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已入土

出自专栏《难说再见难说爱》

我养了沈泽四年。

婚内帮他处理过的女人数不胜数。

因为他长得像我死去的爱人,所以我纵着他。

可是如今我腻了,不想再纵着了,所以我提出了离婚。

他却一改往日的倨傲轻蔑,跪在地上卑微地哭着求我不要离开他,给他一个做替身的机会。

1.

我跟沈泽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他带着新情人去了海岛,一去就是一个月。

沈泽脖子上的抓痕好像无限蔓延出来的藤蔓,紧紧缠住了我的心脏。

心脏猛烈收缩,我有些喘不过气。

听说他这次的小情人才 21 岁,叫程琳,性格娇嗔,明艳动人。

我耳畔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

我依稀听到自己说:「我们离婚吧,我给你自由。」

沈泽愣了一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掷在桌上,杯里的水洒在桌面上,顺着桌子往下流。

他的脸沉了下来,沉声质问我:「宋喋,你刚说什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耐心地跟他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我放你自由。」

他嗤笑一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沈泽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嗤笑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扔在我脸上,「结婚纪念日快乐,用这些钱给自己买点礼物吧。」

钱不多,但他扔的力道太大,打在脸上还是有些疼。

见我没反应,他嘲讽笑出来,「哟,我忘了,宋大小姐有得是钱,我们的这点小钱肯定是瞧不上的。」

我盯着他眼角的泪痣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移开视线起身收拾东西,「我会让许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你跟了我四年,我都记得,不会亏待你。」

我说完这句话,他冲上前凶狠掐住我脖子,眉间戾气极重,「你以为用钱就能买到一切吗?你身上这种属于有钱人的惺惺作态,让我觉得恶心。」

我心下冷笑,沈泽现在所用的一切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钱买到的?

他五指收紧,胸腔里最后的那点空气也逐渐流失。

我动弹不得,任由他钳制住我,「我今天要去签署我爸放弃治疗的同意书,医院里会有很多记者,你再掐下去,脖子上的淤青就该盖不住了。」

他愣了一秒,不自然地质问我:「爸快不行了,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我强忍着疼痛跟他解释:「因为你跟你的小情人去海岛玩了一个月,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你前天刚回来,我今早才见到你。」

他眼里的不满消失不见,多了丝愧疚。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2.

去医院的路上,沈泽给我发来消息。

「别忘了,当初是你死缠烂打要跟我结婚的。」

关上手机,望向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我垂下眼眸,一片死寂。

沈泽说得没错,这段婚姻确实是我死缠乱打求来的。

跟在沈泽身后死缠烂打的第二年,我提出了结婚。

他怔愣,虽然不愿意,最后也还是同意了。

他需要一个能够回到沈家跟沈川竞争的筹码。

沈泽是私生子,他什么都没有。

但只要跟我结婚,这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身份能让他翻了沈家的天,轻而易举地坐上沈氏继承人的位置,为他死在异国他乡的母亲报仇。

这些年,我整日跟在他屁股后头。

我对他百依百顺,帮他回到沈家,给他钱让他挥霍,替他打击沈川,暗地里为他拉拢人心,将他送上沈家继承人的位置。

我甚至还帮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找上门的女人。

沈泽不知道,为了能跟他结婚,我跪在我爸面前哀求他。

我爸的巴掌扇在我脸上,拐杖打在我身上。

我被打到在医院住了两周,最后我爸松口了。

我如愿成了新娘,穿上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婚纱。

我只记得那一天,我很开心。

3.

我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了名字。

医生上前操作拔除维持我父亲生命的机器时,我连流泪的冲动都没有。

我爸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医生每拔除一件,机器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我问医生我能不能等操作结束了再进来,医生点点头,我离开了病房。

医院走廊里,我的助理方茴年正在跟我汇报公司的情况,我心不在焉沉默着。

方茴年的声音停了,给我递了条丝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宋总,用丝巾遮一下吧。」

我知道方茴年是觉得我可怜。

我原以为他目睹过很多次这种场景,早就已经不会被牵动情绪了,没想到他还是会觉得我可怜。

我转身进了病房,方茴年的眼神让我觉得窒息。

我爸死了,以后没有人能牵制我了。

4.

