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路过人间：我吃了太多苦，我还在等待光》
为了和老公离婚，我撮合了他和他的前任。
他知道真相后，辱骂我道：「孟瑶，你这种人怎么会有人真心喜欢你呢？你只会不停地试探，你最后不过验证了你是多么不被人喜欢而已。」
可是明明是他先说和我只是将就的，明明是他说他觉得和我结婚以后人生就一眼望到头的，可现在恼羞成怒的也是他。
1
半夜我刷到一个帖子，和不爱的人结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个匿名答主，详细地回答了他婚后的状态，以及和上一段感情的对比。
他文章里描述得太过详细，为了前任愿意辞职去她的城市，他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她，他的工资卡给她，甚至考虑过房子只写她的名字好给足她安全感。
他们的爱情甜蜜而用尽全力，他说他觉得除了他的前任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让他如此心动的女人了。
而提及现任只有一句轻轻的，她人也很好，只是我觉得我的这一生也许就这样过了吧。
起初看到的时候我只觉得这男人恶心，他的现任可怜，然而当他提到一些信息，比如现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二十二岁，比如现任和他在一起时还没有感情经验，比如现任只爱穿黑色和灰色的衣服。
我再也不能做一个旁观者，把这个当一个故事来看了。
越看我越觉得遍体生寒，直到他写到和现任在一起的一个小细节。
他说对方是很容易满足的女人，有次下班回家在路边随便买了一束向日葵，她的眼睛里竟然全是惊喜，明明只是一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了。
他说那一刻他也有几分良心不安，但是不心动就是不心动，情若能自控，那该有多好。
我读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时候他事业刚刚起步，很多事情都很难，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从未和他提过什么要求。
我在他面前扮演着一个懂事的女朋友，从不向他提要求，事事为他考量。
我是真的觉得我和他是要成一个小家，我们在为我们的未来而打拼，我甚至比心疼我自己还心疼他。
我刚入职场加班也多，但不管多晚，我都会做好第二天的饭，一是为了省钱，二是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吃外卖吃坏肚子，加上创业压力大，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所以我自告奋勇地给他每天做饭，一做就做到现在。
我们那个时候很少出去聚餐，即使出去，也是我在各种公众号、微信群里淘来的优惠劵。
可这一切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会被路边一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打动的女人。
他此刻就在我的身边熟睡，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用他的指纹解锁功能偷偷打开了手机。
搜索那个问题，他果然答了那道题。说不清当时的感受，我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像个小偷一样偷窥着他的手机，他说只是到了这个年龄大家彼此将就。
可是我今年二十八岁，和他在一起五年。
他为什么不早说？他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将就。
他拖着我到了二十八，给我说这是将就，他帖子里还说当初和现任在一起，创业途中出现了问题，现任虽然愿意借钱给他，但是带着诸多条件，还要他签借条。
而前任当时已经分手了，还给他打了一万，什么都没有说。
可他二十五岁和他的前任分手时，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对方。
二十六岁和我在一起，那个时候他要创业，我那年二十三岁，从十八岁开始就一边读书一边工作，总共存了十七万，找我的闺蜜借了五万，凑了二十二万给他，让他签了借条。
我冒那么大的风险，没有要他的利息，只说三年之内还不上，我就要公司多少股份。
到现在令他感动的竟然是他的前任那一万块。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想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质问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可是我忍住了。
我起身去了小卧室，躺在床上，我在想我该怎么办？我们刚结婚一年，这一年我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他虽然是我的第一次恋爱，可是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呢？
印象最深的时候，有一次喝水，他拿错了我的杯子，满眼都是不耐烦道：「你为什么买一样的杯子？」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没过，他就说：「孟瑶，怎么你也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这要过的话，那一年太多节日了，实在是没精力，你缺什么就自己买吧。」
