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女主故意勾引高岭之花男主,最后男主栽女主手里的小说?
巧克力阿华甜
男朋友死后第五年,我遇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
工作结束,我把他堵在会议室:「既然没死,这五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整理领带,笑容轻佻又疏离:「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不如直接献身?」
我置若罔闻,伸手摸到他耳骨后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瞬间僵住。
我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1
工作调度到 A 市的第二个月,我接到了一场采访通知。
对方是某商业集团目前的掌权人盛川。
没到而立之年,已经事业有成,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的婚事,同样也在商谈之中。
下车前,我最后整理了一遍手中的采访稿,然后跟着上司一路走进去。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一瞬间,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几步之遥的地方,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我,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
想象里,我应该奔过去,在他肩上用力咬一口,然后扯着领子恶狠狠地吻上去——就像从前恋爱时,每一次分别后又重逢那样。
可事实上,我只是僵在原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上司礼貌地和盛川握了手,回过头看着我,皱眉:「小孟,愣着干什么?过来采访了。」
「…… 对不起,盛总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回过神,轻声道了歉,然后打开摄影机和话筒。
像这样例行公事的专访,问题大都是提前对过的,结束时我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盛总是从小就在 A 市长大,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问完我就紧紧盯着盛川的眼睛,他不闪不避,反而转着指尖的钢笔,轻轻地笑:「是啊。」
骗人。
采访结束,我故意落下两页资料,走到楼下时又折返回去,盛川甚至站在会议室里没走。
就好像,专门在等我。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欺身上前,将他抵在桌前。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咬着牙,攥紧他前襟的那只手几乎在颤抖,「哪怕是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这五年…… 这五年……」
视线模糊,我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盛川已经抬手,在我手腕用力捏了一下。
尖锐的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卸了力。
他则向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整理起领带和衬衣。
「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如果有意,不如直接献身?」
盛川勾着唇角,笑容轻佻,可眼睛里是一片冰冷的疏离。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把我当作了某种肤浅又贪慕富贵的女人。
心里厚重到快要吞没我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我擦掉眼泪,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他。
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的男朋友程寄川,有一双阴郁又冷冽的眼睛,望向我时会有笑意泛开。
程寄川眼尾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睫羽又长又密,轮廓和体态都更偏向少年。
可眼前的盛川。
挺括的白衬衣,蓝宝石袖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浑身都是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从容。
没有泪痣,没有笑,他打量我的眼神带着傲慢和怜悯,一下子击碎了记忆的错觉。
我冷静下来,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盛川近前,伸手摸到他耳骨后面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脸上轻慢的表情忽然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耳尖也红了。
是我万分熟悉的反应。
我忽然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盛川没说话,他捉住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整个人就扑进他怀里。
陌生的气味铺天盖地钻进鼻息,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响在我耳边,像是某种魅惑的低语:
「孟小姐是想让我做死人的替身吗?」
2
第一次见到程寄川,是我七岁那年。
一入学我就和他坐了同桌,却一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二个月,我找回的零钱丢了。
回家后,我妈醉醺醺地把我从小区门口踹到树下,逼着我承认钱是自己偷偷花了。
露在外面的皮肤蹭得满是血痕,我咬着牙,就是不肯承认,可一抬眼就看到了程寄川。
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我妈说:「阿姨,孟星澜没说谎。」
「她的钱,是我拿的。」
那天下午,我妈揪着程寄川的衣领骂了一个小时。
最后搜刮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看都没看我一眼,摇摇晃晃地去外面买酒了。
我很害怕我妈。
她总是喝酒,喝醉了就会一个耳光甩过来,指着我大骂:「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程寄川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把我带回了他家。
他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耐心地替我处理完伤口,又留我在她家吃饭写作业。
一直到她离奇失踪之前,我在程家待的时间都要远远多于自己家。
我从记忆里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盛川的脸,慢慢扯出一个笑:「那么,盛总愿意做替身吗?」
回答我的,是他落在我嘴唇上的吻。
灼热,旖旎,带着一丝陌生又苦涩的香气。
那天我跟着盛川回了家。
为了壮胆,我甚至喝了酒。
夕阳西下,被厚重窗帘遮蔽的光芒从缝隙透出一线,恰巧照在盛川深棕色的瞳孔里。
我们像是两朵海面相逢的泡沫那样融在一起。
蓦然亮起的灯光下,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喃喃叫了一声:「…… 川哥。」
