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女主人间清醒的小说?

我穿越成王宝钏,成了薛平贵此生得不到的女人。

十八年后,薛平贵龙袍加身,再见到我时红了眼眶。

我侧身一避:「陛下该唤我魏夫人。」

1

我穿越过来时,原身已经与王允击了两掌。

身旁站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静静地看着我与父亲决裂。

十足的老实人做派。

眼看第三掌就要落下,我急忙晕了过去。

薛平贵要将我带走,被母亲一把推开:「宝钏都成这样了,你们要逼死她吗!」

我紧闭双眼,任由丫鬟们把我抬回闺房,又是喂水又是喂药。

耳边是父亲和母亲的争吵,母亲说,击掌未完,不作数,宝钏还是王家的女儿。

半晌后,我轻咳几声,缓缓睁开忧伤的眸子:「爹,娘。」

「别叫我爹!」

我挣扎着下床,往二老面前重重一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我与父亲约好三击掌,前两掌向薛平贵证明我的情意,这第三掌我却是万万不能。」

「爹娘生养之恩大于天,宝钏岂能做不孝之人。」

「女儿先前蠢钝,被小情小爱冲昏了头脑,求爹娘重重责罚!」

爹娘急忙把我扶起来,感动得老泪纵横。

2

我又成了宰相府的嫡出三小姐,锦衣玉食,掌上明珠。

小翠一脸忧色:「小姐,薛公子很担心你,现在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啊,本小姐伤心过度,缠绵病榻,实在无法出去见他。」

我挑了金翅蝶舞步摇插在发髻上,对镜自揽,在相府吃得好,整张脸红润又有光泽。

小翠显然对我的反应一时接受不了,结巴道:

「小姐,你之前不是说这辈子非薛公子不嫁吗?」

「那是以前。」我朝着小翠粲然一笑:「总之我才是你的主子,按我说的做就是。」

薛平贵在相府门外,等了一个又一个日升月落。

我向爹娘秉明态度,绝不会嫁薛平贵,并在府上封锁了消息。

小翠偷偷溜了出去。

「薛公子,小姐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件事就让我出来给你递消息,让你千万别为她担心。」

薛平贵急得跺脚:「她昏迷了这么久,我怎么能不担心?」

听完小翠的回话,我扑哧笑了出来。

三天后,小翠再次去见了薛平贵。

「小姐醒来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爷和夫人答应你们的婚事,老爷大发雷霆,把小姐关了柴房……」

「啊?宝钏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绝食相抗,她说,『宁死也绝不负君』。」

薛平贵蹲下抱着脑袋痛哭:「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宝钏!」

我听完这些后,依然嗤之以鼻。

小翠却动了恻隐之心:「薛公子真的很可怜。」

我抬眼瞟她:「要不你出去陪他?」

「奴婢不敢!」她慌忙跪下解释:「家丁赶了薛公子好几次,他还是不肯走,他说小姐在府里受苦,他就在府外陪着。」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小翠这孩子心性不坏,就是被她原先的主子荼毒太深,看来我得给她洗洗脑。

「小翠,我问你,如果我现在真的被关在柴房,他在外面傻等有用吗?」

小翠摇头。

「他在外面等,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给不了我,只能用这种最廉价的方式来感动我。」

小翠沉默。

「我明明可以过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他却眼睁睁看着我为了他跟父母决裂,这是爱吗?这是自私。」

「因为凭他的条件,找不到比我漂亮比我好的姑娘。」

3

故事里的王宝钏,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惜跟生养自己的爹娘决裂,在寒窑苦等十八年。

若等的是位良人便也罢了,但王宝钏等的是个啥玩意儿?

