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巨短却超级吓人的恐怖故事?

亲历的案子,四个大学生聚餐后失踪,第二天在远郊的深水潭被发现。三人溺亡,唯一的幸存者失忆了,不过他坚持说这是桩谋杀。

我们赶到的时候,死者已经在停尸间了。拉开一排存尸柜,轰然作响。

三具尸体已经被泡得发白,略微有些肿胀,面孔煞白,浑浊的眼睛紧闭。

仔细看完尸体,我隐约觉得不对。

两男一女,其中两具看上去还算正常,但第三具男尸,身上有多处抓痕和淤青。

「这像是打斗造成的。」我自言自语。

「未必。」负责这案子的法医说,「人溺水的时候出于求生本能,会拼命乱抓周围的东西,一旦抓住就死死拉着不撒手,这很可能是几个人落水的时候,互相拉拽造成的。其他两个人没有,我们推测是掉落地点比较分散,互相之间没有接触。」

「落水的一共几个人?」我问。

「四个。三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从提取的衣服来看,打扮都挺潮的,不过手机都不见了,可能是落水时掉水潭里了。」

「我们尝试打捞,但那个水潭太深了,而且水底情况复杂,条件不充分,不好办。」

「溺水的三人都是大学生。本地人,在外读书,暑假回家。」

「你说有四个人。」我看着面前的三具尸体,「剩下的那个人在哪?」

「活着的那个叫彭岩,20 岁。」小吴说,「他命大,溺水昏厥,也浮了上来,但没死,不省人事,现在人在医院。」

小吴是接待这案子的当地民警,发现了三具尸体,事关重大,案子移交给了我们队。

说完,他带我们去了现场。

水潭周围都是高崖,把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虽然是夏天,我站在这里,身上仍感到凉飕飕的,背后竟然没出一滴汗。

韩东升已经爬到了水潭上方的一处高台,我忙跟了过去。

小吴说,四个人就是从这里落水的。

我探头,从岸边看看下方的一潭深水,身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可以鸟瞰整个水潭。

并不大,但因为周围是几米高的岩壁,从这里看下去,水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得吓人。

通常越平静的水面,越是深不可测,也就越危险。因为不知道下面会有什么东西,缓缓摇摆。

幽黑阴暗,不可见底。

韩东升沿着旁边的路重新爬了下去,小心地走到水边,蹲下细细地看了半天,才拍拍手艰难地走了回来。

「水太浑,看不清。」他嘟囔着。

小吴说,报案的是个路人,走过的时候看到水面上隐约漂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是四具尸体,连忙报了警。

本来意外落水不属于刑事案件,没必要惊动我们,但小吴说,他发现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对。

问题出在唯一的幸存者彭岩身上。他醒来后说,是有人把他们推下水的。

更意外的是,彭岩确实说有人要谋杀他,但他不知道凶手是谁。

因为他失忆了。

老实说,干警察这行这么多年,办过的案子不算少,失忆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说失忆就失忆了,演电影呢?

小吴一脸严肃地解释,他们可没这么草率,已经找脑科专家做了鉴定。

关于失忆,是有着标准的病理界定的,而且也有着严格的限定环境。

简单点说,并不是说脑袋被撞了一下就会失忆,真正的失忆只在几种特殊情况下才会发生。

电影上那种动不动被雷劈了就失忆的,完全就是扯淡。

鉴定结果显示,彭岩确实失忆了。溺水的时候缺氧时间过长,引起了大脑某个部分功能迟滞,造成了记忆缺失。

「那他怎么记得是被人推下水的?」我迷惑了。

按照专家的说法,这种失忆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记忆被打散成了碎片,有些印象深刻的事情还能够记清。

但时间轴和逻辑性完全缺失,已经无法形成理性认知了。

这要解释起来太专业,小吴怕我们听不懂,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没太懂。简单点说,就是之前的事情大部分都不记得了,最近的个别片段可能有印象,但真实性不好说。」

