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己之力横扫西域 50 国的班超团队,只有 37 个人。
「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是他一生的写照。
公元 62 年的一天,陕西扶风郡的小衙役们突然接到一单大活。
当朝天子汉明帝刘庄亲自下诏,让他们去汉惠帝刘盈的安陵附近,缉拿一个红通要犯。
这可是通了天的大案,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碰上一件。
摩拳擦掌的衙役倾巢出动,把那间残旧不堪的乡村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简单侦察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衙役们扛起强弓硬弩,配齐全套盔甲,硬着头皮破门而入。
值得庆幸的是,疑犯束手就擒,没有试图逃跑,更没有负隅顽抗。
但他们却稍稍感觉有点不过瘾,面前这个名叫班固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有流露出大奸大恶的一丝迹象。
四壁漏风的破房子里到处堆满了竹简,一件像样的利器也没搜到。
大炮轰蚊子,实在缺了点成就感。
但皇命难违,容不得这些基层神探去捋逻辑线,审案的事自有朝廷大员负责。
他们把犯人和书稿打包装上囚车,重兵押送到京兆监狱,任务就算完成了。
小小的扶风郡哪见过这么大阵仗,盏茶功夫,各种版本的谣言已传得满天飞。
囚犯还有个疑似是双胞胎的亲弟弟名叫班超,长得额头似燕、颈脖如虎,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听说哥哥出了事,正在外给人抄书挣钱的他扔掉笔墨,一路小跑赶回家。
向年迈的老母亲、刚刚出嫁不久的妹妹班昭以及左邻右舍了解过情况,并实地勘察了哥哥的「犯罪现场」后,班超意识到:
老大「私修国史」的秘密东窗事发了!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军国大事哪是一个平头百姓可以妄评妄议的!
万一哥哥扛不住严刑拷打,承认掺了私货,甚至编了图谶指桑骂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当机立断,登上一匹快马,直奔都城洛阳,请求面君鸣冤。
不知是找对了谁的门路,还是汉明帝心血来潮,欣然同意见他一面。
打了一路腹稿的班超入宫面圣后,不哭不闹、不卑不亢,把老爹班彪和哥哥班固持续几十年接力续写《史记》的励志故事,以及传播大汉声音、彰显大汉气派、宣扬大汉威德的写作意图,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一边微笑倾听,一边随手翻着班固的书稿,识货的汉明帝认识到,书是好书,人是奇人,不应该埋没民间、闲置资源。
打发班超回家等消息后,汉明帝又差人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取证:
班家确系儒学世家,班彪生前就是远近闻名的大学者,其长子班固学术造诣精深,性格随和宽厚,在士林很有口碑,是个不可多得的理论人才。
而且哥俩的姑奶奶,是汉成帝刘骜那位「何事秋风悲画扇」的著名才女班婕妤,八竿子打下来,也算和皇家沾亲带故,能帮还是顺手帮一把。
于是,30 岁的班固终于走出天牢,拜为兰台令史,开始系统性编撰《汉书》和刘秀的《世祖本纪》。
逐步成长为与扬雄、张衡和司马相如并驾齐驱的「汉赋四大家」之一。
不久,班固擢升校书郎,进了皇帝的秘书班子,与老板关系日渐亲密。
有一次无意中闲聊,汉明帝随口问起:
你那个弟弟挺有胆识,现在干什么工作呢?
班固如实回答:
他目前还是个京漂,和在扶风老家一样,靠给官府抄书奉养老母亲。
对班超的判断力、决断力都很赏识的汉明帝若有所思:
他擅长抄书啊?但没个编制太不稳定了,让他到皇家图书馆专门抄书吧!
于是,终于解决公务员待遇的班超开始了奉旨抄书的职业生涯。
这份工作确实还算体面,但问题是,从没有人问过班超同志喜不喜欢当这个复印机。
熬了小十年,他终于抄烦了,把笔一摔,仰天长叹:
大丈夫应当效仿傅介子和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怎么能整天耗在这些笔墨堆里呢!