薛平贵,妥妥的渣男。

真是难以想象,这种毁掉三观的故事,竟然被谱写成佳话、千古流芳。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要亲手毁了这段「佳话」。

薛平贵在外面等了十几天,小翠时不时递消息出去,但他迟迟见不到我,每天来的时间从七八个时辰变成了两三个时辰。

后来,他索性不来了。

「瞧瞧,才十几天就等不了了。」我跟小翠说:「他走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薛公子说,他要想办法赚银子,让老爷夫人看得起他,还说一定能让小姐过上好日子。」

「是吗?」

我低头,瞧着手上的碧玉镯子,通体无暇,价值不菲。

十八年后,薛平贵会成为西凉王,还会认祖归宗,继承大唐李氏的江山。

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开罪他。

我要让他主动放弃我,带着愧疚。

报复一个男人最狠的方式,是成为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我偷偷去了寒窑,出门前特意把身上的钗环卸下,入乡随俗地穿了朴素的衣衫。

听邻居说,薛平贵这几日东奔西走找活计。

他回来时,我正单薄地站在风里,轻咳几声,如弱柳扶风。

「宝钏,你怎么来了?」他喜出望外。

我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欲语还休,几度哽咽。

「平贵,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眸中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们永不分离。」

我伏在他的肩头,又娇弱地咳了几声。

小翠道:「小姐绝食几日,终于逼得老爷夫人同意了,就立马出来见公子,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薛平贵急忙脱下衣衫替我裹上:「快进去,外面有风。」

4

寒窑里缺乏光照,密不透风,味道很不好闻。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想到王宝钏在这里过了十八年,我只想骂她傻 X。

「小姐,大夫说您的药不能断了,否则会留下病根的。」

小翠已经被我教得很上道了,欣慰。

「什么药?」薛平贵扶我坐下。

我拿出手绢擦擦嘴角:「几味补气血的药,平贵别担心,我不吃也没事的。」

「这怎么行?你的身体最重要。」薛平贵信誓旦旦:「把药方给我,我去抓药。」

薛平贵好不容易从家里找了张能写字的纸,拿着我写好的药房出去了。

我写的黄芪枸杞党参等几位药材,每样都不算便宜。

小翠拿出脂粉盒,我照着脸盆把脸涂了一遍,务必让自己看起来病恹恹的。

薛平贵提着药材回来时,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

他极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小翠无意道:

「呀,这些药只能喝两顿,大夫说小姐至少要喝三个月才行。」

薛平贵的神色差点没崩掉,仍朝我笑道:「没事,喝完了我再去买。」

夜里,我睡在床上,薛平贵打地铺,用一块破竹帘子隔开。

我跟薛平贵说,我想等身体好了以后,与他在红烛前拜了堂,再像夫妻一般同睡。

薛平贵很是认可,他说:「宝钏是大家闺秀,礼不可废,是该如此。」

他以前是叫花子,现在找了活计,去江边码头帮人卸货,一天能得三钱。

可我喝的药一天至少要五钱,何况还要吃喝,薛平贵以前那点积蓄很快就见了底。

晚上他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着破竹帘,我温柔地问:「平贵,怎么了?」

他思索半天后才开口:「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东西?」

「啊?」我假装听不懂。

「那个……首饰什么的,你是相府小姐,我想,你平时应该戴着这些吧?」

我半天没吭声。

「宝钏?」

许久后,我委委屈屈的声音才响起:「平贵,你以为我是怎么从相府出来的?」

「娘怕我绝食而死,这才心软,让我打扮成丫鬟仆人的样子,偷偷把我送出来的。」

「哦。」他低低地叹息:「原来是这样啊。」

薛平贵抓来的药材量一次比一次少,甚至以次充好。

他看着柔弱不能自理的我,眉头微皱:

「这个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是药三分毒,要不停几天?」

小翠是我的嘴替 :「大夫说了,喝上三个月才能见效呢!」

薛平贵看了小翠一眼,略带厌恶。

私下时与我商量:

「宝钏你看,我一个人在外面挣钱,我养你自然没问题,但是养三个人的话多少有些吃力……」

「你要赶小翠走吗?她从小跟在我身边。」

「当然不是!」他陪着笑:「我的意思是,隔壁婶子帮小翠找了个挣钱的活计,去客栈帮人刷刷碗……」

「那谁帮我煎药?谁负责做饭?」

「这些活,你都可以学嘛,总不能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5

但我本可以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是你把我拉进这黑暗沉闷的窑洞,让我过你的生活。