他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和我在一起五年，感觉对我没有心动，全世界是只有他一个男的吗？我凭什么要和他将就。
也许女人是天生的福尔摩斯，我趁着他熟睡扒了他的所有信息。
他的微博只关注了一个普通博主，我顺着那条线找到了那个女生的微博，看到了那个女生的照片。
令我震惊的是，这个人我认识。
她是我的供货方夏芝芝
她当初为了让我签她的单子，来公司堵了我好几次。
后来我们慢慢认识，公司离得又不远，有时候下班还一起逛街，那个时候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还给他们互相介绍。
夏芝芝当时神色落寞，我还想着是不是她离婚了不开心，还懊恼没有注意到这点。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全都知道，我像一个傻子一样作为他们高贵爱情的考验。
我只是他们故人重逢的媒介。
我看到陆沉给她的每条博文都点赞，她发文说下雨了心情不好。
他在下面评论了下雨天适合去的餐厅，说那里可以看到下雨的江景。
她发文开发客户好难，他评论万事开头难。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那么细心，我的朋友圈他一年都给我赞不了几回，我之前给他隐晦地提过，他只是淡然道：「瑶瑶，你是我老婆，有什么我们回来说就行了呀！再说我本来就不习惯点赞评论这些。」
我看着夏芝芝的每一条微博，他们的互动，只觉得当时的我可笑到了极点。
2
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早上起床去湖边跑了整整一个小时，满脑子都是那些杂乱晦涩的事，我实在想不通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和对方在一起？
他自己觉得是将就，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为什么要浪费我这么多年？
而且我们在一起最开始是他先追的我，那个时候我在他公司实习，他是我的直系上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当时刚下课，他说我面试过了，但是他还没见过我，正好路过我们学校，他开车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他自信而平静地介绍着他的名字「陆沉」，我原本是有些拘束的，因为我当时还在上大四，学校还有一些课，学校的课肯定不可能完全不来上。
但是我提到的这些顾虑，他都一一表示理解。
后来我们慢慢熟稔，当日的工作结束，他会开车多绕至少半小时送我回宿舍。
我要去市中心参加培训，学校在郊区，即使在休息他都会来学校开车送我过去，那段时间其实他很忙，我知道他除了上班以外还有自己的工作室。
晚上我们原本要去看电影，在电影厅外面，我看他满脸疲倦，忍不住道：「其实也不是非得去看电影，你可以休息一下，我就在旁边，等下我叫你。」
然后他把我们两个的座椅平放。
最后他也没有睡过去，我们聊我们未曾相遇的从前，他聊到他想做的事，我聊我怎么在这座城市一边上学一边攒钱。
两颗心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很近。
我们在一起的契机是有天晚上我工作很晚回来，到学校已经快十二点了，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一刻我有些害怕，本来正在和他电话聊工作，看着空空寂寥的操场，我不由得有些害怕。
步子越走越快，以至于到后面甚至跑了起来。
他在电话那边跟着急了起来，甚至就要开车过来。
我连忙回他已经到宿舍门口了。
他在电话那边跟着松了一口气，而后语气严厉中带着责怪道：「孟瑶，你知不知道你的安全也很重要？」
我握着手机，眼泪就那么滚落，这些年不管多难我都没有哭，可是那样一句带着责备的关心却让我心里酸涩翻涌。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我极力忍住哭的声音。
而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孟瑶，你在哭吗？」
我沉默着没说话。
「孟瑶，别哭了！」
「对不起！我只是刚刚有点着急……」他在电话那边有些慌张地解释。
「没事，我就是刚刚有点被吓到了。谢谢你，早点休息吧！」我长舒一口气，打理好情绪解释道。
挂了电话，微信里是他发的好多女生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的注意事项，还有最后一句，钱是挣不完的，命更重要。
也许是大学来到陌生的城市，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更显得格外孤寂。
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些孤独，躺在床上对着手机反复地打电话想问问他。
可是最后也反复地删了，我不想去做自作多情的事。
而且生活实在太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但是第二天他直接来了学校找我，他说孟瑶我原本是想要等我拥有得更多再和你说的，但是我更怕错过。
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懂你的不容易，我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我对不对？
我们在一起吧！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直球表白，我曾经以为像我这样长得一般，还穷的人，不会有人喜欢的。
