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

出自专栏《悬疑树洞:诉说人性的光与暗》

高考后,我爸妈离婚了。

我一气之下抢了我妈的新欢大叔。

我们表面相敬如宾,背地里他却在偷窥我。

被拆穿,他也不装了:「我不介意再毁掉一个 18 岁的姑娘。」

再?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

(1)

高考过后,我爸妈就离婚了。

我妈为了一个男人,抛下了我和爸爸,买名牌包、打瘦脸针,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把我上大学的学费给花了。

爸爸天天在家酗酒,感觉没脸活下去了,整个小区都在传我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抛夫弃女的事情。

我见过那个男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当,开着我不认识的名牌车,长得温文尔雅。

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大叔,只是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让我不舒服的打量。

在我得知妈妈为了那个男人准备卖房去整容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找到那个破坏我家庭的男人,在他面前挺了挺胸膛:「叔,要不要和我谈恋爱,我比我妈漂亮,今年刚十八,花一样的年纪。」

这一刻,我要夺走我妈的一切,代替她。

只要能让我妈不好过,我什么都愿意做!

在我热情的攻势下,那个大叔,嘴上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回头却把公寓的钥匙给我了。

说什么看我一个女孩子遭遇家庭变故,怕我出事,先让我暂住几天。

深情在年轻美貌面前一文不值,我妈立马出局。

没几天,我在男人的公寓里被我妈拽出来打,打得头破血流,脸都给挠了个大血印子。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要脸,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还把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撕成了两半。

「这几年,我和你爸,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你考上大学了,我自由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我妈哭了,接近一米七的个子缩在楼门口,小小的一只,露出了腰上一大片青紫。

我走过去,颤抖着手摸了下她腰上的伤:「他打你?」

我妈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个轱辘站了起来,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就指着我骂。

可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话,没有什么新词,只是哭得肝肠寸断。

对于她腰上的伤,绝口不提。

(2)

大叔谦逊有礼,对我也很好,就像个善心的长辈。

只是在我面前很少提起妈妈。

听说他是某上市公司的高层,至今单身,典型的钻石王老五。

这天大叔回来,我上去挽起他的胳膊,笑眯眯地指着脸上的伤:「叔,你看你女人打我,今天还把我录取通知书都给撕了。我要上不了大学,该找谁?」

大叔无奈地拿过撕成两半的录取通知书,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前,手指轻轻展平,又用胶带粘好:「下次别刺激你妈了。」

我也没有提妈妈身上的伤,就像之前一样,就冲着大叔撒娇,还把脚放在他腿上,让他给我揉脚丫子。

大叔十分沉默,静静地听我使唤,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微微挽起来的袖口下是流畅的肌肉。

我其实不太会讨男人欢心,撒娇的这几招还是对着电视剧里现学的。

我看得出来,大叔虽然对我感兴趣,却顾忌伦理纲常,一直在拒绝我。

为了不让我妈有任何机会,我必须更加努力!

期间,妈妈打了五六个电话,大叔都没接。

这间屋子她也来不了了,在我向大叔告状的时候,他就已经给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

大叔还是很宠我的。

她只能在微信里不断地骂我,骂我白眼狼,还说要把我不要脸的行为曝光,让我上不了大学。

可我知道,她舍不得。

(3)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照样睡在次卧,大叔在主卧。

两人隔着一面墙,泾渭分明。

但如果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仔细听,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时轻时重。

来这间公寓快一周了,大叔从来没有碰过我。

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靠近他,他都不肯。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而私下里,我们在玩一个游戏。

(4)

每天睡觉前,我会穿着轻薄的睡衣,在镜子前认真仔细地梳理自己的头发,欣赏自己的身体,然后再用幽怨、可怜的语气对着镜子抱怨。

抱怨妈妈抛弃了自己,抱怨大叔不要自己,抱怨明明那么努力最后也只能上个三本。

就好像是个无路可去的小动物,仓皇失措地钻入到这间屋子里。

如此的迷茫、无助。

赖着不走。

我在情感博主那里学到的,男人最受不了女人装脆弱了。

这么三番两次后,大叔再也没有提过让我离开,反而像是金屋藏娇一样,把我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

就连妈妈都没有再来闹过。

我成了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半个暑假都愉快地在屋里上蹿下跳,等大叔回家。

至于我镜子对面,藏在墙角上的针孔摄像头,我从来没有提起过,像是从未发现。

那是我和大叔,共同的秘密。

(5)

别的同学在高考结束后旅游、学习、享受生活,我却在学如何获得一个男人的心。

每天光着脚,摆动着衣裙,计算围裙裹在身上如何楚楚动人,从网上学习各类烹饪手法。

也是情感博主说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油点砰在手上时,我撇着嘴做出将哭不哭的样子,把手指头放在大叔的嘴边:「叔,帮我吹吹,疼。」