我在跟沈泽居住的家里落了一份重要的文件。

我原本想让方茴年去拿,可他昨晚被我安排临时出差。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去。

王姨给我开门的时候惊了一下,面露难色,白着一张脸喊我:「夫人……」

我应了声,直接进门。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才明白为什么王姨看到我来会是这个反应。

程琳只穿着沈泽的白衬衫,正在跟沈泽嬉笑,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露在外面晃得人眼花。

沈泽懒散倚着沙发背,浴袍半解,凌乱中透着一丝糜艳的性感。

见我来了,也只是抬眼轻飘飘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嘲讽的笑,「还以为你能撑几天呢?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回来取东西。」

说完就上楼进书房从保险柜取了文件,刚打开门就看到沈泽站在门口。

我有些意外,我从来都不让他进我的书房,所以他几乎没有上过这一层。

他冷漠地瞪着我,「宋喋,你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经常用这种暴躁凉薄的语气质问我。

我眉目平静,「我没有胡闹,我真的要跟你离婚。」

沈泽眯眼冷冷地看着我,粗暴地掐住我下巴,我的头被迫仰起。

我被他掐得有些疼。

嘶了一声。

「宋大小姐,我们之间可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我对上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他眼角处的泪痣上。

片刻浑浑噩噩,我问他:「你昨晚跟楼下的女孩是睡在我们的床上吗?」

沈泽手上的力道骤僵,嘴唇抖了抖,最后松开手,退后半步。

果然。

我深呼吸平复了心情,转身下楼。

程琳坐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个毯子,见我下来,抬眼探究地看着我。

我们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我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桌子上。

离婚协议随意散落在桌上,酒瓶倒在上面,离婚协议被酒浸湿了。

可惜了,那瓶天价威士忌是我让人在国外拍下来的,全世界就只有两瓶。

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被沈泽用来跟小情人助兴。

楼上传来瓷器摔落在地粉身碎骨的巨响。

我看向程琳,「麻烦你帮我给沈泽传个话,签了离婚协议后直接寄到我公司,我不想看见他。」

程琳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你真的要离婚?」

我没有回答她,要不要离婚,还轮不到一个小三来问我。

「程小姐,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上楼安慰金主,毕竟拿了钱就得做事,多少得有点职业素养。」

「小三要是只会在床上讨好男人,可是混不长久的。」

5.

我在办公室处理堆积的事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繁华都市的迷离灯火穿进落地窗,虚无地在地板上投下点点光影。

我站起身,站在窗边,木然望着窗外的夜景。

方茴年敲门进来,恭敬地站在我身后。

他的脸映在玻璃上,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

「沈总收到协议后就把协议撕了。」

我沉吟片刻,疑惑道:「是对协议内容有什么不满吗?」

方茴年摇摇头,「估计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我摸出烟盒,烟盒里剩下了最后一根烟。

方茴年帮我点上火,猩红火光在夜色中亮了一瞬间又熄灭。

我沉默半晌,轻飘飘地吐了口烟圈,幽幽开口:「那就把城西的别墅也给他,我记得他喜欢那个别墅。」

方茴年有些不赞同,「宋总,您已经给了很多了。」

我怔怔望着夜色,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似乎再也按耐不住,刹那间如山洪海啸般涌上喉咙。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回答:「我不希望他顶着那张脸,过得不好。」

6.

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了几天。

方茴年说离婚协议寄一份沈泽就撕一份。

我冷笑,「宋氏不缺纸,每天寄三份,早中晚各一份。」

江祁说晚上组了个局,一起长大的几个人想在他的会所聚一聚。

我不是很想去,就开口拒绝。

江祁懒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不是大家想庆祝你离婚嘛,赏个脸呗,大小姐。」

成月会所顶层包厢。

已是晚上九点,华丽的水晶灯却将包厢照耀得如同白昼。

江祁他们还挂了横幅,「恭喜宋喋女士离婚,喜提新生!」

我到得有些晚,大家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江祁、温承平两个人见我来了,起身跟我打招呼。

温承平打趣道:「宋总可是够忙的,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

我轻笑着瞥了他一眼,摘下围巾轻飘飘丢在他身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上面有个哥哥,可以混吃等死啊。」

温承平嘿嘿笑了两声,「所以我这不是经常跑庙里烧香,求佛祖保佑我大哥能长寿嘛。」

他说完,我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能长寿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转身看向说话的男人,是温承平的哥哥,温之淮。

黑色衬衫极其衬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脸部轮廓端正深邃,眉目浅笑里含着一股子痞劲儿,但更多的是沉稳,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乖巧地叫了声:「之淮哥哥。」

他视线落在我空落落的无名指上,唇边缓缓绽出一丝笑,抬眼看向我,「恭喜你离婚。」

「谢谢。」

几杯酒下肚,包间内烟雾缭绕,酒味四散。

江祁提议打牌,我有些酒意上头,正懒懒整理手中的牌,一位不速之客硬闯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江祁率先出了声:「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沈泽看着横幅,脸黑得吓人,他带着怒火质问我:「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已经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庆祝了?」

他走来抓住我的手腕想把我拽走。

他的手劲很大,我没忍住痛呼出声。

离我最近的江祁抓住沈泽的手臂,命令道:「松手!」

沈泽没松手,冷冷警告江祁,「你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江祁脸彻底黑了,举起拳头劈头盖脸就是一拳,拳头又硬又狠,沈泽被打翻在地。

温之淮将我往后一拉,将我从背后护在怀里。

沈泽爬起来想要反击,江祁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怒极了,恶狠狠地说:「你对我不客气?

