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儿

出自专栏《完美犯罪》

我捡到一部手机。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视频。

上面记录着,我拿着水果刀正一寸寸地割着我女儿的肉。

1.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着。

在封闭狭仄的屋子里,女儿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迈开小腿惊恐地逃躲着,嘴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妈妈,妈妈!」

她太小了,才五岁,我抓她就像抓小鸡一样容易。

抓住她后,视频中的我像是死人一般,面无表情地把刀子插进她的胳膊。

「不要……呜……妈妈……不!」

手机屏幕上血腥又不可思议的一幕,让我冷汗如雨,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这视频一定是假的!

我绝对不可能拿刀刺我的女儿。

更何况,此时此刻我的女儿还毫发无伤地站在我的身边。

「呜……啊……」

手机里被割得浑身是血的女孩,发出痛苦挣扎的哀叫。

我头皮发麻,赶忙关了手机,蹲下身子抱住了女儿。

女儿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妈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紧紧地抱住女儿:「宝贝,妈妈爱你。」

女儿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我也爱你呀。」

我勉强地笑了笑。

我极力克制自己无视那段视频,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女儿送到了幼儿园。

可转身回家的路上,我却抖如筛糠,险些站不稳。

我的工作是婚纱摄影剪辑,平时会跟拍录制新婚夫妻的结婚影像。

凭经验来说,那段视频并不是合成的假作。

它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

难道……难道我真的伤害过我的女儿?

我越想越害怕,在这六月伏天,我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后,我迅速拿出手机连接上家里的电脑,把视频传输到电脑 PR 软件上一帧一帧地仔细查看。

这段视频不到一分钟。

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残忍血腥的场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的脸,最后竟没剩下一寸好皮……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崩溃到即将窒息。

视频不是做假合成的。

它是实时录制,并且真实发生过!

我……我真的亲手杀死了我的女儿!

2.

许久过后,我擦干了眼泪,不断否定视频。

我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女儿真的被我杀死了,那她绝对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被我送进幼儿园。

但……

但那段视频确实是真实发生的。

我心乱如麻,决定再仔细看看视频,然后做报警处理。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捡到的那部手机不见了。

它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我慌忙抬头看向电脑,电脑里的视频也消失不见了。

「叮。」

这时,我的手机来了微信提示。

是我老公发来的消息:「露露,我还有三个小时就到家啦。」

我老公叫段则明,他平时工作很忙,经常要去外地出差,但每次回家时,他都会提前告知我。

我就会为他做一顿美味的辣子鸡。

段则明酷爱吃鸡,他总说娶了我是他的福气,还说外面的饭食不好吃,他就是靠吃我做的辣子鸡活命的。

所以我在家里的冰箱里会囤放不少完整的鸡,以备不时之需。

我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

里面的场景让我有些傻眼,这里没有鸡,只有一节干枯的爪子。

它不像是鸡的爪子。

它远比鸡的爪子要粗一点,而且黑黝黝的,看起来很恶心。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进我家的冰箱?

我厌恶地套上一次性手套,将爪子扔进了垃圾桶。

随后,我打开冰箱上层,一颗圆形的东西从我眼前贴面落下。

我低头凝神细看,被吓得冷汗淋漓,心跳几乎停止。

这是一颗人头。

她的鼻子被削掉,按上了一个煮熟的胡萝卜。

这是刚才手机视频中被杀的女孩!

「啊!」

我满目惊恐地抱头尖叫。

强烈的恐惧让我眼前一黑,瞬间晕死过去。

……

我睁眼醒来,看到老公趴在我的手边睡着了。

我慌忙把他摇醒:「老公,我捡到了手机,那里面有我杀女儿的视频,而且刚才我还看到了女儿的尸体。」

「怎么可能呢,女儿没有死,我把她从幼儿园接回来了,她现在正在房间睡觉呢。」

段则明眼中闪过惊讶,紧接着浮现出心疼之色,他俯身抱住我:「露露,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带孩子,你辛苦了。」

