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爱的最佳姿势》
我得了胃癌。
当我不知所措时,夏至修已经等不及要娶别人了。
他封杀我的事业,逼我离婚,甚至把他的弟弟夏衍送到我的身边,只为打压我。
起初。
夏衍对我恶意相向,后来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
1.
「好,离。」
我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我知道。
他等不及要娶别人。
成为娱乐圈的大佬后,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止步于我的身上。
夏至修扣着笔的手停下,似乎意外我会如此配合,像是在指派下属般出声道:
「最近新公司要上市,领离婚证的事,你回去等通知。」
「好。」
我一口答应,低声道:「什么时候解除封杀?」
「你不觉得你已经到了退位让贤的年纪?」
夏至修丝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嗤声道:
「你老老实实地退居幕后,该给的赡养费,我不会少你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会解除封杀。
此时此刻。
他留给我的,只有漠视和轻蔑,像一个上位者给我的人生下发定论,仿佛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我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压低声:
「凭什么?!」
「什么?」
夏至修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沉声道: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欧琳。」
「夏至修,结婚三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上到你的祖母,下到你的亲戚朋友,我都是以礼相待。」
我整个人都气到发抖:「你是哪来的勇气,用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缺你那点赡养费吗?
对婚姻不忠的人是你,该注意说话态度的人是你。」
「欧琳!」
夏至修沉声叫我。
「夏至修!」
我仰起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是想好聚好散的,你别蹬鼻子上脸。」
说完。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是腹部的绞痛让我直冒冷汗,一低头,嘴角的血已经落在衣衫上。
2.
被封杀的第七天。
我起草一份财产保全书,寄给夏至修,一旦文书生效,他名下的财产将会被冻结,新公司的上市也遥遥无期。
这笔账,我想,他会算。
不出两小时。
我接到《虚伪》女主角的试镜通知,只是温度计上的数字着实不妙。
「姐,你没事吧。」
助理阮阮担忧地扶着我:「要不然,这段时间,我们休息休息,就别去试镜了……」
「没事。」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受凉而已。」
车厢里。
我靠在窗边,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不经意间便看到我的广告牌正在被人一一拆下。
「姐,睡会儿吧。」
阮阮突然走过来,试图拉起窗帘。
我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我不困,阮阮,陪我坐一会儿吧。」
「夏总一定会后悔的。」
阮阮噘着嘴,默默地握住我的手。
后悔吗?
这对身患胃癌的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事,是在死亡到来之前,为我的粉丝留下一部作品,拿完我大满贯目标的最后一个影后奖。
3.
试镜成功,但男主角是圈内新晋顶流空降,很会摆架子,在他手里的戏,就没有如期完成的。
开机当天。
等了四个小时,所有人连男主角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打听居然是在车上打游戏,而导演也是敢怒不敢言。
车厢内,游戏的音效声不断。
我看了一眼上前拦我的工作人员,递出一沓钞票。
「有人找。」
工作人员招呼一声,拿了钱就下车。
我顺势撩开纱帘,却不想坐在那儿的人和夏至修有三四分相像。
「怎么,认不出我了?」
夏衍跷着二郎腿,斜睨着我:「我哥让我来陪你玩玩,欧小姐。」
我微怔。
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夏至修的堂弟夏衍,而夏至修之所以让他来,无疑是给我捣乱。
「你好。」
我酝酿半天,开口问候。
夏衍愣了两秒,仿佛是不习惯我的礼貌,笑着道:
「我婶婶说得没错,你一贯会装,果然不假,还好我哥开了眼,要和你离婚,和袁璐姐在一起,他们才是门当……」
「年纪不大,嘴挺碎。」
我双手揣兜,打断他的话。
夏衍唰地站起身,直接冲到我的面前,怒声道:
「你说什么?」
「于公,我是你的前辈;于私,我没有亏欠你任何东西,夏衍。」
我盯着他,淡声道:「你这么和我说话,合适吗?」
夏衍目光锁定我,斥声道:
「少在我面前摆架子,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什么样?
你盗用我哥的钱去包男人,还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让所有人都嘲笑他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
还死缠烂打不肯离婚,就是为了多分一些钱。」
夏衍的话,字字珠玑。
而我,像是被一盆冷水迎头而下。
「谁和你说的?」
「我哥亲口说的,我哥还说了,他娶你,纯粹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你的道……」
说着说着。
夏衍的声音渐弱,蹙眉望着我:「你哭什么,难不成还冤枉你了?」
「不冤。」
我麻木地出声,可是眼泪却模糊了视线:「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从未想过。
夏至修喜欢袁璐,已经喜欢到可以随意污蔑我。
好像只有将我污名化,他和袁璐的结合才显得顺理成章。
此时此刻。
结婚时白头偕老的誓言,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诅咒。
4.