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咬牙道:「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你害怕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吗?」
醉意上涌,我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质问,
「程寄川,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你想回来做你的高贵盛总,大可以直接跟我提分手,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怕会成真吗?」
他似乎失去耐心,翻身坐起来:「孟星澜,你的话太多了。」
天花板的顶灯光芒带着某种冷意,照下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忽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
「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他了。」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如果你还想维持这段关系,就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我就这样成为了盛川的女伴。
其实别人形容我,还有更难听的词。
某天晚上,在公司园区的便利店,我弯腰拿咖啡,隔着一排货架,听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谁有那个孟星澜有本事?去采访了一次,就勾搭上了盛总,这不得少奋斗几十年。」
「玩玩而已,盛川有未婚妻的,她还真以为会娶她?」
「蠢呗。」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当着她们的面走出去,坐进盛川停在门外的宾利里。
车内亮着昏昧的光,还有淡淡的酒气蔓延。
听到动静,盛川睁开眼,向我看过来:「工作结束了?」
「嗯。」
我应了声,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头微笑:「今晚去哪里?」
和盛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大多是去酒店,或者他位于市郊的一栋别墅。
然而他沉默片刻,却说:「去你家吧。」
因为刚来 A 市时被中介诓骗,我租住在南郊一片破旧的老小区。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小区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
唯恐弄脏他昂贵的西装,我打开手机手电,小心翼翼照着地面。
不知为何,盛川今晚似乎心情不佳。
我刚开了门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抵在一旁的墙壁上。
猝不及防下,我以为自己后脑会撞上去,然而却只是碰到他垫过来的温热掌心。
黑夜遮蔽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体验。
我仰起头,颈线绷紧,听见他问我:「孟星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问这话时,他的指尖停留在我肩头。
那里有几处烟头烫过的伤疤。
知道他不喜欢,在一起这三个月,我没在盛川面前提过程寄川的名字,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及。
明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
「…… 我是恨他。」
3
程寄川失踪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下午。
五年前那一天,他陪我在图书馆待了一早上,中午一起去了学校食堂,然后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我往前跑了两步,心下忽然不安,回头望去。
程寄川仍然站在原地,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挑眉笑道:「不舍得我啊?」
我摇摇头:「晚上一起跑步。」
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午睡起床后,我给他发消息,发现自己的好友已经被删掉了,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所有互相关注的社交平台都变成了我的单向关注。
短短三个小时,世界天翻地覆。
我报了警,通知了学校,校方和警方都让我回去等消息。
等了三天,等来了程寄川的死讯。
他们说,他去爬了 A 市城郊的相灵山,突逢大雨,人从悬崖掉下去,尸骨无存,只有旁边的随身物品证实了他的身份。
我根本不相信,一趟又一趟地往警察局跑。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我,视若无睹,任由我在警局的长椅上坐一整天。
最后舍友哭着把我拖回去,抱着我小声地劝:「星澜,星澜,别为了一个男人这样。」
我动了动眼珠子,失神地看着他。
从七岁到二十岁,程寄川对我来说,怎么可能只意味着一个男人?
回过神的时候,盛川已经放开我,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我靠在墙边,喘了两口气,也跟过去,从他面前的烟盒里取了支烟,尔后撑着沙发俯下身去。
「借个火。」
盛川抬起眼,隔着缠绵的灯光与我目光相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盛总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抽?」
他像是难以忍受我的情绪,别开眼,又扯散了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这几个月,没见你碰过。」
这是几个月来,他镇定到冷漠的面具,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裂痕。
我扯着唇角,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可心里的情绪已经涌上来,快要忍不住揪着他领子,再次质问五年前的真相。
「…… 盛总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直起身子,逃避似的咬着烟,去一旁的餐边柜翻找,
「盛总要喝什么?这么晚了,来杯红酒还是牛奶?」
「红酒吧。」
家里的确有半瓶红酒,是两个月前公司作为节日福利发下来的。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盛川那喝惯了好酒的舌头,竟也尝不出半分不妥。
他放下杯子,好像终于忍不住了那样:「你为什么恨他?」
「谁?」
「你的…… 前男友。」
「因为他死了,却没死在我面前。」
我酒量一直算不得好,一杯红酒就足够不清醒,
「盛总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我承诺过,未来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眼前,让我别错过他临终前的任何一秒钟、任何一句话。」
「……」
「盛总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吗?就是在他死后第三个月。其实我也没有很想他,他死后没多久我就交了新男朋友,抽烟这件事,就是我的新欢教会我的。」
隔着醉意浸染的视线,盛川不虞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孟星澜,你喝醉了。」
我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抱歉盛总,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初恋人都没了,我交几个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盛川没说话,他只是豁然起身,大步走过来,俯下身,恶狠狠地吻住我。