同事们就像听了地狱笑话,轮番告诫他要面对现实,别做春秋大梦。
班超也不争辩,一脸鄙视地嘀咕了一句:
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这帮小子确实不知道,世界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西汉末年、东汉开国起,地球进入了一个长达五百多年的小冰河期。
中国的降水线大幅南移,北方草原生态陷入降温、干旱、冻灾、蝗灾的恶性循环。
屋漏偏逢连夜雨。
光武帝刘秀统一中原不久,叱咤漠北几百年的匈奴民族因为继承人问题分裂为南北二部。
在北匈奴强大攻势下,走投无路的南匈奴选择了向东汉称臣。
蔫坏的刘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把南匈奴内迁到长城以内陕西、甘肃、内蒙一带的北界八郡,作为抵御北匈奴袭扰的人肉防火墙。
同时,选派钦差监督南匈奴政务,邀请南匈奴王子轮流到中原留学,提供钱粮支持他们和北匈奴死磕。
不仅实现了对宿敌的渗透同化,还把汉匈民族矛盾成功转变为匈奴人内部的敌我矛盾。
看着南匈奴同胞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的北匈奴更加死命向南冲。
但火并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实力削弱的南匈奴只能死心塌地绑在东汉的战车上继续看家护院,血槽渐空的北匈奴只好一路向西、寻求补血。
此时,被王莽浪丢的西域已经碎成 55 个城邦国,他们虽曾三番五次请求东汉政府重建都护府,协调推进西部大开发战略。
可惜,兜里还不富裕的刘秀不敢再往那里砸钱,死守河西走廊,任西域高度自治。
但素有积怨的西域各城并不懂得和平共处,隔三岔五就会爆发流血械斗,乱成了一锅疙瘩汤。
被小冰河冻掉半条命的北匈奴乘虚而入,不仅很快降服了西域的袖珍小弟,还频频侵扰东汉的河西一带,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作为东汉朝唯一一个盛世「明章之治」的开创者,汉明帝刘庄并不是个怂包。
在著名水利工程师王景花掉 100 亿钱解决掉黄河水患不久,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布了对匈作战动员令。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41 岁的班超「投笔从戎」,加入了伐匈四路大军中以汉明帝亲妹夫窦固为总指挥的西路军,全面掀开了他纵横西域的开挂人生。
与其他三路无功而返的远征军不同,窦固率领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军团与卢水羌胡组成的 12000 骑联军,西出酒泉、进击天山,与北匈奴呼衍王交手斩杀一千余人;
随后又追击到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攻占伊吾卢一带(今新疆哈密西北四堡)。
哈密不仅土地肥沃、便于屯田,而且是连接天山南北的咽喉枢纽,对西部的吐鲁番盆地形成巨大威慑,北匈奴与西域的联系时刻面临被切断的风险。
心情大好的窦司令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决定就地开荒屯垦,稳扎稳打,先派人到西域各国通知王师已到,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后再合击北匈奴。
派谁去呢?
一个作战勇猛、斩获颇丰、名叫班超的代理司马进入了他的视线。
窦固把这个据说过去只抄过书、从没打过仗的中年汉子喊来聊了聊,当即决定委任他为出访团团长。
并配了一个叫郭恂的文官为副手,选了 36 个精兵为护卫,打发他们浩浩荡荡走进了无边的大漠。
当时,从哈密进入西域腹心主要有两条通道,北道的第一站车师国距离北匈奴很近,恐怕早已被渗透成筛子。
因此,班超决定走南道,首访区域大国鄯善(即原来的楼兰国,在今新疆罗布泊西南)。
大汉天兵再进西域并且把北匈奴打得屁滚尿流的重磅消息早已传遍天山南北,不敢大意的鄯善王拿出极大热情给了使团最高礼遇。
风尘仆仆的外交官们在驿馆里好吃好喝休整了很多天,却迟迟没能与鄯善高层举行正式会晤。
班超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最近几天,葡萄酒越供越少,饭菜也越炒越差。
前些天总有人跑来嘘寒问暖,这几日却爱答不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班超意识到,这一定是因为北匈奴也派来了使团,软硬兼施之下,鄯善王开始游移不定、左右摇摆。
其实也不难理解,鄯善国毕竟距离天堂很远,但离北匈奴很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得罪这个强邻的。
那就只有帮他们作出选择了。
趁服务员上菜摆盘的功夫,班超看似漫不经心地骤然发问:
匈奴人也来了好几天了,现在住哪呢?