我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下,最终还是抓住了我的手指,手掌厚重温暖,轻轻地在我指尖吹了两下:「下次不用自己下厨了,有阿姨来做饭。」

我却不满的撒娇着,轻轻撇着嘴,显得人畜无害:「不要,我就要亲手做饭给叔吃,这样我们才像是一家人。」

这一天,他终究没有忍住,把我公主抱了起来。

我柔顺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数了数,大约一分钟超过了一百二十下。

原来大叔,和我一样的紧张。

但我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有些小兴奋——终于,我要成功了。

我被扔下后,他脸上的表情瞬时就变了。

从温文尔雅变得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猛兽,手指轻轻地掰动了几下,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妈妈,教过你吗?」

在我摇头的时候,他冲了上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6)

有些人天生就是变态。

只有看着别人极致的痛苦,才会让他产生快感。

就好像七年前,我那刚刚考上舞蹈学院的姐姐,全家人的骄傲和希望。

就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被残害在阴冷的小巷子里。

她伤痕累累,衣不蔽体,就像是一只被撕烂了翅膀的蝴蝶。

那双跟着她参加过无数比赛的舞蹈鞋,就那么孤零零地被扔在一边,满是泥土。

我们家,一夕之间碎了。

凶手很聪明,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一个花一样的少女,就这样化作了一捧灰,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姐姐对我很好,会把最甜的西瓜尖让给我,会在打雷下雨的时候哄我睡觉,会在暑假带我逛遍附近的所有美食街。

每次玩着满脸灰,我看着姐姐穿着雪白的衣裙拿着手帕从屋里走出来,都骄傲地对朋友说:「看,那是我姐!」

我还记得姐姐那时候给我说,等她回来,就要带我去上海的迪士尼,她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这些年,我一直记得,记得我有个像是仙女一样的姐姐,记得这份仇恨,还记得警方能查到的唯一线索——那个凶手,是个变态,喜欢折磨女人,寻求快乐。

爸妈和妈妈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差。

爸爸埋怨妈妈那天为什么没有去接姐姐回家。

妈妈埋怨爸爸为什么没有给姐姐足够的钱可以打车回来。

从此之后,我们家里,永无宁日。

多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妈妈找到了他。

那时候他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正和人炫耀自己曾经的战绩:「我啊,上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水嫩水嫩的,腰上还有一块胎记,像是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动起来的时候,别提多带劲了。」

这些年一直寻找线索,晚上在附近酒吧工作打探消息的妈妈,立刻反应了过来。

姐姐腰上有一个胎记,红色的,像是蝴蝶的形状,穿着舞蹈服时露在外面,像是一截美好的纹身。

「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那得是几十年前了吧?」妈妈笑着问道,像是在聊闲天。

「六年前,到下个月刚满六年,我记得清清楚楚。」

醉酒,大舌头的大叔,骄傲地说道,脸上还带着恶心的陶醉。

当时,再有一个月,正好是姐姐满六周年的祭日。

妈妈强忍着泪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利用各种机会接近他、了解当年的真相。

但妈妈,不能满足这个变态。

他有钱,帅气,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

即便妈妈表现得对他情根深种,为了他离了婚,也无法打动他。

所以,我来了。

在妈妈的极力反对下,我还是入了这个局。

妈妈打我,骂我,哭着叫我离开,都无法动摇我的决心。

这七年,她和爸爸一直在煎熬之中。

我又何尝不是呢?

(7)

大叔用力地掐着我的脖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兴奋。

这些年,他一路高升,事业有成,成了人人口中的有为青年。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关着那头野兽,随时准备放出来大杀四方。

我用力地挣扎,感觉自己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

但他却更加的兴奋,双目赤红充血,全身都散发着蓬勃的力量。

我哭了,用力地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在乞求他,求他放过我。

「冉冉,叔疼你,没事的。」

终于,在我意识开始昏迷的时候,他放开了手。

我剧烈的咳嗽,弯曲起了身子,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叔,我不想了,你放我走吧。」

我小声祈求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慢慢地爬向床铺的角落。

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桌子上的东西时,大叔却先一步上去,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上。

那里面,有我提前准备的,凶器。

(8)

「冉冉,你真的以为你和你妈妈做的那些,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愣在当地,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知道?那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演戏?

「你和你姐姐,长得有三分神似啊,就连惊讶的时候都喜欢把眼睛瞪成杏核状。」

「你妈找我的第一天,我就去查了她的信息,我本来是对她没有一点兴趣的,只想随便玩玩。直到我看到了你。」

「当年你姐姐带给我的感觉,那美妙的感觉!我不介意再回味一遍。」

我突然想要撕烂这个男人的嘴,我冲上去,对着他的胳膊用力地咬下去,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这么长时间,我做的一切,原来在这变态的眼里只是一场游戏!