我意识到,老公不相信我。

我腾地站起身,把他往厨房拉:「老公,冰箱里有尸体,你快去看。」

段则明打开了冰箱。

带着血腥味的冷气扑面而来,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生怕再次见到被削平五官的可怖头颅。

段则明咳嗽了一声,道:「露露,冰箱里只有几瓶可乐。」

「怎么可能!」

我睁开眼,但冰箱里除了可乐外,其他东西全都没有了。

我突然想到头颅从冰箱里落到了地上。

于是我迅速看向四周。

周围的地上也不见半点头颅的踪迹。

于是我指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你去看看垃圾桶里,那里面有我扔的爪子。」

段则明朝垃圾桶走去,他看了一眼后,很无奈道:「露露,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说话间,他把垃圾桶口朝下倒了倒。

桶里飘出来的黑色垃圾袋,让我头皮再次发麻。

冰箱里的头颅消失不见,我亲手扔在垃圾桶里的爪子也不见了。

所以证据都没有了,为什么会这样?

段则明叹了口气:「露露,你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我跌坐在地上,无力地抱住头。

难道……我真的产生幻觉了吗?

突然,我的手指触摸到头发里有一丝坚硬的黏腻感的东西。

我抠扯下那块坚硬的小东西。

低头细看,一小块血痂出现在手指甲里。

可我的头并没有受伤……

我一愣,猛然想到这血痂是女孩头颅从冰箱掉下来时,落在我头发里的。

也就是说,我的眼睛没有出现幻觉。

手机里的视频,冰箱里的尸体都是真的!

3.

「我没有产生幻觉,我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真的!」

我激动起来,手捏着那颗血痂朝上挥动着给段则明看:「老公,你看,这就是……」

最后「证据」两个字我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看到段则明双眼的瞳孔里出现了两个女人。

一个女人是坐在地上的我。

另一个女人穿着一件血红色的旗袍,保持僵硬姿势站立。

她有着一头到膝盖的长头发,双手朝两边扩开平放,头却是倒勾,呈九十度的弯曲姿势。

这女人的姿态与我前两天所看的恐怖老片《山村老尸》几乎一样。

我的双眼瞪大,感觉喉咙像是被人用手掐住,难以呼吸。

「怎么了?」

段则明蹲下身,温柔地看着我:「露露,你要让我看什么?」

我本想扭头看向家里多出来的怪异女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体如同老化的零件,不受控制地僵硬,让我难以动弹。

「你……」我喉咙发出的声音格外嘶哑,「你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了吗?」

「红裙子的女人?」段则明伸手摸向我的脑袋,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露露,你真的幻视严重了,这屋子里我只看到了穿白裙子的你。」

他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

我迅速扭头朝后看去。

后面只有一扇白色的门,并没有我在老公瞳孔处看到的女人。

我揉了揉眼睛,喘了口气正想说是我看错了,可当我再次对视上段则明的眼睛时,我又一次看到了旗袍女人。

她还是倒勾着头,双手平放的姿势。

不同的是,她双腿朝前走了一步,我看到高开叉的红色旗袍中,露出她一条长腿。

她的腿很长,很顺滑,却给人感觉格外怪异。

我死死地盯着段则明的眼睛。

终于,我发现了不对劲。

红衣女人并没有凸出的膝盖骨,她的小腿像是被硬生生朝后掰断,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根没有竹节的长竹竿。

我强忍恐惧,再一次扭头朝后看。

但身后依旧无人。

我头皮发麻,身子发寒颤抖。

段则明看不见这个女人。

我的肉眼也看不到她。

但我却能在段则明的眼睛里看到她。

难道她……她是鬼?

