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扮青楼女,被我那斯文儒雅的养兄撞见了,他目光危险:「缺钱?」
「你管我?」
他步步紧逼:「我管你一辈子,你不许来卖笑。」
1
王晞是我名义上的兄长。
此时的他,面色绯红,崭新的绯色官袍皱成一团。
「看什么?」他声音喑哑,底蕴沉冷。
「看哥哥这面冷心热的模样。」我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
他眸色深暗,捉住我作乱的手,叹了声:「客人还等着。」
他起了身。
「哥哥……」我搂住他的腰。
「别闹,我还有正事。」
他拨开我的手,站起来,抻了抻袍服。
不过瞬间,他站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中,又是那副方端君子的清冷模样。
「客人是赵家千金,我未来的嫂嫂对吗?」
暮色中的男人眸色暗了暗,好看的薄唇紧绷着,没有回答我。
「哥哥的正事,就是陪她?」
「瑶瑶……」他很低地叹了声。
「她长得有我好看吗?」我挑事。
他揉了揉眉心:「你们不一样。」
我漫不经心笑了笑:「不一样,一个正大光明,一个见不得光呗……」
「别这样,瑶瑶。」他拢了拢我凌乱的鬓发。
他总是三言两语避过。
我躲开他的手:「我想去见见她。」
他蹙眉,原先还温柔的语气有些发冷了:「瑶瑶,别去招惹她,听话。」
「若我偏偏要招惹呢?」
「别闹,休沐了再陪你。」
他拿我当个玩宠哄。
王晞走了,没再停留,清醒又理智。
他一走,我扯下耳上的流苏砸到地上。
王晞以为我爱他,爱到自甘堕落与他沉沦,都已经入朝为官四五载,稳步擢升的天之骄子,怎么那么好骗呢,他不知道,我只是想利用他,报复他的父亲。
2
我和姐姐相依为命,王晞的父亲王允领养了我们,我们都以为他是好人,很感激他。
可原来,他收留我们并非好心,只是想拿所谓名门闺秀的养女贿赂官员,平步青云。
我姐姐被他献给了一个好色暴虐的太监,死于非命。
他位高权重,我告不了他,也杀不了他,甚至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王晞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3
那是在姐姐死后的第二天,我见到了王晞,先前他被外派至长川任官。
「你就是我父亲领养的妹妹。」
他站在高阶之上俯望我,唇边衔着温和淡然的笑意。
穿庭乱雪纷纷,他峨冠博带,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就是王晞这样的人。
王允肮脏伪善,却爱子如命。
他不让王晞知道他的真面目,也不让他参与任何肮脏的勾当。
他要他的儿子一生清白干净,立于高台之上,永不染尘埃。
这怎么行呢?
「哥哥,我是瑶瑶。」我冲高阶之上的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天真无邪。
4
我佯装天真的模样骗过了王允,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于是放任我围着王晞转。这给了我机会,诱哄王晞的机会。
5
为了让王晞这样的正人君子沦为我的裙下之臣,我耍尽手段。
王晞最常待的地方是书房,我便常常往书房里钻,借着读书识字的由头,混在他身边。
我故意把字写得拙劣扭曲,王晞看不下去,把着我的手教。
不愧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笔力遒劲,在他笔下的文字顷刻有了魂魄,风骨铮然。
「哥哥好厉害。」
「专心。」他轻敲我的手背,淡色的唇瓣轻轻翕动,音色低哑。
「哥哥的手好冰。」我没听话,用小拇指勾住他白净修长的手指。
他错愕片刻,收回手。
我很快捉住他的手:「我给哥哥焐热。」
「不用了。」他的目光沉了下来,仍想抗拒我。
「哥哥讨厌瑶瑶吗?」我一下子委屈了,眼眶发红。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没有。」他很无奈地任由我胡来。
「以后哥哥要是冷了,瑶瑶都会帮你捂热的。」我低声说,余光中,男人神情动容。
6
王晞总是持重守礼,可他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一个雷雨天,我一身浇透,敲开他的门:「哥哥,让我进来避避雨吧。」
开门的瞬间,他的目光有刹那的失神,仅仅是刹那,可这已经足够了,他可是个君子啊。
「哥哥,我怕打雷。」
他那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什么也没说,侧开身让我进去了。
他拿干净宽大的袍服给我,仍不敢正眼看我,「把湿衣服换了。」
我在屏风一侧换,大雨滂沱,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我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影子的轮廓,静静等候。
一个巨大惊雷骤然砸落。
我推倒了屏风,扑进王晞的怀里,颤抖不已,「哥哥,我怕。」
「瑶瑶,你先松手。」王晞不敢看我,他的声音那样哑。
我垂眸,看见他双臂垂在两侧,僵硬得不知何处安放。
冷风从窗子钻了进来,呼呼的,扑灭了火烛。
一室昏暗,大雨淹没了窗外一切的声响。
我贴紧他的胸膛,他心跳如擂鼓,清冷的身躯有些发烫。
我的手缓缓覆上他的手,悄悄扣住他十指。
「哥哥,今晚我不走,好吗?」
窗外电闪雷鸣,与我合谋,设计一个圈套。
我仰着脸看王晞,青紫的闪电落下来细碎的亮光,照明他深秀的脸。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在轻轻颤动。
克制,忍耐,这是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最终,圣贤书中的礼义廉耻占据了上风。
明明已经动了情,王晞还是推开了我。
「瑶瑶,我送你回房。」
7
清醒的王晞抵抗得住诱惑,没关系,他总有昏沉的时候啊。
那是在一个盛夏的深夜,王晞与同僚宴饮,我去接他。
他的酒量很差,被灌得昏醉,脚步也踉跄。
看见我,他那冷白的皮肤上泛起好看的绯红,眼里笑意似细碎的星子,像要闪到人心窝里去。
「瑶瑶。」他低声呢喃,舌尖微卷,念出麦芽糖那样黏腻的意味。
我对他笑,让梨涡浅浅荡漾。
「王晞,这是令妹吗?」他的同僚走了过来,目光没离开我身上。
我对那人也笑:「这位哥哥好。」
如何笑得百媚生,我在背后练习了无数遍,足够迷惑男人。
手腕被拽住,王晞将我往后一拉,隔在我和那人中间。
他那双原先含着笑意的眼眸转瞬清冷一片。
向来斯文儒雅的王晞竟对那人无礼道:「与你何干?」
他拉着我上了马车,似乎在生闷气,头抵着车壁,阖眼不语。
可手却紧紧攥着我。
「哥哥,你放开我,手疼。」
他像是没听见,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
有情绪了,会生气了,那根礼制的弦已起波澜了啊。
我挨近他,俯下身,吧嗒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紧兀的车内空间响起闷哼声。
他缓缓睁开那双蒙眬迷蒙的醉眼,注视着我。
还不够吗?
