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青山入我怀,你入我梦来》
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天字一号的寡妇。
昨儿个夜里我醉酒,亵渎了满朝上下骨头最硬的权臣。
此刻我盛装之下不着片缕,我的小衣应当落在权臣张深手中。
眼前张大人长身玉立竖在我面前,不着半点人气儿。
仿佛昨夜眼尾染红,与我疯狂痴缠的人不是他。
1
今日宫宴,我坐在皇帝李垠左手边,余光撇着百官之首的张深。
他面上毫无波澜,但我分明在他宽大的袖口窥到一角我的小衣!
想到他那双写惯了谏言的手,此刻正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摩挲着我的贴身衣物,与同僚交谈。
我耳朵臊得发烫,如坐针毡。
熬到宫宴结束,大臣们携家带口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敢起身。
昨夜托张深的福,战况激烈,我现在是强打着精神,尽管努力不露出异样,可下台阶时,我还是不慎腿下一软,腰间横伸出一只大手揽住我。
我跌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仰头一看,心里蓦然一紧。我尬笑了两声,赶紧站直了身子后退两步,险些乱了阵脚:「多……多谢张大人。」
他看向我时,那张清隽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不会是觉得被我玷污,恼恨我,所以才故意拿走了我的小衣,要让我身败名裂吧?
想到这,我拽住他的衣襟,急切道:「张大人,我的……」
「阿星。」
我手指一僵,回过头去:「皇兄。」
李垠走到我面前:「阿星,你与张深在说什么?」
我心里一悚,侧身挡住张深的袖子:「没什么,就是问问张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
李垠挑眉:「哦?」
完了说错话了,我这张破嘴,我一个寡妇做什么打听人家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我连忙解释:「皇兄莫要误会,我就是想给张大人介绍几个姑娘。」
李垠笑道:「阿星倒是给人当上红娘了。」
我心虚地瞥了一言不发的张深一眼,默默点头。
张深一脸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在旁边看戏,此刻却突然开口:「多谢殿下好意,微臣已有心仪之人。」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有心仪之人,却被我捷足先登尝了滋味儿。
完了,我一定把他得罪死了。
2
回到府中我坐卧难安,连夜找贴身暗卫托信约张深见面。
我要亲自找张深把自己的小衣要回来。
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被人看见。
也不敢去人少的地方,怕张深对我不轨。
思量很久,约他到公主府后院。
他倒是准时,早早地来我后门侯着,我遣散随从,打开后门。
月光下竹林影影绰绰,飞檐挑着宫灯,灯光斜斜打在张深的身上,他着漆黑长袍几乎融入夜色。
他肩背宽阔,挺拔如松,回头看向我,灯光照在他眼眸中,比夜色更柔软。
眼前男子郎朗如月之入怀,称得上郎艳独绝。
我晃了一晃神,猛地摇头,不许耽于美色!
拎起裙摆走向他,开口就是单刀直入:「我有东西落在了张大人那里,还望大人归还。」
张深幽深的眼眸将我摄入其中,半晌,他垂下眸子,从袖中掏出一叠月白布料,恭敬地呈上。
我看着他白净修长的手,捧着软软一件月白的小衣,忽然想起昨夜,脸炽热得发烫,我颤抖着手从他手中接过「把柄」。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他的指尖划过我的掌心,仿佛划过了我的心尖一样痒,我像被针扎了,收回手匆忙道谢,转身就走。
不料脚下一软,险些被门框绊倒,往后仰去,踉跄两步,跌撞在他的胸膛上,张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小心。」
他扶了我一把,扶在腰间的手勾了勾,唇若有似无擦过我的耳梢,我听到他说:「昨夜臣失了分寸,叫殿下受累了,殿下恕罪。」
我脑袋里有什么炸掉了,一片空白,然后脸腾的一下滚烫。
我欲逃窜,他箍住我的手臂却不肯松半分。
我微恼:「张大人,还不快放开本宫!」
「殿下拿走了落在臣这儿的东西,可否也还给微臣?」
这厮莫不是想趁火打劫?
「胡说,你何时落在我这儿东西了?」
他面上竟挂了丝委屈,看我时幽怨的眼神仿佛是我辜负了良家妇男:「昨夜,微臣的清白。」
我浑身一哆嗦,让他戳中了我的心虚。
这厮,好不要脸皮!
昨夜虽说是我先撩拨,但明明是他也没做君子!