原来如此。有人要谋杀自己,确实算得上印象深刻的事情。

彭岩的失忆能不能恢复,多久可以恢复,专家表示也不好说。

我想起大徐。

尸体照片发过去半天,电话才打过来。

大徐表示,失忆这事儿,他也不专业,这种病在医学上也是个深奥的领域,不可预测性太强。

不过,大徐说,尸体上面的抓痕的确是大力拉扯造成的。

「这种拉扯,对方身上应该也有淤青,我没有看到其他两具尸体上有。」大徐问,「还有其他人落水吧。」

「厉害。」我忍不住说,「还有一个幸存者。我们正要去见他,你说这种失忆的情况,大概多久能恢复?」

「薛定谔。」大徐说,「懂吧?」

「懂,就是说彭岩能不能好,不知道。」韩东升苦笑。

「这下好了,你们有了一个薛定谔的证人。」大徐在电话那头打趣道。

我骂了一句,挂断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水潭,「走吧,去看看那个倒霉的年轻人。」

「我忘了。」彭岩味同嚼蜡地吃着苹果,慢吞吞地说,「除了有人要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父母你还认识吗?」我问。

「不认识。」他马上说,「今天有个女的给我送吃的,抱着我哭了很久。说是我妈,可我不认识她。」

想了想他苦笑,「她哭得那么伤心,应该就是我妈。」

「我照过镜子,的确和她蛮像的。」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听说我叫彭岩?」

我和韩东升一脸无奈,看着这个头发蓬乱的男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晚上的事儿,你还记得什么?」我小心地问。

来之前医生提醒过,不要过度刺激他,否则应激反应,可能会清除他目前仅有的记忆。

「说过一次了,就是走着走着,有人从我背后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掉进了水里。」彭岩说这,还颤抖了一下,「水真冷,我拼命挣扎,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方的样子完全不记得了?」我问。

「没看到。」彭岩说,「听说我的几个小伙伴也落水了?他们呢,怎么样了?」

「他们的情况,我们还要了解。」我含糊地说,「你这还有啥要补充的吗?」

不知道怎么了,我说完这话,彭岩脸色突变,脸煞白,看起来很是惊恐。

「在水里的时候,好像有人死死抓着我,脱不了身。」他说,「虽然记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但我记得很清楚,这人力度很大,应该是个男的,搞不好还不止一个人。」

他盯着我说,「如果还有人落水,你们一定要帮我搞清楚,是谁要谋害我。在水下拉我的人,就是凶手。」

看我们半天没说话,他有点急了,猛地撩起衣服说,「我真不是瞎说的,有证据。」

他指了指腿上和胸前紫青色的瘀伤,说,「这是我洗澡的时候发现的,除了这些,我背上和屁股上也有,不信,我可以脱给你们看。」

我想起大徐的话,告诉他脱下全身衣服。

果然,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似曾相识。

别激动,我们相信你的话。抓到凶手,我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坚持吃药,多锻炼,争取早日康复。

我又安慰了他几句,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他,「你确定是有人要谋杀你?不是你失足掉下去的?」

阳光刺眼,彭岩摇了摇头,一脸肯定。

「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韩东升抽了口烟,「不会是装的吧。」

「不像。」老实说,做警察这么多年,我的直觉很向来很准。

而且我们临出门前他那种急迫的样子,很难装出来。

也许,他家人知道些什么。

「我儿子变了。」我们见到彭岩母亲的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泪。

据她说,彭岩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养大这孩子,很不容易。好在孩子争取,考上个好大学,眼瞅着就要熬出头了,谁知道,出这事儿了……

彭岩在省内一所大学读书,成绩优秀。

落水的其他三人也都在读大学,赶上暑假才回来的。

这也是我们调查的难点。假期学校里没人,不方便了解在校情况。

「出事那天,彭岩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你还记得吗?知道是谁叫他出去的吗?」我问。

