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再生欢:盛世荣华盛妆匣》
我得了一种只会说真话的病。
所以当翡翠把那碗掺着鹤顶红的豆沙粥递给贤妃娘娘的时候。
哪怕我在嘴里塞了三个豆沙包的情况下,还是没忍住呜呜出口:「娘娘!有毒!不能吃!隔壁皇帝让贵妃娘娘亲手磨的红信石,又让李美人亲自尝了口确定人没了,这才给你端来的!」
那瞬间,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明黄色的衣裳晃瞎了我的狗眼。
我看着主位上的女人笑嘻嘻地扑向来人,像只猫似的蜷缩在男人怀中娇滴滴地指着我道:「陛下,您看到了吧,我就说这个宫女不是一般人。」
那人一把推开了贤妃娘娘,几步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小白,抓到你了。」
01
我是撰写这本《暴君的替身心尖宠》的作者。
因为满嘴跑火车经常胡诌,似乎在穿书后遭了天谴。
从此只要有人问我话,我回答的便一定是真话。
比如说我刚来的时候。
边上就有人问我们一众人:「是你们把太子殿下推下水的么?」
我本来想直接装死的。
可惜这张嘴不听我的指挥。
「不是啊,太子殿下是因为太胖了,自己左脚踩右脚原地翻滚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把自己摔进水里的。」
在水里年少、且胖、且愤怒的太子殿下死死地盯着我。
在岸边震惊、且怂、且哆哆嗦嗦的我恨不得以头抢地。
「哪个宫的宫女,赐杖毙。」
确定了脸上都是刚刚蹭上的淤泥后。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儿有人认识我么?」
「有病?谁能认识你?」
「哈哈又疯了一个!」
行,这就是没人认识我。
「都不认识我,我还和你在这儿扯什么,告辞!」
听着背后小胖墩吼得声嘶力竭地追着我跑:「你给孤站住!孤一定要抓着你!」
我冷哼。
这时候要是站住,都对不起这些年我跑过的八百。
我在前边跑,他在后边追。
绕了两圈后,他气喘吁吁,我健步如飞。
「殿下,不行就少吃点,太胖是抓不到人的。
「呼……你……别动……!」
我当真站着没动。
他意外地看我。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他迈出了沉重的左腿。
「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
他迈出了更沉重的右腿。
「铁定完蛋。」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他一脚踩进了眼前的坑中。
甚至因为宽度问题卡在了里边。
我就知道他肯定没看到这个坑。
是什么挡住了他的双眼?
是愤怒么,当然不是,是他脸上的肉。
「你到底是哪个宫的宫女?让孤抓到你必死无疑!!」
「宫女什么宫女,我是嫩爹!」
脱口而出一句狂言后,我逃之夭夭。
后来听说太子殿下就是因为这事才下定决心减肥的。
而我也意识到了,我那句「是你爹」真的不是胡诌。
因为小胖墩就是我笔下未来的暴君。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老子这点确实没有错。
而我,也明白了自己穿来后的定位。
是那个让他放在心中多年,一直不能忘怀的女人。
简称,白月光。
02
怎么给白月光叠 buff。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少情深、一腔真心换热血,黑暗中给他唯一的光。
在顶峰时刻,救命之恩,随后红颜早逝时伸手去摸他的脸,小声问「能不能慢点忘记我?」的让人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存在。
有什么比在宫中被欺辱了十好几年的小胖墩,一朝得势被所有人虚假的恭维时,有一人突然不畏强权、一如既往地用真心待他,最后再被他亲手错杀更虐心的呢?
没有。
所以我写的时候没走脑子地写了。
现在穿来的时候,想要动动脑子好好活,也没给我机会活了。
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我选择直接出宫!
几次出宫手续都办妥当了,从出宫探亲到替娘娘采买再到休沐半日,各种理由都准备得非常妥当。
奈何门口侍卫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都能干脆利落地回答:「哈哈,回来个屁,爷要在外边的世界自由飞翔!」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就这么在宫中待着,一待就是五年了。
凭借我对笔下这些人的了解,我既做过太后宫里洒扫的下人,也做过张婕妤后院照顾花的大宫女,后来还去月贵人的宫里陪她打过麻将。
倒不是我一直跳槽。
主要是这些被我选定的大拿,似乎总会出现点小状况。
比如说,某日我在慈宁宫的角落里打瞌睡,不小心听到太子和太后密谋:「哀家觉得你那个皇帝爹做得太差,不然你顶上来做个傀儡如何?」
我没忍住抢先一步回答:「别着急,皇帝老儿半个月后就会吃水果呛死。」
没想到先把太后吓得心脏病突发,当场嗝屁。
再比如说听着张婕妤和新帝的对话:「爱妃,你对朕可是真心?」
我又没忍住在床底下小声抢答:「对你真不真心不一定,但是对柜子里的宋美人肯定是真心的。」
吓得宋美人直接走出柜门,张婕妤揽下一切罪责,随后当场双双化蝶。
经历了这些事儿之后,我决定在月贵人宫里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做个哑巴。
谁知这女人打麻将时候总给别人点炮儿,逼得我骂骂咧咧:「能玩玩儿,不能玩滚!」
如此,被她打开了话闸。
月贵人一对二饼拆开打,头也不抬地问我:「笑笑,我听说新来个李美人这两天天天嚎着要和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反对封建思想,想要解放所有人来的,不会影响咱们在这儿摸鱼吧?」
我面无表情地打出一张红中:「你当所有人都觉得宇文墨是个香馍馍呢?」
「明后天李美人就得被他一碗鹤顶红送上西天。」
月贵人抓牌的手一顿,冷哼:「他也就这点招数了。」
我意识到了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毕竟前一世她就是这么死的。
忘了说。
月贵人,重生来的,我笔下女主,现在誓死要做条咸鱼。
李美人,穿越来的,现在誓死要拼出一条自己的事业爱情线。
我,作死来的,现在恨不得把这张嘴缝上。
因为下一刻我就在月贵人的身后,看到了一抹明黄色。
众所周知,只有皇帝才能穿明黄色。
而现在的皇帝,是宇文墨。
面对着宇文墨那张瘦下来后棱角分明、帅气逼人的脸。
我非常坦然。
「不用你赐杖毙,我这就死。」
转头我就往池塘里跳
多溅起两个水花都算我输。
宇文墨明显想拦下我,可惜他速度没我快。
开玩笑,这招我练了五年,就是为了应付这一时之需。
皇宫的护城河有栅栏,我出不去,这点很早前我就知道。
所以我早就准备了新的身份。
又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宫女一枚啊!