我整张老脸都要烧熟了。
恼羞成怒地推开他,顾不得仪态,落荒而逃。
3
一进门,我把冒险要回来的把柄扔给侍女沉鱼,用凉水洗了把红透的脸。
待擦干了脸,对沉鱼说:「把这小衣烧了去。」
一想到这件小衣被张深那样郑重地捧着,我就……
看一眼都觉得烧得慌。
我又倒了杯凉茶降降温。
沉鱼疑惑不解,却还是拿着小衣起身,忽然她摸着小衣咦了一声:「衣角怎么绣了颗星星?」
我浑身一僵,茶杯都险些掀翻了,强装镇定道:「我闲来无事绣来玩儿的。」
沉鱼又道:「这小衣不是殿下那件呀。」
我一愣:「什么?」
沉鱼:「殿下的小衣是奴婢亲自绣的,这件虽看上去与原来那件九成相似,可针脚极密,奴婢不会这种绣法。」
我接过小衣,放在手里摩挲,凑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墨香。
我把小衣「啪」地拍在桌上,怒骂:「张深这狗东西!」
4
自从李垠继位,我回云京四年以来,我跟张深一直不对付。
他永远冷眼看我,我永远当他透明的。
那件小衣还在张深手里,这就是来日他背刺我的把柄。
这事儿如鲠在喉,虽然他没再提起,但我就像被他抓住了命脉一样,这几日过得战战兢兢,食不下咽。
十天过去,瘦了一圈。
这杀千刀的冤家,不就是睡了一觉,也值当这么折磨我。
得,张大人权倾朝野,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决定,从今日起就绕着他走。
从前我总爱进宫叨扰我皇兄,张深又是他最喜爱的臂膀,是以每次进宫难免看到张深在我眼前晃。
现今能不进宫就不进宫,每次隔老远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就立刻绕道走。
半个月过去,无甚风波,我心里也慢慢把这事儿放下,兴许张大人就是有那种收集人私密衣服的癖好,只要他不把那小衣拿出来败坏我名声,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听闻番国使臣不日便要来访大銮,皇兄特召我进宫,说要给我做几身宫装,我本想推辞,但传唤的太监耷拉下眉毛:「楚老将军说殿下您是出嫁女子,又是寡妇,不适当出现在使臣来访这种场合。」
我当下青筋一突突,拎起宫装,要进宫会会那楚老贼。
四年前要不是他临阵脱逃,害死楚述,我又怎么会成寡妇!
我贵为李垠血亲,但婚姻之事并非我所能掌控,虽不用远嫁和亲,却也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李垠为我选的夫君是楚河的孙子楚述,楚家手握兵权,是他心中一根刺。
驸马不能入仕,楚述娶了我,就表示楚家要放弃兵权。
楚家自是不肯,可楚述只见过我几面,却同李垠点了头,应下这门婚事。
楚述是少年英才,十四岁就随其父征战沙场,却为了我,要弃兵权。
我第一次认真看他时,他羞涩得仿佛化不开的一块蜜糖。
那时我想,跟他过一辈子,也很好。
成亲当日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他便被远派边关。
他说让我等他回来,等打完这一仗他就不做将军了,留在我身边,做我的驸马。
三个月后,我等来的却是他死在了敌军绞杀阵中的消息。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化作一把枯骨,马革裹尸还。
我成了未亡人。
皇权之下绝不容许外戚做大,当初楚述奉命娶我,楚家就要交出兵权,楚述身死,又何尝不是楚家有意为之。
他们以为楚家还有别的郎将,为兵权牺牲一个楚述,他们觉得划算,可他们没想到,楚家此后再无出色子嗣。
或许往后楚家世代,再不会有楚述那样出色的人物,这就是他们所付出的代价。
5
宫门口我下了轿撵,怒气冲冲像一只斗鸡,并非发觉那个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欣长身影,已经行至我身旁。
我就这么被张深堵在了宫门口。
他往前走一步,我往后退一步,他的眼眸中似乎涌动着要将我吞噬的深邃:「殿下,为何躲着微臣?」
我嘴硬撇头,不去看他:「没有,本宫与张大人本就没有交集,又何来躲一说。」
他的轻笑如荡在我耳畔:「李昭颜,你可真是无情。」
「那日你……」
「张深!」
我敛容作怒:「请张大人自重!大人不在乎我的名节,也请珍惜自己的羽翼,大人不是有心上人吗?你就不怕传到她耳朵里,有损声誉?」
他摇头,捉住我的手:「没有,没有别人,我心仪之人只有你。」
我冷哼一声:「那晚只是一场误会,算来其实你也不亏什么,可别赖上我。」
他似乎压抑着情绪:「李昭颜,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我一把推开他,他不设防,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他捂着胸口被我推过的地方,嘴角含笑看着我:「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我懒得管他这个疯子,提起裙摆去找李垠。