「大概是下午三点。说是跟几个小学同学聚聚,当时我在看电视,再说这也很正常,没太在意。」

「那晚岩岩没回来,我找了他一夜。第二天接到警察电话,说有几个孩子落水,让我去认人。」

「说实话,当时我腿都软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医院。」

过了几秒钟,她小声说,「我家岩岩算是幸运了。听说另外三个孩子都没了,唉,这家长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啊。」

我们走访的第二家,是女死者家。女生叫顾影,21 岁,在某名牌大学读大三。

她母亲情绪很激动,显然不方便对话,从她那我们只了解到,顾影不会游泳。

后来的信息,都来自顾影父亲。

他的说法,跟彭岩母亲的没差。

四个孩子是小学同学,十几年的同学了,顾影是班长。很多年没见了,这不,趁着放暑假都回来了,几个孩子约着聚一聚。

出门前,顾影跟父母打过招呼,说晚上八点多钟就能回家的,谁知道九点了也没动静。

顾影是个女孩,父母很担心,她电话还关机了。当晚父母连夜出去找人,结果一样没有发现。

也不算毫无收获,当晚,顾影父母找遍整个小镇的饭店,总算在一家小店那有了点发现。

饭店的监控显示,四个孩子从这里出来的时候,顾影还很正常,不过三个男生好像都喝酒了,还喝了不少。

几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都挺激动的,捶胸顿足,互相扶着肩膀,似乎还都哭了。

也能理解,毕竟很多年没见了。

找不到女儿的家长心急如焚,迅速报了警,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听说出事。

说到这,顾爸爸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淌出来。

「顾影有没有告诉你们,是谁张罗的这次饭局?」我低声问。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她。我们小影性格外向,如果是她发起的,也不会瞒着我们。况且另外三个都是男生,也不会要一个女生组织吧?」顾爸爸控制了一下情绪,十分肯定的样子。

他的这种说法,韩东升显然有不同意见:

「顾影当时是班长,说不定习惯张罗这种聚会呢?未必就不是她组织的饭局。」

我们上午查过通话记录,昨天中午,顾影没给其他同学打过电话,也没有接到过来电。几个人应该是通过微信联系的,但现在电话都找不到了,谁组织的饭局,不清楚。

不过顾爸爸说的饭店,我们找到了,老板说结账的人是顾影。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聚会基本上都是 AA 制,因为顾影去结账就推测是她组织的饭局,不可靠。

不管是谁组织的,他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情况还都正常。查一查监控,就知道后面的事情了。

饭店的监控很清楚。

饭桌上一切正常,几个人表现得很正常,没发现有争执或酒后失态。

沿街监控也没有收获。

视频比较清楚,吃完饭,几个人朝着镇子西边走过去,三个男生有点踉踉跄跄外,顾影看上去非常清醒,的确没有喝酒。

晚上视频的分辨率不高,但仍然能够看出来,几个人一路走到了镇子的岔路口处,沿着路边一条小路不见了。

这条路,恰好通往那个致命的水潭。

「那条路是通往他们小学的,我记得良良回来的时候说过,他想回小学看看。」死者之一,严昊良的母亲抽泣着说。

「考上大学了,回去寻寻根,是好事。」严昊良的母亲说,「我就是那所小学的职工。后来身体不好,内退了。那是个老学校了,我和良良对那儿的感情都很深。所以我一看那条路,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想回学校看看。」

「路上有个水潭,严昊良知道吗?」我看看窗外暗淡的夜,问。

「知道。开始没有的,就是这几年下面挖沙子,慢慢形成了个大坑,蓄水之后就成了一个水潭。」

「他之前还打算白天去游泳,我说那儿不安全,还叮嘱他不要下水。男孩子,一到夏天都不安生,再加上良良在学校刚学会了游泳,我就怕他想去,专门嘱咐他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奇怪。我想起严昊良身上成片的淤青,没想到他竟然会游泳。