宇文墨和月贵人促膝长谈一夜,不知道说了什么。
第二天月贵人就带着十万两黄金出宫了。
我笔下的女主性格我了解,肯定不能出卖我。
能出宫大概是因为她红中幺鸡分不清,带着钱拜师学艺去了。
之后宇文墨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要求宫里所有人去看李美人跳舞。
我合理怀疑他就是为了证明:他是真的很受后宫妃子崇拜,是个香馍馍。
我混在人群里,目睹了李美人从最开始跳「惊鸿舞」美得花枝乱颤,到后来没舞可跳后的「雏鹰起飞」和「时代在召唤」的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
她一定是被自愿的。
「李美人的舞,怎么样?」
高堂之上,男人低沉的声调里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李美人之姿宛如洛神,美妙绝伦!」
一片夸赞的声音中,我鹤立鸡群:「『时代在召唤』转体动作不标准,是因为太累了么?」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因为那一瞬间,我确定了。
现在不只宇文墨想杀我了,李美人也想杀我。
毕竟,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03
「小妹,你确定这些都给我?」
牢头大哥看着面前的十张银票,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斩钉截铁地点头。
「大哥,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全部的积蓄了。」
「我知道你们这儿有个吃完就能假死的药,你帮我搞一个来吧?」
我的设定我知道,天无绝人之路的。
大哥隔着牢房的栏杆看我,我两眼泪汪汪。
真的没办法了。
自我因为嘴欠,惹恼了李美人,被她撒娇着求宇文墨让我下狱,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这里阴冷潮湿,满地都是干草垛,我觉得我不能受这个委屈。
大哥把银子往我手中塞:「妹子,不是哥说你,你这给得也太少了点。」
「这还少?!」
「你问问你隔壁的御史大夫钱家大少爷给了多少。」
我猛地扭头,瞪向隔壁:「是谁卷我?」
我伸出一根手指,险些成了斗鸡眼:「你给了多少?我这可是一万两!」
隔壁钱大少爷也比了一根手指头。
我颤抖:「你给了十万两?」
他的指尖轻轻摇了摇。
我抖得更厉害了:「一百万两?」
那人微笑,怜悯地看着我:「家父捐了一栋监狱楼。」
我不抖了。
我抱紧了自己,觉得这个委屈我还是能受一下的。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深夜月色降临,我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我身上有这么多疑点啊——
他们在弄死我之间,就没有人想偷偷夜审我一下的么?
哪怕提前来灌我杯毒酒也行啊,我假死装备都准备好了。
而事实证明,他们确实都想来捞我。
我亲眼见着李美人的贴身丫鬟以及皇帝跟前的小太监在门口撞到了彼此。
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然后同时间默默转身。
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径直离开。
独留我头冲破了栅栏,伸着手活脱脱像个尔康:「回来!你们回来啊!」
哪怕我用撑大了的两个鼻孔去瞪他们,也换不回他们半个眼神的流连。
道理我都懂,他们肯定是回去问各自的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可是你们回下头呢?
但凡回一下头,就一下!
这样你们就能看到我身边这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了啊!
那两个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最后一波挣扎也宣布失败,到底没忍住暗骂道:「不需要眼睛就把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呃?」
我的话没说完。
因为我的脑袋,卡在栏杆中,收不回来了。
几次挣扎后,可能是因为我气血翻涌、热胀冷缩的缘故,头卡得更紧了。
我疼得眼冒金星。
在场的黑衣人面面相觑:「这……要不算咱们任务失败?」
我当场就不乐意了:「你是废物还是我是废物?
「人不行咱别怪路不平,不是要劫狱么?怎么扭扭捏捏的!」
「那您说……?」
「过来,拔我的头。」
一炷香的时间后。
我拒绝他们再靠近我的手挥成了大风车,就差吱呀吱哟哟地转出声:「那啥,不行咱们还是卸栏杆吧。」
天亮的时候,我带着一圈栏杆和半面墙见到了暗卫们的主人。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什么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呆鹅。
我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失了智的好大鹅。
不出我所料的,下一刻这个和宇文墨七分相似的青年开口了:「这就是皇兄寻了多年的女人?