裙裾似风荷举,铺展蔓延开,我跨坐到他腿上,在他蹙眉的那瞬间,吻住了那张沾着酒的潋滟的薄唇。
夏日晚风作乱,撩起车帘无端探看。
马车正到相思桥,桥下冶艳芙渠在盛放。
我后退,他的大掌按住我,欺压过来的,是迷乱的酒气,清冽的荷香。
我的心跳得极快,似很快就要挣笼而出的幼兽。
「为什么对旁人笑?」
他吻得像是要将我拆骨入腹。
完了。
王晞完了。
那晚似一个荒唐的梦。
桥下采的芙蕖被碾压,花汁四溅。
万籁俱寂,男人喉间逸出一声低喘:「瑶瑶。」
8
我以为王晞沦陷了,谁知道他这个人,始终理智清醒。
他从来不会因为我耽误正事。
哪怕春宵苦短,他也能在锦帐内拒绝我,及时抽身,准时上府衙点卯。
他因公外出,也不理会我如何撒娇,从不让我随行,能禁欲很长时间。
若不是亲测,我怕是要以为他有隐疾。
王晞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没有因为我这个意外发生任何轨道偏离。
所以啊,到了现在,该成婚了,他就听从父命,要娶一位高门贵女,端庄淑女。
那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看着他与旁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呢?
我得让王允断子绝孙啊,那只能对不住我的好哥哥了。
9
灯下的王晞望着赵清宜在笑,他给她夹了菜,赵清宜也低眉浅笑。
好一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哥哥,这是哪家的姐姐啊?长得真好看。」
他不让我来,我就要来。
王晞的神色略变,他看着我,那目光有点冷,有点陌生。
我觉得浑身发冷,我搓了搓双臂,对着王晞盈盈一笑,用眼神问他。
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吗?
他移开视线不看我。
有本事就别再上我的院子啊。
赵清宜站起来,落落大方,对我微笑:「这就是瑶瑶妹妹吗?果真就像你哥哥说的,倾城之色。」
原本,我准备挑衅赵清宜来的。
可是她笑得很温柔,有点像姐姐。
我坐到她身边,跟她撒娇。
「赵家姐姐,你看我哥哥,好像不欢迎我。我打扰了你们吗?」
赵清宜看了一眼脸色微沉的王晞,笑得贤淑:「你哥哥疼你都来不及。一点都不打扰,饭嘛,越多人围着吃越香。」
十分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其实赵清宜挺好的,我一点也不讨厌她,为什么要嫁给王晞呢?
王晞像哑巴了一样,沉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终于逼得他不得不看我。
「哥哥为什么不理我?」我撑着下巴,眨着眼睛,委屈地问他。
他眉眼间已有薄怒,沉着声:「瑶瑶,我和你赵姐姐还有事。」
什么事,商量彩礼呢,还是嫁妆,还是更远的,要生几个娃娃。
「哥哥凶凶。」我搂着赵清宜手臂,委屈巴巴。
王晞揉了揉眉心,还想说什么,我对他笑了笑,他闷哼了一声。
桌子底下,我碰了他一下。
一本正经的王晞,耳尖上缓缓攀沿起绯色。
「怎么了?」赵清宜听见他的闷哼声,关切询问。
「没。」王晞鼻尖上沁着一点薄汗。
「很热吗?」赵清宜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没。」
我好笑地看着王晞:「哥哥除了说没,还会说什么。」
10
赵清宜的簪子掉了,我和王晞在帮她找。
假山为屏障,我的手靠近了他。
王晞攥住我的手,额角浮现青筋。
他压低声音:「别闹。」仅有我听得见。
赵清宜在另一侧,问:「瑶瑶,簪子还没找到吗?」
「没呢。」
我想挣脱他的禁锢,却被死死按住。
我低低一笑,眼波潋滟。
「哥哥,你耳朵都红了。」
我上前一步,把他抵在石壁上。
「怎么办,一看哥哥这副衣冠楚楚的样子,我就很想欺负……」
他捂住我的嘴,眼尾泛红,眸底一汪水色,像极了被欺凌的良家。
我笑得眼尾上挑,捂住一样可以发出声音啊。
「唔嗯,你以为这样可以让我闭嘴吗?哥哥。」
王晞看着我,蹙眉不语。
我愈发来了兴致:「哥,哥……唔」
话没说完,被换了位置,石壁摩擦着我的背,凹凸不平。
「那这样呢?」
王晞竟用吻彻彻底底堵住了我的嘴。
我以为的乖顺猎物,此时变成猎人,围猎了我。
荷风徐徐,池荷起涟漪,水声在寂静中尤为清响。
地上响起了脚步声。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覆住我的手,压在峻峭石壁上,直了又曲,曲了又直。
赵清宜:「我这边都找遍了,也没有,我过去你们那边一起找吧。」
王晞的心跳极重。
「唔……」我想回答,我想王晞在人前,吻我。
王晞松开了我,他看着我,眸色深深,「这边也没有,不用过来了。」他回答赵清宜。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澜,无懈可击。
我还在微喘,手脚酥麻,我瞪着他。
美人计,不是我用的吗?