我来得正巧,楚河正在御书房跟李垠说话。
战争是我先挑起来的,我路过楚河老贼时,嫌恶地捂住鼻子,阻挡他身上那股渣滓的腥臊味儿。
楚老贼一贯爱倚老卖老,又如何沉得住气,气得指着我的鼻子骂起来。
我跟楚老贼热热闹闹吵了一架,我俩见面就掐,李垠坐在上座,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他瞪了旁边的太监一眼:「不是说了让她晚会儿再来吗?每回这一老一少俩斗鸡一见面,朕的头都要炸了。」
战争以我啐了楚老贼一口,直戳他心口窝的一剑收尾:「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活该你断子绝孙!」
楚老贼气得老脸涨红,说不出话,差点血溅当场。
这时李垠才清了清嗓子,先是轻飘飘骂我一句:「昭颜,你像什么样子,楚将军到底是老臣,你这样成何体统!」
看在他是我亲哥的面子上,我背对楚老贼,冷哼一声。
转头他又对楚河劝:「昭颜年纪轻,性子急,你老人家又何苦跟她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看在朕的面子上,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楚河看不惯他拉偏架的样子,怒气冲冲一拱手甩袖就走。
我端起茶杯牛饮一阵,嘴里还骂骂咧咧。
李垠轻咳一声,示意我差不多得了:「近日番国使臣来访。」
我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和亲吧?」
李垠笑着摇头:「贼丫头,朕如何舍得,只是此次使臣来访,正好趁机设宴,你看看还有哪家适龄的郎君,楚述已去世四年,你也该重新寻个夫家了,父皇母后不在,朕长兄为父,你的婚事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
我打断他:「停!皇兄,我的婚事暂且不急,您一国之君立后才比较着急。」
抛下这句话,我也行礼:「皇兄不是说给我裁新衣服吗,昭颜去尚衣局啦。」
我喜爱漂亮的绫罗绸缎,去尚衣局的路跟回家一样熟。
一推开门,屋内金碧辉煌,遍布绫罗绸缎,成衣首饰,可却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一双大手将我扯入裁衣室,我刚要呼救,又被捂住了嘴,熟悉的墨香萦绕鼻息。
我瞪大了眼,适应了暗室的光线,隐隐看清那人清晰流畅的下颌轮廓,绰约剪影都这么俊美,果然是张深。
室外似乎有人推门而入,这要是发现我们俩挤在这里,我十张嘴也说不清。
所以张深松开了手,我也不敢吱声,屏气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张深站在我身后,双手抚上我的肩膀,我受惊,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
他也低声凑在我耳边:「量体裁衣。」
他正用手替我丈量腰身。
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况,我寸步不敢动,只能绷直了身子。
待到确认外头的人走了,我立即回头扇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张深,你是不是活腻了?」
由于空间太狭小施展不开,我那巴掌力度不大,打在他脸上倒像是轻抚,他捉住我的手,声调上扬,「哦」了一声:「殿下倒是说说,想怎么惩治臣?」
我浑身一悚:「不……不必了,本宫饶恕你,你快放开本宫。」
他个子高,微微躬身才能碰到我的额头,他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哑而缱绻:「阿星,你为什么这样狠心。」
他一句缠绵悱恻的阿星,叫得我心里的防线轰然倒塌,我眼前攒起水雾,拽着他的衣襟,垂下头哀求:「张深,我求你,放过我吧,念在我们年少的情分。」
他钳制我的手微微卸力,我趁机挣脱,夺门而出。
张深被我抛在身后,我似乎听到他说:「阿星,你休想。」
今日似乎格外冷,我只觉得四下钻风,浑身冰凉,忍不住裹紧了衣裳。
6
张深病了。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他几日未上朝,跟李垠说是我偷了他的东西,害他得了心病。
李垠唤我进宫,让我登门致歉,把拿走的东西还给他的心腹权臣。
我气了个倒仰,差点英年早逝。
亲哥,真是我亲哥,胳膊肘子拐到别人家去了!
张深那个谎话精,我哪有拿他东西!