「好像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啊……
「怎么觉得好像比常人还普通蠢笨了些。」
我:「…….」
你多冒昧啊。
见我不说话,他似乎觉得我是默认了,碎碎念半点都没停。
「能看中这种人,皇兄多半也是个昏君,我们大文不能断送于此。
「果然,大文国的崛起还是得靠我宇文翔啊!」
我:「。」
有的时候真的不想承认,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造反理由和愚蠢人设是我自己写出来的。
哪吒,三头六臂。
宇文翔,一头二臂。
当初设定他的时候,只想着大殿之上,手足相残,浅浅的写一下权谋宫变,证明我是一个有内涵,但是内涵不多的作者。
现在看来,我确实做到了。
我轻叹口气:「我知道你想找陛下心尖上的女人。」
宇文翔大笑:「你知道就好。」
我再问:「但咱们就是说,你凭什么觉得牢房里的我,会是这个人呢?」
宇文翔顿了一刻。
那瞬间我想了无数个答案,比如说「宇文墨书房有我的画像」或者是「宇文墨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不同」再或者是「宇文墨总是打听我的踪迹」等各种让人心头小鹿乱跳的说法。
谁知他开口就是:「皇兄弱冠之时便有一个一直想杀的人。
「这些年他从未亲口赐他后宫的女人死罪,你是第一个。」
我抽了抽嘴角。
这种时候不说声「谢谢」应该没有关系吧?
罢了,终归是出了宫。
之后想个办法逃走,我也算是能远走高飞了!
想至此,我乐的见牙不见眼。
「而且他时常……皇兄?」宇文翔话还没说完,便哆哆嗦嗦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背着手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冷冷地看着我们,光从他身后照来,模糊了他的身形。
宇文墨踏光而来。
我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是我乐早了。
「玩够了?」
低沉的嗓音俨然和当年的小胖墩判若两人,他眸色冷淡,看着我们两个甚至都没什么波动。
「想好怎么造反了么?」
不用宇文翔回答,我已经背书一样说道:「七殿下准备先给我喂下毒药,然后让我回宫成为他的细作,用以接近陛下。
「等时机成熟,我给陛下喂药,他给陛下军队喂药,最后逼宫。」
宇文翔:「……」
宇文墨:「……」
我强颜欢笑。
上万字的剧情我说浓缩就浓缩,心好痛。
不过这条命好歹是保住了,勉强少痛下。
宇文墨嗤笑了声道:「你倒是交代得痛快。」
我嘿嘿一笑。
这回没有了造反,我看你们还拿什么要我的命。
宇文墨开口道:「私逃囚牢,你可知罪?」
我:「……」
哈哈。
你还真有。
我锲而不舍地挣扎道:「奴婢举报御史大夫钱家公子,贿赂牢头,望以功抵过。」
宇文墨看了我半晌。
「准了。」
「那是不是就翻篇——」
「装死遁走,欺君之罪,你可认?」
「那……」
「池塘边。」
「我……」
「慈宁宫。」
「……」
「张婕妤。」
「……」
眼看着他这是要翻旧账的意思,我扑通跪下了:「陛下,我就一个脑袋,您看着砍吧。」
九族消消乐套餐都不够他这么算下去的。
宇文墨挑了挑眉。
然后我就跟着他回宫了。
好消息,现在没有人造反了,不用担心再有人误杀我,让我死在宇文墨怀中了。
坏消息,宇文墨看我的眼神似乎越来越凶狠了,我觉得就算我现在不死,以后早晚也得死在他手里。
一路上我几次想装死遁走,奈何次次都能被他发现。
马车摇摇晃晃,主座上,宇文墨问我:「不服?」
我摇头,嘴上却很诚实:「不服。」
宇文墨嗤笑出声,无视了我悔恨的表情,单手玩着宇文翔的王爷印。
王爷印被抛起,再落下。
如同我的心一般,七上八下。
半晌,他歪头看我:「给你三次机会。」
我听着他的话猛地抬头,不解。
「回宫后,你只能最后再变化三次身份。」
「啊?」
「若被朕找到,你便断了出宫的想法,老死宫中。」
我眼神越来越亮,兴奋地问道:「那我若是没被你找到…….」
他的气压明显低了不少。
可是过了会儿,宇文墨还是深呼吸一口气道:「便滚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我噌地起身:「一言为定!」
我回宫了,还是不爱说话的小宫女一枚啊!