男人一巴掌把我打在床上,我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因为剧痛而嗡嗡作响。

头像是要炸开一样。

当年的姐姐,经历的也是这些吗?

这让面前的男人更加地亢奋,他双目赤红,伸手狠狠地在我身上掐着。

特别是细小的腰上还有大腿内侧。

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看着身上越来越多的淤血和青紫。

突然,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中的泪水都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笑什么?」

大叔不知在哪里拿出来一根铁棍,在灯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我在想,今天和你一起死,也不亏。」

男人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手中的铁棍瞬间抽在我的身上。

我疼的蜷缩起身体。

他再次冲上来,紧紧卡住我的脖子,眼中是骇人的凶光:「你做了什么?说!」

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是个弱小的、不是很聪明,全凭着一股子孤勇来挑战变态的十八岁女孩。

我只不过,在燃气炉上做了些手脚而已。

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假如不能以正当防卫的方式干掉对方,还会折了自己,那么就和他同归于尽。

我不想为他搭进去自己,但如果事与愿违,那就玉石俱焚!

(9)

男人用力地抽打着我,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他怒声质问着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却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直到,我看到他突然愣住了,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头,有些不舒服地晃动了下身子。

或许是求生本能,让我瞬时跳下床,一把抓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地钉。

男人很快再次抓住我,一把捞住了我的腰身。

「臭丫头,看我今天怎么收拾……」

他的声音断了,整个人呆立在当场,捂着自己的胸膛,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他胸口上的地钉,和自己手上的鲜血,全身都在颤抖。

血,染红了碧水蓝的床单。

我低下头,慌乱害怕地捂住脸。

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我,不用死了。

(10)

最近露营十分流行,我缠着大叔买了帐篷,今天刚收到货。

我坐在地上把帐篷铺开,还说要在大叔的卧室里搭起帐篷,感受在家中露营。

那些笨重的地钉,被我随意地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就是我本来准备好的「凶器」。

而卧室里的摄像头,正好录下了刚刚的一切,多么完美的正当防卫。

过了许久,我终于有了力气。

赶紧跑去厨房关掉了天然气,又开窗通风,这才回到卧室想要拿手机报警。

可是这时候,寒意慢慢爬上我的脊背,冷汗顺着我的额角一滴一滴落下。

在我身后,墙角的位置,机械的「呲呲」声在寂静的屋内无比清晰。

摄像头,在动。

像是在巡视这间屋子,轻轻地转动着它的电子眼。

最后,它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如同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11)

摄像头那边,是谁?

我想到大叔的父母都在国外,他平常没有任何亲戚和朋友往来,家里的摄像头只有他可以操控。

我惊慌地找大叔的手机,发现就放在桌子上,没有被人动过。

「到隔壁来。」

「不准报警。」

低沉沙哑的男声从摄像头里传了出来,毫无感情,带着摄像头过滤后的电子音。

我脑海中猛然出现住在隔壁的青年。

大约二十多岁,瘦弱、苍白,脸上带着长期熬夜的倦容。

偶尔在走廊遇到,他都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那目光,十分让人不舒服。

除此之外,毫无交集。

他怎么会有摄像头的操控权?

他看到了什么?又看到了多少?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思绪混乱,紧张得攥紧了裙角。

「立刻。」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冰冷无情的声音,催促道。

(12)

这栋公寓算是高档小区,一层只有两户。

邻居的男人是在我住进来之后搬进来的,总共没有几天。

我整理了下自己的睡衣,连手上的血迹都没有洗干净,就这样匆忙惊慌地敲响了隔壁的门。

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我拿着手中的地钉,刺向面前的人。

可他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

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章冉冉,淡定。」

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闻到了好闻的肥皂香。

是牛奶海盐味的,干净舒爽。

让我诧异的是,面前人的心跳,毫无慌乱,稳的就好像是按部就班走动的钟表。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赌输了。

这个男人,比我想得可怕。

(13)

在我停顿的时候,他猛然间推开了我,脸上绽放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知道你叫章冉冉。」

「我还知道,你故意接近我的邻居,四十三岁的男人周阔,策划了这起谋杀案。」

「喏,我有证据,指给你看。」

说着,他拉着像是木头人的我,走进了他家的客厅。

在他的客厅内,所有窗户都被关上,用黑色的窗帘紧紧地盖住。

雪白的墙上,正用投影仪投影着我和妈妈的聊天记录。

妈妈:冉冉,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妈妈,我完全清楚。你放心吧,我已经策划好了一切,他对我也慢慢地开始感兴趣了。虽然这些年他改过自新,但我能感觉到,他还是那个变态!我会引出他心中的毒蛇。

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啊!你回来吧,我求求你!让妈妈去。

我:若不能为姐姐报仇,我绝不安心!妈,我已经十八岁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和你们一样,在姐姐死后,没有一天是真正地活着的。

妈妈:冉冉,妈妈知道你。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我紧张的口舌发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这些聊天记录,明明我早就删除了的,怎么会……

这个男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我突然想到,在我卧室的那个针孔摄像头,难道不是大叔装的?