为了加快拍摄进度,我几乎是住在剧组。
只是。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好像都成了奢侈,每当出了戏份,抽离角色,我都像是生死来回走了一遭。
「姐,夏衍还是不肯来。」
阮阮无措地出声。
我回了房车,给夏至修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那一头便传来袁璐撒娇的声音:
「谁呀,好讨厌。」
「乖,你先去化妆。」
夏至修温柔低语,像是又亲了亲袁璐,俨然犹如热恋中的情侣,无所顾忌。
我愣了两秒,挂断了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
我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夏衍的不配合,延误进度,而我却真的等不起了。
汗水濡湿了妆容,望着已经空掉的药盒,我只能趁着休息的间隙去买点止痛药,却不想夏至修来了剧组。
我想走其他的路,夏衍又迎面而来。
「喂。」
夏衍上前堵住我的去路。
我冷着脸,想要越过他,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走哪边,他堵哪边。
「借过。」
我压着声,忍着疼。
夏衍俯身看我,蹙起了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磨着牙,笑了:「因为看见你。」
夏衍:……
夏衍眼神微动,似有脏话堵在嘴里。
我疼得不行,一把推开他,甩手离开。
「姓欧的,你凭什么这么跩!」
5.
终于买到了药,可是我已经疼得连拆药的力气都没了,坐在路边,硬生生拧了几遍药盖,却还是打不开,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来。」
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微怔,抬眸的时候才发现,这是《虚伪》原定的男主角,宋煦之。
「谢谢。」
我低声道谢,药塞到嘴里的那一刻,呼吸都在打颤。
宋煦之蹲下身,像是在打量我。
我局促地擦掉眼泪,戴好自己的帽子,只想快点离开,却不想抵达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都纷纷朝着我看过来。
「那不是初恋男神宋煦之吗?」
「就是。」
我下意识地回头。
宋煦之看着我,淡声道:
「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昏倒,所以跟过来了。抱歉。」
我轻轻应声「道谢」。
然而,宋煦之刚走,我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夏衍便出现了。
「听说有男人送你回来?」
夏衍挑眉发问。
我蜷缩在躺椅上,清楚这里是横店,八卦传得很快,但是并不想解释。
「喂。」
「有多管闲事的工夫,你不如好好精进演技。」
我冷声开口。
夏衍嗤了一声,倒有几分想笑的意味:「你管得着我?」
我闭着眼,淡声道:「夏衍,我理解你演技拙劣不想在人前表现的心思,但是你既然签了影视合同,至少得有契约精神,不然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你说什么?」
夏衍瞬间拧眉:「你说谁演技拙劣?」
我睁开眼,静静地看他:「你一直拖着不肯演,难道不是怕了我?」
「啧。」
夏衍笑了,冷声道:「你,你等着,走着瞧。」
6.
我不知道这激将法有没有用,但是至少夏衍被气走了,而我也有机会拿着纸巾将血吐掉。
夜深人静,白雪皑皑。
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
我有些嗜睡,望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将手机丢在一旁,但是抵达下榻的酒店时,我没想到,夏至修正站在门口。
「为什么不接电话?」
夏至修快步走来,冷声质问。
「电话?」
我故作不懂的模样,拿出手机,淡声道:「抱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见。」
「欧琳,我和你还没有离婚。」
夏至修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出声道:「你最好自重点,别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触,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江都的冬天,湿冷钻骨。
可是却抵不过我此刻心里的寒意,像是一遍又一遍地被人打碎,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的名声?」
我麻木地看向夏至修,望着他肩上的白雪,慢慢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脸上:
「你可以继续告诉别人,你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盗了你的钱,败坏了你的名声,而你不过 25 岁,年纪还小,只要离婚,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夏至修愕然地望着我,眼神躲闪:
「我只是不想璐璐被人说三道四,不想她难过,她年纪还小,你成名以来,受过多少谩骂,你不都没事……」
我望着夏至修护短又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失神,直到他欲言又止。
他或许忘了。
当初心心念念追求我的人是他,不顾一切要娶我保护我的人,也是他。
夜渐深。
望着乌黑森冷的窗外,我辗转难眠,呢喃自语:
「人都是会变的,对吗?」
「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阮阮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出声。
我看着她,笑了笑。
7.