「他水性怎么样?」韩东升在一旁问道。

「一般吧。良良不喜欢游泳,之前一直都不想学,这次是学校要求,也拖了很久才学会。我记得他还说,考试不严,随便糊弄了一下就过了。我当时还教训他,做事要认真。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嘱咐他认真学,可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说完,这个憔悴的女人一下子哭出声来。

最后一个男生叫沈明亮,浑身肌肉隆起,看得出来是个强壮的人。可惜,在水里,再强壮也毫无用处。

出事后,沈明亮的母亲一直卧病在床,别说是询问,说话都难以为继,我们只好跟他父亲聊了几句。

从他父亲那我们得知,沈明亮是这几个人里学习最差的,只上了一个省内的大专。

不过他们几个人,小学的时候关系一直很好。但一毕业,成绩造成的交往鸿沟开始显现,到了大学,几乎已经没什么交集。

事发当天,沈明亮表现得很兴奋,反复说几个小学同学要请他吃饭,兴冲冲地出了门。

还特意找了一套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在镜子前面比画了半天。

「沈明亮会游泳吗?」我问对面粗眉大眼的男人。

「他要会游泳,还能被淹死?」男人一脸愤恨地说,「这孩子懒得很,才没那心思学什么游泳。只上了个大专,还是在混日子,整天跟些流里流气的人一起,我说不了几句他就恼火,在家也不安生。出事那晚,我怕他喝了酒又惹事,还打电话嘱咐了他几句,不过话没说完,就被他挂了。」

我一个机灵,忙问,「为什么挂了?」

「不清楚。当时我正和他说,跟同学见一次不容易,不要大大咧咧、吆三喝四的,改改那毛病。他满不在乎地含糊我,说着说着突然骂了一句,然后就挂断了。」

男人抹了一把脸说,「这孩子,到死都不省心。」

「你电话给我看看吧。」韩东升说完,已经开始到处找了。

男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递过一个脏兮兮的手机。

我一看那个牌子,就知道有戏。

这牌子的手机全系列都带通话录音功能,不管高低档次,一律自动开启。

韩东升很快找到了那条通话录音。

谨慎起见,我们没有当着沈明亮父亲的面听,拷贝下来后,立刻返回队里。

沈明亮的父亲说得没错。

电话里他显然很不耐烦,一直在粗声粗气地敷衍父亲,从录音内容和时间来看,当时他们已经从酒馆出来,正在去小学的路上。

录音中可以找到佐证,为表示自己没鲁莽,沈明亮跟父亲表明,他们已经吃过饭,正要去学校。

周围很嘈杂,不时响起交谈声,听上去沈明亮没说谎。

蹊跷的地方就在,挂断电话的最后一刻,沈明亮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是当地方言,加上语速很快,我和韩东升都没听清。匆忙之中被一带而过,但听上去不像是骂人。

不过,我们都清楚地在背景音中,听到一声惊呼,这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遗憾的是,就算是小吴,反复听了几十次之后,都没能确定最后那句含糊的话是什么。

只好找技术部门了。

去掉背景杂音和无关干扰之后,小吴终于搞清那天晚上挂断电话前,沈明亮说的内容。

都掉下去了?!

而且,居然还是一个疑问句。

这至少说明,当天晚上确实有人失足落水。

注意,沈明亮说的是「掉下去」,不是「推下去」。

韩东升吐出一口烟,看着我说,「我越来越觉得,彭岩记错了,并不是有人谋害他。」

沈明亮说「都」,也就是说,当时掉下去的,不止一个人。

沈明亮当时是对别人说这话的,那说明,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他附近,不然他就没有对话对象。

