然后说:「我知道。」
我⼀颗⼼才慢慢放下来。
娱乐圈不缺新闻,这件事慢慢也就⽆⼈问津,后⾯我⽕了之后,有⼈去挖这件事,也迅速被我粉丝反⿊盖了过去。
如今宋锦城和⼀个⼥⼈的照⽚这样明⽬张胆的被放在娱乐新闻的正中央,我只能想到⼀个可能性,就是这是经过他允许的。
他允许这个⼥⼈被明⽬张胆的放在他⾝边。
我上⽹去搜董芸的百度百科,她是A市⼤企的独⽣⼥,从⼩就很优秀,会六国语⾔,毕业于美国某佛⾦融专业,喜欢极限运动。顺藤摸⽠的,我找到了她的个⼈账号,上⾯她分享了很多照⽚,有和友⼈聚会的,有开会的,有极限攀岩运动的,其实她⻓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但热烈⾃信,挂在岩⽯上回头的粉黛未施的⼀张脸上笑容灿烂,让⼈莫名想到夏⽇阳光下开的正盛的向⽇葵,同样的灿烂富有⽣命⼒。
我从来没有在宋锦城⾯前素过颜,这⼤概是⼀位被包养的情妇的⾃我修养,可我真的很羡慕董芸的这种坦然,当然她有在宋锦城⾯前坦然的资本。
⻅到董芸,完全是在我没有任何⼼理准备的情况下,那是在⼀个圈内的聚会上,我是宋锦城的⼥伴,盛装全妆,夸张的说⼏乎每⼀根头发丝都打理的在它该在的位置上,我站在宋锦城的⾝边,不需要说话,只要微笑就好。
董芸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穿的简单但落落⼤⽅,路过我们⾝边的时候接过⼀边的服务⽣递过来的酒杯,上下打量了我⼀眼然后俏⽪的和宋锦城眨了眨眼,嘴⻆带着他们那个阶级⼼照不宣的笑容,她说:「这个还不错,有眼光。」
我极⼒控制⾃⼰在那⼀刻想要蹙起的眉⼼,忍了⼜忍,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宋锦城的脸,他的⽬光沉沉的落在董芸的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探究。
探究什么?
我问你,偶像⽚看过吗?偶像⽚中⼀般总裁带着⼥配参加宴会被⼥主撞⻅,当⼥主强颜欢笑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总裁⼀脸阴沉的望着⼥主的脸时他在探究什么?当然是探究⼥主有没有吃醋啊!
可惜董芸是真的洒脱,⽽宋锦城?他是真的在探究董芸看⻅他和别的⼥⼈⼀起出现时的反应。
不久后我忍不住旁敲侧击他和董芸的关系,开玩笑似真似假的问我是不是该功成⾝退了,宋锦城也只是漫不经⼼的弹弹⼿中的烟灰,和我不咸不淡的说:「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这真是⼀个暧昧⼜正经的词,它可以笼统的概括你⽬前⽆法定义的⼀切关系,我当时轻轻哦了⼀声,然后低下头专⼼致志的剥⼿中的柳橙。
宋锦城喜欢吃柳橙,但他有个⽑病,就是不吃⼑切的柳橙,⼀定要⼈⽤⼿剥,⼀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惆怅,因为⼥孩⼦嘛,喜欢做美美的指甲,剥橙⼦就不能留太⻓的指甲了,因为⼀⽤⼒指甲会崩掉,还会染的⻩⻩的,和宋锦城在⼀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留过⻓指甲了,当初年轻⽓盛时还为⾃⼰的指甲哀悼过。只是现在有时候会模模糊糊的想,以后他若是和董芸在⼀起了,⼤概是永远都不需要我再剥柳橙了。
这样想想,竟然有点⼩惆怅,所以我⼜多给他剥了⼀个。
和我的好朋友墨北说起这件事,她⼀直嗤之以鼻,认为我是想多了,杞⼈忧天,她有句经典名⾔,就是:「商业联姻能有真感情吗?那只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和另⼀个万恶的资本主义以婚姻为纽带的不可靠联结,⽐烧成灰烬的纸还薄弱,⻛⼀吹就没了。」
我当时笑笑没有说话,我⼀直相信⼥⼈的第六感,尤其是⼀个漂亮⼥⼈的第六感,往往⽐雷达还要准。
我如此的笃定这件事,还是因为有⼀天暴⾬夜。
那时候⼤概是凌晨两点多,我迷迷糊糊中被宋锦城的⼿机铃声惊醒,⼀开始神智并不是特别清醒,等我有意识睁开眼,宋锦城已经坐起来了,他⼀边接电话⼀边温声对那边说:「不要慌,慢慢说。」「你现在在哪⾥?」