我的脸皮有些发烫。
他眸子的笑意缓缓晕开,轻捋着我鬓间乱发,低着声:「乖。」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又沉又哑,简直蛊惑人。
我失了神,片刻。
黑暗的山石门流泻出一点融融昏光。
「那算了吧,不找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赵清宜提灯过来了。
半角粉色荷裾出现在视线中。
要我乖?我飞快踮起脚,吻住王晞。
我就是要在光明处,拉着他,干坏事。
王晞眸中闪过微诧之色。
几乎是同时,赵清宜望了过来,我吻上了他,灯被突至的小飞石打灭。
耳边传来赵清宜的惊呼声。
「啊,好黑啊。
「我怕黑,什么都看不见。」
王晞从容地推开了我。
「别怕,我过来。」
他将我一人丢下。
我站在原地,黑暗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王晞的温柔,不仅仅是对我啊。
11
王晞过来时,被我关在门外。
对镜梳晚妆,镜中出现男人英俊阴沉的脸。
「又闹什么?」
小轩窗敞着,原来是个爬了窗的正人君子啊。
我看着镜中的王晞,手指缠着一缕发打转,「哥哥不去找赵姐姐,找我做什么?」
「瑶瑶。」他走过来,捧起一掌发,执梳为我捋顺,「赵清宜是客人,那是礼节。」
「那我又是哥哥的什么?」
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从今天开始,哥哥别再来招惹我吧。我只是哥哥的妹妹,我们这样于理不合。」
他的目光沉了沉:「说什么胡话?」
他那双清冷凤眼不笑时,薄眼皮微耷着,有些严肃,能震慑人心。
我直直地盯着他:「我没有。」
「我想请哥哥帮我留意下,有没有不错的郎君适合我的,给我谈门亲事,省得留我在你眼前碍眼。」
「你什么意思?」他瞳色渐深。
我无视他眼底的冷意:「我要嫁出去。」
「不可能。」
我冷笑:「原来哥哥不想让我嫁人,想让我一直做你的妹妹,然后暗度陈仓吗?
「哥哥,你可真是个斯文败类。」
他的手曲起,微握成拳。
他垂下眸睨着我:「你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
「我不想跟哥哥吵了,劳烦哥哥帮我看着点,自然,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得找个二婚的,省得叫人吃暗亏。」
王晞气极反笑,他看着我:「瑶瑶,我是这么教你的?说的话,一句句捅人心窝。」
我也看着他。
「哥哥也配?教我礼义廉耻,偏偏和我做的,却丢了礼义廉耻。」
王晞沉下脸,凝视着我,良久,他很平静地问:「后悔了?」
我突然清醒。
后悔?谈何后悔?原本就是我步步为营,居心叵测啊。
若是彻底激怒他,他真的跟我断了,我才要后悔不是吗?
我应该服软的,可是此时我不想。
我低下头,摆弄桌上的簪子,没说话。
一室沉默,只有夜风寂寂地撩拨绮窗。
12
王晞跟我冷战了,他不来看我。
他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我也不去找他,可是,我发现深夜时总有马车进王家,搬下来一箱箱东西,运进王允的书房。
我借着送汤的名头进去过王允的书房,可是屋内陈设简单,根本就没什么箱子。
哪去了呢?