廉价红酒的味道彼此传递间,渐渐带上了某种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可又好像很熟悉。
狭窄的沙发容纳下两个成年人有些勉强,盛川却好像完全不嫌弃,动作间甚至发了狠。
我闭上眼睛,用力咬住他肩头,狠到没有半分松口,直到血的甜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好像僵了一下,没有回答我,任由我们被夜色吞没。
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秒,我才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是你。」
「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的,孟星澜。」
再醒来的时候,盛川已经不见踪影。
餐桌上放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已经晾到温凉的热美式,和盛川之前偶尔给我带的早餐一模一样。
我笑了一下,把东西扫进垃圾桶里,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又煎了个蛋盖在上面。
吃完后才看到盛川的
我沉默了好久,到底是回过去一个「好」字。
程寄川死后第三个月,暑假到了,看不过眼的舍友把我拖到酒吧,说让我找个新欢,很快就能忘掉过去的人。
我在桌游上认识了一个人,大我一届的学长何安,桃花眼满是风流,眉目却与程寄川有那么三分相似。
他在天台外的走廊堵住我,含着笑问:「今晚要不要出去住?」
就要答应下来的前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程寄川。
想到十五岁那年,我妈把烟头按在我肩膀上,烟灰缸砸在头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家。
「程寄川。」我哆嗦着说,「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来见你最后一面。」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求救吧。
程寄川好像能看穿一切,撩起我的头发,露出额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扣住我手腕,把我拉进去,处理好伤口,才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活着才能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星澜,我们都要活到明天再说。」
见我没说话,何安权当默认,低下头来吻我。
他身上传来一丝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被我猛地推开。
何安后退几步,脑袋磕上了另一侧的墙壁。
他恼怒地看着我:「程寄川都死了多久了,你打算给他守一辈子的牌坊?」
天花板的灯光照下来,亮得晃眼睛。
我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那张轻佻的脸,穿越重重时光,看到了十五岁那个夜晚的程寄川。
「他是死了。」我咬着牙说,「可我还得好好活着。」
4
下午四点,盛川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他连着发了三条消息,我化着妆,瞥到了,却没回。
盛川于是不耐烦地上了楼。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镜子,往耳朵上挂一只廉价的镀银耳坠。
狭小的梳妆台前,盛川俯下身来,望着镜子里的我:「别戴这个了。」
「不好看吗?」
他没应声,反倒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对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
的确是盛总会有的手笔。
但那只镀银耳坠,是我们刚上高中那年,程寄川陪着我在学校旁边的小店里打完耳洞后,顺手买下来的。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我却没拒绝,反而顺从地仰起头,任由盛川将钻石耳钉戴上耳朵。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妆容瑰丽的脸,与我原本素净的面容相比,就好像是两个人。
走进那家装潢奢华的餐厅时,服务生引着我们去座位,却在离开前望着我微愣了一下:「女士之前来过这里吗?」
盛川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眼。
「我没来过 A 市,你大概是认错了吧。」
落座后我问盛川,「盛总以前还带过别人来这里吗?」
他不答话,反而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尔后伸出手,将我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
「不喜欢化妆的话,下次别化这么浓了。」
「盛川,回答我,在我之前你还找过别人是吗?」
餐桌前的气氛一时凝滞,盛川凝视着我,那对澄澈的深棕色瞳孔里,好像盛满了无数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还没等到他回答我,一旁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又阴冷的声音:
「大哥带着女伴出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偏头望去,站在桌边的男人面容阴翳,眉眼却与盛川有三分相似。
盛川慢慢站起身,望着他唇角轻勾:「盛超,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争家产的手段不如大哥,我就连待在 A 市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盛超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情,
「盛总,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不会真要对我赶尽杀绝吧?」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盛川忽然笑了:「赶尽杀绝谈不上,只是留在你手下那间公司的账,我下周会派人过去查一查,记得准备好。」
盛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盛川一眼,挽着身边女伴的手,转身便走。
临别前,他目光状若无意地擦过我的脸,停顿片刻后,又毫无异状地移开。
安静片刻后,到底还是我先开了口:「盛总还有个弟弟吗?」
「是。」
明知可能会惹怒盛川,我还是握着刀柄,问道:
「盛总能争得过弟弟,难道是因为答应了庄家的联姻请求吗?」
庄家的大小姐,就是盛川传闻中的未婚妻。
「孟星澜。」
盛川皱了皱眉,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只当没看到,仍然笑得温和无害:
「盛总既然快要订婚了,又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断掉呢?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哪怕以后结了婚,也要留在我身边,做一个死人的替身?」
以我的身份,这本不是我该问的,可在盛超出现的那个瞬间,盛川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光芒实在太过熟悉。
熟悉到,我又被拖进过去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快要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很多年前,乍听闻程阿姨失踪的消息时,他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明明还有留恋,却不肯承认那些过去?