「没事,你现在能看⻅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这个房⼦当时在装修的时候,宋锦城只提了⼀个意⻅,就是隐私保密性,所以这房⼦是极其⾮常的隔⾳,可是现在,在这满室的寂静中,我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啸声,夹杂着慌乱的⼥声,像⼀个重重的的棒槌,狠狠的敲在我的脑壳上,嗡嗡作响。
我听⻅宋锦城很温柔的声⾳,他说:「芸芸,别怕,等我。」
旁边的床榻⼀轻,接着⻔锁嘎达⼀声,然后我就再也听不⻅任何声⾳了。
这屋⼦隔⾳效果真的太好了,卧室⻔⼀关,我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但我闭上眼,能想象到,他顺着卧室⾛廊下楼,经过⼀楼的客厅,然后拿起⻋钥匙,在⽞关处换鞋,然后⾛到地下⻋库。我掀开被⼦⾛到窗⼾边拉开窗帘,暴⾬⽆声的扑打在窗⼾上,⼀道⾬线顺着光洁的窗⼾滑落,但是很快被另⼀道⾬线冲刷,我轻轻数123睁开眼,⼀道⻋灯从地下⻋库开出来,我抬⼿隔着窗⼾摸着那道⻋灯,眼睛⼀眨,⼀⾏泪就这样悄⽆声息的落下来。
后来宋锦城⾝边有个嘴碎的朋友有意⽆意的和我透漏,那晚暴⾬⻛⼤,董芸的⻋半路在⼴宗路抛锚了。⼴宗路有⼀个特点,就是路况复杂,⼩道极多,号称市中⼼的迷宫,董芸⾃⼰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她慌⾥慌张的给宋锦城打电话,等了半个⼩时,宋锦城就神奇的出现在她的⾯前。⼴宗路,我默默的念,从我们房⼦到⼴宗路平时⾄少是四⼗分钟的⻋程,在不知道董芸具体位置的情况下,他半个⼩时找到她,我情不⾃禁的想,这真是⼀段该死的友谊啊。
他朋友展崎最后半倚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提点我:「秦时,⽼实说,阿城⾝边的这些⼈中,你是我最喜欢的⼀个,董芸回来了,你早点给⾃⼰做点打算吧。」
「你是⽐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你就已经输了。」
我抬⼿举起⾯前⼀杯啤酒,冲他笑笑然后⼀饮⽽尽,算是敬他。
4
听说宋锦城和董芸最初相识于美国,宋锦城作为被特邀的校友回校演讲,两⼈是如何相识相知相交我就不得⽽知了,但我知道,董芸初遇宋锦城⽐我早,且⽐我道德⽐我体⾯。
展崎跟我说,我是⽐不过董芸的,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就赢了,我若是说我从来都没想和别⼈⽐过,他⼀定不相信。
在他们这些⼈的眼⾥,对我即使⾯上说着再欣赏和喜欢,也不能掩饰他们对我⻣⼦⾥的轻视,⼈要为⾃⼰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本⾝就是⽬的不纯的靠近宋锦城的,这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在我遇⻅宋锦城时,他没结婚没⼥朋友,于道德伦理上,我并没有什么过失的地⽅,我只是想努⼒的,努⼒的,让⾃⼰活的好⼀点,稍微体⾯⼀点不⾄于⼈⼈践踏⽽已。
我并不觉得⾃⼰有错。
他们觉得我在宋锦城⾯前表现的淡然如菊不争不抢只是我费⼼打造出来的⼀个⼈设,等宋锦城抛弃我了,我⼀定会彻底的露出我的狐狸精尾巴,或纠缠不休,或死缠烂打,与其说是他的那群朋友是在提点我,不如说是在敲打我。
⼀个⼈⾝边的朋友对你的态度决定你在那个⼈⼼中的地位,从展崎跟我说出这番话的那⼀刻起我就想,我忐忑了七年,终于要迎来我⾃⼰的⼤结局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数次的幻想过我和宋锦城结束的最后⼀刻,在⽆数个偶像剧中,这样的场景⽆疑是要伴随着⼀场瓢泼⼤⾬的,我倔强的45度仰头望着天空,不让眼⾥的泪流下来,凄楚的望着宋锦城决绝的头也不回的背影……
然⽽实际上那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艳阳天,宋锦城难得中午来吃饭,保姆做了很简单的四菜⼀汤,我记得很清楚,⼀蛊排⻣冬⽠汤,⼀盘红烧⾁,⼀碟⻥,⼀盘⽣菜,⼀道鸡蛋煎虾仁,宋家有个⾃⼰的农场,专⻔种植蔬菜、⽔养⻥虾、圈养⽜⽺鸡鸭鹅等牲畜,全部是有机原⽣态。这些⻝品原材料只供应宋家的⽇常三餐,并不对外做⽣意,所以虽然只是简单的四道菜,但胜在原⽣态滋味鲜美。