毕竟比起同校其他的女生，忙于生计的我是那样的黯淡。
圣诞节室友都能收到苹果，我收不到。
我的异性缘不是很好，但是我也不强求，我规划着我的未来，憧憬着毕业，只要毕业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挣钱了。
所以面对他的告白，我起初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内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
毕竟也有人喜欢我。
那个时候的我从没有想过，一个男人还能对他不心动的人告白。
更有没有想过，自始至终他和我在一起，是以一种极其委屈的心态，毕竟那个时候他处于人生低谷。
迫不得已选了一个各方面他都看不上的女人，然后等到他走出低谷的第一感觉就是委屈。
就像瞎子恢复光明后，第一时间要扔掉拐杖一样。
他人生得意第一碍眼的就是我这根并不光滑好看的拐杖，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低谷和低谷时不得已的将就。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地看着。
我在想我是不是很丑，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
差劲到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只觉得是将就和委屈。
恍然间甚至觉得很恶心，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
我翻遍手机不知道可以和谁说这件事，怎么说。
微信一条一条地看，朋友圈刷到夏芝芝。
她在晒人送的 C 家的护肤品，我其实很早以前就买得起了，但是我一直没有买，我好像有一种心理，是我不配用这个的，太贵了。
其他的也将就可以用。
我对奢侈品不感兴趣，只是在生活里每次遇到我想要我喜欢的东西，我总是下意识地在找它的平替。
我总是在将就。
就像小时候我明明很想要一个书包，可是他们给我说用布缝的也可以用。
这都不是一样的吗？
我永远都在，这也可以用，不都是一样的吗？
可它就是不一样啊？
陆沉这件事我在回家的时候和我妈说了，我和她说陆沉在网上发帖子说和我只是将就，他只喜欢他的前女友。
我妈一脸不理解地说：「这难道是什么大事吗？全国那么多夫妻，有几对真心喜欢的？你不要总是那么计较。
「你要看看你自己的条件，都快三十了，你还想让人把你捧在手心吗？
「网上的事能当真吗？你能别上纲上线的好吗？
「孟瑶，你还以为你是小姑娘吗？」
我只是说了一点点，后面大部分都是她在说，她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
就差没有把我这样的人能嫁给陆沉就是积德这样的话贴在我身上了。
我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话好像堵在了喉咙里，又坠落下来压在了我的胸膛，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哽咽着道：「你不是我的妈妈吗？为什么你维护他啊？」
「什么叫做维护他啊？我这是好心没好报，你要是嫌我，你别跟我说啊？」
「你过得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想干，你结婚离婚和我都没关系。」她像从前一样，只要有一点点触犯到了她，就对我恶言想向。
无数次，无数次。
她只会这样对我。
我很想和她大吵一架，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吵。
自我有意识开始，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妈妈，我却从没有感受到过她维护我。小时候她是觉得我麻烦，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生病的时候，她烦我多花了她的钱。
等我高考完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迫不及待地让我去打暑假工，说是为了让我锻炼，大学也总是给我哭穷，混得不好的时候，说你读书有什么用。
混得好的时候说，都是我和你爸锻炼的你。
我更加恶心和厌恶自己了，我恶心我竟然会觉得真的会有人真心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是多么自我感动，我更恶心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会想从我妈那里去祈求那一丝丝不存在的怜爱。
我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艳羡着那些被爱包围着的女孩。
我妈看我沉默着没说话，带着试探道：「你今晚不会也要留在这儿吧？到时候陆沉担心怎么办？
「等会你哥哥他们下班回来，你住哪儿？」
这个房子是我婚前买的两居室，我还记得当初找她和我爸借钱，他们说我一个女孩子买什么房子，直接拒绝了我。然后过年的时候就看到我爸爸劝他的侄子买房子，他说不够的话他这里准备好了。
他侄子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爸这个得了儿子病的人，侄子就是他的良药。
而我妈为了讨好我爸也讨好着他。
这个侄子最后因为胆小怕还贷款，最终还是没有买。
但是我爸妈自从搬来市里后，他就经常来，每次都住大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美其名曰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因为他的工作经常换，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落脚点。