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面对班超的突然袭击,整天负责端盘子传菜的服务员瞬间慌了,结结巴巴半天也没编出一句像样的瞎话,只好据实相告。
班超也不为难他,简单绑起来后立即召 36 个侍卫进来开饭。
酒过三巡,班超使出了激将法:
诸位与我一起来到塞外是为了求取功名的,一旦鄯善国和匈奴结盟,那咱们这些人只能被拿来祭旗了,大家说该怎么办?
侍卫们群情激奋、同仇敌忾:
咱现在身处危亡之地,是生是死都听司马您的!
班超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字一顿地亮出了自己的釜底抽薪计划:
把北匈奴使团一锅端掉!
越喝越飘的侍卫们惊得瞬间酒醒了一半,狐疑地互相看了看,谁腿肚子发抖谁知道。
班超当然不是信口开河,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展战前动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匈奴使团人不会太多,只要咱出其不意骤然发起火攻,一定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有人壮着胆子问:
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要和郭副团长商量一下?
班超当即怼了回去:
商量个屁!郭恂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文官,万一他演技不好泄了密,咱们岂不是白白送死!
取得共识并点燃斗志后,班超又反复推演了作战计划——
他将 36 人分成若干小组,有纵火的、有放箭的、有负责敲鼓虚张声势的,各司其职,分头准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等到天色刚刚暗下来,班超带着这支特战小分队悄悄抵近匈奴使团驻地。
借着大风四面点火、鼓噪呐喊。
吓得正准备开始夜生活的匈奴人鬼哭狼嚎、玩命奔逃。
可惜,在几个出口恭候他们的,是手持刀枪弓弩的精锐伏兵……
这一战,小分队以零伤亡的代价,取得了全歼匈奴使团的辉煌战果:
班超亲手格杀 3 人,侍卫们斩获 30 多首级,其余大约 100 匈奴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郭恂看到 130 多颗码得整整齐齐的人头,吓得头皮发麻、血压飙升。
听班超做了解释说明后,深感智商受到侮辱的郭副团长勃然大怒、当场暴走。
好在情商在线的班团长搂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了句悄悄话:
放心,咱哥俩谁跟谁呀!功劳少不了你一份!
天上有时候真的会掉馅饼,转怒为喜的郭恂一边给后方起草报告,一边把匈奴人首级给鄯善国王送了过去。
匈奴使者死在了自己地盘上,而东汉使团毫发未伤,跟匈奴王说自己没拉偏架,人家会信吗?
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受惊一整晚逐渐恢复理智的鄯善国王,只好同意把儿子送去洛阳为质,彻底归顺大汉朝廷。
获悉消息后,驻守哈密大本营的窦固喜上眉梢。
提笔写了封奏折,把班超此行的经过和成果如实向汉明帝做了汇报,并建议中央正式选派使节赴西域其他各国恢复藩属关系。
本就对班超极为欣赏的汉明帝秒回:
有班超这样现成的大能人在,还需要另选别人吗?擢升其为军司马,全权负责出使事宜。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窦固也很大方:
说吧,要多少人马,随便挑!
班超很清楚,收服不是收拾,人带太多既不便于补给,又会导致所到各国在威压下口服心不服,因此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原来那 36 个兄弟就够了,多了反而是累赘!
为形成示范效应,班超首先选择了天山南道的区域霸主于阗国(今新疆和田)。
这是一个允许北匈奴开设常驻大使馆的不友好国家,对汉使的态度不咸不淡。
深受封建迷信思想毒害的于阗王还有个坏习惯,遇事不决就算卦。
神叨叨的大巫师跳了一通鬼步舞后,张牙舞爪地吱哇怪叫:
听说你们动了归顺汉朝的念头,天神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赶紧把汉使那匹黑嘴黄毛的好马给我弄来宰了,诚心诚意向天神赔罪!
于阗王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宰相私来比亲自交涉。
私来比硬着头皮把巫师的荒诞理由转告了班超,希望天朝上使能够尊重天神,割爱赐马。
这显然就是字面意义的下马威!
差点被整不会的班超强压怒火,拿捏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要马不是不行,但我的马是匹神马,需要能够通神的人亲自来牵!