吃到⼀半的时候我开始给宋锦城⼿剥柳橙,淡淡的橙⾹在空⽓中弥漫开,宋锦城突然开⼝和我说:「城西外郊那栋别墅,我已经找⼈过⼾给你了。」
「上次你最爱的那辆跑⻋,我找⼈在国外订购了,过⼏天会送到你这⾥来。」
他端起⽔杯喝了⼀⼝⽔,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擦嘴,继续说:「其它的都放到你⼾头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账⼾。」
我低着头认真的、专注的、细致的⼀点⼀点的去剥柳橙的⽪,仿佛这是我当前最重要的⼀件事,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宋锦城对我说:「你还有什么需求吗?」
我将剥的完完整整的柳橙递到他⾯前,说:「把这个柳橙吃了吧。」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接过来,⼀点⼀点的吃完了。
我微微笑起来,我知道⾃⼰笑起来是最好看的,所以我极轻且浅淡的冲他笑,我说:「我下午还有场戏,就不留宋先⽣了。」
他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滴⽔不漏,视线在我脸上流转⽚刻,眼神审视,但很快的掠过,就势站起来,拿起椅靠后的外套,对我颔⾸说:「我先⾛了。」
我送他出去,站在⻔边⽬送他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转过⾝来,俊挺的眉⼼微蹙,他说:「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展崎。」
我微笑颔⾸。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最后的纵容,他这样⼲脆利落绝不拖泥带⽔的⼈,能说出这样⼀句话已经是莫⼤的不易,毕竟他最讨厌分开后还有联系。
我⼀直站在⻔边,看着他的⻋⼀骑绝尘,渐渐变成⼀个⼩⼩的⿊点,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晚上保姆过来的时候很惊讶,⼤概是10点多,她习惯这个时候来给宋锦城做夜宵,我没开灯,她打开灯看⻅我坐在客厅桌边的时候吓了⼀跳,问:「秦⼩姐,你没事吧。」
我动动僵硬的的⻣头,发现⾃⼰不知不觉就这样僵坐了好⼏个⼩时,勉强的笑笑,还没说话,保姆⼜问:「侬桑萨⽑病了?」保姆是位上海⽼阿姨,因为宋锦城是上海⼈,她⼀着急就喜欢开⼝说上海话,我揉揉眉⼼,疲倦的摇头回:「我⾝体没事阿姨。」顿了顿,我补充⼀句,「以后您不⽤来了。」
她⼤为震惊,上海话也不说了,问我:「那宋先⽣来了怎么办?他习惯我做菜的⼝味。」
这⾥没有外⼈,所以我放任⾃⼰将眉⼼狠狠的蹙起来,声⾳近乎呢喃,我摇摇头,说:「他不会再来了。」
5我和墨北出去玩了⼀年,没有⽬的地,天南地北随⼼所欲,我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晚上还在阿尔巴尼亚雪⼭下泡野温泉,隔天就⼼⾎来潮买了票⻜到冰岛去看极光,反正我们有⼤把的时间——和钱。
刷到宋锦城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和墨北正在⻢拉喀什的Medina逛古城,露天的市场是熙熙攘攘的⼈群,到处都是颜⾊绚烂的丝绸和⾹料篮,嘈杂脏乱,但有种迷⼈的古世纪韵味,我站在路边等着在摊⼦上挑选丝绸布料的墨北,⼼不在焉的打开⼿机,最新消息来⾃于三天前我的经纪⼈,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和宋锦城分开后我换了所有的联系⽅式,和宋锦城的朋友圈划了深深的⼀条沟壑。
但⼏乎⼼领神会,我打开新闻推送端,看⻅宋锦城和董芸的世纪婚礼,封⾯是张婚礼照,宋锦城偏头看着⾝边穿着雪⽩婚纱的董芸,眉眼间溢出来的,是深情和温柔。
⼤脑在刹那空⽩,直到墨北来推我,我才发现我捧着⼿机的⼿⼀直抖,我想我的脸⾊⼀定很难看,因为墨北的神⾊很慌张,她问我:「你怎么了秦时?你不要吓我啊!」