直到,沉鱼在我衣裳里发现一块碎玉。
应当是那日尚衣局张深塞进我衣服里的。
我端详着那块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碧莹莹的碎玉,忽然想起,这是当初张深为了救我摔碎的玉佩。
我十三岁那年前朝后宫纷乱,外祖家找了个道士说我命里有劫难,将我送去道观避劫。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张深。
道馆里的小修士都会爬树,就我不会,他们都笑话我。
我于是趁着夜色偷偷练习爬树,好不容易爬上树了,我往下一看,妈呀好高,我还不会往下爬呀。
我在树上躲了半个时辰,初春的天太冷了,我鼻涕都冻得结了冰。
十六岁的张深点灯熬油地念书。
那晚读完了书的张深,路过庙中大树时,抬头看夜空,一仰头看到了趴在树上的我,他疑惑:「小妹妹,你爬树上去干什么?」
我哇地一声就哭了:「呜呜呜,我下不去了……」
少年漂亮的脸上也生出急切,他左右看了看,附近没人,直接冲我伸开双手:「别怕别怕,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可能是因为当时他是唯一能救我的人,我对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少年莫名信任。
我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张深确实眼疾手快接住了我,我坠在他怀里,将他砸倒在地。
少年正是拔个子的年纪,身量稍显瘦弱,紧紧把我搂在怀里,我一点都没觉得疼。
我哆哆嗦嗦爬起来,只听他嘶了一声,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完了闯祸了。
观主说过张郎君才华横溢,定能高中,是以后的宰相根苗。
我把状元苗砸坏了,还把他挂在腰间的玉佩砸碎了。
他抬起胳膊,手腕无力往下垂着。
我砸坏了他的手,捧着他青紫的手腕,哭得更凶了。
我哭着说,早知道我摔地上,也不能摔他身上。
他替我擦了擦泪,有些哭笑不得:「没关系,应该只是扭到了,养养就好了。」
他确实只是扭伤,暂时不能提笔写字了。
耽误状元苗学习,我愧疚不已,幸好我识字,他躺着养伤的那段日子,我就日日去他屋里给他念书。
虽然他好的很快,一个多月就又可以提笔了,但我还是自责了很久,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给他送了好些我母后偷偷送来的好吃的。
将他养胖了一圈。
我看着镜中瘦了一圈的自己,咬咬牙,把那碎玉往怀里一踹,奉旨致歉去了。
6
我以为张深是装病,故意磋磨我,没想到他竟是真的病了。
还未进院子,就听到压抑的轻咳声,我对上张深苍白的脸,心里竟蔓延出心疼的滋味儿。
他站在廊下,霜雾笼在他披风上,想必在这儿已站了很久。
看到我,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突然点亮了一簇光。
我不自在地撇开眼,拿出那块碎玉,递给他:「还你。」
良久,没人接,我的手忽然被一片冰凉包裹,张深握住我的手,紧紧地将那块碎玉嵌在我俩掌心之间。
「张大人,你这是何意?你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臣有几句话想问问殿下。」
我:「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拽着我,将我拉上门廊,抵在廊下:「四年前你答应过会等我,为什么不等了?」
他步步紧逼,身上的寒意让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应当是因为生病,他声音微哑,紧紧皱起好看的眉:「为何嫁与他人,为何躲避我,装作不认识我?」
他的脸已经凑在我面前,我不知怎么开口。
我被他抵在柱子上,挣脱不得,急得掉眼泪。
半晌他终于松开我,两人之间氤氲热腾腾的喘息,他冰凉的指尖落在我眼角,声调竟带了些哽咽:「阿星,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依旧不知如何答。
他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我被碎玉卡出红印的掌心:「阿星,至少别再躲着我了,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走时恍惚,耳畔还回荡着他说的话:「还请殿下每日记得要来给臣侍药,殿下若不来,臣就不吃药。」
权倾天下的张大人,像个小孩一样,说些傻话。
7
回到公主府,沉鱼欢喜地捧着尚衣局送来的宫装,那宫装华贵繁复,朱红如霞,漂亮得不像话。
我换上试穿,比平时的尺寸还要妥帖。
袖口内侧用蚕丝线绣了一圈星星,我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我抚摸着那些星星,这些细密的针脚,我再熟悉不过。
十九岁时的张深,衣袍袖口都绣了这样的星星。
我捻着他袖口的一小颗,傻笑着看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星星?」
那时候他还没有历经宦海沉浮,青涩的少年还是会不经意间泄露出情愫。
他抿紧了唇不说话,可笑意还是从眼角流淌。
8
自那日起,我每天晨昏定省一样上门陪张深喝药。
我怕他真病死了,我皇兄失去臂膀。
我大摇大摆地进出张府第三日,宫里的张贵妃便设宴相邀。
张贵妃是张深的堂姐,在张深考上状元那年,张昭仪飞升到了贵妃之位,此时在皇宫之中风头无两,有人猜测凤位八成就是这位张贵妃的囊中之物了。
我一笑置之。
我皇兄城府深沉,他的意中人,又岂是谁都能猜出来的?
万安宫中,张贵妃设了精致小宴,张口就是求我别觊觎张深。
她说:「深儿他寒窗苦读十余载,爬上这高位更是不易,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生怕我耽误了张深,耽误了张家,耽误她登上后位。
可张家凭什么呢?