王允的疑心病很重,我没办法停太久,只能简单扫一眼。
我无法自由出入王允的书房,但是王晞可以。
我不得不去哄他。
午后雷雨来得真及时,我有了理所当然的借口。
我刚到桥下,就看见桥上的他。
他没带伞,绯红官袍被淋得湿透,颜色更深,衬得他的脸愈发冷白,一双眸清亮无比。
我缓缓走近他,转着伞,「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伞上的雨珠四处乱溅,有几滴沾到他的眉眼上。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我,眸中水雾氤氲,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淡漠。
雨下得更大了,桥上除了我们,空无一人。
「有本事你永远别来找我了。」我将伞砸在地上。
脸上濡湿一片,分不清是虚假的眼泪还是真实的雨水。
王晞叹了口气,俯身捡伞,他将我搂进怀里:「是哥哥错了。」
「错哪了?」我想挣开,他不放。
「不该跟你置气。」
「你还要我来哄你。」我越想越委屈,说话时竟然带了哭腔。
「我现在哄你。」
他低下头。
伞遮下来。
他吻了上来,夹风带雨,一会冷一会热,叫人四肢酥麻。
惊雷震震,他胸膛抵住我一个耳朵,还分出一只手捂住我耳朵。
我听不见雷声,却听见他如雷一样又重又快的心跳。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
余下的话被吻淹没。
比惊雷还叫人心惊胆战的吻。
13
「想你。」他不加掩饰地说。
窗纱上的暮色由月色缓缓交替,冰肌玉骨被夏夜炎热寸寸侵占。
我在齐身的铜镜中望着身后拥着我的男人,他眉眼间涌动着餍足的愉悦之色。
王晞真是,做什么事都专注啊。
「饿了。」我趴在榻上,两条绵软的腿深陷在冰簟上,备懒至极。
这会已是半夜,摇铃叫醒下人太过招摇。
「等我。」王晞起了身,推门,走进无边月色中。
过了会,他拎进来一个食盒,打开,两碗热乎乎的阳春面,色泽鲜亮,香气诱人。
「哪来的?」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眉心:「翻了墙,去夜市买的。」
我忍不住笑:「哥哥学坏了,又是撬窗又是翻墙的。」
「近墨者黑。」
我勾他:「哥哥凑过来一点。」
他俯身而下,我飞快噘起唇,擦过他的脸颊。
他脸上落下一点红脂。
我盯着他的脸颊,笑起来:「哥哥,你这是近朱者赤。」
他目光变得幽深,哑着声:「那不如再近些。」
谁说王晞是正人君子的,混起来可太禽兽了。
「斯文败类。」
「你说是就是吧。」他无动于衷。
……
「错了我错了,哥哥,我饿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不看我,「离我远点。」
我怎么会放过折磨他的机会呢?
我笑盈盈地摇他的手臂:「可是我累,要哥哥喂。」
「……」
「喂喂喂,哥哥喂饱你。」
……
「还吃吗?」
「不吃了不吃了。」
撑了。
他盯着我滚圆的肚子,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笑什么?」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们孩子的名字。」
窗前灯花落,我的心跟着咯噔一下。
我一直在喝避子药,不会和他有孩子的。
「哥哥,我都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摇头笑,宠溺道:「可不是吗?任性爱闹,跟养女儿一样,得惯,得哄。」
我咬他,「别占我便宜,哥哥不过大我五岁。」
他任我闹。
「瑶瑶想过吗?以后?」
我用丝绢遮住脸,敛起笑意,认真道:
「我想跟哥哥去长川,听说哥哥把那里治理得很好,官吏清廉,民众淳朴……」
「嗯,风景也不错,山清水秀。」他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接着他的话:「是啊,哥哥对那里的风土人情都很熟悉了,一去就可以带着我玩了。」
「嗯……」也不知说了多久,我越说越精神,枕边人呼吸平顺均匀,没再说话,我拿开手绢,趴过去一看,睡着了。
他俊秀的长眉舒展着,神色愉悦,唇边笑意未减,在做什么好梦呢。
我忍不住亲他。
「在那里,我们成家立业,生娃,种花,读书,养狸奴,我会学着做一个贤惠的娘子,对你嘘寒问暖,爱你,护你,不骗你,一个字也不。
「哥哥呢,也只能娶我,不能有别人。」
14
绿荫花浓,熏风轻拂。
王允不在,王晞在他的书房查阅书籍。
我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陪在他旁边,懒懒地摇着白团扇,佯装着打呵欠。
书房装不下那么多箱子,那如果书房里还有暗室呢?
书房里隔着一道竹帘,设了个佛龛,供了个菩萨。
那么多箱子,会压得地板变形。
而自门槛延伸至佛龛的路,地板微陷……我凝眸看着竹帘后的佛龛。
暗室就藏在佛龛后吧。
「累了就去歇着吧。」王晞揉了揉我的手腕。
「我要陪着哥哥。」
窗前的石榴花开得秾艳,我过去折了枝,转在手中,若无其事地撩开竹帘,进入佛龛。
王晞翻了页书,看了我一眼,淡笑了声:「怎么,这会信起菩萨来了?」
他知道我不信神佛。
我摆弄着手中的石榴花,转眸笑:「我不信啊,可是万一有呢,我想求菩萨保佑我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我跪在蒲团上,打量。
暗室的机关在哪呢?