这也意味着,当天晚上先是有两个人落水,接着,沈明亮和最后那个人才掉进了水潭。

那声惊呼,就是他们发出的。

死者中,会游泳的只有严昊良。

沈明亮和顾影都不会游泳,彭岩不清楚,但他身上有紫色的伤痕和淤青。

严昊良身上也有。这说明,两个人在水中是有肢体接触的。

但这也说明不了严昊良一定是凶手,毕竟,在水中混乱的情况下,乱抓乱挠也会造成这种体表伤。

「会不会,严昊良为了救人跳下水潭,在搭救过程中被拖下水身亡?」韩东升说道。

「有这种可能,但沈明亮的死怎么解释?」我看着韩东升说,「他又不会游泳,为什么要跳下去?」

韩东升沉默了。

有一种可能,沈明亮是被严昊良推下水的。

我知道韩东升也想到了这点,因为他听到这话面无表情。

「这样的话,事情就严重了。」韩东升叹口气,「不过这解释了,为什么彭岩坚持说有人要杀他,毕竟拉人上岸和推人溺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现在来看,我们还得去医院,再见一下彭岩,毕竟,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病房里除了彭岩母亲,还有一个男生,坐在彭岩旁边,地上放着一兜水果,看来应该是来探望他的朋友。

见我们站在一边,他站起来,礼貌地朝我们点点头。

看过我们的证件,他脸上有些惊慌,连忙挪到一边,似乎想走。

我笑了笑,说,「别紧张,我们只是有点事情要找彭岩了解一下。最近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吧。」

「你是彭岩的朋友吗?」我问道。

「我是他同学。」男生小声说,「我们本来是邻居。」

想了想,他补充说,「我叫江洋。」

「我认不出他了,不过他对我很好。」彭岩在一边笑了,看上去阳光了很多,「他和我聊了半天小学时候的事情,可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很喜欢江洋,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我小时候那么调皮,哈哈。」

江洋也笑了,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眉眼清秀的男生,说,「谢谢你来陪陪他,这对他恢复很有帮助。」

韩东升也在一边附和,「就是就是,也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了帮助。」

这话一出口,气氛突然变了。

彭岩母亲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我瞪了韩东升一眼,他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看冷场了,连忙留了江洋的联系方式,让他离开了。

江洋巴不得赶紧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韩东升自知理亏,一直垂手站在一边,半天才开口说,「你……恢复得还好吧?」

「还行。」彭岩看上去没受影响,兴高采烈地说,「我感觉没前几天那么疼了,胸口也不怎么闷了。」

停了停,他露出遗憾的表情说,「不过我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我尝试过了,想得脑袋疼,就是一片空白。」

「没事。」我笑,「我们今天来,也不是问这个,就随便聊聊。」

「那个水潭挺深吧?我去过现场了,就算会游泳,也未必能爬上来。」我看着彭岩说,「还有印象不?」

「没有了。」他茫然地摇头,「我就记得掉下去后水很凉,有人按着我的头往水里压,不让我上去,我就拼命挣扎,其他不记得了。」

一提到这事,彭岩母亲脸上挂上了阴霾,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询问没什么进一步的收获,彭岩很配合,只可惜他想起来的太少了。

倒是彭岩母亲提供了一些新线索。

她说,彭岩是会游泳的。

这事说起来,还和那个水潭有关。

当时我提到那水潭不大,看着似乎不深,彭岩母亲很吃惊。

「你们不知道吗?那个水潭很深的,我们当地的人都清楚。」她直愣愣地说。

「这几年挖沙太厉害了,越挖越深,底下十几米是有的,而且周围的沙子软硬不一,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孩子掉下去没命。」

「岩岩在外地读书好几年了,不知道这些,去年好奇,也下去玩水了,好在和人一起,加上当时周围有块突出的岩石,所以站到上面爬上来了。」

「我知道后,告诉他绝对不能再去那里。他也听话,马上就去学了游泳,谁想到,今年又在那里出事了!」

我和韩东升若有所思,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去了医生那里。

脑科专家说,最近刚给彭岩做了系统的检查,他的脑部功能迟滞,还没有好,仍然处在一种功能失调的状态。

换句话说,失忆没有恢复。

我想起病房阳光下笑意洋溢的面孔,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严昊良的嫌疑很大。」韩东升说,「当时和沈明亮一起在岸上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倒是想见见江洋。我总觉得,他身上还有线索可挖。」我看看阳光下繁茂的树木,说。