后来墨北陪我在酒店躺了整整三天,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其实理智⽆⽐清晰的告诉⾃⼰,你算哪根葱啊,即使跟了宋锦城七年,但你有难过的⽴场吗?可我就是倦怠,从内⼼深处涌上来的倦怠,这倦怠蔓延到四肢百骸,让⼈连根⼿指都不想动。我⽆⽐感谢墨北对我的包容。
回国之后我开始了正常的⼯作,即使脱离了宋锦城的资源,我每天的⼯作依旧排的很满,我在演戏和唱歌上⼀⽆所⻓,但所幸⻓得漂亮,这年头,⺠众对⻓得好看的⼈都格外的容忍,加上我有⾃知之明,不作妖不⼤牌随和谦让低调,⼤导演和品牌也愿意找我合作。
再次遇⻅宋锦城,是在他结婚的两年后,国内最顶尖的综艺节⽬的招商会,我是固定嘉宾,宋锦城⼤概是投资商,这个圈⼦那样⼩,我们三年都没遇⻅,⼤概也是因为他暗中授意。
那次会遇⻅,或许是他觉得,三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好避嫌的了。
我⼤⼤⽅⽅的跟着主创团队⼀起敬酒,到他⾯前依然得体,酒杯低他半盏,客客⽓⽓疏离的有⾃知之明的唤他:「宋先⽣。」
以前在极其亲密情到浓时的时候,我曾经在他⽿边唤过他锦城,当时唤完之后我脸都⽩了,可他笑,在我⽿边低沉的笑,问我:「怕什么?」
那样亲密的时候,现在想来,像是⼈在⻩粱中燃着做的⼀场好梦,所以我已经很少去想了。
酒过三巡,⼀个很照顾我的制⽚⼈姐姐让我送⼀套⾐服到楼上的302房间,我提着礼裙踩在厚实的地毯上,那样⾼的⾼跟鞋落⾜上去都寂寥⽆声,整个三楼空荡⽆⼈,推开⻔,不出意外的看⻅⼀抹熟悉的剪影。
宋锦城临窗靠着,正在吸烟,袅袅的烟雾从他嘴中吐出,他的侧脸依旧英俊⽆⽐,我在进去前敲了敲⻔,他转脸看我,然后顺⼿将⼿⾥的烟按在旁边的烟灰缸中,嗓⾳嘶哑,说了句抱歉。
我们沉默不语,他先开⼝:「你换了⼿机号?阿崎他们想联系你都找不到⼈。」顿了顿,补充⼀句,「那⼏处房⼦听说你都卖掉了,现在住在哪⾥?」
我嗯了⼀声,解释:「我只是怕旧事旧⼈在先⽣婚后被扯出来会给先⽣带来困扰,所以⼀并都处理了。」
他应该是喝醉了,眉⼼深深的蹙起来,我望着他眉间的那道褶皱,忍不住想,娶了你最爱的⼈,到底为什么,你还这样不开⼼呢。
他⽬光沉沉的望着我,四⽬相对时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样,他眼神⼀动,慢慢的倾⾝朝我俯过来,我想逃开,可双腿像是被死死的悍在地上,等他温热的吐息扑到我脸上时,我绝望的顺从的闭上眼,⼿近乎惶恐的拉住了他的前襟。
他结婚了,这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我内⼼的理智在歇斯底⾥的呐喊,可我拒绝不了他。
我永远都拒绝不了他。
我努⼒了三年的防线,只要⼀瞬间,只要他⼀个眼神就溃不成军,只要那个⼈是他。
我仰着脸闭着眼,感受他的唇息从我的唇边擦过,埋在我的颈肩上,吐息温热,他说:「对不起。」然后他推开我,⽬光似乎懊恼,他很少有这样失去掌控和⾃制的时候,他揉了揉额⻆,⼜说了⼀句,「抱歉,我喝醉了。」
我努⼒仰起唇⻆笑,像个⼩丑,我说:「没关系。」
隔天我上了绯闻头条,那时我才明⽩宋锦城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个⼈的三楼,整个会场都是交好的媒体,可我和宋锦城被拍到了⼀张照⽚,⾼清,我仰着脸闭着眼,他低头俯⾝在我的肩颈间,额前的头发微垂,遮住眉眼,若不是极其熟悉的⼈,应该是认不出这是宋锦城的。
但这样暧昧的照⽚,若没有宋锦城授意,即使是媒体拍到的也没⼈敢放出去。
我经纪⼈⼿机被打爆了,都在旁敲侧击这是谁,是不是我的男友,铺天盖地的骂意顺着⽹线传送过来,墨北打电话过来将宋锦城狗⾎淋头的骂了⼀顿,可我不悲伤不惶恐,我只是真⼼实意的疑惑,为什么?我不明⽩宋锦城这样做的意义在哪⾥?
⼏天之后我明⽩了,因为我在⼀场活动遇⻅了董芸。她看⻅我笑了起来,是真⼼实意的笑,还偷偷打趣我:「我看⻅那张照⽚啦,拍的不错,当年我和展崎打赌你是他的真命天⼥,展崎还笑话我,这么多年,你们是真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