只是这回。
我是李美人宫中的的小宫女啊。
04
我和李美人双双盘着腿坐在红木床榻上看着对方。
我们都在沉默,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李美人终于忍不住先问道:「你是怎么穿来的?」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写小说只写开头没写结局,眼睛一闭一睁就过来了。」
李美人点点头:「该。」
我:「?」
她真的是穿越人士,不然的话绝对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的。
李美人见我吃瘪,笑颜如花:「现在和我说说,你和宇文墨具体是怎么约定的?多久他才会放你出宫?」
我想了想,如实说道:「三个月。」
「三个月内,只要我没有被宇文墨找出来,就可以出宫了。」
这些年来我准备的面具,化妆工具等一系列东西都被我一股脑地放在了桌上。
李美人摆弄着我自制的小刮眉刀,垂眸问道:「怎么会想到来做我的贴身宫女呢?」
我:「因为你想弄死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肯定不会想到我在你这里。
「而且你会帮我。
「只要我出宫了,你就是这个宫里唯一特殊的存在了。」
李美人:「…….」
显然,我的话太直白了,她脸上的笑容一僵,细嫩的指尖被我的眉刀刮破。
大滴的鲜血流下。
她睫毛微微颤抖:「你怎么不按照正常的宫斗剧本出牌啊。」
我从边上找来药膏,递到她面前:「因为我拿的是王宝钏的剧本,只对出宫挖野菜感兴趣。」
她抬眼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
久到我腿都坐麻了,到底轮到了我先开口:「我保证绝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因为我对宇文墨真的没什么兴趣。」
李美人把药膏放在了一旁。
她的眉眼弯弯。
只是虽然是在笑,但是她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我能感受到你现在对我确实没有恶意,也对宇文墨没什么想法。」
我松了口气。
「但是……」她话音一转,我气差点没上来,「我不相信以后你会一直这样。」
「76 集的《甄嬛传》、33 集的《宫心计》、40 集的《美人心计》我不是白看的。
「与其让你在我身边晃悠之后被宇文墨看上,不如现在我就让你消失在他面前。
「来人啊——这个宫女弄伤了本宫,给她拉下去,关到后院最破的那个院子里去!」
我捂住了嘴。
努力不让我龇着的大牙闪着她的眼。
毕竟铺垫了这么久,就等这句话了。
白天我就在院子里打太极,偶尔无聊了就教守卫我的十个小宫女打麻将。
三天过去,一万两银子被输进去一半。
我戒麻将了。
我劝她们也收手,她们笑我玩不起。
我面无表情地捂住钱包:「就是玩不起。」
没有我输钱,她们很快就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了,大家都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凑在一起自然就是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我本来没想跟着聊天,但是她们说不聊天就接着打,我沉默了三秒,干脆绽放笑容:「想聊点什么呀?」
因为口才不错,我和她们敲定好三两银子一个小故事。
一个到点换岗了,我就唠下一个。
一直唠到晚上,我去睡了,她们还在回味白天我讲的东西。
想着「游乐王子究竟是选了小兰还是选了玲珑」「紫薇瞎的时候尔康到底是不是故意把她面前的凳子踹飞」以及「周萍和四凤到底是什么关系」彻底睡不着了。
她们睡不着就来叫我。
一个掀我被子,一个抢我枕头,还有四个人拽着我的四肢,另外四个人眼巴巴地守在门口:「快讲!快讲!」
我昏昏欲睡:「游乐王子独美了,你们怎么这么恋爱脑」「尔康后来娶了小燕子」「周萍和四凤是同母异父兄妹,世间有情人终成兄妹是对他们最大的祝福」,讲完了我去睡了。
她们:「???」
我被打了。
她们顶着睡不着的黑眼圈,我顶着被揍的黑眼圈,一起并排坐在小院子门口。
还不等我打完一个哈欠,就听到外边摇人了:「不好了!走水了!来人啊!」
我真的没想去帮忙的,好好在屋子里边睡觉它不香么。
结果小宫女们用真挚又清澈的目光看着我:「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美人的寝殿烧起来么?」
我:「我可以闭眼。」
小宫女:「午夜梦回,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我:「我睡觉不做梦。」
小宫女:「咱们不去帮忙,之后肯定会挨罚的!」
我:「往好处想想,万一她没了,就没人罚咱们了。」
小宫女:「而且救了主子们,说不定是有赏赐的!」
我:「你们还在等什么?救火啊!」
真不是我贪财。
主要是这两天银子输得太多,说故事挣钱太慢,我真的很怕出宫后没钱可用。
我一个人扛两个水桶,拿出了跑马拉松的架势。
所到之处,火灭没灭不一定,但是值钱的东西一定是没了。
谁料火光中,我看着墙角卧着个人。
左手边是一个珍珠项链,右手边是这个被熏得小脸黝黑的人。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种时候怎么能迟疑?
抓着珍珠项链我就往外跑!
跑了两步,我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这没有用的良知啊!
扭头把人扛在肩上,拖着这人我拼了老命往外蹭。
多亏了他在。
不然边上屏风砸下来就要直接打在我脸上了。
怎么说呢……打在他身痛在我心。
这人救得不亏。
出了门后我简单看了下他:还行,还有气,就是肋骨断了两根。
只是看着看着,我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小脸黝黑的,怎么有点像宇文墨?
蹭了蹭他脸上的灰,嗯,人如其名了。
我看着火场,研究着再把人塞回去自己还能安然无恙跑出来的概率有多大。
谁知那边李美人泪眼婆娑地往这边赶:「陛下!陛下还在里边呢——你们快去救陛下!」
行,塞不回去了。
我转身就跑。
路上一个没注意,兜里的金元宝掉在地上,我左脚先绊一下右脚随即跟上,当场摔成狗吃屎。
也就刚好听到了李美人的哭声:「陛下在这儿呢!