这些问题,我心里或许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却还是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香槟滑下喉咙,渐渐升腾起的醉意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川,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他忽然站起身,走过来抱起我,把我塞进车里,然后一路疾驰到郊外,距离海滩很近的悬崖边。
我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蜷缩在副驾上,酒意一阵阵涌上来,将我的思维搅成一团乱麻。
「川哥。」我喃喃地说,「你亲一亲我好不好?」
一声刺耳的响,是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
盛川猛地踩下刹车,转过头,在车灯的光芒下细细凝视我。
几秒钟之后,一个灼热的吻就落在了我嘴唇上。
修长温热的手指插进发间,他扣着我的脑后向他压过来,让这个吻里多了几分侵占般的意味。
那与我相贴的指腹,柔软而滚烫,令我回想起从前,我们在古镇小客栈的花丛里,程寄川把我按在长椅上,凶狠地吻下来。
「孟星澜,我忍你很久了。」他说,「吃饭就吃饭,拿小腿蹭我做什么?」
我顺势搂着他脖子,笑得明媚又放肆:「程寄川,你明知故问。」
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从泥泞深处爬出来,满身脏污地扑向程寄川。
他没有推开我,没有生出厌弃的念头。
于是我在他面前也从来不矜持、不够体面,像一枝攀着他骨骼生长的藤蔓,盛放得热烈又短促,又在五年前就已经垂落下去。
酒精把每一寸神思都搅得乱七八糟,他闯进来的时候我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反而将盛川抱得更紧了。
风卷着海浪咸腥的气味吹过来,朦朦胧胧,像是云层里落下的月色。
我用力咬着他的手背,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
直到盛川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嫌脏吗?」
我眨着眼睛,喃喃笑道:「脏吗?你有什么是我没尝过的?」
空气寂静了一瞬。
然后我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耳边像是有烟花团团炸开,迷离的五光十色里,我掐着他手腕,喘了两口气,然后叫了一声:「程寄川。」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睡过去,清醒的最后一刻,好像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又好像,不过是我的错觉。
5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我撑着额头坐起来,一眼就看到阳台边站着的盛川。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平静道:「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吧,太远了,见面不方便。」
我轻笑了一声:「盛总这是要,金屋藏娇?」
「藏你?」
他转头望着我,眼尾轻轻上挑,「孟星澜,这段关系正大光明,我从来没打算把你藏起来。」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吧,如果盛总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和庄小姐的婚礼上献一束花。」
「孟星澜。」
盛川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举手表示投降,然后跳下床洗漱。
下午盛川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指派了一个司机给我,陪着我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才搬来 A 市半年,行李少得可怜,几只纸箱就全部打包完毕。
搬完最后一趟,我送走司机,正要往回走,忽然有只手臂横过来,拦在了我面前。
抬眼看去,是微笑的盛超:「孟小姐。」
我平淡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傲慢又笃定的笑容渐渐褪去,变成若有所思。
他说:「看来孟小姐猜到了我今天来的目的。」
「我知道,但我与盛川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完我转身要走,可刚抬步,身后盛超又一次开口,话里的内容像是针尖刺入耳膜,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说:「盛川?或许孟小姐要称呼他为程寄川更合适吧。」
我蓦地僵在原地,片刻后,回身。
盛超就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令人讨厌的笃定。
「关于孟小姐和程寄川的过去,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有时候不免感慨,命运实在是神奇,明明是罪魁祸首的儿子,偏偏还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受害者身边。」
跟着盛超坐进车里后,他很快递过来一叠文件。
「孟星澜,那个强暴你母亲,逼着她怀孕生下你的罪犯,就是程寄川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我捏着那叠文件,一页页翻过去。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盛超的声音就响在我身边,却好像很遥远。
「你难道没有想过,程寄川明明是盛家的儿子,怎么会跟他妈单独住在外面十几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一个强奸犯的女儿示好?」
「实话告诉你,五年前程寄川假死离开,也是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他要回到盛家争家产,怎么会带着你这个污点?」
我扯了下唇角:「污点?」
「难道不是?对现在的程寄川来说,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盛超摩挲着下巴,「五年后再偶遇,是个意外,他没料到你会来 A 市。现在你自己送上门,做个情人玩玩也未尝不可,但等他和庄小姐的婚事提上日程,程寄川第一个要踢开的,就是你。」
「他那些最狼狈不堪的过去,都让你见着了,你不会真以为你们会有以后吧?」
我始终没有接话,文件上关于程寄川和他母亲的来历,记录得清清楚楚。
程寄川,母亲程淑月。
而我那个锒铛入狱的、血缘上的父亲,叫程长天,是程家收养的儿子。
他因为强奸罪被判入狱后的第二年,程淑月就带着程寄川搬到了 N 市。
资料上显示,程淑月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N 市郊区的监狱。
去看望谁,自然不言而喻。
纸页边缘被我用力的手指捏到皱起,我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过去的回忆还是海水般涌上来,几乎一瞬间将我吞没。
我想到过去,我妈又一次拿戒尺抽得我满身是血的时候,我逃出家门,去找程寄川。
他小心翼翼地抱紧我,听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讲述我羞耻不堪的身世。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听着我那时孤注一掷、仿若灵魂剖白般的自述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嘲讽吗?还是怜悯?