男人按了下手里的遥控器,看向已经傻在当地的我:「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了吗?」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一步步地走向他。

但在路过旁边的桌子时,抓起上面的水果刀,猛然刺向他。

我害怕,不想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14)

我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绝望了。

这个看起来苍白消瘦的男人,爆发起来竟然如此的有力量。

他的膝盖压在我背上,丝滑的睡衣从肩膀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

但他的眼却没有在我背上有一丝停留,反而带着几分戏谑。

「章冉冉,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狠人。」

但那之后,却是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炸裂开来的咳嗽。

男人把我手中的地钉扔得远远地,站起身扶着墙咳得天昏地暗。

过了许久,他才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带着苍凉和无奈地看向我:「章冉冉,介绍一下,我叫乔安锦,肺癌患者,是个黑客。我黑进了周阔家的摄像头,你的手机,监视你很久了。」

「我马上就要死了,在我死前,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为期一个月,到你十九岁生日的那天结束。」

「当然,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会帮你处理周阔的尸体,还会给周阔伪造辞职、出国等证明。让你顺利脱罪。」

「不要和我耍花招,我有你蓄意杀人的所有证据。」

我将睡衣拉上肩头,轻轻地从地上站起来,不再伪装较弱,也不再想要诱惑面前的男人。

而是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冷漠、疏离、阴郁。

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平静声音,轻轻开口说道:「好。」

(15)

乔安锦去隔壁处理尸体的时候,我在屋里慢慢地打转,仔细观察这间屋子,也在思考着如今匪夷所思的一切。

桌子上摆放的药瓶,我上网查了一下,确实都是针对肺癌的药物,他没有骗人。

在我轻轻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发现那里摆放着一台电脑。

昏暗的屋子里,电脑屏幕发出淡淡的光晕。

我走上前,惊在了当场。

电脑屏幕里,穿着雨衣的乔安锦正在用力地拖拽大叔的身体。

他有些瘦弱,只是挪动了几步,就累得直喘气。

猛然,我看到屏幕里,大叔的手臂好像动了一下。

我紧张地止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用力凑上前,紧紧盯着屏幕。

大叔,突然跃起,一把抓住了乔安锦的脖子!

「啊!」我惊吓地叫出了声。

大叔,竟然没有死?!

两人打了起来,互不相让,眼看一场血战就要发生。

这一刻,电脑突然间黑屏了。

我如同困兽一样的大喊,用力地拍打着面前的电脑。

开机、重启、拔下电源再插上,都无法将摄像头打开。

对面屋子里的一切,成了谜。

我光着脚,向门口奔跑,跑到对面的房门前,却始终没敢打开门。

里面,寂静一片,争斗好像已经结束。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走出来的,会是谁……

正在这时,我感觉自己面前一阵天昏地暗。

面前的事物都开始模糊。

我猛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好像喝了乔安锦递过来的一杯水。

「艹!狗男人!」

这是我最后的意识。

我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昏倒前的一刹那,我看到门开了。走出来的是衬衫上沾满了血的乔安锦。

他的脸上,挂着戏谑又残忍的笑意。

(16)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躺了许久,气愤地想要冲出去撕咬乔安锦。

可最终,我决定对于电脑里看到的一切,还有自己的昏迷,绝口不提。

我反省过了,自己因为太过稚嫩,演技拙劣,所以才会被大叔看出破绽。

连我放在床头上的地钉,都在大叔的掌控中。

如今面对乔安锦,我必须不按套路出牌。

乔安锦越是想要让我愤怒、惊讶,我就越不如他的意。

在他走进屋里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微笑:「说好了,一个月。」

从这天开始,我和乔安锦谈起了恋爱。

我从一场游戏,进入到了另一场游戏。

这场游戏的主导人,是一个叫乔安锦的黑客。

他是个偷窥了我不知道多久的变态,也是手拿我杀人证据的胁迫者。

而我,慢慢靠近他,像是收了毒牙的野兽,却在暗中寻找着那天监控的画面。

那些画面,足以证明杀人的不是我,而是他乔安锦!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零十天,我必须摆平乔安锦。

(17)

我将我的东西,搬到了乔安锦的屋里,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却如同进入了两个世界。

我没有像对大叔一样百般讨好他,我在他面前早已摘下来了「柔弱女孩」的面具,而是个为了报仇可以将工具毫不眨眼地捅进人胸膛的凶手。

我们像是情侣一样的生活。

早上,他会叫我起床,可我会骂他傻 x,让他滚。

老娘在大叔那演了整整一个月的戏,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竟然还不让我睡,简直惨无人道。