那天之后,我没再看到夏至修,但是我和夏衍低头不见抬头见。
好在。
《虚伪》是一部悬疑剧,我和夏衍没什么感情戏,只是同框无可避免。
新场景拍摄地——解剖室。
我站在一旁,看着专业的法医不断和夏衍讲述要点,而他却昏昏欲睡,有些头疼。
「凭什么她不用学?」
总算是学完,夏衍斜睨着我,很是不爽。
法医微怔,笑道:「欧小姐以前是我的学妹。」
夏衍讶异地出声:「她法医专业?」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却又不得不忍着,在导演的一声令下,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场重头戏,一次通过。
我也算是放心不少,只是夏衍却开始一直盯着我,颇为好奇地出声道:
「诶,你学法医的,怎么跑来拍戏了?」
「和你有关系?」
我懒得回答。
夏衍却一脸认真,一直跟着我:「诶,我觉得你有点酷。」
我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夏衍:「之前气势汹汹指摘我,现在又跑来夸我,你这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两面派行为,玩得很顺?」
还是说,你们夏家人都这样。
这句话,我没说。
夏衍望着我,一脸纠结,闷声道:「那天晚上酒店门口,你和我哥说话,我都听见了……我,我后来求证我哥,他还发火……我感觉,我可能是冤枉你了。」
「哦,说完了?」
我淡声询问。
夏衍垮着脸:「你给点反应啊。」
我:「你怎么想,和我无关。」
夏衍:……
8.
大概是真的对我好奇,夏衍开始和我套近乎,动不动就询问我当演员的原因。
可能是不胜其烦。
我躺在长椅上,看着这张和夏至修相似的脸,淡声道:
「因为穷。」
夏衍:……
我:「因为我父母离婚,分完了钱,舍不得给我和我弟弟一分,我得赚钱。」
夏衍愣神:「呃,你还有弟弟啊。」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剧本挡住脸,闷声道:「已经死了。」
周围骤然安静。
夏衍小声问:「怎么死的。」
我:「病死的。」
不等夏衍再开口,我沉声道:「我困了。」
有些事,我已经不想再回忆,越回忆越会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
……
接下来的拍摄,夏衍都很配合,我却开始频繁发烧,整个人乏力,只能前往医院。
「阿修,我不会是怀了吧~」
这声音入耳。
我背脊僵直,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还是被身后的人群堵进电梯,而他们就站在我的身前。
熟悉的木檀香袭来。
我低着头,心头有短暂的缺失感一闪而过,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
「阿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袁璐牵着夏至修的手,撒娇般地开口。
夏至修像是没听见,直到袁璐又一次叫他,才回过神:
「什么?」
袁璐略有不爽:「我最近和你说话,你一直走神,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别闹。」
电梯门开,夏至修抽出自己的手,径直走了出去,袁璐愣了两秒,追了上去。
眼看着两个人走远。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下了电梯,朝着我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走去。
9.
主治医师是我大学导师的朋友,给我开了些药后,又递给我一张老中医的住宅地址。
「这是你导师找的,碰碰运气吧。」
说完,医师略带忧伤地看向我:「得胃癌的事,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我微怔,有些勉强地笑着。
「家人」这个词,已经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当我拿着检查单不知所措时,夏至修已经等不及要娶别人了。
如果我告诉他,他八成会笑出声吧。
医师叹着气,目光不经意掠过门口,忍不住道:
「臭小子,谁准你听墙根的?」
我微怔,下意识地回头。
穿着卫衣的少年提着水果站在门口,满眼错愕。
「你得了胃癌?」
这声音,明显是宋煦之。
目光交错。
我犹豫着,艰难地应声。
宋煦之眉头轻蹙,看向医师:「爸,你要救她。」
我下意识看向医师。
医师也抬眼看向我,又看向了宋煦之,气氛一度有点微妙。
「还请你替我保密。」
离开办公室,我轻声说着。
「好……」
宋煦之微微颔首。
医院的楼下,我站在垃圾桶旁,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了过去,对于寻医问药这件事,我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
「前辈。」
一只手猛然扣住我的手腕,我微愣,没想到宋煦之又跟了过来。
像是在祈祷一般,宋煦之沉声道:「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
那眼神,过于悲恸。
我看不懂,却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10.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撑到《虚伪》杀青宴的那天。
可能是习惯性的行为。
在众人欢庆的氛围下,我喝了几杯,却还是不忘早点回家,醉醺醺地走到餐厅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我有些茫然。
隔了许久,看着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被亲人接走,好像才在冥冥之中明白,接我回家的人,已经在别人身边了。
站在十字路口。
我仰着头,隔着昏黄的灯光,从未有过的寂寥,看着呼出的白气散开,默默看向天上的星星。
「欧小宝,你看得到姐姐吗?怎么办,我好像还是很难过。
「爸妈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夏至修也不要我了。
「没关系,没关系……」
我忍不住笑,小声安慰自己:「变成星星就好了,星星不会难过的……」
……
「欧琳!操!」
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
一只手猛地将我拽进怀里:「你他妈不要命啊?」
我被夏衍这么一凶,低着头,小声啜泣。
「几杯就醉成这样?」
夏衍略带嫌弃地出声,抬手将我抱起来,也不知要去哪儿。
回到房车里。
阮阮急切地叫我,我脑子嗡嗡的,捧着温水杯轻抿。
夏衍扒拉着柜子,又扒拉我的包,一边翻找,一边出声道:
「奥沙……什么玩意儿,这都什么药,揣这么多,怎么连个解酒药都没有?」
阮阮:「我去买。」
夏衍「嗯」了一声,随即坐在我的身边,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缩着头。
夏衍却凑了过来,拿出手机里夏至修和袁璐的合照:「你看看他们多恩爱,你干嘛不离婚?耽误自己找下一任!」
说完。
夏衍又很不耐烦地出声道:
「男人过了 25 岁就不行了,你没看到眼面前的大活人才 19 岁吗?」
「嗯?」
我酒劲还没下去,一时没有理解,捧着水杯茫然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唇瓣离得越来越近。
「你都不躲?」
夏衍低下头,与我保持平视,灼热的呼吸喷薄,带着些许隐忍克制。
我盯着盯着,看到那张脸,有短暂的恍惚,小声道:
「夏至修……」
「草!」
「夏衍!你在做什么?」
夏至修的怒吼传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夏衍已经被夏至修拎走。
像是发生了争执,两个人你拉我扯在房车里就打了起来。
「你不是有袁璐了!」
夏衍厉声低斥,却被夏至修一拳打得嘴角渗血。
我脑袋晕乎,惊恐地坐在边上,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躲在门后,看着爸妈为了谁带孩子看病争吵不休……
这场争执,止步于警笛声。
11.