慈眉善目的菩萨雕像发着光,底座周围十分干净,而佛龛其他地方,还落着香灰。
常常转动菩萨吧。
「想什么呢?」竹帘动,王晞也跟着进来了,他俯身抱住我。
「你进来做什么?也拜菩萨?你不是也不信?」
他笑了笑,袍服一撩,也跪在了蒲团上。
「陪你信这一回。」
我侧眸望他,他双手合十,闭目祷告,神情虔诚,脸上落着融融的光,像极了一个信徒。
王晞啊……
我移开目光,站了起来,退出去,背对着他,下了药,斟了茶,「哥哥渴了吧?过来饮茶吧。」
王晞拨开帘,走过来抬手想接,我移开,自己抿了口,含着,逼近他,指了指娇艳欲滴的唇。
「嗯?」
「唔。」
他的目光幽深得叫人心慌意乱。
15
王晞睡了过去,我将门掩上,上了闩,无人打扰,我转动了菩萨雕像。
果然啊,佛龛后是台阶,往下,一整层宽敞的暗室,垒满箱子,打开一看,黄澄澄的金子啊。
王允就算已是阁老,年俸禄也没这么多,朝廷还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兼经商,那王允哪来这么多金子,贪的吧,边上一个桌子搁着簿子,我翻开一看,账目明细列得清清楚楚,赈灾款修桥款……
我不能带走账本,只能抄录,那么多,我挑了账目大的背了下来。
足够弄死王允了。
王晞醒的时候,我已经挨在他身旁,拿毛笔正准备往他脸上画。
他捏住我的手,笑:「干什么坏事?」
我心跳得厉害。
「如果我干了坏事,哥哥会原谅我吗?」
我就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既想听判词,又害怕。
王晞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倦,有点懒。
「那要看是什么。」
「哥哥真不会哄人,这时候不应该是说,当然是原谅啊。」
王晞低眸看我:「哥哥不是圣人。」他顿了顿,「别骗我就行。」
我心上一个咯噔。
16
我的生辰就快到了。
我问王晞今年准备什么,他神秘兮兮,说保密。
我笑他:「每一年都让我猜到,没劲儿,哥哥今年可要努力哦。」
他捏着我的脸颊,也笑:「今年包卿满意,生辰那天别到处跑,乖乖待在家里。」
结果,府上挂起了红灯笼,他和赵清宜的婚事就定在我生辰那天。
他还让我陪赵清宜一起去定做凤冠霞帔。
我气得当着王允的面跟王晞吵架。
「我讨厌哥哥。」
我随手抄起花瓶砸地上,碎片飞溅,王晞脸上登时浮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王允立刻眼中冒火,厉声训我:「跟你哥哥道歉。」
「父亲就只会护着哥哥,偏心。我不跟你们吵了。」
「瑶瑶。」王晞语气微厉,制止我。
我没理他,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我是故意闹的。
要让他们以为我单纯是在吃醋,这样在王晞大婚前,我就算经常往外跑,他们也都只会以为我是闹性子,不会防着我。
王晞很晚才来找我。
他搬了个小箱子过来。
我伏在桌子上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不让他碰。
他不依不饶,把我掰过去:「我全副身家,都在这了。」
我仍趴着,哭腔明显:「那关我什么事?」
「都交给你了。」
我从双臂间抬起眸,在模糊泪光中看他,他什么意思啊?
用钱安抚小情人?
他揉了揉我的发:「别担心,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最近我会比较忙,没时间来看你了。你乖乖的,等哥哥。」
他脸上那道伤痕很明显,看着有点疼。
我抽噎,抬手触碰:「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们家瑶瑶学会心疼人呢?」
我心上一紧,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骗他,他辜负我,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王晞走了。
我怅然若失。
他不来,就不会打扰我了。
我也会很忙,我要去御史台举报王允,还要安排离开王家的事。
王晞成婚前几日,他没来,却让他的奶娘天天来看着我。
「姑娘早点睡,养好气色,过几日还有得忙的。」
还好奶娘老眼昏花。
他大婚前一夜,我出逃,弄了个假人放在屋里,她没认出来。
17
我生辰那天,王晞大婚,王允被抓。
18
月明星稀,我在投栈时,听见一个温柔的笑声。
回眸一看,粗布麻衣的赵清宜,她身旁还站着一个高大硬朗的灰衣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
她和我同时问出声。
19
「王大人的婚礼是为你准备的啊,他想要的新娘子是你,所以我才每次要拉着你去挑凤冠霞帔。」
如惊雷劈落,我僵在原地:「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王大人说你想要惊喜不是吗?」
我是说过,可我没想过他会这样,筹划我们的未来,我从来没想过的未来。
「可是,赵姐姐,你怎么会愿意陪他演这场戏呢?」
赵清宜红了脸,指了指那个灰衣男子。
「我喜欢的是他,我家马夫。」
「一个喜欢妹妹,一个喜欢马夫,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只好互相帮助,王大人帮我们出逃,我就当你们两个的挡箭牌,等到拜过天地,礼成了,父母也没办法嘛。」
王晞怎么会那么信我,信到以为我也一样信他,爱他。
「那你们现在要去哪?」
「长川,王大人帮我们打点好了,他还说,你们成婚后也来长川,跟我们做邻居。」
「你呢?」
原本我想孤身一人去长川的。
可是现在。
「回洛都带他一起去长川。」
他会原谅我吗?
20
我跪在王晞门前,求见他。
奶娘传达了王晞的意思。
「公子说,姑娘高兴跪就跪吧,他管不了。」
天气与我作对,秋雨骤至,凉意侵袭上来。
暮色逐渐被黑夜吞噬,那扇门内依旧黑暗。
里面的人始终不肯见我。
「公子,用晚膳吧?」奶娘敲了门,没人回应。
她连忙推门进去,过了会,又着急忙慌跑出来:
「公子浑身烫得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快去喊大夫。」
我双手撑着爬起来:「让我看看他。」
奶娘憎恶地看着我:「你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不是。」我想解释,却觉得无力。
大夫进去了,过了会,摇着头出来:「今晚若是熬过去了就好了,若是熬不过去,备后事吧。」
我抓住奶娘的手:「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她甩开我的手:「公子那天气急攻心,吐了血,又淋了雨,原本就病重,他又不肯吃药。你这个惹事精,今天还来,害得他……」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我家小郎君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才让你这样作践。」
「谁是瑶瑶?王大人一直在喊她,让她去瞧瞧吧。」
我哑着声应:「我,是我。」
才过去一个月而已啊,他怎么就瘦了那么多呢,身上的寝衣搭在瘦骨上显得空荡。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温度,烫得要将人烧成灰烬了。
他惨白的唇翕动着,很低的呢喃声:「瑶瑶,别走。」
我将脸依靠在他宽大的手掌上。
「不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后半夜,他依旧烫得厉害,再怎么喂药也喂不进去。
奶娘抹着眼泪吩咐准备后事。
她让我走。不,我不会离开的。
我用指尖描摹他清隽的五官。
「哥哥,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如果今晚过不去,我也陪你。我们殉情吧,也很浪漫不是吗?」
我骗他,也骗过了自己。
原来我爱他,我想和他好,一直好下去。
「太苦了吗?我陪你一起喝。」我喝了一口,捏着他的下颌,渡到他口中。
他的眉拢得更紧,似乎还想吐。
「哥哥,你不是最疼我吗?你不喝我就还得喝,这药好苦啊,我一点都不喜欢。」
他似乎听见了,喉结缓缓滑动,将药汤咽了下去。
21
「王大人熬过去了,没事了。待会醒了,喂他些清淡的粥。」
我一时失态,泪水像开阀一样挡不住,我握紧奶娘的手:「哥哥没事了,他不会死了,我就知道他,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奶娘叹了口气:「等他醒了,你们好好说话,好聚好散。」
「不会的,我们不会散的。」
他那么宠我,会原谅我吧?