他不生气,还会做好吃的早餐给我吃,时不时地拿出「我这么大的时候,妈妈可不忍心看我不吃早餐,你好好吃饭,否则妈妈会担心的」等婆妈的话教育我。

就连晚上睡觉,还会通过监控摄像头看我有没有盖被子。

有时候,我会想,他这么缺爱的吗?竟然对这场恋爱游戏如此的认真。

后来混熟了,我们开始玩他开发的游戏。

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

在软件开发这方面,简直让人顶礼膜拜。

我高兴了,会说他如果能活得久一点,就没乔布斯什么事了。

这时候,他会笑,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接受我的赞扬。

他还给我说,他之所以会成为一个黑客,是因为他最伟大的发明被同事抢了功,所以一气之下离职、自学黑客,然后就起了偷窥的念头。

再之后,就发现了我的秘密。

他说我像是他昏暗生活中的一缕光。

因为我比他还要像行尸走肉,还要黑暗。

在我的身上,有一种让他着迷又窒息的气息。

所以,他就开始偷窥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带着一丝邪气,就好像是个真正的变态。

我无数次想要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杀死他,但他半夜睡得轻,经常会自己咳嗽得难以入眠,让我也没有机会下手。

我越来越不堪,像是一摊没有追求的烂人。

就好像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行尸走肉、充满黑暗气息。

每天,我会宅在家里,和乔安锦打打游戏、磨磨嘴皮子,只有在偶尔和妈妈报平安的时候才恢复一点生气。

妈妈不知道我已经「杀了」大叔,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和我保持暗号联系的妈妈,最近没有主动联系我或者很少联系我。

这期间,我多次进入乔安锦的卧室,对着他的电脑下手,但都没有成功。

他的电脑像是经过改装的,有多重保护,我无从下手。

每次被他发现了,他都会想办法惩罚我。

但不过都是做家务、做饭等事情,完全不像一开始把我按在地上的狠戾。

可时间久了,我却有些厌烦了他的过家家游戏。

我内心的焦虑、恐慌还有暴躁在作祟。

我心底总掀起一股疯狂的念头……

比如如何不动声色的,杀了乔安锦,然后做出乔安锦杀了大叔后畏罪自杀的样子。

(18)

终于,到了我生日这一天。

他提前买好了蛋糕和红酒,说要好好地庆祝。

庆祝我终于十九岁了,走出了十八岁的魔咒。

「毕竟很多人的十八岁,都不怎么好过。」

他一边开着红酒一边说道,脸上带着昏暗不明的忧伤。

我轻轻对他笑着,不置可否。

今天,我穿的是大叔给我买的黑色吊带长裙,生日这天,就应该美美的。

而我在大腿,藏了一把刀。

(19)

吃过蛋糕后,他却对我们的游戏绝口不提。

平常不喝酒的他连着喝了三杯,脸上带着有些病态的红。

「乔安锦,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这已经十二点了,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我指了指墙上的钟表,示意着。

没想到,乔安锦轻轻地看着我,眼睛迷离,薄唇弯起:「是,我没想过放你走。我也知道你这些天在找什么。既然我都腐烂了,你不如跟着我一起腐烂。」

我猛然从凳子上跃起,一把拔出了大腿内侧的刀,用力地抵住了自己的脖子:「乔安锦,算你狠。不过我可以比你更狠。如果没有自由,我宁愿死!」

我看到,乔安锦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奋力地冲过来,想要抢夺我手里的刀。

但我早就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桌上的蛋糕、餐具都成了他接近我的障碍。

我一件一件地扔着,手里的刀一用力,已经轻轻地割破了我颈部的皮肤。

血液的腥甜味,在空气中蔓延。

我看到一滴滴殷红的血液从我的指尖流下去。

屋中静的,甚至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你再过来,我就切下去了。」

我警告道。

他,不再动了,眼中带着乞求:「冉冉,咱别闹了行吗?」

(20)

在遇到他第一天,我就感觉他的眼神不一般。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的眼神。

每次他看向我的时候,眼中的眷恋让我有些不舒服。

那和大叔对我单纯的欲望不同,那是让人胆战心惊的真心。

所以在楼梯间相遇的时候,我会觉得那眼神有些古怪。

在知道他在偷窥我时,我会觉得「原来如此」。

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放松地展示着自己,真实的自己。

我是个女人,我瘦弱、矮小。

但我,可以抓住男人对女人时最大的弱点。

爱情。

而且,我可以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我能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疼痛,却紧紧咬着牙不肯松手。

此时此刻,看着他紧张地让我放下刀,全身绷紧着动都不敢动,我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男人,爱上我了。

(21)