并且理所当然地,打着爱的名义。

让丫鬟出去挣钱给主子花,这种主意亏薛平贵能想得出来。

黑夜浓稠似墨,我清了清声:「小翠没干过刷碗的活,万一把人家的碗摔了,得不偿失。」

他许久没吱声,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我现在还不想让他厌烦我。

于是我主动提议:「后山有些野菜,明天我和小翠去挖野菜吧,这样吃饭能省一大笔钱。」

「好,好。」薛平贵连连答应:「辛苦你了,等我赚了钱,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嗯呢。」

第二天我便带着小翠上山挖野菜了。

挖野菜蛮好玩的,就当体验农家乐,天然有机绿色食品,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但是只坚持了两天。

腰酸,手疼,还想食肉糜。

烈日下,本小姐我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醒来时,陈大夫刚把完脉。

薛平贵一脸愧疚:「宝钏,是我不好,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不该让你出门。」

小翠在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

陈大夫道:「姑娘是千金贵体,哪能干得了这样的活计,再加上饮食不调,气血两虚,若不好好调理,只怕会落下病根,影响生育啊!」

薛平贵显而易见地慌神了,让大夫一定要治好我。

陈大夫开了一长串的药方,人参阿胶桂圆黄芪白术,样样昂贵,薛平贵负担不起。

我的身体便一天天地虚弱,脸色煞白,双腿无力,生活不能自理。

三分饿的,七分装。

薛平贵端着并不新鲜的野菜汤,让我多喝点。

我喝得够够的,索性又晕了过去。

「小姐!」

小翠这一嗓子差点把我吓起来,她的演技比我还要出神入化,趴在我身上哇哇大哭。

我紧闭双眼。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后来被哭声吵醒,小翠嚎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薛平贵握着我的手声泪俱下:

「宝钏,是我没本事,那个庸医开的药,就是想坑我们老百姓的钱!」

我气息虚弱:「平贵,都怪我不好,不该跟家里闹绝食。」

小翠适时补刀:「小姐,你闹绝食也是为了薛公子啊,怎么能怪自己呢?」

我撇过头去,捂着手绢又咳了起来。

6

王宝钏看上的这个男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为了给我凑药钱,起早贪黑打两份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的胡茬来不及刮,二十几岁的人仿佛饱经沧桑。

这样折腾了几日,眼见我得到身体没有丝毫起色,他也快熬不住了。

我拿着帕子拭泪:「留着这副破身子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点活计都不能跟你分担,偏偏还要喝那些费钱的劳什子,就让我死了吧,嘤嘤嘤。」

薛平贵一开始还安慰我,后来只是沉默。

几回欲言又止后,他忍不住了:

「宝钏,我想与你相守一辈子,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我替他说。

「你知道把我送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被爹娘看管得更严,出来见你就更难了。」

「我不想离开你,宁死也不要。」

我的嗓音带了哭腔,却目光坚定。

薛平贵紧紧抿着唇,一拳打在窑洞的墙上,久久不语。

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悲哀的时刻吧,很喜欢一个人,却没有本事把她留下。

我也许该心软几分。

可是想到他害宝钏苦等十八年,我收回了恻隐之心。

他最终还是把我送了回去。

迈入相府的大门时,我一步三回头,像白娘子被关雷峰塔前与许仙的诀别。

那叫一个鹣鲽情深,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相府的朱门缓缓关上。

分别前他说:「宝钏,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养好身体……」

可是你知道吗?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薛平贵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我一边吩咐着小翠,提着裙子健步如飞。

哪还有一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吩咐厨房把最好吃的菜端来,红烧排骨,糖醋鱼,酱猪蹄,还有桂花糕糯米藕……烧水,我要洗澡,快臭死了!」

还是当大小姐的日子舒坦啊。

陈大夫是提前安排好的,我让人送去了谢礼。

至于爹娘那边,我早就哄好了。

再次收到薛平贵的消息,是一个多月以后。

7

我在池塘边喂锦鲤,小翠递来一封信,是薛平贵写的。

「宝钏,我不想一生碌碌无为,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要去从军,早日建功立业,等我。——平贵。」

我把信揉成团,远远地抛到池塘里。

纸张在水中慢慢舒展,墨迹散开,氤氲得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锦鲤聚在脚下,摇着尾巴争抢刚撒下的鱼食。

「这封信,我从来没有见到,你也没有。」我道。

「小姐这是,要和薛公子彻底断了吗?」

我遥望远处。

树木是相府的百年名木,花草是修剪仔细的奇花异草,就连这一汪池塘,比薛平贵的寒窑大好几倍。

「小翠,你知道吗?」

我低头摩挲手腕上的紫玉手链,幽幽叹息。

「我憎恶薛平贵,从来不是嫌弃他穷。」

最怕男人口口声声说会一辈子对你好,实际既给不了你钱,也给不了你爱。

薛平贵真的是怕我病死,不得不送我回来吗?