「她有很长的头发,还穿着红色的衣服。」我声音带着哭腔,「老公,你真的看不到她吗?」

段则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握紧了他的手,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许久过后,段则明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天已经很晚了,要去卧室休息。

在这六月天的夜晚,我睡得很不安稳,不断翻来覆去,只感到如坠冰窟的冷。

清晨,一束太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段则明醒了,他亲吻在我额头上,小心翼翼地起床离开。

我听到他唤女儿起床,洗漱。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屋子外不再有嘈杂吵闹的声音。

段则明应该是送女儿去幼儿园了。

偌大的屋子像是被消声了一般,安静得很,静到我甚至能听到我的呼吸。

这种环境让我莫名害怕起来。

我匆匆洗漱着,去往医院。

在医院里,我将我的一根头发,以及昨夜的血痂拿给医生做 DNA 检测。

这个血痂是手机里被割肉的女孩的。

那女孩与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要知道,女孩与我是否有血缘关系。

离开医院后,我拖着一身疲倦,刚拧开家门的把手,就听到老公的说话声。

他话里带着几分愠怒:「你竟然把人头,还有烧焦的人指放冰箱里,你不嫌脏吗?」

4.

人指?

被我扔在垃圾桶里的爪子,竟然是人的手指?

我如坠冰窟。

我的身体开始紧绷,屏住了呼吸,想继续听下去。

但一阵穿堂风吹过,把门直接给吹关上了。

「啪嗒」的关门声引起了段则明的注意,他迅速抬头。

我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紧接着,他立马把蓝牙耳机拔掉,脸上浮现熟悉的微笑:「露露,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啊?则明你说什么?」我紧张到说话都带着颤音,却还是强忍着恐惧,放下提包,装出一副刚打开门的样子,「你刚才把什么东西藏口袋里了,是不是偷偷给我买了礼物,不想让我看到?」

段则明明显松了口气,他朝我走来,笑笑:「昨天出差回来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口袋里只是个耳机。」

我故作不相信,伸手去摸段则明的口袋,却不想,在他的外套上摸到了一根头发。

这是一根很长的头发,就好像是一条细蛇弯弯曲曲地粘在我的手上。

冷汗如雨水般湿透了我的背脊。

这头发与昨晚我在段则明瞳孔里看到的红衣旗袍女的头发一样长。

之前我怀疑我看到的是女鬼。

可现在头发触碰在手心的真实感告诉我,是有人扮女鬼在吓唬我。

段则明一定是看到了那个女人的。

但他在骗我。

我甚至怀疑,冰箱里的尸体是段则明处理掉的。

我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则明的家庭条件不好,初中肄业后在社会上打工。

我与他是在烧烤摊认识的,当时我和闺蜜吃烧烤,有混混骚扰我,他出手帮我解围。

于是我们相识,相恋,直到结婚。

婚后我爸妈把积蓄都给了他,他创业开了公司,从此顺风顺水……

「露露,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辛苦了。」

段则明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捏了捏我的手:「以后我就不出差了,我天天在家陪着你。」

他的语调缓慢又温柔,但却让我毛骨悚然。

他知道冰箱里人头的事。

他身上还有红衣旗袍女人的头发。

他一直都在骗我!

我不动神色地推开他:「则明,我给你炒辣子鸡。」

到厨房需要经过客厅,我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段则明的手机。

他手机屏幕亮起,浮现一条消息。

我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心脏瞬间狂跳得几乎离开胸腔。

这是条很普通的工作消息。

我注意到的是他手机屏幕上并没有链接蓝牙耳机的图标。

这意味着,刚才段则明戴着耳机,却并没有通过手机打电话。

段则明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那么,刚才他在阳台,是在和别人说话!

我打了个寒颤,猛地想到,一个倒勾着头、长发、膝盖骨反转的女人刚才隐匿在阳台里,正露出眼睛窥视着我……

「露露。」

突然,段则明出现在我身后:「你为什么去医院做 DNA 检测?」

5.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只感到被他碰过的皮肤犹如被火烧,发烫至焦灼。

段则明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了?

他在跟踪我!