「冉冉,把刀放下,我们什么话都好说。」

我冷笑了一下,嘴角带着讥讽。

「乔安锦,人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陷害到我身上?你是不是想要让我替你顶罪?!」

他不知道,在桌子的下面,手机早已接通,上面显示的号码是「110」。

对于这个之前一直闭口不提的问题,没想到今天的乔安锦却十分的好上当。

「冉冉,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再好好说。人确实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我不是想故意让你替我顶罪的。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即便,只有……一个月……」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但那都无所谓。

我的嘴角轻轻地翘起,我在很早之前已经把地址报给了警方,大约还有十分钟,那边就要来人了。

当然,我继续引导着乔安锦:「你怎么杀的他?」

乔安锦看向我,像是个老实孩子,一五一十地把当天的事情描述了出来。

果然像我想的一样,大叔当时没有死,只是暂时的昏迷。

在乔安锦搬运他的时候,大叔跃起,两人起了争执。

「然后,我用我放在口袋里的刀,一把割破了他的喉咙。」

说这话的时候,乔安锦的脸上不由得闪现了畅快的笑容。

而警笛声,已经在楼下响起了。

(22)

警察将乔安锦抓走的时候,我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有女警官上来扶住我,细心地安慰着我。

我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

今天的乔安锦,竟然无比的配合。

警察拿走了乔安锦的电脑。

我十分紧张,不知道他们将从乔安锦的电脑里发现什么。

但我咬死了我在发现乔安锦杀了大叔后,被他囚禁、胁迫,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有乔安锦的认罪在前,警察对我进行了一系列审讯后就放我回家了。

但也告知我,接下来会对我会有多次的造访和审讯,希望我能配合。

妈妈看到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得泪如雨下,但也绝口不提我们之前的计划。

这是我们说好的,事情过去后,就装作从未发生过,谁也不能说漏嘴。

这件事情,必须烂在肚子里。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还是坏,但至少我脱身了。

但我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爽感,每天依然在惴惴不安中。

我害怕警察会从乔安锦的电脑里发现什么,也怕乔安锦说错话。

三天后,当警察再次找到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紧张的颤抖,指甲深深地扎入肉里,通过疼痛的刺激让自己放松。

可是警方却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有些苦恼地说道:「小姑娘,或许需要请你帮个忙。」

(23)

让人震惊的是,乔安锦没有告发我。

甚至,他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警方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撬开他的嘴。

只是,对于杀了大叔这件事情,他供认不讳。

却死活也不肯说出大叔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警方对大叔家进行了一系列搜索,没有任何证据。

乔安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大叔的屋子打扫了无数遍,几乎每天我都能看到他出入大叔家。

大叔以「出国探亲」提交的休假请求,也没有引起公司内的怀疑。

毕竟,他的父母确实是在国外定居。

对于乔安锦的电脑,还有他家里的一系列储存设备,警察都没有查到任何证据。

里面只有一段视频,是乔安锦拉着大叔的监控录像。

当两人开始扭打,后面的画面一片漆黑。

警方的技术组用尽了办法,也没有恢复电脑内的其他东西。

对此,即便有乔安锦的认罪,也无法完全构成他犯罪的事实,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撑。

这让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直到今天早上,也就是乔安锦被抓进去的第三天,乔安锦终于开口了。

今天正好是姐姐的忌日,我和妈妈还有爸爸约好了一起去姐姐的坟前祭拜。

却在出门前,被警方拦住了。

警方说,乔安锦对他们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周阔那个混蛋在哪里,幸运的话他应该还没有死」。

第二句话是「我要见章冉冉,见到她,我才会说」。

(24)

但我没想到,我妈却先拉住了我,有些抱歉地对警方说,有几句话要和我单独说。

当我妈把一封信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还有些懵。

那是乔安锦,留给我的一封信。

有无数我之前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猛然间在我脑中炸裂。

我颤抖着手,拆开了这封信。

冉冉: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被抓了吧。

其实,你应该叫我姐夫。

虽然,我只和你姐姐谈了三天的恋爱。

十八岁这一年,我高中毕业,考上了自己满意的大学。

也在这一年的暑假,追上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她叫章阳阳,是个想太阳一样璀璨夺目的姑娘。

我们初中就是同学,那时候我学习成绩很差,每天只知道瞎玩和拽女生辫子。

但为了她,我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后来也为了她,每日通宵达旦地学习,最后考上了 B 市的一所综合类大学。

只因为她说,她会去 B 市的艺术学院。

高考过后的暑假,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踌躇了数天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告白了。

我怕她进入大学后,会被更多人看到,会有人把她抢走。

在她点头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的眼前在放一场盛大的烟花,整个世界都在为之欢呼雀跃。

她笑着说:「初中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十八岁,我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惊喜。