满以为汉使已认怂的大巫师趾高气扬地来到使团驻地,直奔班超坐骑。
可惜,他连马毛都没碰到,脖子就断成了两截。
于阗宰相私来比吓得小腿打颤、跪地求饶,挨了几百皮鞭后,抱着巫师人头灰溜溜回了王宫。
于阗王把窦固狂虐北匈奴的战果、班超在鄯善国团灭匈奴代表团的事迹,以及自己大巫师算丢了老命的悲惨遭遇串起来分析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推倒匈奴大使馆、打包处决其驻于阗各类使节,重新归附大汉朝。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了于阗的样板,西域南道各国传檄而定,纷纷改旗易帜、选派王子到洛阳学习。
与中原断交 65 年的西域,终于重回大汉版图。
斗志昂扬的班超越战越勇,迅速把视线投向北疆。
位于今天新疆喀什的疏勒国成为他选中的第一个突破口。
当时,西域北道首屈一指的龟兹国(今新疆库车县),仗着有北匈奴在背后撑腰,耀武扬威、肆无忌惮。
甚至公然派兵攻破疏勒国,扶立了一个叫兜题的龟兹人取代疏勒王。
班超敏锐意识到,这个上下离心、朝局不稳的疏勒国,大有文章可做。
从小路奔袭到城外九十里后,班超召开了一次研讨会。
36 位艺高人胆大的特种精兵纷纷建言献策,竟然没有一个「知难而退」的。
其中一位叫田虑的部属提了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斩首行动。
就靠区区 37 个人,对一个拥有完整城防体系的国家发动奇袭,甚至还想擒贼擒王!
说得如探囊取物一般,但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可思议的是,班超居然同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连 37 个人都嫌多,只让田虑带走了一个班的小分队。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田虑竟然真的把疏勒王兜题从宫里劫了出来。
班超摆出大汉天使的派头,堂而皇之进了疏勒大殿,对文武百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慑之以威,成功降服疏勒,并另立了一个叫忠的新君,把北匈奴的朋友圈撕开了一道裂缝。
就在班超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后方的窦固也没闲着。
他亲率一万四千精骑挺进西域北道,不仅大破北匈奴,还收降了车师国(今新疆吐鲁番)。
并奏请汉明帝在龟兹重新恢复了西域都护府,任命陈睦为都护,耿恭和关宠为戊己校尉,各自统领数百人,分驻车师后王部金蒲城和前王部柳中城。
形势看似一片大好,掌控西域全境指日可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公元 75 年农历八月,窦固大军刚刚班师回到洛阳不久,年仅 47 岁的一代明君汉明帝刘庄驾崩了。
趁大汉国丧之机,北匈奴支棱起来,将原本互为支援的耿恭和关宠分割包围。
西域北道的墙头草纷纷复叛,车师国再次成为匈奴的仆从军,跳得最欢的焉耆(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甚至公然围攻西域都护府,杀死了都护陈睦。
关宠全军覆没后,新君汉章帝派出援军救回早已弹尽粮绝的耿恭残部,留下了「十三将士归玉门」的悲壮故事。
驻扎在疏勒国的班超也不轻松,龟兹和姑墨(今新疆阿克苏)频频来袭,他和疏勒王忠互为犄角、苦苦支应,勉强守住了摊子。
可惜主掌中央政府的新一届学究们,却不想在西域这片「化外之地」砸钱砸人了。
奉行全面收缩战略的汉章帝亲自下诏,撤销西域都护府,调班超回京述职。
西域形势一夜回到解放前。
接到圣旨的班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难道自己 3 年多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难道刚刚捂热乎的半壁西域就这么拱手送人?
难道大汉就这么怂兮兮地永久失去这片土地?
但即便有再多不甘,毕竟皇命难违,班超只好收拾行囊,打道回府。
听说班超要走的消息,疏勒国民炸了锅:
你拉着我们跟龟兹死磕这么久,现在拍拍屁股溜之大吉,这不是眼睁睁看着我们被人家碾死吗?
为阻止他回国,疏勒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尉黎弇甚至在他眼前当场抹了脖子。
但牌面实在太差,谁也无力回天,班超只好决绝地踏上东归之路。
使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于阗国时,沿途军民号啕大哭,死死抱住班超的马腿苦苦挽留:
我们像依恋父母一样依恋汉使,您千万不能走哇!
班超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动摇了。
民心如此可用,难道就没有翻盘的可能吗?
未必!
他把背囊一摔,老子豁出去了!抗旨就抗旨吧!