要不是你长了一张跟顾君临一样的脸,在法国街头被阿喋捡到了,你这样的狗杂种,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资格跟我们说话!」

偌大的包房,瞬间归于死寂。

我脊背都是汗,浸透了长裙。

7.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的时候,我在一个很陌生的房子里,我温吞环顾四周,越发觉得陌生。

就在这个时候温之淮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他将水杯递给我。

我触及杯壁,烫着似的一缩。

他伸在我面前,轻笑了声,「烫不死人。」

我接过水杯,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似笑非笑看我,「我原本是想送你回家的,可是你说你没有家。」

我垂下眼,是啊,我已经没有家了。

君临没了,爸爸没了,妈妈也早没了。

就连我乞求得来的老公,也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

这座城市里,甚至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我慢吞吞喝着水,鼻间突然有些酸涩。

温之淮突然笑了一声,微不可察的一声,「他长得确实很像君临。」

我面无表情沉默着,手却不自觉捏紧了杯子。

温之淮眼角眉梢皆是嘲讽,「要是君临还活着,沈泽这些年对你做的那些事情,都够他死十回了。」

「想当年我跟君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只要你一个电话他就能从大洋彼岸飞过去陪你,本来四年完成的学业,硬生生被他压缩到了两年结束,就怕他不在你身边,你在国内会受欺负。」

他顿了顿,掀唇轻笑,「其实谁不知道你是他顾君临的心肝,谁敢给你委屈受。」

「君临多护着你啊,恨不得时刻你把拴在裤腰带上,到哪儿都带着,你想要月亮他还会给你附赠两颗星星,他要是还活着……」

我打断他,「可他已经死了。」

温之淮看着我,沉寂片刻,嗓音有些沙哑,「是啊,君临已经死了。」

顾君临已经死了,被他那个疯子妈妈绑在床上活活烧死了。

戏剧般,死在了我们的婚礼前夜。

我不想继续跟温之淮叙旧,站起身就要走。

他握住我的手腕,微抬眼皮看我,「君临要是在下面知道你跟沈泽这种货色纠缠了这么久还甩不掉,会寒心的。」

我低下头,唇角轻颤,「我遇到沈泽的那天,我本来是打算去找阿临的。」

8.

在法国街头遇到沈泽的那天,我买了一瓶安眠药,一瓶威士忌。

我写好了遗书,想着今晚就能去找我的阿临了。

回酒店的路上,我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了沈泽。

分明是不同的人,却长着一样的脸。

我找人跟踪他,调查他。

原来他是沈家的私生子。

沈家虽然在江城也算有头有脸,但是在宋家面前到底还是不够看的。

他跟他母亲被沈家逼到国外。

沈家绝情,就连最基础的生活费都不给。

他母亲也因为疾病死在异国他乡。

他这些年过得一直都不好。

难怪他身上戾气那么重。

我直接买下了他打工的餐厅,在他身边软磨硬泡了两个月。

有一天打烊后,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他突然转身逼近我,将我逼在墙角,闷笑着问我:「你对我有意思?」

我点点头,索性坦荡承认。

他向后退了一步,眼里充满敌意和凉薄,「我不是你们富家小姐用来消遣的玩物,你别做梦了。」

我问他:「你想回国吗?」

沈泽眼睛亮了一瞬,又瞬间暗下来,「你做不到的。」

我唇角含着笑,「只要你跟了我,我第二天就能带你回国,你把沈家的天翻了,我都能给你兜着。」

沈泽的眼底暗潮涌动,挣扎过后重又燃起希望。

我知道,就算他心里觉得我是根烂麻绳,他也会拼命抓住我,因为我能给他带来希望。

因为我就是这样。

他长得太像顾君临,我舍不得他顶着这张脸受苦。

9.

会议结束后,方茴年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两张音乐剧的票。

方茴年解释道:「这是今早沈总让人送来的,还说是你们以前一起看过的音乐剧,约您今天晚上再看一次。」

我把信封递给方茴年,「送你了,你跟女朋友去看吧。」

我确实跟沈泽一起看过这场音乐剧。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这是我跟顾君临最喜欢的音乐剧。

当时我跑到冰岛采风,回来的时候错过这场音乐剧在中国的演出,我当时觉得很可惜,跟顾君临随口提了一嘴。

我下飞机后他直接带我来了剧院,整个观众席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在飞机上睡大觉的时候,他正在满城托关系为我临时加一场演出。

说实话,在那种时候心思很难放在剧情上,心里有抑制不住的震动。

后来遇到沈泽后,只要这个音乐剧开演,不管在哪个国家,我都会带着沈泽看一场。

10.