那段晦暗的年岁里,我与程寄川乐此不疲地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看过的漫画书、电视剧成为剧本的源头,我会假装我的人生一片坦途,我的出生是被祝福的;他也会假装程阿姨没有失踪,家庭幸福圆满、父母恩爱双全。
后来我们开始谈恋爱,这个游戏玩得更频繁、也更大胆。
程寄川会顺从地穿上特殊的衣服,被我绑在窗边,任由我挑起他的下巴,笑得风流。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低头细细打量他,然后直接亲上去:「川哥,这游戏还能玩多久?」
「…… 看你。你想玩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不过都是假象。
我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好后深吸了一口。
盛超就坐在旁边,不闪不避地看着我。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垂眼望着指间腾起的烟雾:「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6
我回去后没多久,盛川就到家了。
他走过来,把脸凑到我耳边,轻轻皱起眉头:「抽烟了?」
「两支而已。」
「戒了吧——」
盛川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我不喜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可最后,那温热的指尖也只是轻轻掠过我耳畔:「对你身体不好,孟星澜。」
「…… 哦。」
我沉默了一下,应声,然后直接扯开他的手,踮脚吻上去。
以前,我的脾气一直不算太好。
我妈对我不好,可程寄川又对我太好,好到后来的我甚至有一点骄纵——当然,仅仅是在他面前。
所以得知一切后,我本以为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去质问盛川,或者像之前生气时那样,一巴掌甩过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怀里不紧不慢地哄。
可事实上我万分冷静。
这五年几乎要把我性子里尖锐的棱角,完全磨平。
何况刚才盛川推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玄关的灯光照下来,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笼过去,显出某种上位者特有的冷峻和疏离。
程寄川永远不会这样,至少在我面前。
我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用沉默的冷静接纳了盛川的一切。
从我搬过来之后,他也开始频繁地住在这边,似乎一开始我跟他回去过的那栋市郊别墅,反而形同虚设。
而第二周去公司,我就跟上司申请调去了市场部。
在外面跑业务时难免会有酒局,我的酒量又不算太好,于是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去。
站在玄关挂包的时候,忽然就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踉跄了一下后,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第几次了?」盛川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孟星澜,你每天喝成这样回家,到底是在干什么?」
「抱歉啊盛总,工作需要。」
我踢掉高跟鞋,懒洋洋地应声。
「什么时候,采访工作也需要喝酒才能进行了?」
他扳着我的肩膀,迫使我转头看着他。
我眨眨眼睛:「公司市场部缺人,所以暂时派我过去顶替一段时间。盛总这么生气,是因为我都没陪你喝过酒吗?」
他蓦地推开我,我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盛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嗓音冰冷:「孟星澜,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嗯…… 当成和你一晌偷欢的情人啊,不是吗?」
我仰着脸看他,「难道是这段时间相处太和谐,盛总忘记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了?」
盛川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怒气一闪而逝。
而后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摔门离开。
我自顾自笑了一下,仰面躺在沙发上。
客厅天花板的灯光照在我眼睛里,像是游动的一尾鱼,又溅起潋滟波光。
阖上眼睛,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过去。
刚上大一那年,我参加学生会聚餐,结果喝醉了。
旁边的男生缠着要送我回寝室,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程寄川。
他神情冷然地迈步过来,等那男生灰溜溜地离开后,才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喝醉了?」
「嗯…… 走不动路了。」
程寄川也没说话,他蹲下身来,任由我爬上他后背,搂着他脖颈,将我一路背到宿舍楼下。
我伏在他略显单薄的脊背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胸口,连同心跳声一起。
醉醺醺的我思维混乱,胡乱说着醉话:「看来我酒量真的不行。」
「是不行,以后不要喝酒了,容易出事。」
「怕什么,有你来救我。」
「我怕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赶得及——总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要喝了。」
他把我往上推了推,颠簸中我下意识把人搂得更紧:
「那我以后工作了,必须要喝酒,怎么办?」
「那…… 辞职,换一家。」
「找不到下一家呢?」
「我养着你不就好了。」