次日的头条,是夏衍进了局子。
我反复回忆也只有零星的片段,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争吵,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会躺枪。
不出所料。
没过几天,《虚伪》的母带遗失,却无一人知晓原因,只有导演急得跳脚,求我不要和家里闹矛盾。
夏至修的电话,我没能打通。
夏家的住宅,我停驻在前,还记得离开时,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夫人,先生不见客。」
保姆无奈地阻拦。
我拧着眉,径直走进内厅。
浓郁的香水味袭来,目光所及甚至还有内衣散落,而夏至修闭目靠在沙发上,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些许青紫。
「夏至修,把电影的母带还给我。」
我沉声叫他。
夏至修睁开眼,眼里染着血丝,嗤笑:「一部电影而已,你缺吗?」
我攥紧手:「夏至修。」
「我应该让你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剧组。」
夏至修随手叼起一根烟,修长的指骨扣着打火机,沉声道:
「现在就走,你在这里,璐璐看见你,会尴尬的。」
我望着他,一口气郁结在心口。
「你说的电影,是《虚伪》?」
袁璐穿着睡衣下了楼,娇滴滴地靠近夏至修,扭头看向我,眼底含笑。
我愣神,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一时忘记作声。
「噢,那我看过诶。不过,看到你,我就不太开心。」
袁璐挑着眉,看向夏至修,笑了起来:
「阿修已经让人销毁了。对吧?」
销毁?
我下意识地看向夏至修。
夏至修瞥着我,不耐烦地移开视线。
我差点站不稳脚跟,极力地平复着呼吸,可是腹部的绞痛却让我连说话都气力都快没了:
「夏至修……你欺人太甚!」
「欧琳,这是你和我对着干的教训,从你拿财产保全书威胁我的那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的下场。」
夏至修沉声开口,就像是在宣判。
伴随着袁璐的惊呼声。
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终将是被海浪吞噬。
气息短促间。
我仿佛看见夏至修站起身,惊恐地看向我。
「欧琳……欧琳!」
「老婆……」
老婆……
多么陌生的称呼。
痉挛性的疼痛死死拉扯着神经。
我蜷缩在地上,一阵阵的发抖,生理性的眼泪溢出眼眶,可是我却想发笑。
上一次夏至修这么叫我,还是结婚纪念日。
「老婆,我们会离婚吗?」
当时的我在备孕,没懂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笃定地告诉他:
「不会。」
我们就快有宝宝了,怎么会分开呢……
然而,没多久,夏至修有了袁璐,满心满眼的只有她。
或许是见过他爱我的模样,当他不爱我时,我茫然无措,我自责,我内疚。
我甚至不敢指责他。
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才会这样的。
我二十七年苦苦支撑的自尊,仿佛又被轻易地打碎。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好不容易闭上眼,梦里全是爸妈的怒骂声,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可是他们扯着我的头发,告诉我——
如果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会更好。
是啊。
会更好。
如果不是我的错,他们不会赚不到钱,他们不会离婚。
如果不是我的错,弟弟不会得遗传病。
如果不是我的错,夏至修不会爱上别人。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早点死就好了,如果我不曾出生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欢迎我。
这样的念头,仿佛要将我折磨致死。
我将它们关在内心深处。
我拼了命地拍戏,我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塑自己,我一次又一次地鼓励自己,可是徒劳无功,我所有可以维持的体面,都没了。
没了。
母带没了,一切都没了。
原来,路边的野草终究是会被踩死的。
12.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不过一夜,我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败,昏暗的病房里,灰蒙蒙的,就像是童年狭小的街道。
也是这样死寂的氛围。
父母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哭着哀求,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开,直到认清自己和弟弟被抛弃的现实。
我努力地赚钱。
可是,我留不住弟弟,他死在我人生最高光的那一天。
影后的弟弟死了,这是一条重磅的新闻,出殡的那天,媒体乌泱泱的一片,拿着话筒对准我,问我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说不出话。
我以为,我永远也走不出那一天,直到遇见了夏至修……
他很好。
因为他的出现,我原谅了从前所有遭受过的苦痛。
他说,欧小宝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开心。
他说,姐姐,我只爱你,嫁给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可是。
后来,他说,欧琳,你不能要求我永远只爱你,你太自私了。
难怪你弟弟会死。
难怪你身边的人,你一个也留不住。
医院的长廊里。
夏至修将医生给的报告揉成一团,他抱着头,面目狰狞,我木然地看着,直到看见宋煦之快步走来。
在众人的惊呼中。
宋煦之额头青筋暴起,甩了夏至修一记耳光,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壁上,像是要掐死他:
「夏至修,这就是你说的白头偕老吗?