「您终于醒了!您是不知道臣妾刚刚为了您拼命进去的时候那火有多大!」
我:「……?」
真的好羡慕这种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看着李美人扑到宇文墨身上,我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得劲。
可恶,这人到底还是救亏了。
05
李美人顶替我去邀功这事,我很不满意。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我觉得救了皇帝,给的赏赐应该更多。
在被发现我的藏身之处从而用掉一次机会和得到赏赐里,我纠结了。
「啪!」今天的第三个巴掌,我打在了自己脸上。
做人,怎么能为了尊严和自由连钱都不要了?
我扭头就准备去揪宇文墨的衣领,想着等下义正词严地和他说:「爹爹——我!才是那个拼死拼活给你从火场里拽出来的怨种!」
语气要笃定,下巴要扬起,人……要扭头就走。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我看到宇文墨笑了。
他笑着问李美人:「是你背朕出来的?」
李美人伸手抹掉了他脸上的黑灰,一双眼含情脉脉:「是臣妾!是臣妾!臣妾真的好担心你!」
他的笑容出现得很突然。
向来阴翳表情的男人骤然露出这种可以称之为「友善」的友好表情。
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因为愉悦、或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美妙事物,可是身为这本书的作者的我,非常明白: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就像没有小白花女主能拒绝一个三分讥笑、五分嘲讽、两分揶揄的调色盘霸总一样。
在这里,没有哪个女主能拒绝一个阴晴不定、随时发疯、脑子不正常的暴君。
宇文墨狭长的双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薄凉的唇以及高挺的鼻梁构成的俊脸,足以让人卸掉李美人对他的防备,我不用特意去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波恩情 buff 叠上来,皇后的位子定然是她李美人的囊中之物。」
宇文墨伸手,两指夹住她的下巴。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
就听男人用干哑的声音咳了两声问道:「所以,就是你用朕挡下了那屏风,害朕受伤?」
李美人:「嗯嗯额——啊?」
宇文墨皱了皱眉头,似乎疼得狠了:「既然如此——来人,把李美人打入冷宫。」
李美人还想多嚎两声,只可惜他嫌她吵,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我退后一步的样子,特别认真。
刚刚被截胡的那点不满,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我也确实没想到宇文墨能这么恩将仇报。
看着李美人被拖走的狼狈样子,我无声地和她挥挥手,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定制副对联贴在门口——
左边写:李美人舍身为人揽功劳
右边写:宇文墨烟熏火燎眼不好
横批:谢姐妹救我狗命!
既然她喜欢这功劳,非要抢去,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拱手相让了。
大牢里。
我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听着她对我不断咒骂。
没忍不住叹口气。
本来最开始的时候,李美人只用去冷宫就能解决问题的。
可是谁知道半路上她突然梗着脖子非要表演讲解一套一元二次方程,证明自己来自于 21 世纪,是整个世界里最特殊的存在,希望他们能珍惜她,奉她为座上宾。
宇文墨不懂,但是宇文墨大受震惊。
「让钦天监算一下,李美人是如何疯的。」他一句话吩咐下去,钦天监那边就开始连夜加班,大约是半夜被人叫醒起床气太大,钦天监那边得出了「这次是天降灾火,只为了烧死异世灾星」的结论。
于是乎,李美人连夜搬家,进了条件更差的天牢。
我也不懂,别人都在火灾中都掉了或者遗失了点什么东西都很正常,怎么到她这儿,偏偏就掉了脑子。
我见着她从「问候我」变成了「问候我全家上下十八代」。
再到:「臣妾实名举报宫女白笑笑才是那个对陛下不敬的人!她才是那个灾星!」
听得我后槽牙直痒痒。
我买通了送饭的大哥,往她的饭里下点巴豆。
只要她一直在茅房里待着,我就不信她还有办法告状送我俩一起上青天。
可惜。
我高估了大哥的智商。
李美人看了眼饭,当场踢翻了饭碗:「你们这哪是饭里下巴豆!这分明就是巴豆里给了我三粒饭!
「就是糊弄傻子也得认真点吧!」
大哥捡起了饭碗,把三粒米挑了出去,豆子往她面前一放:「爱吃不吃。」
李美人:「?」
李美人:「我可是陛下的女人!」
大哥迟疑了下,试探地往碗里放了一粒米。
李美人:「……」
李美人天天都在嚎,不是嚎她就是嚎我。
三天三夜后,我终于受不了了。
因为外边都在问:「白笑笑是谁?」「她和李美人究竟谁才是灾星?」「我不关心谁才是真的灾星,但是你至少得有个灾星吧?不然我真的很担心下一个就是我。」
人心惶惶。
他们开始自查:究竟谁是白笑笑?
我藏了这么多年的几个地方,都被翻了出来。
甚至连我准备的其他预备身份,也被捅了出来。
啧。
真的会谢谢李美人。
是一点后路也不给我留。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第四天晚上,我本想着躲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小院子里结果被十个小宫女瑟瑟发抖地赶出来后。
我忍无可忍地的几步冲到她面前,隔着栅栏一把揪住李美人的领子,怒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把你关在这儿的人是宇文墨?!