「啪!」

下一瞬我狠狠地推开段则明,反手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怒道:「我去医院做 DNA 的原因你不清楚吗?」

段则明白皙的脸上被我扇出了一道红掌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一字一句道:「我不清楚。」

「你还在这儿给我装蒜!」我神情激动,语气越发暴躁,「你背着我找了小三,那个小三联系上了我,她说她生了你的孩子,我不相信她说的话,所以拿着小三孩子的头发去医院做 DNA,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背着我真的找了小三!」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对段则明泼污水,说他有了小三。

但他的反应竟是丝毫不生气,他单手朝上,发誓道:「露露,我爱你,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段则明出不出轨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欺骗了我,他想害我。

我本想直接报警处理。

但我转念又想到段则明心思谨慎细腻,我贸然报警只是会打草惊蛇,并且让自己陷入被动。

想到这里,我决定利用摄像机徐徐图之。

……

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出门去幼儿园接女儿,在路边维修手机的店里买了几个微型针孔摄像头。

随后我在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特意给外卖员留了言,让他把外卖送到小区门口。

十分钟左右,我带着女儿回到家。

再约莫二十分钟,外卖员来了电话,我故意打开手机免提。

外卖员说:「您好,疫情期间,保安不允许外卖员进入,您这边可以下楼来取吗?」

我让段则明去取。

段则明没有怀疑,换了身衣服出门。

他刚离开,我赶忙在家里各个地方安装摄像头。

我要用这个摄像头,把隐匿在我家、装神弄鬼的旗袍女给揪出来。

为了万无一失,我甚至把家里的卫生间也安装了摄像头。

做完这些我已经是满头大汗。

红衣旗袍女的事情算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但我有点想不明白的是,手机里的视频是什么情况。

我真的杀了我的女儿吗?

「啊!」儿童房突然传来女儿凄厉的尖叫声,她嘶声竭力地大喊,「妈妈,妈妈!」

我的心脏骤然一紧,疯了一样往儿童房跑去。

推开门,我看到女儿踮起脚尖,双手向上紧紧地抓在防盗窗的栏杆上,身体悬空着,嘶哑着喉咙喊叫我。

我赶忙抱住她:「子矜,子矜,妈妈来了,妈妈在这里。」

我以为女儿看到我,会立马搂住我的脖子,却没有想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发抖。

她抱头蜷缩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巍巍地说:「妈妈,我不想跳楼,我怕疼,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死,那就用老鼠药毒死我好不好?」

6.

「子矜,你在说什么?」我震惊又心疼地看着女儿,「子矜,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妈妈怎么可能会想要你死?」

「你叫我去跳楼。」女儿终于抬头看我,她的眼泪浸透了已哭得通红的脸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妈你先跳的楼,你说你死后,我也要跳楼死,不然你就会变成鬼来找我。」

「不可能的……」

我的解释戛然而止。

我注意到防盗窗的两根不锈钢棍被横向截断。

截断面上有一小块红色碎布,上面还呈现着梅花的黄色花蕊。

这是红衣旗袍女的。

她扮作我跳楼了吗?

我家住在二十三层,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

我探出头往楼下看,楼下却并没有死人的尸体。

「宝贝,你一定是做噩梦了。」我转身看向女儿,「妈妈没跳楼,如果妈妈真的跳楼了,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不!」女儿摇着头后退着,「我亲眼看到你跳下去的,你现在是死人,你是鬼,你来抓我了,你想要我死!」

「不是的,妈妈不是鬼,妈妈……」

女儿没有听我的解释,大喊大叫着让我不要靠近她。

女儿从此对我充斥着恐惧,她不再吃我做的饭,也不允许我帮她洗澡,去幼儿园的接送成了她爸爸的专属……

我觉得这是段则明与红衣旗袍女的计划。

由红衣旗袍女装扮成我的样子假意跳楼,从而让女儿对我产生恐惧。

这样将来我与段则明离婚时,段则明就能拥有女儿的监护权。

他好歹毒的计谋!

不过没关系。

我想,只要我通过针孔监控抓住红衣旗袍女的身影,我就能够粉碎他们的计划。

……

几天时间过去,我的生活再也没有发生诡异的事情。

监控中也没有旗袍女出现的痕迹。

就好像旗袍女真的跳楼死去了一般。

我隐隐感到不安,段则明既然开始下这盘棋了,是不可能就这么收手不干的。

「露露,你闻没闻到一股臭味?」这天段则明晨跑后洗完澡出来,他擦着头发问我,「屋子里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有臭味吗?」

我觉得他开始对我使阴谋诡计,所以并不打算接他的话。

我摇着头道:「我并没有闻到臭味啊。」

段则明皱着鼻子四处闻了闻,最后走进了卧室,他指了指床说道:「这底下有臭味。」

我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在我的意识里,我觉得他可能会在床底下放一具假尸好吓破我的胆。

但我低头看床底时并没有尸体。

段则明又在搞什么鬼?