「才不要!」我趴在他背后,语无伦次地背着舒婷的《致橡树》,「我不做攀援的凌霄花,我要和你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
后来我醉得更厉害,诗也背不下去了,还没到宿舍就已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宿舍床上了。
不知道程寄川是怎么躲开宿管阿姨,把我送回去的。
但从那之后,一直到他「死」前,我都没有再喝过一杯酒。
7
盛川这次离开,似乎是生气了,有好几天都没过来。
我没和他见面,倒是盛超找过我一次,提醒我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知道。」我握紧手机,垂眼看着桌上的花束,「这两天,盛川没联系过我,应该去查你公司的账了吧?」
「哼……」
盛超语气里闪过一丝恼怒,「查又如何?那家公司无论如何都是我爸生前指名道姓要留给我的,难道他还能强行夺过去?」
我低笑:「为什么不能?我不了解如今的盛川的手段,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 既然谈好了合作,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盛超警告我,「孟星澜,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可别搞砸了。」
我没应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因为市场部门的主管已经在另一边喊我。
「今晚有个酒局,是很重要的大客户。小孟,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认可,你跟着一块儿去,记得把妆补好。」
我微笑着应声:「好。」
大概因为是大客户,公司把酒局的地点定在 A 市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里。
酒过三巡,对面被称作徐总的中年男人借着碰杯的机会,一把攥住我的手。
「孟小姐再陪我喝几杯,聊聊合作嘛。」
他拿工作做噱头,我不好翻脸,趁倒酒的动作抽出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逃到了走廊上。
今天的酒度数不低,我的脸颊和耳朵都已经在发烫,撑着墙壁往洗手间走,却在拐弯的地方撞上一个人。
抬眼看去,正是神情冷锐的盛川。
他扶住我晃晃悠悠的身体,抿唇叫我:「孟星澜。」
语速很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好巧啊,盛总。」
我冲他摆摆手,「不过我还在工作,得走了。」
说完,我就要越过他继续往前,错身的一瞬间,盛川却蓦然扣住我肩膀往后拽。
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我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的工作到现在就结束了。」
其实不巧。
我早知道盛川今天要来这里谈生意,也早知道他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制止我。
过去的记忆共同构成了如今的我和他,他不想让我继续做这份工作,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选择,就是把我安排进自己的公司。
「盛总这是替我们公司炒了我?」
「不,是替你炒了这家公司。」
盛川低头看着我,眼睛里的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刺穿我,
「大不了来我这里工作,但别喝酒,孟星澜。」
我被灯光晃得头晕,于是眯起眼睛:「盛总这么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啊,不怕我搞砸?」
「我当然相信。」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无数帧过去的画面涌上来,吞没我,又如退潮般散去,最后只留下那个我喝醉的晚上,他背着我一路走回宿舍的场景。
好像很遥远,又好像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盛川抱着我,走进电梯,一路到了楼上的房间。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去关了门。
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包里摸出眼线笔,用笔尖在他眼尾轻轻点了一下。
盛川的动作一下子蹲在原地。
他的声音好像裹挟着一团浓雾,满是辨认不清的情绪:「你在干什么?」
我仰头望着他:「这里应该有颗痣才对。程寄川,你眼尾的痣呢,为什么点掉它?」
「你喝醉了,我是盛川。」
「你不是很讨厌盛家吗,不是说盛家差点害死程阿姨,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吗?盛家的钱就这么重要,你连程阿姨失踪的事情都可以不追究了?」
我放肆地笑起来,抬手拂过他眉眼:
「不高兴了?因为我说了实话吗,程寄川,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人啊?」
盛川没说话,只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拽进洗手间。
我踉跄地跌坐在浴缸边,下一秒,冰冷的水流就冲了下来。
湿淋淋的冷意飞速四散开来,我仰头看着盛川,正对上他垂眼看过来的目光:
「别发疯了,孟星澜,清醒清醒,看看我到底是谁。」
「…… 盛总。」我扶着花了妆的脸苦笑,「对啊,你怎么会是程寄川,他不会舍得我淋一身冷水,因为担心我生病。」
「对,我不可能是他,所以你最好清醒一点。」
盛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打开热水开关,转身欲走,「自己洗个澡吧。」
但他没走成。
因为我伸手抓住他后腰的衣摆,用力把人拽了回来。
四溅的水花里,淋湿的衬衫清晰地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朝他吹口哨:「一起啊,盛总。」
他在蒸腾的雾气中看着我,眼神被染得朦胧不清:「孟星澜,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我快要忍不住想起那个迷乱的、天翻地覆的黄昏。
被绳索捆缚的程寄川,和反而被彻底释放的人类原始情愫。