「你拉他沉沦就算了!拉我和你一起死干什么!」
李美人低声笑着。
短短三天,多半是因为巴豆吃多了,她人显得有点虚脱,只有肚子还不太规则地圆滚滚。
这么一笑,倒是让我忍不住地后退了三步:「你是真的一点牙都不刷啊——嚯?」
我后退的步伐受到了阻挠。
迟疑地回头,我看到了站在那儿犹如一面墙似的宇文墨。
膝盖一软,我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显然,宇文墨并没有嫌弃我没站稳,他大手握住我的手腕,捞起我的身子,强迫我站稳。男人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许久后,我才觉得他握着我的手腕力道有点大。
轻轻痛呼一声,好像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我才听到他在我耳边说道——
「第一次,抓到你了。」
06
我想辩解下,可是还不等我开口,宇文墨已经先一步打断我要说的话:「朕已经放水了,不然那日火场,才应该是第一次。」
他这话一出,我和李美人都猛地扭头看他。
显然,他脸皮够厚,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我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眼中好像在一瞬间闪了闪,其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宇文墨伸手拍了拍我的头,他闭了闭眼,随即嘴角扯出抹弧度:「继续吧。」
好像这是一场游戏。
他沉浸其中。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后才怼了下边上的李美人:「你看清了么?他刚才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差点被绊倒了?」
这谁能想到呢,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有左脚绊右脚原地起飞的趋势。
李美人显然懒得搭理我。
她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肚子,闷闷地不肯说话。
而我没办法地躲在角落啃馒头:之前准备的其他身份现在都被扒出来了,现在我原地踏步就等同于给直接宇文墨送人头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等等看,李美人这种穿越人士应该都有 planB 的吧。
事实证明,她真的有。
而我是真的,借不上光。
我亲眼看着之前家里捐了一栋监狱的钱公子,隔着栅栏递给了李美人一个假死药。
出现了!深情又怨种的男二!
李美人收下了药,可是迟迟没有吃。
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甘心。
她不想离开皇宫,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不愿意自己在离母仪天下一步之遥之际,沦为庶人。
她不想要,但是我想要啊。
我想去和她商量商量,谁知她看着我的第一眼,就把钱公子拉了过来。不等钱公子反应,她就按着人家的嘴就给他塞了进去:「别想了,我喂狗都不会给你!」
钱公子:「?」
我:「?」
我看着钱公子倒在地上开始抽搐,随即被人拖走。
她痛失了只是她的男二,我痛失的可是我的自由和小命啊!
外边要求「斩杀灾星」的呼声越来越高,李美人还是不肯走。
我知道她在等谁。
贤妃。
一个替身宫斗文中,不可或缺的反派。
众所周知,这些反派她们表面上慈悲为怀,实际上却是蛇蝎心肠,总喜欢位于高出看众生艰苦,然后把后宫搅成一摊浑水。
贤妃最开始的时候就想和李美人好好谈下心的。
只是当时她心高气傲,不屑与贤妃为伍。
前两天她让人递了消息出去,说是求贤妃替她求情,日后必然会肝脑涂地。
终于在李美人要被砍头的前一天,贤妃来了。
她头顶两朵牡丹,穿着一身大紫色布料做的宫服,朱红色的护甲长的几乎刚抬手就能戳瞎李美人的双眼。
我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这和我设定里那个「喜好素色,浑身散发着温暖的佛光」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李美人咣咣磕头,只喊娘娘救命。
那贤妃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本宫在找那宫女……白笑笑,你若是有办法,本宫还可能救你一命。」
我用我那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了贤妃。
李美人倒是笑得非常自信:「都不用主动去找她,她就会自己主动出现的。」
我笑得比她还自信:呵,女人,你难道不姓李而姓张,准备从此承包整个皇宫的鱼塘?
李美人笑得人畜无害,可是说出的话却冰凉刺骨:「如果她不来的话,就放话出去,一个时辰杀一个看守过她的宫女,不出一炷香,她一定会来。」
我笑得不自信了,狂妄的嘴角没了上扬的勇气。
因为看着李美人有些疯癫的双眼,我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贤妃迟疑地看着她,问道:「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下人的命,你觉得就能让她主动出来?」
李美人轻笑没有说话。
我麻溜利索地滚了过去。
在贤妃震惊的表情中,我坦然道:「有事说事,扯无辜之人的命进来做什么。」
李美人哈哈大笑!
她看着我,眼神阴毒,像是看着什么死人。
我别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她。
果然,只有现代人懂得怎么拿捏现代人:她知道,我肯定不会让那几个小姑娘为白白我送命。
我被贤妃带回了她宫里。
李美人被她抛在了身后。
毕竟我是自己滚出来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啊。
贤妃宫里。
又到了我们相顾无言的时刻。
这个过程很久,久到我人已经开始犯困,她也没有说话。
终于,在我左腿跪麻把力道换到右腿上的时候,贤妃才朱唇轻启:「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迷茫地看着她:「?」
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而这份迷茫,在我看到她帘子背后的月贵人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07
「你不是出宫了么?」我震惊地看着月贵人。
不对,应该说是月贵妃。
她这出宫一趟,回来后就连升多级。
听说是宇文墨给她掩人耳目的新身份。
月贵妃往贤妃边上一坐,示意我赶紧起来,别装腿疼:「那还不让人回来了?