不久,医院来了电话,让我取 DNA 检测报告。

我迫不及待去医院,A4 报告单上显示着:「与陈露为亲子的概率是 99.99%。」

这一瞬,我犹如被雷劈打过,精神恍惚到险些站不稳。

视频里那个与我女儿长相相似,却被削平了鼻子,被按上胡萝卜的女孩,竟……竟是我的女儿!

7.

死的是我的女儿,那么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女儿,又是谁?

我一阵浑噩,又像疯子一样跑回家。

现在女儿子矜还在幼儿园上课,但我顾不得许多,把她叫出来后,径直把她带去医院。

我要带她去做 DNA 检测。

我要看看,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我带着她抄近路走,穿过一条小巷时,女儿停住脚步,说要吃小摊上的烤饼。

自从跳楼事情发生,女儿很少和我有过互动。

虽然我现在暂时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是亲生,但我还是不忍心拒绝她。

我对摊主说来个烤饼,摊主热情地开始揉面,一边和我说着:「你好久没往这里走了。」

我勉强笑笑没说话。

摊主又道:「你只要一个烤饼吗?」

我点了点头,摊主嘀咕了一声:「你以前都会买两个的呀,你两个女儿都喜欢吃我家的烤饼呢。」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摊主,「我有两个女儿!」

「是啊。」

摊主被我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她表情有些尴尬,揉面的手僵了僵,道:「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你以前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来我家吃饼的。」

我死死地盯着摊主,她神色里只有诧异,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骗我。

那么我真的生了两个孩子?

为什么我和我的女儿都没了记忆?

我双手扯住头发,一股暗无天日的绝望如同黑夜一般吞噬着我。

我想到捡到的手机里我杀我女儿的视频。

或许,那个视频里,并不是有人在假扮我,而是真的我在杀我女儿。

但为什么我没这方面的记忆?

我的思绪如惊涛骇浪。

我还是拉着女儿去了医院,再次做 DNA 检测,以及我给自己做了套全身心的体检。

体检报告显示我并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我发现我的医院卡记录显示,三个月前我挂号预约了心理医生。

但我却并没有与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忆。

我意识到,我可能被这个心理医生催眠了。

我再次预约了这个心理医生的号。

医生告诉我,上一次是我老公带我来的。

段则明对医生的要求是,催眠我,让我忘记,我生的是双胞胎,并给我制造假象,我仅生了一个孩子。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生了一对双胞胎。

现在,其中一个死了。

段则明让我忘记我生过双胞胎,他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叮。」

不一会,段则明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带着孩子去了医院。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愤怒与紧张。

我没有理会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一瞬,段则明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手机的来电铃声就好像是催命符。

我深吸了一口气。

好,这一次我就和你做个了断!

刚回到家,段则明一脸惨白道:「露露,我们家里有死人。」

8.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我有半点的害怕。

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前两天我生活得平静,正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样,段则明现在开始正式放大招了。

好半晌,我装出一副惊恐不定的样子,对他说道:「死人?我们家怎么会有死人呢?」

段则明指向卧室:「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却在床底下怎么也没有看到腐臭的来源。」

「后来,我发现,尸体在我们的床垫底下。」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卧室。

卧室的两米三大床垫被掀开,高压的弹簧床布料被剪开了一小半,露出了一只人手。

大概是因为环境干燥的缘故,这只人手干枯得只剩下黑褐色的表皮,看起来令人极度恶心。

「啊!」

女儿的尖叫声传来。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段则明,拉着女儿去了儿童房,随后破例给她看平板。

我安慰着女儿:「宝宝,你看错了,那只是爸爸对妈妈开的一个玩笑呢。」

等我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段则明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他呼吸急促,失魂一般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在我看来,这具尸体一定是假尸。

是段则明用来恐吓我的。

但他没有想到,我没有半点被吓到的反应,所以他就不断在出花招。

「你知道死的是谁?」良久后,我询问道。

段则明没再说话,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拿着剪刀将床垫的布料用力剪破碎。

于是我看到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具尸体穿了一件绣着红色梅花的高开叉旗袍。

她的脸被削平,她的鼻子亦是挂了一个可怖的胡萝卜……

这个女人死后的模样,与我在冰箱里看到我女儿的尸体一模一样!