我以为王晞醒来后会训我,会生气,可不是。
他那双清冷的眸很是平静,他就那么平静地问我:
「这些日子去哪了?」
似乎在寒暄。
我沿着床边挨着他坐下:「去哪都没有比在哥哥身边好。」
他看着我,眸底一点光也没有,「生辰过得好吗?」
我心上一颤。
「没有哥哥在,不太好。」
他笑了笑,淡淡道:「撒谎成性了吗?」
我眉心一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他那平静的目光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害怕他这样,太平静了,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
「哥哥,我以后不骗你了。」
我想握住他的手。
他像避瘟一样躲开了。
他缓声道:
「同僚告诉我,举报父亲的,是我的好妹妹。
「难怪,总喜欢跟着我去父亲的书房,拜菩萨,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笑,我也跟着你求菩萨。」
他顿了顿,摇头。
「你还想要什么,说吧。」
我喉头微哽,定定地看着他:「哥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要我的命吗?我恐怕暂时死不了,叫你失望了。」
他语气冷淡,字字诛心。
心口被灌入冷风般,每口呼吸都冷得发麻。
他好像,放弃我了。
我若无其事,紧紧握住他。
「哥哥,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启程,去长川。就像你计划的……」
他缓缓抬眸,注视着我。
「是啊,我计划的未来,是你说想要的未来。
「你想要凤冠霞帔,我给,你想要去长川,我陪你去,调任令都下来了,同僚说我疯了,为何不要前程,舍了五品官,去当个七品官。他们不知道,我就是疯了,什么前程,家族荣光,我统统都置之不理,我只想要哄你,只想和你,我的好妹妹,长相厮守。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我愣住,缓缓摇头:「不……」
他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
「喜堂,婚房都是我亲自布置的,我知道你爱闹,我让奶娘看着你,我以为我能给你一个最难忘的生辰礼。」
「呵。」他自嘲地笑了声。
我的眼眶红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我以后再也不要惊喜了。」
他惨淡一笑。
「我不是没有犹豫过。是不是非你不可?我怀疑过你是否真心,我不去找你,同你冷战,可你出现在桥上,你在等我,哪怕你那样心不在焉,可你还是来了,那就够了。我想,你可能只是太小了,还不懂怎么爱人,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长大,甚至我想,就算你一直这样胡闹,也无所谓了。我可以惯着你,一直惯着你。
「你不懂爱人,我懂,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会就行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目光中尽是烈焰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以为你是不懂,原来你是懂的,只是冷眼旁观,逢场作戏,看我的笑话。」
我捏住他的袖子:「哥哥,再给我次机会。」
他轻轻地拨开我的手。
「不必了。
「也别再叫我哥哥。
「我们什么也不是。」
光照不进这昏暗的屋子,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明明近在咫尺,我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扎得心肺血肉模糊。
「哥哥不要我了吗?」
他苍白的唇吐着薄凉的字:「要不起了。」
王晞不要我了……
「不可以,你的全副身家都给我了,我就当那是聘礼了。」
我像以往那样胡搅蛮缠:「哥哥,你已经下聘了,不能退了。」
他那深色眼瞳隐着讥讽的冷意,「就当是,补偿你这些年的曲意逢迎。」
外头的人曾议论王晞,看起来温文儒雅,办事却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我不以为然,他明明那么温柔,什么都好商量,只要跟他闹一闹,他总能服软啊。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外头的人说的是对的,他们比我更了解他。
我垂下脸,眸光底下是他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无数次将我纳入怀中,现在却要将我推离。
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的嗓子干得厉害,发声沙哑。
「哥哥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宣判我的死刑吗?」
他寒声:「不重要了。」
我抬起眸:「重要。」
他看着我,竟笑了出来,不知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好,那我问你,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是蓄意接近?」
「我没办法……」
「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是。」
「每次,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我的指尖陷入掌心,浑身都在发冷。
是,我曾经觉得很恶心。
我看着他,哑然失语。
他红了眼,嗓子也发哑:「委屈你了。」
他下了审判。
「够了,到此为止吧。」
「不要。」我不管不顾抱紧他。
「从前是我不好,我委屈你了,以后我改,我都会改,哥哥不是一直在等我长大,学会爱人吗?我学会了,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我的眼泪打湿他的前襟,可这回眼泪也不管用。
他仍想推我,可他很虚弱,他推不开我。
我欺身而上,我吻他,我想吻到他心软。
他阖上眼,长睫颤动。
我以为他那一瞬间心软了。
「可是现在,我觉得恶心。」头顶传来他嘶哑的声音。
浑身血液冰冷。
他缓缓睁开眼,直视着我。
「恶心?」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恶心。」
他薄眼皮微耷着,那深色眼瞳,再无半点温情,只有无边无际的薄凉。
冷的热的滋味一齐涌上来,难受得要命。
「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打扰哥哥了。」
每个字都吐得艰涩。可是没办法啊,再纠缠下去,就更让他觉得恶心了。
我昏昏沉沉,从他身上离开,推门而出时,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
明明刚破晓,为什么前方一片漆黑呢?