不是。

他有一样东西,价值连城,完全可以拿去当了。

只不过舍不得罢了。

或者说,他也没有那么想把我留在他身边。

他的小算盘计算得可清了呢。

将来薛平贵会娶西凉公主,毕竟权势和美色的双重诱惑,有几个男的能挨得住?

到那个时候,他还会记得我吗?

我不确定。

也不重要了。

王宝钏从此,开启崭新的人生。

8

王家有三女,大姐王金钏嫁给了苏龙,二姐王银钏嫁了魏虎。

王银钏一直看不上薛平贵,所以在故事里被塑造成反派角色。

但是我也看不上薛平贵,二姐听说我及时回头是岸,欣慰不已,我们的姐妹情谊恢复如初。

看来故事里的正派反派,也不是绝对的。

我成了王家的团宠,爹娘想来个亲上加亲,让我嫁给魏虎的弟弟,魏豹。

魏豹觊觎王宝钏美色,奈何王宝钏对他不屑一顾,因此恨上了薛平贵,在故事里是恶劣纨绔的人设。

但是我现在有了疑问。

凭什么薛平贵喜欢王宝钏,就是感天动地的真爱?

魏豹喜欢王宝钏,怎么就成了觊觎人家美色?

同样都是男子对女子动心,同样都离不开颜值色相,谁的爱又比谁高贵?

有对薛平贵的厌恶在前,我反而对魏豹这个人物,不那么深恶痛绝了。

但这不等于我愿意跟他成亲。

我在爹娘面前明确表示了拒绝。

爹爹的五十寿宴上,各家公子打扮得丰神俊朗,各家小姐们也花枝招展如百花竟放,好生热闹。

大姐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二姐送我一身云雾纱裙,我爱不释手,溜回闺房去试穿。

下人们都在前院忙活,后院静悄悄的,只有蝉声阵阵。

我脱了外裳,才发现这云雾纱裙有十几根系带,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

万能的小翠也不见了。

急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房门开了。

迈进来的是一双黑色锦靴。

我连忙扯起衣衫遮掩。

「魏豹?」

我大胆猜测他的身份。

他身材高挑,生得也算端正,目光从上到下把我扫了一圈,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姐这次倒没像上次一样紧张,呵,有意思了。」

好家伙,我天真了。

这玩意儿还不如薛平贵。

我后退两步,他就近前三步,把我逼到床边。

9

「怎么不喊人了?」魏豹扬眉。

他敢堂而皇之闯进我的闺阁,说明做足了准备,而且还是里应外合,喊人有个屁用。

我正色道:「爹娘这时候恐怕在前面给咱们议亲呢,你就这么着急?」

「听说小姐抵死不从,哥哥心里急,没办法啊!」

他把我用来遮挡的外裳扯走,露出里衣和两只白生生的胳膊。

我不觉羞耻,只觉愤怒。

魏豹个子比我高一头,在力气上,男人有绝对的优势。

我若是挣扎反抗,只会更加激起他的凌虐心和征服欲。

我悠悠抬起眸子,像撒娇的央求:「你毁了我的名节,我以后如何做人?」

他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先是一愣,继而一喜,在我耳边调笑:「生米煮成熟饭,哥哥才能娶你啊。」