「外头溜了一圈,发现连桌麻将都凑不齐,天天一缺三,这不就回来找你们了。
「你是真的狡兔三窟啊,不这么找,都找不到你。」
我一个头两个大。
实在搞不清楚她们葫芦里边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尤其是贤妃,褪去了大红大紫花,恢复成了我设定里的和蔼模样,向我微微一鞠躬:「听说是你坏了阿翔的计划,真的是多谢了。
「奖励这事儿,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定然是帮你做到的。」
我条件反射地鞠回去:「不用谢不用谢……噢…….」
听她说「阿翔」,我反应过来了。
当初设定她的时候,我怕宇文墨最后像是大胖橘一样被女人搞死,所以在给了贤妃高智商的时候,也给了她拿不出手的情商。
她和宇文翔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存在。
虽然贤妃为了家族嫁给了宇文墨,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都是宇文翔那个二货。
贤妃显然是觉得我可靠,在我接受了她的道谢后就拉着月贵妃开始絮叨:「我早就和他说过,凭他的脑子——别说是造反了,他就是做个早饭都做不利索。
「幸亏中途被笑笑打断了,不然的话就不是被剥夺个王爷称号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我进宫前就和他说了,好好在自己府里待着,天天多锻炼多晒阳光,那不是总能熬死陛下的么……
「你看看陛下这些年天天就干两个事:批奏折和在想怎么批奏折,油尽灯枯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我:「?」
这是可以说的么?
月贵妃指了指我,示意我还在,让贤妃少骂两句吧。
贤妃点头,表示明白了:「笑笑也想跟着骂吧?别客气,一起啊!」
月贵妃皱眉,她刚才好像不是这个意思的啊?
我本来想假意拒绝,简单推托下,可惜这张嘴不给我藏拙的机会:「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真不困了啊!
「要我说着宇文家的人就没有什么是好东西。
「一个长两个脑子,一个不长脑子。
「姐妹就别想着宇文翔了,咱们自己搞事业它不香么?
「就凭你这能力,不出三年,还不是直接拿下前朝后宫,从此直接登基称——嗯?谁!」
我的「帝」字没有说出来,纸糊的窗户被人从外边捅开,一道黑影蹿了进来!
霎时间,我们大脑飞速运转!
这话传出去,都不用到明天,我们的仨的脑袋脖子就得分家!
都没有半点迟疑,我抄起边上的烛台、贤妃亮出了自己的护甲、月贵妃从腰间扯下来了一米长的软剑——
我和贤妃对视一眼,明白了在场靠谱的人是谁。
下一刻,我们坚定地退了一步,站在了月贵妃的身后,为她鼓舞呐喊:「杀了他!」
「月贵妃加油!」
月贵妃:「?」
月贵妃出门学的艺可能不是麻将,而是剑术。
我和贤妃互相抱住了没用的对方,看着月贵妃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逼得黑影连连后退。
直到那黑影发出了熟悉的声音:「阿敏!救命!让这疯女人别打了!!」
贤妃桃花眼瞪得溜圆:「阿翔!?」
半刻钟后。
宇文翔鼻青脸肿地坐在角落里,我们三个狐疑地看着他。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本王好心来救你们,你们就这么恩将仇报本王……竟然还怀疑本王的身份打本王…….」
贤妃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如水:「有话站起来说。」
宇文翔泪眼婆娑:「本王不起来!本王委屈!」
我看着贤妃沉默了三秒。
本想着她真是一等一的好脾气,就见她揪着宇文翔的耳朵就开始骂:「说多少次了!地上凉、地上凉的!合着你不洗裤子就真的不知道别人有多辛苦是不是?!
「大男人给我站起来!挺胸!收腹!头抬高!
「再吭吭唧唧就把你许配给隔壁国家和亲去!」
宇文翔像是被拎起来的小鸡仔。
他怂了。
准确来说,谁看着贤妃这宛如会喷火的暴龙的样子,都得怂。
终于在贤妃骂了他一炷香的时间后,她一边喝茶水一边问道:「你进宫做什么?」
宇文翔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想了半天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御史大夫钱家反了,本王趁乱带你出宫。」
他顿了下,又指了指我:「皇兄说了,也顺便带你出宫。」
在我们的沉默中,宇文翔烦躁地拽了拽头发。
「好吧好吧,是皇兄让本王来护你出宫」,他指了指我道,再指了指贤妃:「那本王还不能趁这个机会顺便带阿敏走么?」
我:「……」
我们看上去像是在纠结这种主次顺序问题的样子么?!
08
我一边收拾出宫的行囊,一边问道:「钱家怎么反了?」
宇文翔快速地帮贤妃包她喜欢的首饰道:「你把钱大少都毒死了,还指望人家还给你卖命啊?!」
我人愣在原地:「钱大少爷真死了?」
「对啊。」
「不是假死药么?」
宇文翔直翻白眼:「七窍流血,死得透透的了。」
怎么可能?!
我不懂,我大为震惊。
宇文翔道:「没事,皇兄没准备让你去承担,别慌。」
我当时就把行囊放在了边上,不解:「这怎么就要我去承担了?」
宇文翔道:「当时在场的就你、李美人、钱大少三个人,除了你,还有谁能杀钱大少?」
我摊手:「李美人呢?真就一点嫌疑都不给她的么?」
没这么偏心的昂!
宇文翔奇怪地看着我,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李美人身边的丫鬟翡翠和钱大少的小厮旺财拿出了她们二人幽会的证据。」
「你猜,在皇兄没有宠幸过李美人的前提下,李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孩子爹是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孩子是我的。」
宇文翔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再大点声,本王怕皇兄没听到。」
这谁能想到呢?
这谁也想不到啊!