明明我初见张深时,十六岁的少年衣衫单薄,无人问津。
若非轻视,又怎会把年幼的张深一人扔进道观,多年不闻不问?
若非张深考有功名在身,张家又岂会将他从道观接回来?
我看着珠光宝气的张氏,心下顿生寒意。
不要说我现在对张深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是我同他好,又怎么能是觊觎呢?
在我回宫之前,张深原本就属于我。
道观之中清冷的三年,我们互相慰藉,那时张深握着我的手,美好到我至今连回忆都舍不得。
十六岁那年,我以为我会嫁给张深。
可事与愿违,张深中了状元。
得知中榜时,我跟张深兴奋得谁都没睡着觉,在院子里碰头。
皎洁月色下,我俩仰头看夜空,一如既往地数星星。
身旁已经初现芝兰玉树的少年忽然问我:「阿星,想不想到云京去?」
那时候他不知道我是皇宫里逃出来的,只以为我是哪家不受宠的小姑娘。
他只知道我叫阿星,是个同他一样被寄养在道观的可怜人。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呢,哦,当时我想着母后怎么还不来接我,我想父皇母后也想兄长了。
我跟他说:「我想到云京去。」
张深身披红色状元袍被人迎走后,很久没来见我。
久到,我被我兄长接了回去,都没等到他来见我。
在那场战乱中,父皇母后都死了,我皇兄李垠继位。
我是新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大銮最尊贵的公主。
李垠风风光光接我回京,封了韶华公主,顺势给我招了楚将军独子为驸马。
我在朝拜的百官之中,见到了我的心上人。
张深被张家认了回去,张昭仪一跃成了张贵妃。
他不再是我的深哥哥,他是张大人。
我不再是他的阿星,我是韶华公主。
高台之下,他躬身向我行礼,我垂眸下眸子,看着他鞋面上,绣着一颗银灰色的星星。
自那一天起,我将那三年的欢喜与之后的悲伤一并深埋。
我曾指着檐上灯彩对张深说:「比起遥远的月亮,我更喜欢灯,灯就在我眼前,比月亮更亮。」
而后张深从近在咫尺的花灯,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月亮。
我与他,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果然是宰相根苗,以雷霆手腕,辅佐新帝,造福江山社稷,受万民敬仰。
我藏在万民之中,偷偷看他。
我成亲没多久,驸马死了。
我当了四年寡妇,张深也当上了百官之首。
他清冷高洁如明月,我如湖底荡漾的星,不知何时,兴许就消散了。
我们俩,彻底走向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路。
难道我不想要他吗?
我要不起。
驸马不能入仕,张深是个奇才。
我皇兄不愿,张家不愿,全天下都不愿。
张深如野鹤,有鸿鹄之志,我不能把他困在公主府。
在张贵妃热切的目光下,我推开杯盏起身,本想冷冷刺她:「张氏,本宫到底是这大銮的公主,皇室血脉,并不是谁都能敲打的。」
我心中藏了一番天地,那天地之中,唯张深一人。
可我嘴里说的是:「贵妃你且放宽心,我于张大人并无觊觎之心。」
9
没过多少日子,张府便有了喜事,这事儿举朝上下人尽皆知。
李垠给张深赐婚了,赐的是贾侍郎之女,贾如嫣。
当时我正在张府,刚放下一碟蜜饯。
张深的眼神似乎轻飘飘从我身上掠过,而后上前接旨。
我的心里微微一酸,混在人群之中,冲他道了句:「恭喜。」
张深那双永远蕴着深渊的眼睛,穿过人群,不含任何情绪地看着我。
我随上门贺喜的人潮一起退出张府,他站在门内冷冷看我,我前脚刚走,他便「啪」地关上门。
我被关在门外,愣愣地看着那扇木门,复燃的爱意晃了晃,嘲笑我的愚蠢。
也是,他如今将有妻室,自然不再需要我消遣,是要洁身自好的。
与我这个寡妇走得近,像什么样子。
只是这心里啊,似乎有什么掉在地上,碎得捡不起来了。
日子过得飞快,我似乎又恢复从前的平静,只除了还是有意躲着张深。
有一日,我在尚书府宴上遥遥望见张深未来的妻子,我第一次这样羡慕一个人。
贾如嫣容貌姣好,性子娴静,温顺知礼。
从后她将嫁给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怎能让人不羡慕?