我一手搭上他的脖颈,唇角含着勾人的笑:「你好坏。」

趁势身子一软,不小心就倒在床榻上。

被色欲冲昏的男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我欲绝还迎地哼哼几声,他便不管不顾了。

我伸手正了正枕头。

他俯身,我便逢迎般地闭上眼睛。

然后猛然睁开。

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后院的静谧,盖过聒噪的蝉声。

魏豹捂着那里,双目赤红,眸中迸发的恨意仿佛要吃人。

床榻上的血迹,猩红,骇人。

娘最近让我学习古代传统艺术之十字绣,啊对,这年代叫女红,我把剪子放在了枕头下。

确实是把好剪子。

稳准狠。

我擦一把脸上的唾沫,起身迅速穿上衣服,慌慌张张地逃离。

「救命啊!快来人啊!」

10

因这突然的变故,爹爹的寿宴被迫中断。

娘和大姐护着我,我一个劲儿地哭。

二姐却连看都不看我,只一个劲儿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爹和魏豹的父亲说了许久,争吵声越来越大。

魏豹在内室嚎得撕心裂肺,想来死不了。

许久以后,大夫提着药箱从内室出来,冲着我爹和魏大人叹息一声,然后摇头。

魏大人险些把大夫提了起来:「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

「魏二公子以后子嗣上怕是……」

「你胡说什么,他还没成亲!」魏大人咆哮。

我钻到娘怀里哭得更厉害了,连身子都在抖。

二姐的声音不咸不淡:「三妹,就算魏二公子调戏你,你也不能伤了他的命根子啊。」

大姐帮我怼回去:「二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觉得形势不利。

于是猛地从娘怀里起身,对着屋里众人泫然欲涕:

「二姐让我去房里换新衣服,谁知道魏二公子突然闯了进来,说要将生米煮成熟饭,逼我嫁他,我不肯,他就对我用强呜呜呜……我,我不活了!」

我一头朝着柱子撞去。

我特意跑得跌跌撞撞,给了小翠拦住我的时间。

她做得很好。

她哭得比我还大声:「小姐,你可不能死啊!」

爹爹见此情形,腰板又挺直了些,摆出了百官之首的气势:

「魏年武,你教子不善,光天化日之下欺辱我女儿在先,如今恶人先告状,本官应该先找你讨个公道,否则就算闹到皇上那里,本官也绝不善罢甘休!」

好!

我在心里默默为我的宰相爹鼓掌。

眼见道德上占领了制高地,魏年武突然望向我:

「宝钏,你说实话,魏豹他真的……真的与你发生了夫妻之实吗?」

我一怔。

确实没有。

但这是古代,不像现代一样有法律允许正当防卫,如果我说没有,伤害魏豹的罪我得担着。

如果说有,也不太行。

魏年武生着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本官可找女医为三小姐检验!」

11

桌子被拍狠了,茶具晃了几晃。

「魏大人,我女儿今天受的屈辱还不够吗」父亲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母亲使个眼色,让我们几个先出去。

我大体能猜到他们想怎么解决,选择对双方最有利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到了晚上,爹娘说已经应下我和魏豹的婚事时,我一点也不奇怪。

他们劝我,今天的事情已经尽可能封锁消息,只有成亲才能堵住流言蜚语,否则我这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我很想质问一句,明明是魏豹的错,他作恶在先,我没有错,为什么毁的是我的名声。

后来把这话咽了下去。

这个时代对女人更加严苛,对男人却无比宽容。

不过,他们也已经尽力护我了,我不怨。

「女儿谨遵父母之命。」

我跪下磕头:「还请爹答应我三件事。」

「第一,我的嫁妆不能比两位姐姐少。」

「第二,经过今日之事,魏豹定然记仇在心,求爹保全女儿,派几个身手好的陪我入魏府。女儿要经常归宁,探望爹娘安康。」

「第三,今日事发时,小翠突然被二姐的丫鬟喊走,女儿闺房附近的下人也被二姐夫突然调去前院了,爹一向英明,只要稍加调查,定能发现其中蹊跷。」

娘大惊失色:「你二姐她……」

12

三个月后,我和魏豹大婚。

魏豹对我恨之入骨,从不踏入我的房门。

我独守空房,睡得清甜。

爹早就撂下了话,所以魏家人尽管厌恶我,却不敢摆在明面上。

魏豹受伤的事被及时封锁消息,但是最近长安城还是传出谣言,说魏豹伤了根本,不能人事。

魏豹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我走到魏年武面前:「爹,家丑不可外扬,儿媳有一计。」