沈泽一直都不愿意签署离婚协议,我又在协议上加了两栋别墅,他依旧不为所动。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晚上,我提着从江祁那里抢来的红酒回家时,发现沈泽就站在门口。

沈泽站在我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双目猩红,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夹着香烟,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

烟雾爬过他手背,顺着他袖口往上绕。

他丢掉手里的烟,脚尖踩在烟头上,狠狠碾灭。

因为顾君临不抽烟,所以我平时也是禁止他在我面前抽烟的。

他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袋子摔给我,「我在你书房里找到的!」

我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眼,是我跟顾君临的合照。

他语含暗讽,「我在你的书房里找到了这张照片,你从来都不让我进的书房,原来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我合上袋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四目相撞,他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顾君临真是够神秘的,我让人查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关于他的什么消息,就连他的死都没能激起什么浪花。」

我握紧了手里的袋子,「阿临不是你这种级别的人能够查到的。」

顾家怎么可能会让顾家继承人被自己亲妈烧死的丑闻散布在外。

顾君临原本就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死了之后顾家更是恨不得将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销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查出。

沈泽脸上笑容不减,眼底闪过寒光,「我长了一张跟顾君临一样的脸,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眼尾没有泪痣。」

他一步步紧逼,把我逼到墙角。

他咬着牙说:「所以你让我在眼尾点了这颗痣,这样我跟你那个心心念念的顾君临就没有区别了。」

沈泽眼里有恨意,「所以我一直都是顾君临的替身,对吗?你对我倾诉的那些爱也都不是对我的,是对顾君临的对吗?」

我看着歇斯底里的沈泽只想笑。

我反问他:「你也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了,不是吗?」

我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靠着我得到了沈家,把沈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把沈川逼到了国外。」

「你不会以为这些都是靠你自己做到的吧?」

「没了我,你只能流落在法国街头,没有沈家的命令连国都回不了,没了我,你现在依旧只会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无情嘲讽,掷地有声:「不过就是一个狗杂种。」

他抬手就要打我的脸,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云淡风轻地威胁道:「这一巴掌下来,你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他放下手,眼底黯淡如死灰,「在跟顾君临的合照里,你笑得那么阳光灿烂,这四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那么明艳动人的样子。」

「你虽然也会对着我笑,但是笑意永远不达眼底,就像个死人。」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阿临死的那一天,我也死了。」

11.

沈泽像是上班打卡一般,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我家门口,说要送我上班。

我冷眼拒绝,等司机开车过来就利落上车,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晚上又会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不管我下班有多晚都能在门口看到他倚在车门上等我。

因为跟温家有合作,我跟温之淮碰面的次数多了许多,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晚的事情。

我跟温之淮从公司并肩出来,就看到充当门神作用的沈泽。

温之淮视线在沈泽身上停了停,转过头看向我,「听说你提出的离婚条件够买他八百条命了,他怎么还这样?」

我也想知道沈泽到底还想要什么,为什么就不愿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我看着沈泽的方向说:「可能是我给的狗骨头还不够多吧。」

「你对他一向大方,这次你给出的离婚补偿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他到底是有多贪心?」

温之淮看向沈泽的眼神里满是轻漫鄙夷,「这种人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反正之前你为了给他擦屁股也花了不少钱,就当破财消灾吧。」

我突然想起沈泽之前对我说,他不是我们这些富家子弟用来消遣的玩意儿。

可是在我们的圈子里,大家都默认沈泽是我找来填补顾君临空缺的玩具。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他抬起头,刚好跟我对上视线。

看到我身边的温之淮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下一秒人已经大步走到我们面前。

视线在温之淮脸上停了一秒,转头看向我,「阿喋,我们回家。」

阿喋……

之前我求他喊我声阿喋,他张口就要一百万。

一声阿喋一百万,他喊了十声。

转头就用那钱给自己的小情人买了套房。

温之淮的秘书已经将车停在门口等他出来,温之淮离开前对我说:「多给他几根狗骨头,你要是不舍得,我可以报销。」

话是对我说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沈泽的。

沈泽被这句话激怒,上前就质问温之淮:「你什么意思?」

温之淮高了沈泽一个头,他居高临下俯视沈泽,嗤笑一声,「你跟那些主人对它温柔一点就想着要在主人脑袋上拉屎的狗有什么两样?」

说完温之淮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塞进了车里。

我问他拉着我干什么。

他漫不经心瞥了我一眼,「看你跟他站在一起,我心里不痛快。」

12.