我妈就像保姆一样伺候着他们，有一段时间，暑假他把他的孩子们都带来了，我妈每天照顾一大堆人，还累到了去医院。
我想起我特别忙的时候，和她说可不可以来帮我做一段时间饭，她一副怕我赖上她的样子道：「孟瑶，我把你养大，我就完成任务了，你要把我磨死吗？」
我看着她那副巴不得我赶紧走的样子，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生的他？
「我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我妈被我怼得一时说不出话，继而恼羞成怒道：「孟瑶，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我生了你，养了你，我还有错了。你看不上我，你不认我就是了。」她每次都是这样，在我面前是最硬气的。
「我对你什么语气了？你是我的妈妈还是别人的？我也没有求你生我啊？」
「行啊！我有罪，我有错，我是个罪人，我生了你。」她直接对着我吼道。
「你要怎么样？你跑来和我说干嘛？我还配管你当老板娘的人啊？孟瑶你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当妈的吗？那你来干嘛？」她继续尖锐地嘲讽着我。
我先是一愣，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遍体生寒，再也控制不住大喊道：「因为我贱啊！因为我贱啊！我就是这么贱啊！我就是这样一个贱人，贱货！是你都不愿意生下来的贱货。是明明知道你也不会心疼我，却还是像一条狗一样跑过来向你摇尾乞怜的贱货。可是我告诉你，贱，也是你生的，因为你更贱，竟然会有贱到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好的人，每天像狗一样去舔那个贱男人，你们两个贱人在一起才能生下我这样贱的人！」
我像一条疯狗一样声嘶力竭地叫着，我感觉我早就已经疯了。
我妈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我看着她，边哭边笑道：「只是打一耳光就可以了吗？那么讨厌我，那么看不起我，那么恶心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或者扔了我，杀了我啊？还是说这就是贱的原因，看不上我又要利用着我，依赖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给你钱，养着你、照顾你的人是我？可是你最作践的人也是我？你维护他们干嘛？他们给你什么了？」我说到最后几乎窒息。
「你滚！你给我滚！我用不起你的钱！你以后别给我钱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配呢？」
她说着一把将我推出门外，我穿着高跟鞋，整个人没有站稳，右脚直接崴了，整个人撞在栏杆上。
头上一片湿漉漉的，有血流下来混着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妈吓得愣在当场，有些结巴地道：「我不是……谁让你刚刚发疯。」
我看着她，极其失落道：「为什么刚刚不推重点呢？为什么不再用力点呢？从这儿掉下去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解脱了啊！」我直着深深空空的楼梯缝隙道。
我妈吓得吼我道：「孟瑶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在回应她，一瘸一拐地离开。
我为什么这么在乎，我为什么不在乎，我就是很在乎啊，我不是小姑娘了，可我什么时候当过小姑娘啊？
3
小姑娘是无忧无虑的、是干干净净的、是漂漂亮亮的。
我从来就没有资格。
我永远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拉链都是坏的，捡各个亲戚不要的衣服穿，连内衣内裤都是念初中闹了无数次要来的。
我永远在窘迫和尴尬中度过。
读书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除去上学我一直在各种家务和农活中穿梭，我是我们家的末等公民，谁都可以打我、骂我，拿我出气。
独生女不过是他们太穷了，又嫌弃养孩子麻烦，那个时候还要罚款，不然家里可能还要再多几个可怜孩子。
会给他，还有我不想再接触他和我妈任何一个，仅仅只是听到声音都会让我难过。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这样强制划开我们的关系后，他们两个一时间上进了很多，还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家里的地也都种上了果树，据说还能存下钱。
看来之前是我一退再退，不把自己当回事，所以他们都不会把我当个人来对待。
等陆沉的公司快破产的时候，我以婚内财产的名义起诉了夏芝芝，拿回来不少钱。
陆沉打电话求我，问我至于要这样落井下石吗？
「我只是不帮你，不让着你就是落井下石吗？你那么想帮她，为什么不帮她把钱付了呢？」
他现在自身难保，只是沉默着挂了电话。
我把那些钱捐了出去，大多给了山区的学校，买了很多的书包、衣服鞋子，好像那些东西都穿在了年少的我身上。
过完新年后，我就三十了，三十岁无牵无挂，但是我护住了我这些年的打拼。
三十岁这年对我来说才是人生真正的开始，为了这个起点，我走了好久好久，千万次拉住命运的衣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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