坐在我们面前时,江洋显得很怯懦,小心地端过来一杯水,然后缩手缩脚地坐在椅子上,始终都没抬头看我们。

「你父母不在家?」我选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去店里了,他们比较忙,店里不能缺人。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家待着。」他小声说。

「你跟彭岩认识多久了?」韩东升问。

「我们是小学同学,当时还是邻居,所以很熟。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都是一起上学,放学也一起回家。」说起小时候,江洋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你们也是小学同学,那严昊良,你应该也认识吧?」我试探着问,「还有沈明亮和顾影?」

江洋明显哆嗦了一下,眼神有点躲闪,停了一会才说,「对,认识。」

「几个人的家长都说,他们三个和彭岩也是同学,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这次回来,还特意聚了聚。」我知道问到关键了,接着说。

空气突然冷下来,窗外传来阵阵尖利的蝉叫声,听上去异常刺耳。

「是彭岩说的吗?」江洋问,「他不是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吗?」

「我刚才说了,是其他几个人的家长说的。这个镇子不算大,相信你也知道,他们都出事了,只有彭岩运气好,不过现在还在医院。」我回答道。

「我们都是小学同学。」江洋点头,「对,是同学。」

江洋刻意回避了他们之前的关系。

韩东升肯定听懂了,他看了我一眼,问,「你们小学时候的关系怎么样?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你说的聚会,我知道。」江洋答非所问地说,「本来我也要去的,可是彭岩不让我去。」

我吃惊地看看他。

江洋终于抬起了头,眼睛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芒,愤怒又有些激动。

「为什么,你们不也是好朋友吗?而且按你的说法,关系不比他们几个差。」韩东升问。

「我和彭岩才是真正的好兄弟。」江洋长舒一口气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彭岩让我别去了。」

我没说话。

显然,这背后有故事。

「前段时间彭岩告诉我,他要组织一个小型聚会,就是和那三个人。」江洋说,「我当时听了很吃惊,以彭岩的性格,可以和任何人吃饭,但唯独这三个人不会。」

「如果可能,我想彭岩一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见面。」江洋神情落寞地说。

「我们五个人里,我和彭岩是年龄最小的,最大的是沈明亮。他学习向来不好,小学就留了一级,后来还是家里托关系才上了个大专。」

「我们其他四个人里,成绩最好的是顾影,还是当时小学的班长。其次是严昊良,他们两个都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远走高飞了。」

「彭岩和我成绩一般,只考了省内的高校,不过我们都很努力,也算不错。」江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上抽了一口。

「听你的意思,小学的时候,你们几个人关系并不好?」我想了想,问。

「我和彭岩是好兄弟。但他们三个人,整个小学,一直在排挤其他同学,想各种办法折磨别人。」江洋重重地说,「首当其冲的,就是彭岩。」

「彭岩那时瘦小,又矮又弱,很不起眼,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比他块头大。顾影漂亮活泼,学习成绩还好,老师很喜欢她。但背后里,她是最阴险的那个,每次彭岩被冷眼相对、孤立排挤,都是顾影的主意。沈明亮和严昊良都喜欢顾影,对她唯命是从。」

「不知道为什么,顾影总是看彭岩不顺眼。放学和课间,彭岩隔三岔五就会被沈明亮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找借口在厕所里打一顿,所以那时他总是鼻青脸肿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江洋恨恨地吐了口痰,接着说,「要不是我看不过去,总是替他打抱不平,他早就辍学了。」