今天是江祁的生日,江大少爷最在意派头,生日宴会每年都要大办一场。

宴会地点是江家的会所,大家闹得很疯,玩儿到很晚都没有结束,谁先走就是不给江大少爷面子,我打算去卫生间洗洗脸清醒一下。

我酒喝得有点多,走路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会所的走廊幽深曲折错综复杂,在走廊拐角我看着英俊得极具辨识度的那人,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倚着墙的男人歪了下头,并没说话,只用那双淡漠沉静却又能洞悉万物的黑瞳捕捉着我的情绪。

沈泽静静看着我,眼底流转的情绪深不可测,「你喝酒了?」

我下意识解释:「今天是江祁的生日……」我突然住口,我现在已经没有义务跟他解释我做了什么,见了谁,为什么会喝酒这种问题了。

见我不说了,他抬手轻轻扯了下自己的领结,勾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你把音乐剧的票给方茴年了。」

他帮我把披风往肩上提了提,薄唇里流露出的声音温和得很,「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个音乐剧,每次都要拉着我去看,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抬眼看他,「我只想见到签了你名字的离婚协议。」

沈泽眸底情绪沉浮,无声地隐没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阿喋,你不能不要我。」

我垂眸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没忍住笑出声,只觉得讽刺。

我没提离婚前,他只会在出席重要场合需要宋喋丈夫这个身份的时候才会戴上婚戒,其他的时候属于他的那枚婚戒都是躺在抽屉里落灰。

我抬头冷冷淡淡看着他,问道:「你还想要些什么?股份?房子?车子?做人不能这么贪心,虽然我给你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是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

沈泽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很久,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不要,我愿意做顾君临的替身,只要不离婚,能够让我留在你身边。」

可你不是顾君临啊,做他的替身能有什么用呢?

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死缠烂打让我有些精疲力尽,我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进了包厢。

13.

沈泽消停了几天,日子一如往常。

再次见到沈泽是在珠宝拍卖会上,我跟他对视一眼后便挪开眼,被侍者引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落座后,温之淮就来了,简单打了声招呼,就没再说话了。

沈泽的视线频频看向我,我忍不住皱了下眉。

温之淮凑近我,嗓音低醇,「要是人的眼睛能杀人,我早被你那准前夫杀了几百次了。」

我淡笑不语,示意他看拍卖品。

温之淮坐回原位,神情一直闲闲的,也没有为哪个拍卖品举牌竞价的意思。

我连拍下三件珠宝后,就放下牌子不准备再举了。

我低头玩手机,原本算是安静的会场里发出低低嚷嚷的人声,我抬头看向屏幕,原来让大家发出惊呼的是一枚十克拉的粉色钻石戒指。

我懒散瞟了一眼,拍卖师宣布竞底价一个亿,话音刚落,会场里就响起不间歇的竞价声。

我注意力不在粉钻上,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忽然听到身后的李太太问了句:「宋喋怎么不举牌啊?她不是出了名的喜欢粉钻吗?」

声音不算大,但是正好两桌人都能听清。

王太太瞟了一眼我,解释道:「宋大小姐有枚十五克拉的粉钻,品质成色可比这枚好太多了,她哪儿瞧得上这个啊。」

温之淮皱眉啧了声。

但是两位太太聊我的八卦聊得正在兴头上,哪儿听得到这声音。

李太太接着问:「她在哪儿买的啊?」

王太太这次倒是压低了声音,「宋大小姐哪儿需要亲自去买,是那位顾家大少爷在美国花了两个亿拍下来送给她的。」

「哟,顾大少爷出手这么大方。」

我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里的牌子,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她们的对话却还没有结束,满场子的叫价声都盖不住他们的声音。

王太太腔调不阴不阳,「哟,你是不知道,顾大少爷还活着的时候对宋喋好到没话说,要月亮还给人附带颗星星。

没结婚之前就找律师立下了遗嘱,说他但凡有个什么闪失,他名下的财产全归宋喋,你知道顾大少爷名下的遗产值多少钱吗?区区一颗价值两亿的粉钻算什么。」

李太太恍然大悟,「怪不得顾大少爷死后宋喋找了个跟他长相那么相似的沈家私生子,还跟他结婚,还帮他把沈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还琢磨着宋喋是不是疯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私生活这么不检点的人当老公,她那老公还是个私生子,宋喋却次次出面帮他擦屁股。

处理他老公那些个不入流的花边新闻,我还当她那姓沈的老公有多大本事呢,原来是宋喋被困在属于顾大少爷的回忆里出不来啊。」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砰的一声,我抬眼看向声音来源,原来是沈泽起身的声音。

沈泽阴沉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几秒,垂下黑得纯粹的长睫毛,浓重阴影覆盖眼睛,衬得神情落寞无助,他愤恨转身离开。

我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王太太跟李太太两人的对话吗?