我感觉呼吸困难。

她……

她真的是一个死人吗?

「她……她究竟……是谁?」我伸手捂住狂跳的心脏,扭头盯着段则明。

段则明的神色僵硬,他太阳穴突突地鼓起,并没有回应我的话。

「段则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对吗?」我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可就在我按键的时候,段则明反应过来,他夺过我的手机,吼道:「绝对不能报警!」

「呵,不报警,那你告诉我,家里多出来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我死死地盯着他,他是我的丈夫,而我曾深深地爱过他,但在他欺骗我的时候,我与他就没有了半点情谊。

段则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前几天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手机视频,视频里有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杀了你的女儿。」

他又说道:「这个床垫里的女尸,就是杀你女儿的人。」

9.

我瞬间僵硬。

女尸是杀我女儿的人!

她现在被削平了五官,我根本看不清楚她是否与我相似。

但可以知道的是,她是我的仇人。

那么……又是谁杀了她呢?

等等!

从段则明口中,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说的是「我女儿」。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女儿」,而不是「我们的女儿」?

我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层层黑暗的迷雾,摸不清前方的路。

「段则明,你最好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否则我一定是会报警的。」我看了眼段则明夺过去的手机,大有要抢走的意思。

段则明狠狠给我来了一巴掌,他的语气变得无比狠辣憎恶:「陈露,这一切罪恶的起源,都是因为你!」

我捂着被打红的脸,强忍着没与他硬刚。

于是,我听到了全部真相。

这个死去的红衣旗袍女,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但我们的亲生父母因为没钱养我们,所以将我们送给了领养人。

在十年前,红衣旗袍女与段则明曾有过一段爱情。

最后因为我,段则明与她分开了。

她怀恨在心,杀了我的女儿。

我听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旗袍女杀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们的女儿,你怎么能放纵一个杀死你骨肉的人?」

段则明阴鹜地看了我一眼:「原因你不清楚吗,因为你太过放浪,背着我勾三搭四,你怀的双胞胎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我背靠在墙壁上,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话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全部。

段则明认定我生的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容忍旗袍女对我女儿的伤害,也容忍她在我家里装神弄鬼。

事情开始水落石出。

但唯一不明朗的是,一向鬼祟的凶手怎么就死了?

段则明也同我一样,瘫坐在地上。

他像是疯了一般,嘀嘀咕咕着说了一句话:「她来了,她们来报复我了。」

「她是谁?」

我询问着。

段则明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这女尸,就是她杀死的。」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断绝与段则明的孽缘。

我站起身,抱着女儿径直准备离开。

「你别想走!」段则明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红了眼睛,凶横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别想把我抛得一干二净!」

10.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从未想过,对我向来温柔的他,竟然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女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刺激,「哇」地一下号啕大哭起来。

在这哭声中,我试图夺门而出,可男女之间的力气差距还是让我失败。

在段则明的掌控下,我与女儿不得已与死人同住屋檐下。

我本想趁着段则明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却没想到他竟然守在出入的大门前。

他并没有睡觉,开着灯,瞪着眼睛不断来回看着四周。

我搂着女儿本想去儿童房休息,但他并不允许。

段则明疯了。

我觉得他彻底疯了。

我本以为面对疯子,我能够离开,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

我的手机被段则明抢走。

电脑在主卧,主卧里有尸体,但只要我有靠近主卧的想法,段则明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掐着我的颈脖,质问我:「你是不是想报警,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

女儿哭着抱他的腿,央求他放过我,却被他给一脚踹开:「滚,你不是我的女儿!」

女儿小小的身体直接被踹到沙发一脚,她声音哭腔很重:「爸爸,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你……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做的。」

段则明吼道:「滚,我不是你爸爸!」

七天过后。

不知不觉,我和女儿被段则明活生生关了七天。

家里的食物早已被吃光,我和女儿不断喝着自来水解决饥饿。

段则明如丧尸傀儡一般,一直守在防盗门旁边。

我心中充斥着疑惑。

屋子里有尸体,段则明为什么要我们一家三口与尸同住?