我捏着他下巴,轻声道:「再叫一声。」
「孟星澜,你……」
「下次别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前倾身体,吻住他,「我会忍不住。」
8
大概是盛川打过了招呼,提交离职报告后没费什么工夫,公司那边就领着我办好了手续。
我很顺理成章地,就进了盛川的公司工作。
办完入职手续,我借口要打电话,躲在楼梯间给盛超发消息:
「我已经入职了盛世集团,盛川说下午会给我安排工作。」
「想办法拿到一周后 K 市那个项目一期的报价,然后传给我就行。」
「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不怕盛川怀疑?」
「没时间了,如果他和庄心虹的婚事提上日程,就算我们想搞垮他,庄家也会出手保他。」
我有些恍然。
原来这才是盛超冒险找我合作的原因。
结束和盛超的对话后,我退出页面,重新点进另一个对话框。
过往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发来的信息:「一切顺利。」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删掉它。
走出楼梯间,刚到办公室门口,盛川的秘书就匆匆迎上来:「孟星澜,盛总找你。」
不知道盛川是不是太过相信我的能力,入职后他安排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他一起去 K 市谈项目。
「在前期方案上有一些关键点,需要我们亲自过去考察确认。」
盛川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我,「这是资料,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我接过文件袋,望着他挑起唇角:「盛总这么信任我,是不是因为从前十几年的情分?」
安静许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声音冷漠。
「别试探我了,孟星澜,不会有结果的。」
我知道。
知道没有结果,可是又总想,再试一试。
那个文件袋里的资料,我差不多用了两天时间初步了解后,就和盛川一起上了前往 K 市的飞机。
到地方后,才发现秘书只订了一间房。
进门后我反锁房门,插了房卡,忍不住调笑:
「两个人出差就定一间房,盛总这是为了节约经费?」
他松了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又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走过来吻我。
两个人踩着凌乱的步伐一路跌倒在床上。
许久许久,盛川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为了忙里偷欢。」
到项目竞标那天,我跟在盛川身后,果然在现场看到了盛超。
竞标前在走廊碰面,盛川看着盛超,神情冷淡:「还没学乖?」
「怎么,大哥盯上这个项目,别人就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了?」盛超嗤笑,「方案和报价各凭本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然而最后竞标结果出来,盛川以高出盛超 0.5 个点的报价,拿下了这个项目。
价值数千万的项目都没让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
事实上,重逢后,我几乎没见过盛川失态的时候。
除了……
「走吧。」
盛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站起身后,盛超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他的目光望过来,落在我身上,又惊又怒,像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视若无睹,平静地跟在盛川身后走了出去。
电梯安静上行,片刻后,盛川忽然道:「盛超好像对拿下这个项目很有自信。」
「是吗。」我笑了下,「可能因为我拿给他的那份报价吧。」
「叮」地一声,电梯正好到了我们住的楼层。
进门的一瞬间,身位交错,盛川拎着我的手腕把我抵在墙上,膝盖强硬地分开双腿。
我以为他会吻我。
可是没有。
昏暗的光线里,灰尘跳舞,他一寸一寸地凑近我,目光锐利:「孟星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仰头,不肯服输地与他对视:
「大概…… 在盛总和庄小姐结婚前,给自己多捞点好处?起码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
盛川冷笑一声,忽然抽身,拿了张支票扔给我。
「你想要钱的话,自己随便填,找盛超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音里带上了低沉的怒气,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不觉得危险啊,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我攀着他衣襟,指尖沿锁骨轮廓一下一下地划,
「先给人希望,再亲手打碎,是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对不对,盛川?」
盛川的喉结蓦地上下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口:「你在恨我。」
万分肯定的语气。
我没立刻应声。
想说的、想问的、想冲他歇斯底里大吼的都太多了,那股愤懑无措又委屈的情绪拧成毛糙的绳索,从我的心脏一路贯穿到指尖。
很久很久,我只吐出一个字:「是。」
「那就继续恨吧。」
盛川站直身子,掸平衣襟上的褶皱,以一种倨傲的姿态看着我:
「你大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把我当作你死去的男朋友。或者做盛超的内应,都随便。如果要离开,也不用通知我。」
说完他就转身往出走,看上去好像不想再和我共处一室了。
我把那张飘飘悠悠落在地面上的空白支票捡起来,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关门声传入耳中。
不是很响,却震得我指尖轻颤。
9
回到 A 市后,我默不作声地在盛世集团工作了一段时间。