我将贾如嫣唤来,想同她说几句话,却看到她惹人爱怜地红了眼眶,似是刚刚哭过。
她低着头,绞着帕子,偷偷看着篱笆另一边,摇着扇子的青衫男子。
少女十几岁的年纪,心思纯善,全写在脸上了。
我目光悲悯,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但我尚且自顾不暇,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
10
十月初九,我夫楚述忌日。
我一身素朴,拎着提篮,上了马车。
每年今日,我都要去道观为他祈福。
我今年二十岁,亭亭如盖矣,我夫亡于十七岁,此生消止,再也不会长大了。
若他活着,而今也是双十年华。
穿过绿林苍翠,山路依旧颠簸,道观中仅剩两位师父还在修行。
我让随从都在山下等候,走过年少时走过的路,小心翼翼地拎着篮子去寻楚述的墓。
山路迢迢,山顶植被稀疏,人与心思都无处可藏。
我在半路遇到了那个我不敢见的人。
躲避张深月余,我没料到他会在这里等我。
他负手站在山腰,着碧青长袍,披绛紫狐裘,姿容俊逸,与年少时的张深重合着。
我心中一颤,驻足,不敢再往前。
张深几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难掩疲态:「阿星,我不是说过了,别躲着我。」
扭动着手腕,甩开他的手,我挎着篮子绕过他往山上去。
山路那样崎岖,我走得并不稳当,身后有稳重的脚步,我懒得回头。
终于找到了楚述的墓,我拔掉他坟头的草,将提篮里的糕点一盘盘列出来。
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所以带了些我喜欢吃的,希望他也喜欢。
我给他烧了厚厚的纸钱,希望他在底下不要太拮据。
火舌舔上纸钱,又攀上我的手。
一双冰凉的手将我手里的纸钱拍开,把我的手翻过去仔细查看,张深问:「烧到没有?」
我摇头,下了逐客令:「天色不好,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你才病愈不久,还是快些走吧。」
张深定定看着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只手摁住我的头,俊脸贴了上来。
他在楚述的墓前,吻了我。
泪水瞬间打湿我眼睑,我不敢睁眼,我怕看见楚述的墓,怕惊扰他的亡魂。
分明是要与他断干净的,怎么又有了不该有的牵连。
要赶他走吗?
可我舍不得。
此刻纵容爱意冲破桎梏,破土,发芽,肆意生长。
11
山上果真下了雨,大雨倾盆,我们都下不了山了,只能就近去道观避雨。
两位师父允了我俩住我们小时候的小院子。
张深衣衫尽湿,我身上却没沾多少雨水。
一路下山是他解下狐裘披在我身上,将我护在怀里。
外头电闪雷鸣,风雨飘摇,声声惊雷震耳欲聋,我心里恍惚不定。
张深说要去外面凑合一晚。
我泪眼婆娑拽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腕爬上他的手臂:「深哥哥,抱抱我。」
他浑身一震,僵在原地,回头时眸中似乎燃起一簇星火,那星火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烧掉了我俩的理智。
银月光瀑落在我身上,皎洁纯净。
也盖在他脸上,我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不明朗的情动。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那么一种传说,被同一片月光笼罩的人,就能白头到老?
若是有的话,我愿信。
风吹过树梢,拍打着松枝窸窸窣窣。
我与他做了同一个梦,梦中春光潋滟,溪水潺潺。
他在我耳边唤着我的乳名,吹得我耳尖发痒,他一声声唤我:「阿星,阿星。」
我恨不得溺死在这场梦里。
不知他是否,也有一丝贪恋这场梦。
梦醒,旖旎全数消散。
不见一丝春意,我试图去抓些余温,窗棂缝隙处透过一缕寒意穿过掌心,毫不留情地裹挟我。
终究是场梦,终归还身处隆冬。
我肩头盖着他落下的狐裘,我把脸埋在狐裘里,汲取那一点墨香,忍不住泪水涟涟。
外面那么冷,他衣衫都未来得及敛齐,就那么迫不及待逃离了我。
12
番国使臣来访,我盛装赴宴,却没有穿前阵子新裁的那件宫装。
那套袖口绣了星星的宫装,被郑重地束之高阁。
我心意藏得不深,我皇兄早看穿了,兴许满朝文武都看穿了。
觥筹交错的宴中,他在我身旁叹了口气,问我有没有别的中意的人,或者送我几个面首。
我笑着摇头。
我曾拥抱过这世上最美好的人,余生便再不能将就,不若抱着孤独和回忆过下去,也挺好的。
皇兄摸了摸我的头:「阿星,张深他又何尝……」
我笑着打断他:「皇兄,近日公主府事多,张大人的喜酒我就不去吃了,你代我添上些礼吧。」
此前我早托尚书夫人给贾如嫣添了一份厚厚的嫁妆。
我吃了三分醉意,起身出去醒酒,不能再喝了,喝酒误事。
张深站在院中,在璀璨宫灯之下,幽幽看向我。
许是喝了酒人的情绪也会乱,此刻我鼻尖发酸,眼前灯光模糊一片。
我唤了沉鱼,让她拿来洗净的狐裘。
我上前,为张深披上狐裘,我用尽所有眼神,全心全意认认真真一寸寸,细细看他。
最后再看看他,三日后他就是别人的了。
我再也不能看了。
我是大銮最尊贵的公主,我自有我的骄傲,我不会觊觎别人的东西。
他眸光微动,用拇指抹了抹我的眼角,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看得我心疼得厉害,我忍了好久的眼泪,一瞬决堤。
我怕自己忍不住,投入他怀里。
我不能再去干涉他的人生。
他幽幽开口:「殿下没有话想对微臣说吗?」
我张了张嘴,最终苦涩勾了勾唇角,冲他行了一礼:「祝大人与贾家娘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我心上一样,心疼得我暗自抽气。
我抬起头时,已不见张深的影子。
他走得那样快,连个招呼都不打,不是都说他最懂礼数的么?