「该死的人是你。」
吵嚷的声音不断。
我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的刹那,护士慌忙冲出了病房:「人醒了。」
13.
我靠在床边,听着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有些失神。
「老婆。」
夏至修颤抖着出声,他上前攥紧了我的手。
我想缩回,却没有力气。
他像是在哭,哽咽着出声道:「我再补你一部戏,你想要拍什么都可以,我给你找最好的导演、最好的制片、最好的……」
我以为,我会恨他。
可是。
我眨了眨眼,听见自己说:「夏至修,我没力气了。」
我的心气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掏空了。
夏至修呼吸微窒,握着我的手,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喃喃道:「我是不是握疼你的手了……」
我闭着眼,不再吱声。
整整三天。
数不清的药灌进我的身体,药味充斥着我的呼吸,每一次睁开眼,我都会看到夏至修坐在床边发愣,无措地望着我。
我和他,好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老婆,你饿吗?」
夏至修凑近我,试图将我抱起。
我没作声,只是侧过身避开他,我已经给袁璐和他母亲夏夫人发了信息,他不会待在这里太久。
可是。
我没有想到,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夏至修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渴了。」
病房里,我算准护工离开的时间,低声开口。
夏至修愣了神,「唰」地站起身,低声道:「好,我去倒,你等等。」
我垂着眸,没吱声,只是在他离开后,迅速扯下手上的留置针,披上大衣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迎着走廊里的风。
我知道,我选择不了人生的开始,但是我可以选择结束的方式。
14.
我解散了工作室,给我的员工们发了双倍的年终奖,给他们写了推荐信,引荐给圈内好友。
我以低价打折的方式,疯狂兜售名下的不动产,给超话里的粉丝们都备了礼物,给阮阮在江都这座城市购置了一套别墅,为她缴满物业费。
最后,再为我的弟弟,送上他喜欢的糖果。
「欧琳,你他妈不在医院待着,跑这里,你他妈是胃癌,不是感冒!你是真不想活了吗?」
熟悉的声音入耳。
墓碑林立的墓园里,我盯着穿着棒球服的夏衍,只觉得这小子一如既往地压迫感十足,惹不起,但我躲得起。
然而,我没走几步,夏衍就冲了过来。
「夏衍!」
「你跑什么!你来墓园不是看他的吗?」
夏衍猛地把我抱起,直接抱到欧小宝的墓碑前。
他太过霸道。
我拧眉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看向墓碑上欧小宝稚嫩的笑容,却不想碑前放着一些香烟、美酒还有一大束百合花。
「这么多年了,他都多大了,该喝点小酒了。」
夏衍随口一说。
我垂着眸,默默放下手里的糖果,低声道:「谢谢。」
夏衍:「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
……
送完糖果,我拗不过夏衍,被他拎进车里。
「夏衍,你这是绑架。」
我蹙着眉,试图打开车门。
夏衍俯身就替我扣好安全带,斜睨着我:「你现在应该去医院。」
车子的油门被踩到底。
风景一路掠过眼底,我低声道:「如果你送我去医院,我会立刻跳楼。」
下一秒。
夏衍猛地刹车,拧眉看我:
「欧琳,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为了一个男人至于吗?你要是有死亡的勇气,你就应该开车创死我哥……创死夏至修。」
沉默许久。
我侧目看向夏衍,低声道:「我不想在医院里等死,治疗太痛苦了,我不想快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车厢里陷入死寂。
隔了许久,夏衍才低声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
雷雨声大作,乌黑的天像是被劈开一条碗大的口子。
为了方便,我报了距离最近的房产。
实在没伞,夏衍只能拿外套丢我头上,护着我到家门口。
然而。
看着我输完大门密码,夏衍急吼吼进门的心思瞬间没了:「还用我哥的生日做密码呢?」
我微怔。
这个别墅是我的婚前财产,也算是和夏至修的秘密基地。
但是。
有了袁璐后,他再也没来过,我也许久不来了。
「改一个吧。」
夏衍随口一说。
我站在门口,正思考改什么密码,夏衍就哼声道:「不如改我的吧,我的生日挺好记。2003.4.5。」
确实,有点好记。
15.