但不过三天时间,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们还没来得及牵手,还没来得及走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也没有一起在 B 市开始美好的校园恋爱。

一切,就结束了。

我进入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然后就是绝望。

她被人杀害的照片还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网上各类的声音都有,有说她穿得太少了才会招蜂引蝶,有说她这么晚出门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女孩,还有说她说不准就是做那种工作的,和客人引起冲突才被杀死。

我感觉自己的胸膛气得要炸了,我不停地在网上和那些人争论,不断地为我的阳阳发声,想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还没有被查出来的罪犯身上,希望找到更多的证据。

可直到六年多过去了,这件事被大部分人忘了,我浑浑噩噩地读完了我的大学、开始工作,那个天杀的犯人,还是没有被找到。

而我,因为心情烦闷,每日作息不规律,抽烟酗酒成性,得了癌症。

在我查出癌症的时候,我设计的游戏正好获奖。

我没有一丝的开心,反而将自己的获奖名额送给了我的大学同学。

毕竟,他可以因为这个奖项有美好的前程和崭新的未来。

而我……在六年多前,已经死了。

我辞了职,疯狂地开始寻找那个罪犯。

我希望在我死之前,我能将他也送往地狱。

这些年,我一直自学黑客知识,又利用自己在电脑编程等方面的天赋,黑入了警方的内部网,找到了当年的卷宗,深入地了解到了案件。

我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阳阳的父母家人,联系到了阳阳的母亲。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哭着拽着我的胳膊,希望我能救救她的女儿。

是另一个女儿,章冉冉。

也就是你,一个勇敢、冷静,却有些莽撞的小丫头。

阳阳很喜欢提起自己的妹妹,从初中时期她就会用炫耀的语气对四周的同学说,自己有一个活泼可爱如同小白兔的妹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我知道,那是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出去玩总会弄得全身都是泥,走路也是带着风一样,就连说话都喜欢带点俏皮音。

可当我和阳阳的妈妈制定好计划,黑入了周阔家的视频后,我却看到了一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孩。

她的全身,都带着黑暗的气息,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女神,就连对人笑的时候,笑容都到不了眼底。

我住到了自己的仇人和阳阳最爱的人的隔壁。

我稳住了阳阳母亲的情绪,我向阳阳母亲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而且也会为阳阳复仇。

我和阿姨都知道,周阔是个十分狡猾的人。如果这一次没有成功,露出了马脚,他一定会找机会逃往国外,由于他父母在国外已经定居,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到时候,我们找他将如同大海捞针。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黑进了你的手机、电脑,还有整间屋子的监控摄像头。

也看到了你的小心思和计划。

在佩服你的勇气和聪明的同时,也无奈你的单纯。

一只地钉,怎么可能杀死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呢?

我看着你将地钉放在了自己满意的位置,紧张又雀跃地等着男人回家。

我走出了房门,在电梯间里撞上了周阔,用微型针给他注射了少量的麻药。

我在摄像头里,看到他打你,看到他欺负你。

我很生气,好几次差点冲过去。可是我知道,那也是珍贵的证据,是证明周阔变态的证据。

还好没多久,麻药奏效了。

也因为麻药的作用,你才有机会将地钉扎入周阔的胸膛。

接下来,就该我出场了。

这才刚刚开始。

我把周阔关在了附近的一所出租房内,每天只给他少量的水和食物。

我要不断地摧毁他的意识和精神。

让他说出了自己当年犯罪的事实。

一个月,足够了。

我为了不让你捣乱计划,只能和你玩起了「恋爱游戏」。当然,我也有私心,看到你我可以回忆起很多关于你姐姐的画面。

而在一个月零三天后,也就是阳阳的忌日。

网上将会铺天盖地的出现周阔认罪的视频。

当年阳阳的案件,也会被再一次地翻出来。

而我,也设计好了一道程序,会让周阔在这一天为阳阳赎罪。

(25)

我紧紧抓着这封信,看着在旁边不断抹眼泪的妈妈,一时之间,竟没了语言。

原来,从始至终,妈妈和乔安锦都在保护着我。

我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十分了不起,其实在旁人看来早已漏洞百出。

如果没有乔安锦……如果没有妈妈……

我抱着旁边的妈妈,大声地哭了出来。

自己真是太愚蠢了啊!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一家人,还有人记得你姐姐,爱着你姐姐。」

妈妈哭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我随着警察去往警局的路上,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她在网上看到的周阔的认罪视频。

我点开手机,也看到了周阔一身狼狈,蜷缩着身体,像是精神失常一样的不停地述说自己的罪行。

这条视频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姐姐的案子终于沉冤昭雪!