我猜想,段则明还在欺骗我,他并没有把实话全盘说出。

当晚凌晨,我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厨房。

我轻轻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着我的白色睡裙、蓬头垢面的女人。

女人抬头的时候,我愣了。

她长得与我一模一样。

她看到我的一瞬间,猛然双手平放,倒勾着头再次开始装神弄鬼。

我抓着旁边的拖把砸了过去。

「我饿,我饿了!」

她哀嚎的叫声传来。

于是,我从她口中听到了事情的起始经过。

段则明没认识我之前,还是汽车维修工的时候,与女人曾是恋人的关系。

热恋期,段则明开车撞死了一对双胞胎。

段则明不想坐牢,他半是威逼利诱,半是花言巧语地诱惑女人替他坐牢。

却不想,女人出狱后,段则明却娶了我。

娶我之后,段则明人生一帆风顺。

可他的一切美好,在床垫尸体下停滞。

他开车撞死了人,他开始认为,床垫里的尸体,是那对被他撞死的双胞胎杀死的……

「凭什么,你和我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收养你的养父母是有钱人,而我的却是个穷逼?」女人高颧骨的脸几乎扭曲,她嘶喊着,「我不甘心!」

「所以,你找到段则明,你对他说,我生的孩子不是他的。」我一字一句道,「因此,段则明默许你杀死我的女儿,也默许你在我家里对我装神弄鬼。」

女人冷哼一声:「段则明蠢,我只不过是造假了一份 DNA 证明,没想到他还就真相信了。」

我叹了口气。

段则明不蠢,只是他开车撞死了一对双胞胎。

他心里有鬼。

而我又生了双胞胎,在段则明的潜意识里,认定我生的孩子,是他撞死的双胞胎转世。

他不敢面对我生的双胞胎女儿。

因此,他潜意识中会相信女人说的,我生的女儿不是他的种。

最后,我出声询问:「那卧室床垫底下的尸体是谁?」

11.

「是我们的另一个姐妹呀。」女人眨了眨眼睛,「我们是三胞胎呢,只不过这个比我还倒霉,她是智障,由我们亲爹妈养着,亲爹妈死后,我被迫养她。」

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女人道:「让你害怕,你想啊,有人死在你睡觉的床垫下,你不会害怕,发抖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实在没想到,仅是为了让我害怕,她竟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我问她杀我女儿的原因是什么。

「我杀了你女儿,又拍成了视频发给你看,你心里承受不住,说不定就疯了呢,你疯了,我就可以代替你,成为段则明的老婆。」

话说到最后,女人半是笑半是哭道:「我没想到,我弄疯的不是你,而是则明。」

我把手放进口袋里,死死地盯着她:「你把一切真相都说了,你不怕我报警吗?」

「我杀的都是脑子有病的人,你有关你另一个女儿的记忆被心理医生给催眠了,你可能忘记了,你生的另一个女儿是痴傻儿。」

女人瞥了我一眼,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自豪:「我是你的亲姐妹,我替你解决了累赘的痴傻女儿,你不应该报警,而是应该跪着感谢我。」

我为她的愚蠢与恶毒感到心惊。

她大概没有生育过孩子。

她不知道。

身为母亲,哪怕自己的女儿是残疾,不能自理。

但只要女儿还活着,能喘一口气,我都会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去保住骨肉。

我一步步走近她:「你杀了你的外甥女,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很快乐的感受呀……」

我冷冷地盯着她。

这一瞬,我真想用水果刀捅进她喋喋不休的嘴。

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女儿已经有了个杀人犯父亲。

我不想让她再有个杀人犯母亲。

我拨打了报警电话。

三个月后,法院判处段则明与我的双胞胎姐妹无期徒刑。

我想,进入监狱是他们最好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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