22
我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一群人踢开了客栈门,把我抓了去。
王允毫发无损站在了我面前。
太子亲审了他的案子,指鹿为马,说抄出来的箱子都是空箱。
他还是阁老,我做了无用功。
「小贱人。」他狠狠扇了我几巴掌,他还要用更残酷的手段报复我。
我被锁进一间破庙,在里面的,还有四个恶臭的乞丐。
那些人给我灌了药水。
「这小娘们真嫩啊。」男人们的笑声粗嘎刺耳。
我咬住舌尖,被一把掐住下颚,嘴里被塞了一块臭布。
他们扑上来,完了,我闭上眼。
在这恐怖时分,耳边突然传来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声声闷响起伏,重物撞击在地的声音。
塞在口中的布被拽掉,我缓缓睁开眸,对上那双清冷的凤眸。
他的目光复杂,情绪难辨。
药效开始在四肢百骸灼灼发作起来。
我哑着声:「最后一次,帮帮我,我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了。」
时光被拉得无限漫长。
独属于他的冷松香驱散了浑浊的气味。
窗外轰轰烈烈的晚霞在涌动,是疲惫的落日在苟延喘息,在永投黑暗前最后一次掀风惹浪。
在最后一线光彻底消失的那瞬间,他宽大的手掌覆住我的眼,一个冰冷干燥的吻落在了唇上。
23
半昏半醒。
「晞儿,你还想要她?」王允在质问王晞,「她是父亲的政敌派来的,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利用你而已,这个女人说的没一句真话,她还想离间我们父子。」
「一个残花败柳罢了,父亲放心,儿子只是不喜欢用过的东西给别人用,我嫌脏。」
王晞的声音略沉,像玉石击撞那般,低低的,音色是极悦耳的,就是,内容太过残忍。
残花败柳,脏。
他曾说我说话句句戳心窝,原来他比我更有天赋。
「好,不愧是我儿子,拿得起放得下。你要喜欢她那样的,父亲给你找十个百个,保证个个比她乖巧,听话。」
「随便。父亲,她交给我处理吧。」
「这事为父来安排。」
「父亲觉得儿子连一个女人都处理不好吗?」
「罢了,那就随你,切记,务必斩草除根。」
王晞亲自端来毒药。
我凝视着他,他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斯文儒雅,只是他不对我笑了,他的眉眼微垂着,透着孤冷,叫人不敢再触碰,靠近。
我笑了笑:「你就这么恨我啊?我都要死了,你也不肯对我笑一下。」
他注视着我,没有说话,也不打算成全我最后这个微弱的心愿。
我端起药,一饮而尽。
「我不欠你了,王晞。」
24
一个年轻的大夫从乱葬岗将我捡了回去,救了我。
他叫顾风,是个神医,长川人。
我们认识没几个月,就在长川成婚了。
开席时,门外马蹄声嘶鸣。
黑夜中一人走进来,身材挺拔,玄服大氅,肩上还落着未融的雪。
「大忙人,你可算来了。」顾风喜道。
涌动的人声一下子远去了。
王晞就站在不远处,他望着我,眯起了眸,那双眸仿佛有寒冽风雪呼啸而过。
我在发抖,顾风揽着我:「冷了?」
「嗯。」我往他怀里缩。
王晞朝我们走近,他接近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弦上,叫人心惊胆战。
我揪紧了顾风的红衣。
「你手怎么这么冷呢?」
王晞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咫尺的距离。
顾风介绍着。
「王晞,这是我娘子,沈瑶瑶。
「瑶瑶,这是我好友,王晞。」
我的牙齿打着冷战。
「公子安好。」
下人为眼前人呈上一杯喜酒。
他接过去,那白净的手指将瓷杯捏得几欲裂开。
顾风笑道:「王晞,你不会嫉妒我比你先成家吧?」
眼前的人静了静,「是啊,嫉妒。」
半晌,他举起了酒杯,望向我,眸光沉落,声音听不出喜怒。
「恭贺。
「祝二位新人白头偕老,无难无灾,现世安好。」
夜色如墨渲染,他的脸色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我也不知道王晞是怎么进入喜房内的,那会儿只有我一人。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气,他俯首捏住我的下颌,凝视良久。
我一手抓着玉枕。
「王晞,我们已经两清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哑着声笑了笑:「两清?你以为我们可以两清?」
他似乎醉酒了,一下不管不顾,吻上来,带着毁灭的意味。
我举起玉枕,狠狠砸向他。
「不自量力。」他拦下。
他解下嫁衣的第一颗扣。
「王晞,你这个斯文败类。」
说出的那瞬间,仿佛回到那些未破碎的时光:「哥哥,斯文败类。」
我有些怔住。
他肆虐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抬眸看我:「你说是,就是吧。」
熟悉得可怕的回答。
他的嗓音沉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真的喜欢他?」
「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你这个杀人凶手吗?」
他垂下眸,长睫落下淡淡的阴翳。
片刻,他说:「嗯,知道了。」
他低下头,重新将那颗松开的扣系上,离开我。
「跟顾风在长川好好过日子,别再去洛都了。
「这次,听话。」
25
五年后,洛都,深夜,长街上铁蹄声铮铮,间有兵士呼喝声。
「顾风?」我推开门,顾风一身夜行衣,站在门口,脸发白,额头冒汗,他对我摇了摇头,抱了上来。
腹部一片温热的濡湿。
我立刻抱住他,他的头垂靠在我颈边:「想你了。」