她们不过就是将事实讲了出来,有什么可生气的。

温之淮漠然望着沈泽远去的背影,缓缓举起牌子,慵懒悠闲的语气,「一亿两千万。」

我一愣,转头看向他,正常拍卖会上他一次都没举过牌子叫价,我还以为他是来看个热闹的。

有人加价,「一亿两千三百万。」

不消一会儿,温之淮又举牌,「一亿四千万。」

叫价声瞬间停止,拍卖师对着话筒喊:「一亿四千万一次,一亿四千万两次,一亿四千万三次!」

小锤子落下来,粉钻被温之淮拍下。

温之淮叫我:「宋喋。」

我看向他,温之淮一贯凉薄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这枚戒指是我送你的离婚礼物。」

我略有点惊讶地挑眉,下一秒迅速回过神,笑着说:「这份离婚礼物也太贵重了,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收下。」

温之淮没有说话,付款签订成交确认书,将戒指塞到我手里后就离开了。

离开拍卖会后,我又去公司加了班,等到下班回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天早已黑透了。

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站在屋檐下沈泽。

外面雨下得很大,沈泽浑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他的发梢砸落在地上晕开水花。

他声音有些落寞,「你经常盯着发呆的粉钻戒指是顾君临买给你的吗?」

我轻轻嗯了声。

他嘴唇轻颤,「所以那次我仅仅只是碰了一下你就发了好大的火,就因为那是顾君临送给你的,在你看来,我就是碰一下都算玷污了顾君临的心意对吗?」

我垂眼没说话,记忆回到他说的那天。

那枚戒指自从顾君临死后我一次都没有戴过,但是基本上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眼,那天我看着戒指发了会儿呆,或许是过度沉浸在回忆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把它放回抽屉里。

等我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沈泽伸手触碰那枚戒指。

我像是疯了一般冲上去把他猛地推开,将戒指紧紧捏在手心里,对沈泽发了好大一通火。

沈泽当时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但看他现在这样子,我倒是觉得,他宁愿到死都不知道。

沈泽失落地垂下眼,神情可怜得活像一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

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沈泽眼尾的那颗泪痣,我盯着泪痣看了半晌,转身离开。

14.

这段时间我下腹部一直有坠痛感,因为公司事多我一直都是靠止痛片来缓解疼痛。

可是今天疼得我实在是受不了,我让方茴年带我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看检查报告,只是问我:「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压力太大的事情?」

我垂了垂眼,「我出轨的丈夫不愿意离婚算吗?」

医生的眼神瞬间变得同情,「检查报告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你已经三个月没有来例假了,我会给你开点药,按时吃药。」

我点点头,接过诊疗单就准备走,医生叫住我:「适当抒发情绪有助于缓解疼痛。」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跟方茴年并肩走着,刚一抬头就看到沈泽带着程琳进了妇产科。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漫无边际的情绪浪潮般涌上来。

程琳应该是怀孕了。

就跟两年前的我一样。

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我从顾君临离开之后第一次感到高兴。

我体内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我很期待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

虽然我没指望沈泽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感到高兴,但我也没想他会勃然大怒,逼我打掉孩子。

「宋喋,你死皮赖脸地把我困在你身边还不够吗?」

「宋喋,你恶不恶心?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愿意跟你养育一个孩子?」

「你逼我跟你结婚还不够,还妄想用一个孩子把我像狗一样拴在你身边吗?」

「你还想生下我的孩子?」

「宋喋,你配吗?」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不给我喘息的时间。

我不愿意打掉孩子,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一怒之下失手将我推下楼梯。

孩子没了。

医生说意外流产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太大,我以后能怀孕的几率很低。

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妈妈,跟自己爱的人组建家庭,有自己的孩子。

我想这就是报应,顾君临死后,我居然敢跟别人结婚的报应。

医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沈泽跟程琳从里面走出来。

程琳脸色苍白,她比沈泽先看到我。

看到我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肚子上,护住腹部。

我只觉得可笑,难不成我还会冲上前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泼妇一样质问她为什么敢怀上别人丈夫的孩子吗?

这些年我因为沈泽丢的脸,难道还不够多吗?

沈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视线落在我身上的瞬间,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不等他反应,转身快步离开。

15.

从医院出来我就回了家,疼痛加剧,我躺在床上艰难喘息。

方茴年给我打了电话,说沈泽像是疯了一般闯进我的办公室,见我不在就离开了。

挂了电话后,我吃了两片止痛片躺在被窝里。

不知道药是不是过期了,根本不起作用。

我疼得满头大汗,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我记得我失去孩子那天肚子也是这么疼。

当时我在医院住了一周,沈泽就来了两次。

一次是送我到医院,一次是来找我在合同上签字。

孩子没了,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高兴,也没有惋惜,更没有悲伤。

也对,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我强忍着疼痛开门,没想到敲门的人是沈泽。

他好像很着急,满头大汗,领带也乱了。

我堵着门,不让他进来,他喘着粗气,「程琳的事情,我会解决,不会影响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我很想问他,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跟程琳去海岛其实是带她去打胎的对吗?」

沈泽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的……」

我垂眸,低低笑了声,「没有秘密是用钱买不到的。」

「她这么快就又怀上了,听说她身体不是很好,这次要是还不生下来,以后想怀孕很难。」

我缓缓抬起眼睛望着沈泽,鼻尖酸涩,眼泪涌上眼眶,「沈泽,你还想夺走多少人成为母亲的资格?」

「当时你说是失手才把我推下楼梯的,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你究竟是不是失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进过书房,看到了我跟顾君临的合照,知道了你有一张跟顾君临一样的脸,所以我才会跟在你身后死缠烂打。」