「我只要假装怀孕,将来把二姐和二姐夫的孩子过继给我,说是我的孩子,谣言便不攻自破。反正都是魏家的骨血,养在同一个宅子里。」

魏年武点头同意。

王银钏气坏了,私下找到我时,落下来的巴掌被我挡开。

我道:「小妹有今天全被二姐所赐,自己做下的孽就该自己受着,以后若再惹到我头上,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宅斗,我不带怕的。

那谣言就是我散布出去的。

魏豹从不与我同床,那件事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好几次把我按在桌子上乱啃乱咬,我在他颈子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我骂他疯子,他也骂我疯子。

一年后,魏虎率军出征迎战西凉,战死,我把孩子还给了二姐。

三年后,魏年武病重,在家中与世长辞。

魏豹接管魏家,他本就不学无术,诺大的家业管起来吃力,我主动提出帮他。

我学会了看账本,恩威并施管教下人,后来魏豹索性把内务都扔给我。

王银钏想把管家之权抢过去,但她既无管家的本事,魏豹也不想家权旁落,所以她迟迟没抢赢。

不知不觉中,我和魏豹打架的次数也少了,他已经习惯了仰仗我。

四年后,我成了魏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王银钏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的。

五年后,我朝与西凉休战,百姓盼来久违的太平。

我拿自己的嫁妆开了一间茶庄,茶庄取名「一盏茗」,设在长安城的中心大街上,生意还不错。

六年后,为了寻找好的茶叶货源,我要经常冒着寒风酷暑南下,在路上就要颠簸好几个月。

八年后,我的茶庄已经开到了三十四家,各个州郡都有分号。

十年后,中原地区闹旱灾,我从茶庄拿出十万两白银捐给朝廷赈灾,又把茶庄改造成收容所,设立粥棚,在长安城传为美谈。

肃宗皇帝听闻我的事迹,亲封我为「一品诰命」。

我可以受旨出入宫廷,觐见皇帝陛下。

不是以宰相之女的身份,也不是以魏氏夫人的身份。

而是以王宝钏的身份。

我向皇帝提出,想把茶叶送到丝绸之路上。

陆上丝绸之路可达西域,海上丝绸之路可远销国外。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我说:「你这个女人,不老实啊!」

「谢主隆恩!」

我的声音里满是激动和欣喜。

从皇宫出来时,天光正盛,万里无云。

后来,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喝到了我的茶叶,他们或许说不上我茶庄的名字,但是他们知道,这种茶叶来自大唐。

父亲六十八岁大寿的时候,拄着龙头拐杖唤我:「宝钏啊,坐到爹身边来。」

他意气风发地跟人家说:「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的宝钏胜过天下所有儿郎!」

满座宾客点头应是,我知道,那不是敷衍。

觥筹交错间,看着身旁的老实男人魏豹,这一晃,竟然已经十八年了。

宴席上的茶叶来自我的茶庄。

饮时清冽入喉,饮下回味无穷。

王宝钏,你看,十八年可以做这么多有意义的事。

你为什么要拿宝贵的时光,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呢?

虽然我嫁的男人也不怎么样。

但我没有成为他的附属品,他无法阻止我发光发热,我活得潇洒而热烈。

挖什么野菜!

13

一转眼,我已经三十六岁了。

这些年我保养得宜,加上生意上顺风顺水,精气神也足,看起来仍是肤如凝脂,顾盼生姿。

虽然容颜不及年轻时,但也不怨岁月无情。

西凉王薛平贵不远万里赶来长安,与我朝皇帝商议大唐与西凉往来通商事宜。

他没有急着回去,说大唐是他的根,想多留几天看看故乡。

这一留,就被护卫统领刘将军认出随身之物,他是肃宗皇帝失散多年的皇子。

接下来,薛平贵认祖归宗,在肃宗皇帝驾崩后继位,西凉国事交给凌霄亲王搭理。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