烛光照射,窗上闪过人影,不远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兵刃击碰声。
「往这边搜。」
顾风的呼吸重了,乱了。
我飞快扯下他的衣裳。
他低笑:「这么急?」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我的手用力按在他伤口上,压住外涌的血。
他闷哼一声。
脚步声近了,愈发近了,在门口了。
顾风迅速拥着我上了榻,他双臂撑在我两侧,我扯过被子遮住。
「唔。」我假意发出一声低喘。
「砰。」有人踹了门。
无数火把亮起。
我在顾风身下眯起眼,对上门口紫袍男人那双清冷的凤眼。
我没想过,和王晞久别重逢,会是这样一种画面。
「小阁老,何事扰人清欢?」顾风将我掩住,望向门口的男人,声音懒倦。
这几年,王晞变了,他与他父亲成了一丘之貉,贪污敛财,为上位不择手段。顾风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早就形同陌路。
王晞抬手,对外一挥,紧随他身后的兵士往后退。
他却仍站在门口,望着榻上的我们,缓缓捻动手腕上的佛珠,眸色深暗。
「奉命捉拿刺客,搜查至此,多有叨扰。不知二位有否见到可疑之人?」
手上的湿热涌出得更多了,顾风的脸色愈发白。
「没见过。小阁老自请吧,别妨碍我们夫妇。」
王晞停住捻佛珠的动作,一双冷湛湛眸子望过来,带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二位既没见过,那只好本官亲自搜查了。」
顾风抚了抚我潮红的脸颊,皱着眉。
「这……不好办啊。」
王晞冷笑了声。
「国之大事,耽误不得,还请顾太医忍忍,多多包涵。」
他说着,竟跨过门槛朝我们走了过来。
被子下的衣裳已经叫血浸透了。
我迅速拔出发上的簪,抵在自己咽喉上:「小阁老,妾身虽鄙薄,也知廉耻二字,您若再走近一步,妾身只好以死誓保清白。」
王晞仍步步逼近。他看着我,寒笑。
「好啊,顾夫人若是死了,本官一命赔一命,绝不让夫人黄泉路上寂寞。」
他提起手上的剑,抵在了被子上。
只需轻轻一挑,一切掩饰无用。
我咬牙直呼他名字:「王,晞。」
他直视着我。
我亦直视着他,将锋利簪尖慢慢陷入皮肉之中,血缓缓流出来。
「就算是死,也不需要你陪,我有夫君。」
顾风笑得轻慢:「我们夫妻殉情吧。」
「住手。」王晞终于喝止。
我们赌赢了。
王晞还残留了一点良心,他还是没挑开那床被子,带兵撤了。
26
我和顾风不是真正的夫妻。
他是九王爷的人,帮九王爷办事。认识我的时候,他正在查一个案子,需要一个女眷打入官员家眷内部去打听消息,那时我无处可去,便做了他的假夫人,帮他打听消息。
通过顾风,我才了解更多朝堂上的事,王允之所以被抓了安然无恙,是因为太子从中斡旋。
朝廷分两派,太子党和九王党,王允是太子党领袖,太子不可能让王允出事。
所以,要对付王允,必须先对付太子,于是我也跟顾风一样,给九王爷办事了。
至于我的过往,我只字不提,我只同他说,我是一个寡妇,夫君早死了。
原先我们一直在长川,可最近皇帝病重,宫中护卫有变,太子有异动,于是九王爷让顾风回洛都,以入宫治病为由暗察情况。
今晚,顾风便是在东宫探听时被王晞发现。
「我娘子怎么生得这般勾人?」顾风倚着床头,歪头打量着我。
我勒紧他腹部上的纱布:「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疼。」
他疼得嘶了一声:「你这是谋杀亲夫。」
「我亲夫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我抱起药箱要走开。
他一把拽住我,拉回,我倒在他身上。
「王晞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顾风看着我,目光带着探究。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看着顾风,对他妩媚一笑,「夫君,你眼神也不对劲啊。」
顾风微怔片刻,摇头,声音微哑:「祸水。」
第二日,顾风又被宣进宫了,连续几日未归,未传出任何消息。
恰好,宫中请了些道士进宫驱邪作法,九王爷安排我混入其中,打听消息。
我稍作伪装,跟着进宫了。
27
「前面什么人?」
我快步,转入一扇破败宫门内,躲到一个高桌后。
过了会,似乎没人了,我正准备走,门外脚步声又响起。
一道颇有韵味的女声传入耳中。
「小阁老近日总不来,本宫想你想得厉害呢。」
我心下一跳。
听见那道熟悉低沉的声音。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
我从缝隙里望出去。
雍容华贵的皇后走近了王晞,素手纤纤,要去理他的领襟。
王晞躲开:「不必劳烦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手仍靠上去:「又不是旁人。」
忽然身后窗户砰的一声,被风刮开。
「好吓人啊。」皇后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
「臣去关窗。」
他说着,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心下一惊。
过去关窗,必然要经过这个高桌,他会看见我。
我知道了他和皇后的秘事,王晞十有八九会杀了我。
紫袍出现在视线内。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
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晞看见了我,他和我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