由于乔安锦身患肺癌,警方将他送到了病房,对他严加看管。

我来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比前几天瘦了两圈的男人,面色苍白地冲我笑了笑。

他伸出扎着吊瓶的手,冲着我轻轻挥了挥:「过来,冉冉。」

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无论警察怎么拉我都起不来。

那是属于真正的,被我压抑在心底深处的十八岁女孩,应该有的脆弱。

这脆弱一旦爆发,就像是一股洪流将我整个人席卷,像是个真正的孩子。

我大声质问着乔安锦,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把那个混蛋杀死,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乔安锦听着我的抱怨,在我安静下来后,轻轻地伸出手,手指缓慢地在我的头发上摩挲:「冉冉,你这个样子,才像你姐姐口中说的那个小兔子啊。」

我愣住了,然后哭得更凶。

姐姐,我的姐姐,世界上最美最温柔的姐姐。

在以前的时候总喜欢把我抱在怀里,说我是她的小白兔。

可是这些年,从姐姐死了,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白兔,也跟着死了。

警察见我情绪有些失控,赶忙把我拉到了一边。

他们对我说,现如今他们已经明白了整个案件的始终,也对当年案件没有侦破,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表示道歉。

「但,周阔应该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让乔安锦的手上再沾上血。他已经得了癌症,马上就要去见你的姐姐了,他要干干净净地走。」

警方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我希望周阔死,希望那个变态受尽折磨下地狱,永不超生。

但乔安锦呢……

他如果手上沾了血,会不会下地狱再也见不到姐姐呢?

那姐姐,会不会少了一个守护她的天使?

(26)

我和乔安锦聊了许久,他却始终不肯说周阔的藏身处,只是一直关注着墙上挂着的时间。

直到时钟指向了中午十二点,他才笑着说出了一个地址。

警方立马行动了起来,增派人手进行搜捕。

而我,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紧紧地攥着我的拳头。

「冉冉,周阔已经死了,为阳阳赎罪了,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苍白的大男孩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却只能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不停地给他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刚刚趁着警察扶着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让警察调快了钟表的时间。

对不起,我阻止了乔安锦为姐姐报仇,杀死那个杀人凶手。

但是,我不想……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让一个深爱姐姐的人背上「杀人者」的名号。

「对不起,我擅自决定了,不想让你手上沾满鲜血,去见姐姐。」

对不起,在最后我选择了再相信一次法律。

(27)

乔安锦设计了十把弓弩,时间一到就会让周阔万箭穿心。

可因为我和警方的配合,周阔被救了下来。

听说被救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已经脱了形,全身都沾满了屎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崩溃。

他不断地向警方重复着自己的罪行,还说出了几起猥亵强奸案。

按照警方的说法,周阔很可能是死刑。

乔安锦在知道自己被骗了后,大哭了一场,后来就安静了。

因为,警方给他看了周阔的认罪视频在网上发酵后,网民们的反应。

咒骂、拍手叫好,还有对于当年那些不当言行的人的鞭挞。

我也将自己和妈妈的计划全盘托出,协助警方对这起案件进行全面调查。

当然,我和妈妈也被进行了批评教育。

由于我当时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正当防卫,也就没有构成任何的犯罪。

我和妈妈只能说是侥幸。

爸爸知道我和妈妈的所作所为后更是大发雷霆。

但最后却将我们母女俩搂在怀里哭了一个多小时。

看来,爸妈的婚姻,是保住了。

几个月后,乔安锦的审判下来了。

他以非法囚禁他人、侵犯他人隐私权,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当然,这还因为他事出有因,法外留情,才会判得比较轻。

而我,将这件事情写到了网上,换来了一笔捐款,给乔安锦买了一支抗癌针。

「四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我看着乔安锦被推进医院,笑着对他说道。

而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为你姐姐报了仇,我现在死都是值得的。」

我没有说,其实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在得到周阔被判死刑的消息后,我突然觉得。

我可以为自己,再活一次了。

(28)

三年后,已经上了大三的我,一早就和妈妈到了监狱前。

九点钟,乔安锦穿着有些泛白的蓝色衬衫,和狱警握手告别,大跨步地走出了监狱。

在他的面前,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我和妈妈开着的小轿车。

一辆是某某网络公司的商务车。

我和妈妈刚走上前,旁边的商务车就下来一个秃顶肥肚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着块头不小,走起路却脚下生风。

几步就迎上了刚出狱的乔安锦。

「小乔啊,你可是出来了!公司需要你啊!」

乔安锦看了我和妈妈一眼,只能先和中年男人聊天。

原来,这个就是当年被乔安锦让了获奖名额的同事。

如今,乔安锦出狱,这名同事已经是国家知名的游戏开发公司的老总。

他想要聘请乔安锦到公司工作。

我和妈妈轻轻地笑了笑,看着一聊起游戏创作就多了三分神采的乔安锦,也不好立马过去打扰。

抬起头,看着今天的天空,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我在心中说道——姐姐,你安息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完)

作者署名: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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