与薛平贵执手相牵的,是西凉的代战公主,他们的一双儿女被封为太子和公主。

我身穿一品诰命服制,遥遥地跪在九尺高台下,内心毫无波澜。

十六抬九龙玉撵远去后,臣子臣妇才能起身,我想揉揉跪疼的膝盖,却见玉撵上的那人突然回眸。

我平视远处,恍若未见。

秋月桂花节的最后一天,是代战皇后的诞辰,皇上的意思是大办一场,所有的命妇都要进宫贺寿。

皇后穿着大红色宫裙,如她发髻上的牡丹一样,艳丽雍容。

太子和公主绕在她身边嬉闹,代战一脸幸福地看着两个孩子,时不时地抬手与皇上碰杯,眸中满满都是爱意。

酒过三巡后,我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开,被小太监拦了去路。

「魏夫人,陛下有请,在玉华宫等您。」

玉华宫是一座偏殿,远离这边的热闹,平时少有人去。

我扶着小翠的手过去,刚一踏入门槛,小翠就被小太监止住步伐,殿门关上。

一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

14

「宝钏,」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朕好想你。」

我长吸一口气,使劲掰开他的手。

然后后退两步,用刚正冰冷地语气跪拜:「臣妇拜见皇上。」

「皇上召见命妇,当以圣旨通传,正殿召见,宫女太监随侍在侧,才合宫中礼数。」

「宝钏!」我起身时,他要扶我。

我侧身一避:「陛下该唤我魏夫人。」

薛平贵看起来老了很多,脸上的倦意很重,外面的月光把明黄色龙袍踱了一层光,衬得他一张脸更加沧桑黯淡。

「宝钏,你还是像当年一样美。」

他痴痴地看了我许久,哑声道。

我登时无语,却只是平静地回答:「皇后娘娘国色天香,臣妇不敢与之比肩。」

「不!」他咽了口唾沫:「娶她只是权宜之计,这十八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为什么不等我?」

我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认真地又重复一遍:「我从军前留下信件,让你等我,我在外面拼命厮杀立下战功,就是为了能风风光光地回来娶你。」

「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件。」

他蹙眉,自言自语一般:「没送到你手上吗?还是出了岔子,难道被你爹的人拦住了……」

碍于身份,我尽力语气平和:「陛下说想了我十八年,那为何又娶了别人?既然娶了别人,又凭什么来质问我没有等你?」

他高高在上久了,被我怼得有些下不来台。

「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上前他想抱我,却只抱到一片虚空。

我退后两步:「我现在是魏豹的妻子,皇上要强抢臣妻吗?」

他笑了笑,不知是庆幸还是幸灾乐祸:

「朕早就派人暗查过了,魏豹不能人事,你嫁了他也无妨,朕会让你们和离。」

冕鎏遮掩下,他的一半侧脸埋在烛火的阴影里,眉目间已有帝王的气场。

「然后呢?」我问。

「我朝有武后杨妃之例,代发修行后,再进宫。」

「一个让李氏江山改了姓,一个差点亡了国。虽然我很崇拜这两位女子,但是陛下确定要拿着江山来赌吗?」

我顿了顿,眼中嘲讽之意尽显:「陛下,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啊!」

薛平贵脸色十分难看。

他仿佛充满了不解。

是啊,一个曾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现在怎么变得无情冷意、油盐不进了呢?

空气陷入沉寂。

夜里风凉,外面有蟋蟀的低鸣。

半晌后,他才浅浅开口:「朕和皇后……」

殿门轻敲两下,传来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

「陛下,该回宴席了,皇后娘娘派人到处找您呢!」

他有些不耐烦,还是对我道:「你恨我娶了别人,我明白。」

「不,皇上不明白。」

「皇上娶谁,都跟臣妇没关系。」

换成别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定是要降罪了。

仿佛是我不知好歹。

他吃了瘪,被小太监再次催促后,拂袖离去。

临走时吩咐:「魏夫人酒醉,留在宫中歇息。」

15

我被关在玉华宫,宫人来添置了生活用具,然后匆匆离去,头也不敢抬。

属于变相囚禁了。

薛平贵每天都要来待一阵子,滔滔不绝地对我说很多话,问我想要什么,他都能给。

他自以为能打动我。

我都没有反应,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窗外。

想着明年茶叶的收成,想着能不能把记账方式改成借贷记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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