盛川公事公办,没有追究我把假报价透露给盛超的事情。
甚至因为我跟着他一起去谈下了合同,周一的晨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K 市的项目一期,我将作为负责人之一参与进来。
刚进公司不足月余就肩负起这样的重任,公司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透着恍然和轻蔑。
盛世董事会的几个股东也十分不赞成。
资历最高的方董事,会后就找到了盛川办公室:
「盛川,都是男人,我也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这样的女人,随便安排个闲职就是了,怎么能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呢?」
「这就不劳方叔费心了。」盛川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毕竟盛世现在掌权的人是我,您还是安安稳稳的,别插手了。」
「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方董事一脸震怒,「养在外面的就是没家教,你别忘了自己这个执行董事的名头怎么来的,还不是——呃!」
他话没说完,神情一秒切换到惊恐。
因为盛川蓦然起身,伸手揪住他衣襟,眼神里涌现出某种锋锐的冷厉。
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呈现出更加流畅漂亮的线条,又在突出的腕骨处截住,再往上,是一只紧攥的、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
方董事额头冷汗涔涔,盛川却慢条斯理地笑道:
「方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盛川——不,盛总,你放开我。」
人最后几乎是狼狈地逃离后,我从旁边的隔间推门出来,笑笑地看着盛川:
「我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红颜祸水的潜质。」
他无视了我的调笑,招手喊我过去,将项目中需要注意的点一一告知我。
转头我就找到盛超,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转达过去。
他却不肯轻信,警惕地看着我:
「上次你给过来的报价和方案根本就是错的,孟星澜,你要放弃你们之间不共戴天的大仇,和程寄川搅在一起吗?」
「怎么会呢?」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敛眉轻笑,
「我承认,上次的方案是我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盛川投诚。」
「你!」
盛超拍案而起,我在他开口前又补充道:
「不这样的话,盛川不会让我这么快接触到核心项目。既然时间不多,当然要兵行险招,起码现在盛川不仅让我当上了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我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抬眼看着盛超:「一年前,盛川到底是怎么从你手中夺走盛家的公司的?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盛超怔住,面上仍然维持着余怒未消的表情,眼睛里翻滚的浮夸情绪却沉寂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
我想到盛川那天盛怒之下说过的话。
他说,你知不知道盛超这个人有多危险?
此刻观察,我才明白,盛川并不是在故意吓我。
盛超装出这么一副易怒又流于表面的纨绔子弟模样,恐怕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那天在车里谈的合作,他从盛川手中夺回盛家的公司,而我会得到一大笔钱,再亲眼看着我的仇人盛川身败名裂。
看上去,似乎是很公平的交易。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盛川背后那道从蝴蝶骨一直横亘至腰间的伤疤。
我和他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早已重复过无数次,我几乎把盛川的每一寸骨骼都摸透了,却始终问不出那道伤疤的来历。
那是不是盛超的杰作?
正凝神思考间,盛超重新坐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一年前,我和盛川的父亲忽然意外去世。」
「他离世前,更属意的继承人是我。但他走后,律师拿出的遗嘱里却明明白白写着,盛世集团的所有股份和决策权通通交由盛川处理,我只有一家盛世旗下的小公司,而且账目上还要受盛川挟制。」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盛川篡改了遗嘱?」
「不仅如此,我还怀疑我爸的死也和他有关。」
盛超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有那样的舅舅,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耳濡目染下,他做出这种事也不离奇。」
他又一次,状似无意地提醒了我。
我的命运、我的悲惨身世、我在泥泞和灰烬中挣扎的童年,通通都和盛川有关。
「小时候我经常住在程家,和程淑月接触过很多次,她对我其实一直很好,没想到竟然因为是那样的缘由。」
沉默良久,我缓缓开口,「但是,在我和程寄川十六岁的时候,程淑月忽然失踪了。」
盛超蓦然一怔。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报了警,警察说监控最后拍到她的地点是 A 市,但后来她又坐车回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下落。」
盛超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他骗你的。」
「程淑月一直没死,只是被程寄川藏了起来。他还改了姓,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自己那个强奸犯舅舅彻底摆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