班超义无反顾地调转马头,带着 36 个弟兄再往疏勒狂奔。
可惜紧赶慢赶还是迟了,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座疏勒大城投降了龟兹,并且与尉头国(今新疆阿合奇县)联兵反攻,卖力表现。
只是他们打死也想不到,不讲武德的班超竟然会去而复返。
人家随便振臂一呼就拉起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轻松击破尉头国,平定疏勒叛乱。
有了这支士气高昂的强大军队,班超严防死守,终于渐渐与西域北道形成了稳态。
但北匈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时与势都不在自己一边。
随着小冰河持续发展,北方大漠越来越冷了。
西域北道各国的羊毛不可避免地被北匈奴越薅越多,生活水平相较西域南道越拉越大,「脱北南渡」的老百姓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班超抓住时机集结了疏勒、康居、于阗、拘弥等国一万多精兵,攻破龟兹的属国姑墨,成功与龟兹接壤对峙。
见形势初步扭转,班超终于鼓起勇气,提笔给汉章帝写了封信,系统阐述自己「以夷制夷」的治疆思路:
现在整个西域只剩下焉耆和龟兹这两个刺头不服王化,臣有信心有能力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放心,莎车和疏勒土地肥沃,我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绝不给朝廷财政添麻烦。
只有一事相求,龟兹有个王子正住在洛阳,请您封他为王并给我送过来,我保证还您一个亲华的龟兹新政权。
年仅 24 岁的汉章帝还从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当即批准了班超的奏请,并指示中央政府,一定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于是,脑洞大开的朝廷大员们从班超老家招募了一个叫徐干的志愿者,带着 1000 名服刑改造人员,护送新一代龟兹王开进了西域。
看着朝廷派来的这支奇葩援军,班超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只能有什么米煮什么饭,亡命之徒也不是全无优点,经过班超迷一般的洗脑操作和专业训练,这支部队渐渐有了点模样。
恰好后方出了乱子,最适合拿来练练兵。
疏勒国一个眼窝子偏浅的都尉番辰与龟兹暗送秋波,班超指挥囚徒军闪电出击,干脆利落地斩杀番辰及其 1000 多部众,完成了惊艳西域的华丽首秀。
但摁下葫芦浮起瓢。
就在班超准备撸起袖子教训龟兹时,西域南道的莎车国又露出了反骨。
班超只好上书汉章帝,请求派使臣联络拥有十万弓兵的中亚大国乌孙,共同夹击龟兹。
经过千挑万选,中央政府派了一个叫李邑的怂包出发了。
当他走到于阗时,刚好赶上龟兹大军进攻疏勒,吓得腿肚子筛糠,赶紧向中央告黑状替自己找补:
西域这破烂地方根本不可能搞得定,班超这小子就是打着大汉的旗号在这里作威作福。
您看他整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哪有半点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
任何时代都不缺嚼舌根的小人,任何英雄都难免被抹黑。
连班超自己也深感无力:
我虽不如曾参,却经历了跟他一样的「三至之谗」,恐怕要失去朝廷的信任了!
好在汉章帝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老板,班超的业绩实打实摆在那,不用总公司出一分钱本金,人家带着 36 个侍卫和 1000 囚徒在外开疆拓土,你行你上啊!
为安抚班超、鼓舞斗志,汉章帝不仅另派了 800 精兵支援,还把李邑狠狠臭骂一顿,调往班超麾下听候调遣。
用意过于明显:
朕是支持你的,这小子你随便收拾,只要你消气就行!
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纵横捭阖,班超的政治智慧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为了出口恶气,给朝廷留下一个睚眦必报的印象当然不值得。
他摆出一副落落大方的豪气姿态,随便给李邑派了个回京公干的小活,彻底征服了这个感激涕零的小人,更在朝中打造了一个公忠体国的君子形象。
拥有 1800+兵力的班超精神抖擞、磨刀霍霍,平定莎车之叛被提上了日程。
然而人心难测、局势瞬变。
被班超扶立并跟他并肩作战多年、名字叫作「忠」的疏勒王竟然也不忠了,在关键时刻公然背刺班超一刀,偷偷与莎车、龟兹勾结起来,并从康居国(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借兵反攻,将班超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多亏自己的核心班底能扛,不仅顶住了群殴,还渐渐扭亏为盈,略占上风。
忠同学一见硬的不灵,又玩了招阴的:
诈降!