「我等了你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九十多天,你都没有勇气来质问我。」

「我知道你怕,你怕跟我对峙,你会失去我的支持,毕竟那个时候你刚得到沈氏,根基不稳,你需要宋喋丈夫这个身份,因为我对你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沈泽满脸焦急,急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我当时已经喜欢上你了。」

「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不停地出轨换女人,让我替你善后,让我帮你擦屁股,让我去处理那些你的花边新闻,花高价从那些鬣狗一般的狗仔手里买下你进出酒店的照片,买下那些你跟女人在床上的视频。」

「在这段婚姻里,我给了你我能给的一切,你花着我的钱养你那些女人,一遍又一遍地羞辱我。」

「温之淮说得对,要是顾君临还活着,这些年你做的事情,都够你死十回了。」

说完这句,眼泪从脸上滑落,我摇了摇头,「不对,顾君临要是活着,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这种人有任何关系,这些年就不会被你摆在明面上这么羞辱。」

我像他这些年对待我一般,用暴躁凉薄的语气质问他。

我等着沈泽像以前一样对我发火,可他却直直地跪在我面前。

他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我的手,哀求似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我当成顾君临的替身也好,我不想跟你离婚。」

「我会跟那些女人出轨只是因为我生气,我气你把我当替身,气你的那些温柔跟爱都不是对我的,阿喋,给我次机会,我不想跟你离婚。」

看他这样,我只觉得很荒谬。

「我们的新婚夜,我等了你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你打电话让我去付房费,我到酒店的时候,你搂着一个女人的腰从电梯里出来,把房卡丢给了我。」

「难道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你是顾君临的替身了吗?」

「你只是想羞辱我,想靠羞辱我得到所谓的满足感,因为你已经从我这里得到太多了,你想看看我究竟能容忍你到什么地步。」

沈泽眼眶蓄满眼泪,「阿喋……」

他像是失了声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16.

沈泽消失了几天,我让方茴年重新给他寄离婚协议。

今天是顾君临的忌日,我买了束花准备去看看他。

手机突然响了,是方茴年的电话,接通后,方茴年的声音顿了一下。

「宋总,听说昨天沈总带着程琳去做了流产手术,程琳不愿意,事情闹得很大,有个之前跟我们常联系的记者拍到了照片,我要像以前一样把新闻拦下来吗?」

程琳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了。

我沉默半晌,发出指令:「不拦。」

说完我失神片刻,一阵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将我的神志唤回,一辆中型卡车正向我迎面开来。

我猛打方向盘,车胎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的手再也控制不住方向盘,头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缓缓下流,模糊了视线。

头痛,腿痛,胸口处传来钻心的痛。

顾君临,我真的好疼。

在这荒郊野岭里救援队什么时候能来都是不确定的。

意识逐渐模糊,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去世的时候,是阿临在公园找到我,陪我淋了一夜的雨。是顾君临抱住我,跟我说可以哭出来,我在他怀里痛哭。

他帮我包扎被指甲扎得血肉模糊的掌心。

眼角滑落一滴泪,我闭上了眼睛。

顾君临,我来找你了。

14.

估计阿临还不想见到我,我被人救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疼得像是散架了一般。

我没想到睁眼见到第一个人会是沈泽。

沈泽见我醒了,眼眶瞬间红了,亲了亲我的额头,不断哄我:「阿喋,会没事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我艰难摘了氧气罩,我在难以喘气的疼痛中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沈泽脸上的笑定格在脸上,瞳孔里闪过错愕,委屈,茫然,最终统统转为不可置信。

他喃喃道:「原来你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自杀。」

我死死盯着他,心脏骤紧,只感觉血液都在往大脑上涌。

病房里的仪器滴滴作响发出警报,沈泽大喊着我的名字,几名医生冲进来,有个护士将沈泽拖出病房。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17.

医生说是心碎综合征,人在经历重大外部事件打击,在产生极度哀伤或愤怒心理时,所引发的类似于心脏病的症状。

那次之后,我的情绪就再也没有那么激动过了。

我听医生的话,认真配合治疗,认真养病。

沈泽阴魂不散,每天早上都会提着温粥准时出现在病房。

就算我从来都不会吃他带来的东西,也不会跟他说任何一句话,他也依旧会在病房里默默坐着,等到午夜 12 点再回去,第二天早上又准时出现。

就连江祁他们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是撕也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他也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不生气也不反驳。

临走的时候,江祁站起身走到沈泽面前,对他说:「沈泽,我们确实瞧不起你,但不是因为你是私生子,你的家世背景没有我们雄厚。

而是你明明是靠着阿喋才得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却一点都不感激,还敢源源不断的出轨羞辱她。

你现在这样自以为的神情,不仅是作践你自己,更是作践阿喋。」

沈泽紧握着拳头没说话。

温之淮来得也勤快。

在他第四次来的时候,他看到沈泽还在病房里。

他讽刺嗤笑,居高临下看着沈泽,嘲讽了句,「贱不贱呐。」

面对江祁他们的冷嘲热讽都默不作声的沈泽,面对温之淮的嘲讽却黑了脸,掀眸看他,回了句,「彼此彼此。」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护士进来换药才打破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18.