夏衍身上已经湿透,我只能催促他去洗澡,转身去厨房给他熬姜汤。
但是。
隔了一小会,我隐隐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输入密码的声音。
「密码输入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十次,已锁定,请两小时后再试!」
机械性的声音不断重复。
对方像是中了邪,一直输入,我有些慌,走到监控旁,却发现夏至修正狼狈地站在门口。
「这睡衣,我能穿吗?」
夏衍浴袍微敞,拿着灰蓝色的睡衣走来。
我回过神,盯着那件情侣睡衣,刚准备开口,门口又传来密码输入的声音。
「别开。」
我试图拦住夏衍,但是他眼疾手快,来不及了。
夏至修站在门口,水渍顺着袖口落下,目光落在夏衍手上的睡衣,指骨微微发颤,眼神肉眼可见地颓败。
下一秒。
夏至修看向了我,像是在求证。
我漠然地移开视线,夏至修或许是想上前,却被夏衍堵住了。
「哥,你差不多得了。」
「我就应该让你蹲死在牢里。」
夏至修声音发颤。
他似乎忘了,是他把夏衍送到我身边,影响我的拍摄进度的。
想到《虚伪》,我心里空落落的。
夏衍嗤笑一声:「哥,你就算是弄死我,我也不怕你,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把你当亲人。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提醒你一句,别纠缠了,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我那是胡说!」
夏至修惊恐地打断夏衍,哽咽着看向我。
我麻木地看着他,越过夏衍,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婆,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至修试图牵住我的手。
他的指尖滚烫,我慌忙避开,将手揣进口袋。
夏至修的眼泪滑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道:「我们是有家的,我们是有家的,我们……」
我默默地望着他。
从前。
我一直讶异他的潇洒。
三年的婚姻,于他而言,就像翻书一样轻松,而我却深受折磨。
我舍不得说一句伤害他的话,他却为了别人,一次又一次地作践我。
「夏至修,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有一个宝宝的。」
我淡声开口。
夏至修无措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低声道:「你还记得,你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吗?」
夏至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像个犯错的孩子,慌忙作答:
「记得……记得。」
「他应该长得会像你吧。」
我轻声说着。
夏至修眼底似有动容,下意识地靠近我,而我没有躲,只是昂起头,淡声道:「他会像你一样,自私、薄情,作践自己的伴侣吗?」
夏至修瞳孔紧缩,局促地想要解释。
我笑了:「还好,我们没有孩子。」
夏至修眼底泛着泪光,低声道:
「老婆……」
「夏至修,请你不要再出现。」
我郑重地出声,目光看向赶来的社区保安,朝着夏至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看见你,我会尴尬。」
夏至修愣在原地,像是泄了气,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上打转,就像当初的我一般,难以置信枕边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保安是熟人,一看到夏至修,又看了一眼夏衍,不解地看向我。
我没吱声。
毕竟我是业主,保安心领神会,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夏至修拉走,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送走夏至修。
我想回客厅,却发现夏衍还在盯着我看。
「厨房有姜汤,门后有雨伞,睡衣送你了,请你也快点离开,离开记得锁门。」
说完。
我径直上楼。
刚进主卧,灯一开,结婚时的照片散落在床上,床头还有半瓶酒。
显然。
夏至修会出现在门口,是因为他住在这里。
我微怔,走到床边。
望着和他的合影,已经想不起当时的快乐。
随手将照片丢进了垃圾桶,我拿出睡衣想去浴室,却发现浴室里挂满了婴儿的小衣服。
「姐姐,我们的宝宝一定很漂亮。」
「姐姐,有了宝宝,你会不会只喜欢宝宝?」
「老婆,我才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我愣了半晌,从未有过的平静。
16.
一夜无梦,我被夏衍拎起,被迫洗漱去看中医。
「我可以告你绑架。」
我拧着眉。
夏衍吊儿郎当地瞥着我,脚踩油门:「坐稳。」
我:……
车子在门口停下,我蹙着眉,并不想下车。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老中医,去试试吧。」
夏衍道:「死马当活马医。」
我解开安全带,关上了车门:「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夏衍:……
中医的地址,有点眼熟。
刚进门,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煦之。
阳光笼罩在他的眉眼,无疑是温柔缱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前辈。」
宋煦之眼底闪过欣喜。
我朝着他微微颔首,进了内堂,夏衍余光瞥了一眼宋煦之,低声道:「你们很熟?」
我没吱声。
夏衍嗤了一声,默默等候在门外。
……
老中医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只不过,他开的药方和我之前得到的药方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味滋补的药。
「药材生养的地方不同,药性也相差甚远。」
老中医悠然开口。
我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宋煦之进了门,有些急切:
「爷爷,您能不能说说,这些药产自哪些地方?」
「哦?听你爸说,你对学医不感兴趣啊。」
老中医话是对着宋煦之说,眼睛却瞥向我。
我略有一丝尴尬。
宋煦之耳根隐隐泛红,低声道:「我就是问问。」
药材的细节图、产地,还要可以询问的农家。
宋煦之记录详细。
隔着一道门帘,我侧目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17.