「怎么不告诉老师?」韩东升问,「再说了,不是还有家长吗?」

「彭岩他爸早就去世了。就因为这,严昊良他们总说他是没爹的孩子。她妈妈没什么文化,觉得老师说的都是对的。每次彭岩回家哭诉,她就批评他和同学们相处不好,几次之后,彭岩就不再回家说这个了。」

「后来,他性格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看人也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才有笑容。」江洋说。

「我年纪小,其实当时心里也害怕,但我个头比较高,打架又玩命,所以他们不招惹我。但我和彭岩不是一个班,不可能天天和他在一起,好多次,我都是他被欺负了才知道。等到去找那几个混蛋的时候,他们又不承认。」

「跟老师说也没用的。有一次我跟彭岩去找过老师,反而被挨了顿批。严昊良他妈就是那个学校的职工,老师总是偏袒严昊良,这事大家都知道。」

江洋接着道,「其实每次先动手的基本上都是沈明亮,他从小块头就大,头脑简单。但我们知道,背后指使的是顾影,严昊良一般是在现场帮忙,偶尔补上几脚。他们还让彭岩吃过一些很脏的东西,我都说不出口。」

「这些事让彭岩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我记得特别清楚,小学毕业那天,他非常开心,拉着我出去大喊大叫了很久。后来上了高中,我们联系就不多了,但友情一直都在。」江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可别笑话我,我和彭岩,可以说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小学这段时间,简直就是彭岩心中的一道阴影。」江洋念叨着,「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提起小学,彭岩的脸色马上就阴暗下来。我是知道的,每次和他喝酒,都会绕开这个话题。」

「所以今年暑假他回来找我喝酒,还说要跟严昊良他们聚会,当时把我给惊讶得,合不拢嘴。」江洋看我点点头,接着说,「我差点以为他疯了,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看他是认真的,心里更是有点担心,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所以说要一起去。」

「他不同意,还安慰了我半天。」江洋说,「他跟我说这段经历虽然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但这事儿,一定要相逢一笑泯恩仇才行,不然后半辈子他都过不舒坦。」

江洋跟我们说,当时彭岩的原话是,总得想办法迈过这个坎不是。总得自己去面对。怕什么,就要去面对什么。不然,我永远也放不下这段经历。

「我还记得他说这段话时的神情,就像在医院那样,脸上挂着笑,没有一丝不舒畅。我当时才放心,觉得这小子真是条汉子。」江洋说。

「没想到,后来竟然变成了这样。」江洋猛地掐灭手中的烟,扔在地上说,「我总觉得,如果我也去了,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至少我酒量好,彭岩搞不好是被他们给灌醉了,谁知道这几个人又怎么作弄他了。幸好这小子命大,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

我和韩东升看着面前一脸愤懑的江洋,好久没有说话。

走出江洋家的小区,我们不约而同地点上了一支烟。

烟雾升腾起来的时候,韩东升眯着眼睛说,「我有个想法。」

「巧了,我也有个想法。」我用烟头指指医院的方向,「是不是打算再去一趟?」

电梯里,韩东升看着闪动的红灯说,「如果咱俩想的一样,那这个彭岩,可真不简单。」

「对,简单的是江洋。他确实很讲义气,可彭岩就未必真像他说的那样,打算一笑泯恩仇了。但他的说法很巧妙,江洋相信了。」

「校园欺凌这种事,对当事人来说,是一辈子的伤痛。」韩东升低声说,「就说我吧,上中学的时候,有段时间也笼罩在这个阴影里。现在做了警察,很多人都说我疾恶如仇、原则性强,其实跟那段经历很有关系。那种无助绝望的感觉,到现在都让我不寒而栗。」

韩东升的语调有些颤抖。侧头看过去,我发现他头微微低着,眼神复杂。

看来,他的童年,也有难以言说的苦涩。

也许,这才是彭岩组织聚会的原因。

「顾影跑去结账,更像是一种愧疚和补偿。」我看这小子情绪低落,忙转移了话题,「咱俩在监控里看到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多年迟到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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