虽然演技还算在线,认错姿态放得很低,但看在班超这个老中医眼里,就显得有点蹩脚了。
还是太年轻的忠乐颠颠赶来赴宴,里应外合的美梦还没醒,就被将计就计的班超剁成了肉酱。
历经多年磕磕绊绊的西域南道终于恢复了平静。
元气满满的班超集结 2 万 5 千大军直击莎车,引得龟兹王会同温宿、姑墨、尉头,合兵 5 万火速救援,终于超出了村镇械斗规模的大决战一触即发。
面对敌强我弱态势,班超并不想硬拼。
他召集部属和于阗王密议:
如今咱兵力不占优,只能悄悄撤走、从长计议。
今晚趁敌人不注意,于阗军往东走,我向西撤,千万注意别被发现!
但说来凑巧,当夜的战俘营看管不大严,有几个龟兹兵成功越狱。
更巧的是,这几个俘虏竟然途径中军帐,偷听到了班超的绝密逃跑计划。
兴奋不已的他们狂奔回龟兹大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了密。
龟兹王大喜过望,亲率一万骑兵赶赴西边截杀班超,并让温宿王带八千人往东阻击于阗。
等到鸡鸣时分,侦知他们越走越远的情报后,班超挥军直扑莎车大本营,追斩五千、缴获无数,成功迫降莎车、威震西域。
论演技,奥斯卡欠班超一座小金人。
赫赫武功之下,西域南道再也没有了杂音,班超总算可以甩开膀子和龟兹过过招了。
可惜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公元 88 年,汉章帝驾崩,年仅 10 岁的汉和帝即位。
因为求娶汉朝公主未遂,恼羞成怒的大月氏王竟然趁机派了 7 万大军翻山越岭、发起远征。
兵确实不少,看似还挺唬人。
但班超毫不在意,亲自给月氏人示范了大汉如何守城,还教会了他们一个成语,叫做坚壁清野。
月氏军远道而来,后勤补给线本就脆弱,现在对汉军的城墙一点办法没有。
城外又找不到一粒粮食,饿得眼冒金星、头晕腿软,只好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去龟兹求救。
没想到汉军的伏兵早就挖好了口袋,害得月氏军赔了夫人又折兵。
输得心服口服的月氏人只得主动请降、称臣纳贡,灰溜溜躲回了葱岭以西。
这下终于没人阻挡自己和龟兹的巅峰对决了。
然而,战备工作还没完全到位,龟兹、姑墨、温宿三国居然齐刷刷跑来跪地投降了!
因为就在班超和月氏人周旋之际,他哥班固跟着狠人窦宪勒石燕然,基本把北匈奴从地球上抹掉了。
失去保护伞的西域北道各大地头蛇不得不重谋后路、匆匆改嫁。
公元 91 年,东汉朝在龟兹重置西域都护府,任命虚岁 60 的班超为都护、徐干为长史。
3 年后,班都护调发龟兹、鄯善等 8 个属国的 7 万联军,对焉耆、危须、尉犁这 3 个死硬不降的钉子户发起最后清理,毫无悬念地用牛刀虐杀了几只小弱鸡。
至此,西域全境 50 多个国家再次归附汉朝中央管辖。
班超因功受封定远侯,食邑千户,后人尊称之「班定远」。
班超 65 岁时,派甘英出使罗马帝国,再次连通波斯湾。
丝绸之路终又响起了悠悠驼铃。
靠着 36+1000+800 的三轮投资,班超几乎以一己之力收回西域。
避免了中原永远失去新疆的历史风险,推动汉文化在这片沃土深扎根脉、源远流长。
浑身是胆,满腹皆兵。
气壮山河,功在千秋。
今天,人们在新疆喀什东南郊吐曼河岸边、当年班定远经营西域的大本营遗址上,兴建了班超纪念公园。
立起 3.6 米高的班超全身塑像和 1.9 米高的 36 勇士雕像,遥记着那段热血壮阔的历历往事。
公元 100 年,68 岁的班超请求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他身为皇后闺蜜的妹妹班昭也替哥哥求情:
我二哥这个人,「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确实也该歇歇了。
汉和帝十分感动,同意班超回归故土。
两年后,在西域工作了 30 年、年满 70 岁的班超终于抵达京城洛阳,一个月后溘然长逝,葬于孟津。
总算叶落归根,求仁得仁。
遗憾的是,近 2000 年以来,尚武的书生日渐小众,不羁的灵魂鲜见来者。
班超之后,再无班超。 备案号:YXA1Z5yvkmMcMmEZ4DnFZvj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