李美人作为怀着钱大少孩子的人,自然排出了杀他的嫌疑。
钱家让宇文墨把我交出去,以命抵命。
我沉默。
许久后,缓缓开口:「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显然,宇文墨不是正常人。
他不肯把我交出去。
宇文翔在边上抓起我的行囊,催促我道:「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磨叽了,皇兄说了——务必保你周全的。」
我没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
想起上次他没说完就被宇文墨打断的话,我开口问道:「你当时说他时常……什么?」
宇文翔回想了下,大概知道是说当时他把我带出宫又被宇文墨发现的那次。
他噢了声,语气十分之理所当然:「皇兄他时常偷偷打量着你,你早就是他心中人了啊。」
我:「…….」
眉毛挑起,犹如雷劈!
我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强行加感情线也没有你们这么加的!」
宇文翔也同样不可置信地问我:「他这些年就想杀你一个人,但是又一直忍住没杀你,你以为你凭借的是什么?」
我眨眼:「我的美貌?」
宇文翔:「……」
宇文翔:「赶紧走,本王怕被气死在这儿。」
他带着我们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有时候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没应他。
因为我觉得,得缓缓。
但是显然宇文翔不准备给我这个缓缓的机会:「你不会觉得这么多年里,你在宫里能这么随意地变换身份,还不被发现——全靠自己走运吧?
「还是说你觉得本王前脚刚把你捉走,后脚皇兄就能把你拦下,是因为本王的人不够强?
「李美人宫里那把火,你以为最开始是想烧的谁?
「那女人为了试探皇兄,让人说是你在火场中,据说皇兄冲进去的时候,八个暗卫都没拦住。」
宇文翔说了一堆,我越听心中越不舒服。
直到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皇兄说了,这次宫中大乱,三个月内他大约是找不到你的藏身之处了,所以赌注……算是你赢了。
「你们约了什么赌注?
「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皇兄赌输过啊…….」
我走不动了。
两条腿和灌了铅一样的沉。
宇文翔苦中作乐,问我:「感受到心里小鹿乱撞了?」
我认真思考了下,道:「那倒是没有。」
「主要是良心受到谴责了,毕竟他肋骨是我弄断的,现在带伤上战场,挺不容易的。」
宇文翔:「……」
宇文翔:「你简直没有良心。」
我们一路到了宫门前。
看着宇文翔迈出了宫门。
夕阳西下,火烧云衬托下,几十米高的宫门,是我这些年做梦都想光明正大踏出去的地方。两侧再没有侍卫上来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身披铠甲整装待发。
这应该是个不眠夜。
「不走了。」一路上都没有说「不」的我突然拍拍宇文翔的肩膀。
在他震惊的表情中,折返去大牢的方向:「越想越气,留着李美人还好好活着,我怕晚上我睡不着觉。」
我想大概是我真情实感的感受到了宇文墨的撑腰。
不然的话,不至于这么狗胆包天,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大牢内。
红信石,是月贵妃从宫外带回来的,她亲手磨碎的。
护胎粥,是贤妃亲手端到李美人面前的。
我,是在李美人嘲讽着贤妃最后还不是要来求她、咕嘟咕嘟喝了半碗粥后,出现的。
李美人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三个。
月贵妃无声地留着泪,前一世宇文墨就是受李美人所骗,屠尽她满门的。
贤妃站在宇文翔身边,低声拜佛,祈求再无战乱。
我蹲在李美人边上,看着她嘴角渗血,缓缓地伸手探向她的小腹——
在她惶恐的表情中,我从她衣服下边扯出一团杂草出来:「演得好,下辈子不要再演了。」
没有人的巴豆是白吃的。
这孩子,就不可能是真的。
09
这么多年下来,我其实对自己找藏身之处这个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比如说,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我爬到了城楼之上,找了个最佳观景台。
月贵妃递过来了一盘瓜子,我俩嗑得咔嚓咔嚓:「宇文翔是真的二币啊,那么沉的李美人就这么让贤妃拖着,他是真的一点忙都不帮啊。」
「不然为啥他没老婆呢。」
「通彻了。」
我们看着贤妃拖着李美人的尸首,走在两军之中,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这边听他们的说话声音小,可我们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贤妃说——
「钱大人,令郎便是被此女害死的。
「你若是不信,可以看她指甲间,便是害死钱公子的毒药。
「她的孕身,也是假的。
「陛下仁慈照顾你钱家是三朝元老,给你留了几分薄面,现在你恩将仇报是想反么?!」
女子清冽的声音传散开来,钱大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造反,是门学问。
兄弟内斗,天家不变,大多是智取,百姓将士大多伤亡不多。
比如说宇文翔一战,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大家看过即忘过,都习以为常了。
但若是外姓人来,大多是武斗,百姓将士兵刃相见、血流成河、天人两隔。这种时候能让众人为其卖命,你就要师出有名——
比如说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喊出「宇文墨草菅人命,暴戾成狂,我们是被逼无奈,才造反的!」就会有无数人跟随。
毕竟大家都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无辜嗝屁的可怜人。
暴君嘛,谁不想把他推翻呢。
可是现在贤妃的话一说出口,大家明白了,「噢,合着我们陛下不是暴君,根本就没有乱杀人臣,没有人是被冤枉的」,那钱大人造反的这个立场,它就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