13
似乎是见不得我日渐消沉,也可能就是单纯闲的。
李垠强行给我安排了场相亲,我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我去见的是个青涩的少男,下半张脸有几分像年少时的张深,眸子不像,反倒是有些楚述的纯净。
我抽了抽嘴角,也难为我皇兄,能为我找到又像白月光又像亡夫的替身。
可偏偏张深与楚述,都无可替代的。
那人很有意思,说话时确实很像年少时的张深,干净,清冷,不染纤尘。
我们聊了一个午后,临近日落,他才恋恋不舍地送我回府。
下车时少年伸手扶我,我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扶,拎着裙摆跳下马车。
回了府,我在房中沐浴宽衣,忽然一双渗着凉意的手爬上我的肩头,激起我浑身鸡皮疙瘩。
我尖叫一声回头,那人顺势绕过去,将我拢在怀中。
我埋在他怀里,扑鼻都是墨香:「张深?」
他低低「嗯」了一声,弯下腰,脸埋在我脖颈处,呼吸急促,似在哀求:「阿星,抱我。」
我的脖颈落下一片濡湿,胸膛里满是涩然,再也说不出话,只紧紧回抱他。
我们用力地抱着彼此,仿佛要与对方融为一体。
「阿星,看看我,别离开我,别不理我。」
我用了用力,没推开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明日你便要成亲,为什么来我这儿?」
他闷闷地问:「不娶别人,娶阿星,行不行?」
这个疯子。
「我是个寡妇,新婚就克死了夫君。」
「阿星是担心我吗?」
「阿星放心,我命硬得很。」
我只觉得好笑:「你要做权臣,还想尚公主?张大人,驸马不能入仕。」
他松开我,用那双我抗拒不了的眼前深情地望着我:「那又如何,我的志向并非天下百姓,只有一个阿星罢了。」
我没想到,张深他竟然是个情种。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他新婚前夜,将我掳走!
我在他背上挣扎:「张深,你疯啦!」
他低低地笑,很开心的样子:「对,我疯了。」
将我扔到一个大院子里,他落了锁,一路扛着我进了内室,将我丢在软塌上。
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有点害怕,还是强撑着骂他:「你大胆,竟敢挟持公主!」
「对,我敢。」他说,「殿下如若不从微臣,臣便把殿下与臣私相授受一事说出去。」
我都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这事儿说出去会毁你名誉!」
他笑看我:「只要能得到殿下,无论用什么手段,有什么下场,臣都不在乎。」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条疯狗。
我心里打着鼓,从前也看不出来他这么疯啊。
他步步紧逼,伸手握住我的脚,微凉的指尖在我脚心轻轻划了两下:「臣心中,敬爱殿下,爱得恨不得锁在身上,紧紧相连,寸步不离。」
「公主不乖,臣把殿下锁在这屋内,如何?」
我用枕头砸向他:「张深!你疯了!」
他低低地笑:「臣是疯了,让您逼疯的。」
他漂亮的眼睫濡湿,脸变得飞快,忽然又委屈巴巴地看我:「阿星,你也可怜可怜我,爱一爱我吧。」
我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忍不住叹息。
我怎么忍心,拒绝他呢。
14
第二日我趴在树上听外头的人说,一大早贾侍郎的女儿跟人私奔了,张大人当场被戴绿帽子,应当是被气走了,现下也不知所踪。
我在那专心致志听八卦,张深把我抱下来,摁在怀里揉了揉。
像揉小猫似的。
我不配合地扭了扭,嘲笑他:「张大人,你也有今天。」
他俩真是狂打李垠的脸,成婚当日,新娘跟人私奔了,新郎把公主掳走了。
他俩这场婚事必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张深笑着看我,眸中极尽温柔。
这几日我与张深相处时,偶尔也会想想我皇兄是不是快被气死了。
他要是杀张深的头,那我可不能答应了。
没过几日皇宫里的兵马就找到了这里,我从张深怀里跳下来,我皇兄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晚一些。
一开门,我就见到脸色铁青的李垠:「皇兄……」
我刚喊出声,他就立刻瞪了我一眼:「你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把张深都给朕带坏了!」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明明是他掳走了我!