我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病房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看着正在削苹果的沈泽,问他:「沈泽,你这样有意思吗?」

这是二十天以来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好像不敢相信我居然对他说话了,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沈泽放下手里的苹果,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傻站着,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小心翼翼。

我示意他拉个椅子坐下。

他屁股刚沾上椅子,我就说:「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沈泽唇边的笑容消失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后,重又扬起笑容,「我说了,我愿意做顾君临的替身。」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会比顾君临更爱你。」

他一说完,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荒谬笑话一般,怔愣了下。

我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给他讲了件我跟顾君临的往事。

「我 20 岁生日那天,温承平说他常去的庙里来了个很厉害的算命先生,说带我去算算,就当做是他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不信佛,也不信命,但是拗不过温承平的热情,我们一帮人就都去了。」

「那算命看了眼我的生辰八字,久久都不愿意说话。」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催他赶紧有什么说什么。」

「算命的说我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还说我短命,他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命数这么崎岖的人。」

「阿临直接掀了桌子,一拳打在算命先生脸上,恶狠狠地警告他,舌头要是不想要就尽管乱说话。」

「然后拉着我就走,温承平被吓得不敢说话,整个人僵在门口,阿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说他从哪儿找的骗子,居然敢在我生日的时候脏了我的耳朵。」

我咳了两声,低低笑出来。

「后来温承平告诉我,阿临夜里带着他还有十几个保镖去山里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先是狠狠打了一顿,后面又甩给他一袋子钱,让他想办法改变我的命数。」

「阿临不信命,他只信他自己,可是他愿意为了我在夜里到山上找一个他瞧不起的假道士,就为了句连真假都不能确定的话。」

「算命的说他做不到,阿临就说那就把他的寿命都给我,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短命,他宁愿是他自己。」

我看着沈泽一脸灰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反问他:「沈泽,你怎么可能会比他更爱我?」

我笃定地说:「没人能比他更爱我。」

沈泽眼里满是绝望跟落寞。

「阿临死在我跟他的婚礼前夜,我跟你结婚那天穿的婚纱,是他亲自找人设计制作的。」

原本应该短命的人是我,阿临把自己的命给了我。

留我一个人活在思念的地狱里。

19.

出院后我重返公司,住院期间堆积的事情足够我忙一段时间了。

沈泽没有再出现过。

一周后我收到了他寄来的离婚协议。

他让人拟定了一份新的离婚协议,离婚协议里说,他只要我们的婚戒,其他的一切他都不要。

我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我的名字。

再一次见到沈泽,是在民政局。

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其实这段时间我断断续续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他开始认真上班,但每天都喝很多酒。

他不再跟女人鬼混,每次喝醉了都会哭着喊我的名字。

他点掉了眼尾的那颗泪痣。

我想起来,两年前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想点掉这颗泪痣。

有一天晚上我出差回来,我看到他眼尾处没了泪痣,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吐到胃里已经没有东西,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尽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我,不发一言转身回了房间。

后来我让他把那颗痣点回来,沈泽死活不愿意。

在我拦截了沈家第三批合作的时候,他终于妥协。

眼尾处的泪痣又回来了。

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我们没有多说一句话。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压在我胸口上的石头瞬间消失了,呼吸都变得畅快了。

出来的时候沈泽的脸色倒是变得更差了。

我转身就要走,却被沈泽拉住手腕,我转过身看他。

沈泽眼眶有些红,等了许久,沈泽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艰涩的哽咽:「希望你幸福。」

我点点头,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拐角处,我看到温之淮懒散倚靠车门,灰色大衣敞怀,单腿弯曲,手里握着一瓶香槟。

他抬起头撞进我的视线,唇边笑很浅,他对着我晃了晃手里的香槟。

我站在原地没有走上去。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

我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我划开手机,是他发来的消息。

「君临出事那晚给我打过电话,那个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出来了,他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眼泪模糊了视线,那天晚上阿临给我打过三个电话,可是我睡得太死,根本没接到。

这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醒来时手机里有三条未接跟一条短信。

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阿喋,我爱你,要好好活着。

眼泪从眼眶滑落,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我站在顾君临跟温之淮中间,笑得一脸灿烂。

手机又震了一下。

「阿喋,一定要幸福,君临在天上看着呢。」

我抬头望了望天,心口有些疼。

顾君临,你怎么就这么难忘。

顾君临,我不能只活在思念的地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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