「前辈。」
宋煦之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我,目光虔诚。
我低着头,轻声道谢,隔了一小会儿,轻声问了句: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宋煦之微愣,笑得有些灿烂,认真道:
「我在你的第一部剧里,演你的弟弟。」
「你,你是——」
脑海里飞速闪过在雪地里候场的小孩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扬言要成顶流给妈妈买牙签肉的小孩啊。」
「前辈还记得我。」
宋煦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像是个骄傲的小朋友:
「承蒙前辈当时的照顾,我考了电影学院,文化课和专业课都是第一。」
「将来影史上,肯定会有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恍惚想起从前的自己。
聊了不知多久。
宋煦之被他经纪人的电话叫走,我立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园的梅花,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夏衍。
「你来了怎么不吱声?」
我挑着眉。
夏衍倒吸一口冷气,从怀里掏了一个暖手宝塞给我:
「看你聊得开心,怕打扰你。」
我:……
可能是习惯夏衍横冲直撞的性子,他突然这么温顺,我还有点意外。
后来的日子,夏衍天天盯着我吃药,不管怎么赶,都不肯走,不让他待在屋子里,他就坐门口的台阶上,霸道得很。
有时候,甚至拉宋煦之到我这里做客。
他的行为,我完全看不懂。
「前辈,是在看夏衍吗?」
宋煦之冷不丁地发问。
我目光掠过偏厅里昏昏欲睡的夏衍,笑了笑:「看他做什么,一个小孩而已。」
宋煦之望着我,有些失神:「前辈不介意他是夏至修的弟弟吗?」
我微怔。
宋煦之眼底略有失落,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前辈重蹈覆辙。」
「将死之人,何来重蹈覆辙。」
我垂着眸,笑了笑。
但是,再度看向夏衍的时候,我也清楚,不能再让他待在我这里了。
18.
然而,我不等赶走夏衍,他却成了众矢之的。
他在国外飙车逃学打架的黑历史,尽数被人扒了出来,甚至有营销号内涵他出轨已婚女星。
至于女星是谁,昭然若揭。
「阮阮」:姐,我没抢到机票,最快后天回去,你别看新闻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没事,你难得休息,好好玩一玩。
「阮阮」:我想你了。
「我」:乖,多休息一阵子。
我关上手机,侧目看着一旁还在熬药的夏衍,有些失神。
「你别怕。」
夏衍瞥着我,以为我在想新闻的事,轻声道:
「我让人公关了,不会有人骂你的,他们只会骂我,我可不怕挨骂。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了。」
他还挺骄傲。
「人言可畏。」
我低声说着。
夏衍眨巴着眼,笑得傻:「你关心我?」
我:……
夏衍:「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看着他乐呵呵的模样,默默地靠在沙发上,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可是。
夏衍前脚刚出门,便被一群人偷袭,用麻袋拖走,我诧异地起身。
夏至修闯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了我。
预感到一丝不妙,我想跑,夏至修却突然上前抱住了我,他身上还沾染着袁璐的香水味,瞬间令我作呕。
「夏至修!你擅闯民宅——」
「老婆,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好像个疯子,鼻尖凑近我的发丝,病态地嗅着。
我背脊生寒,厉声道:「松开!」
夏至修不依不饶,我拗不过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像是没有痛觉,死死地抱紧我,眼泪落在我的脖颈,小声地啜泣。
我挣不脱他,余光瞥见进门的宋煦之,高声求救。
「宋煦之,救我!」
宋煦之侧目看来,慌忙朝着我跑了过来,一把扯开夏至修。
我呼吸发颤,惊恐地躲在宋煦之身后。
夏至修跌坐在地上,像是被遗弃的孩子,落寞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沉声道:「报警。」
19.
看守所里。
我惊魂未定,强装镇定,走到夏至修的对面。
夏至修望着我,眼底泛着泪光,略有激动:
「老婆……」
「你把夏衍抓哪儿去了?」
我打断他的话,沉声询问。
夏至修的肩瞬间垮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
我再度开口。
夏至修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拨动着手铐,低声道:
「你的眼里只有他?」
「夏至修,如果你不说,我会让律师起诉你,擅闯民宅,就算夏家家大业大,要罩着你,我也一定让你在这里蹲几天。」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
可是夏至修只是抬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一言不发。
这样的氛围,令我窒息。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
夏至修却哽咽着,低声道: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送到你的身边。」
末了。
他问我:「欧琳,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令人作呕。
20.