我委屈地垂下脑袋,身后张深却扑通跪在地上,我和李垠双双回头看去。
他膝行至李垠面前,行跪拜礼,字句砸在地上,似铮铮作响:「求陛下准许张深,娶阿星为妻。」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李垠舍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张深放弃一切,任了个闲散官职,给我做驸马。
我可惜地问他:「后不后悔?」
他抬起头,坚定地道:「只要阿星要我,我永生不悔。」
我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摸过他的脊骨,那令我魂牵梦萦的皮囊下,寸寸坚硬,寸寸灼热。
【张深番外】
接手陛下安排的职位以后,我回到道观,却找不到阿星了。
阿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着我要站在最高处,才好找到她。
没过几日我果真在朝堂之上看到了我的阿星,穿上华贵宫裙的她可真漂亮,漂亮得我不敢去看。
可此时她已有了婚约,定了驸马。
我上前行礼时,也是满怀期待的。
可她的眼神太过于漠然,好像不认得我。
她是看不上我了吗?
我,配不上她了吗?
我悄悄地把星星藏在心里。
她却在一夜之间成了未亡人。
我看着身披麻衣,眼神受伤的星星。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澎湃爱意重新滋长,那一刻我发誓,我要站到能与她匹配的高度,亲手把她摘下来。
宦海沉浮最磨炼人心,一日长十岁,我每日都身心俱疲,可一想到这条路的尽头站着阿星,我就又能爬起来继续走下去,似乎就没那么难熬了。
这么些年过去,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可阿星还是从前的阿星。
那天阿星喝醉了绕到花园,我担心,便称醉尾随她,在她摔倒时扶了她一把。
我把她带到休憩的宫殿,她却拉下我的脖子,吻了我。
那时她的馨香混着醉意缠绕在我的脑袋里,我神志不清了,就这么与她行了夫妻之礼。
抑制了四年的思念如巨浪扑向我,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私欲一发不可收拾。
人前,我的阿星端坐高台,衣冠楚楚,仪态大方。
人后,我一逗她,她就像小猫咪,急得要咬人。
我好不容易才让阿星愿意与我接触,张贵妃却横生枝节要敲打她。
我气得追进宫去,却在门外听到她说:「我于张大人并无觊觎之心。」
她为什么不觊觎我呢?
她不觊觎我,可我觊觎她已久。
皇帝给我赐婚时,她拦都没拦一下,我心里有气,赌气接旨。
接了之后我就后悔了,我不想耽误贾家姑娘,我也不想放弃阿星。
我怕阿星真的不理我了,她为避嫌又开始躲着我,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去给驸马上香,我的心抽痛得厉害。
若有一天我死了,她会不会也为我这样伤心?
应当是不会吧,她的心里可没我,小没良心。
那晚她哭着扑进我怀里,又给我心里的燎原之火泼上一层油。
我极尽克制,小心翼翼,爱惜着我的阿星。
我吻了吻她,我要尽快去解决一下我的婚事。
我知道贾如嫣心有所属,我心存愧疚,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我准备迎娶她时,她竟然说,祝我与别人白头到老。
把我气得差点当成吐血,她是不想对我负责了吗?
还是太小看她了,她不光不想负责,她还去跟别的男人幽会!
她居然冲那个男人笑。
我咬着牙跟了一路,我发誓如果她真的去牵那个男人的手,我会把他的手剁掉。
我嫉妒得要发疯。
若她嫁给别人,嫁一人我就再杀一人。
此生若不能得到她,我连我俩合葬之地都想好了。
她不能有夫君,除了我,她不能有别人。
我将她掳到为她打造的府邸。
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里,我小心翼翼地问:「阿星,喜欢我为你造的金丝笼吗?」
我想过她会哭闹,会挣扎,会逃跑,可我没想过。
她竟然说:「喜欢。」
一刹那我全世界的星星都亮了起来。
后记:
朝堂上官员皆知,权倾朝野的张深除了书法出彩,还很喜欢画月亮。
他画海上明月,画竹林月色。
可没人知道,他画尽上千种月亮,只为在每一幅画上,点一颗星。
点一颗叫李昭颜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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