夏至修死不开口,夏衍不知所终。
不管是警察调查,还是我起诉夏至修,都要等一段时间,我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是在想夏衍吗?」
宋煦之陪着我熬药。
我望着浑浊的汤药,答非所问:「你还有工作,早点回去吧,别延误了。」
不一会儿。
没了声响。
我端起药,想要回房间,却发现宋煦之站在门口,犹豫着开口道:
「前辈,我家……和夏家有点交情,听说保姆说,夏衍人没事,只是被关在家里了。」
夏家一向看重名声,这次夏衍被扒出丑闻,禁闭是免不了了。
我微微颔首,心算是落定。
虽然宋煦之每天都来,看着我把药吃完便走。
但是。
屋子里,好像一下子清冷起来。
或许是药真的有效,我的精气神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胃痛还是时常来袭。
夜里。
我刚喝完药,手机却响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江都中心医院,您是阮小姐的紧急联系人,还请您来医院一趟。」
21.
出了手术室。
阮阮仍旧昏迷不醒,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而酒驾撞她的人名叫袁璐,却只是擦破了皮。
袁璐。
又是她。
我望着医院的白炽灯,像是失了魂,耳边不断萦绕着阮阮的话语声。
姐,你没事吧。
姐,睡会儿吧。
姐,这个好吃诶。
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
「妈,我害怕,我怎么知道拐角有车,妈,我会不会坐牢——」
「别怕,别怕,那个女孩,妈妈查过了,就是个孤儿,没事啊,妈妈能摆平的。」
袁妈妈轻声哄着袁璐。
我收紧下颌,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冲过去就掐住了袁璐。
「啊——」
「至修,至修快来啊,这有个疯子——」
袁妈妈吓得不轻。
袁璐呜咽着大哭,我掐着她,止不住地落泪。
说实话。
我从未想过报复袁璐,可是我一退再退,得来的却是她得寸进尺。
「欧琳——」
夏至修急匆匆地赶来,一把将我拽开。
我抓狂地甩他耳光,怒气横冲地看向袁璐,却不想夏至修将我拽出门外,抵在墙上,面露难色地出声道:
「这次只是一个意外,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疗阮阮。」
「呵。」
我望着夏至修,没再挣扎,却忍不住笑了:「夏至修,你未来丈母娘在里面呢,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话音一落。
夏至修余光瞥了一眼病房,艰难地看向我:「你就算杀了袁璐,阮阮也醒不过来……」
他们果然门当户对,都是一样虚伪。
我失笑,一脚踹在夏至修的要害。
夏至修闷哼,颤抖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看向我,仿佛在说,你从前不会这样对我。
「祝你们断子绝孙。」
我的忍耐,已经到底了。
22.
几天后,我申请离婚,提交了财产保全书,申请法院冻结夏至修的资产,延迟他的公司上市。
其间。
夏家来了不少亲戚,试图说服我,我不意外,但是宋煦之出现的时候,我很意外。
望着他进门。
我没作声,只是拿着几个药瓶捣鼓。
「前辈,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起诉。」
宋煦之轻声说着,有礼有节地安慰着我。
他说了很多。
可是听到最后,我只是望着他,告诉他:「我等不起了。」
袁家已经拉了一个人去给袁璐顶罪。
起诉、审判、翻案……
这样的周期,太长了,我等不起了,我现在就要结果。
将阮阮托付给宋煦之后,我借口离开了医院,我知道,袁璐已经出院了,她或许在得意她的安然无恙。
打开手机。
入目皆是夏至修的道歉信,我随手点开袁璐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哟,这不是欧小姐吗?」
隔着一条路。
咖啡厅内,袁璐喝着咖啡,神情恣意,像是炫耀般地朝着一旁的小姐妹递眼神。
「袁小姐,方便见面吗?」
「嗯?」
袁璐挑着眉失笑。
我垂着眸,内心很清楚她的爽点,便轻声道:
「夏至修让我向你当面道歉,我们见个面,可以吗?」
不出所料。
袁璐笑了一声,倨傲地出声道:「啧,行啊,欧小姐肯低头,说明终于识时务了,我又怎么能不给台阶呢。」
「就今天,可以吗?」
「行~」
袁璐轻飘飘地笑着。
我转过身,望着商店玻璃镜里的自己,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23.
夏氏私人酒店。
我望着袁璐气势昂扬的模样,为她递上了热茶。
「欧琳,像你这种混娱乐圈的人,本就不配进夏家。你别以为你吐个血,装个可怜,就可以让阿修回头。
我不过是出现的比你迟一点,却要背负小三的骂名,但是为了阿修,我愿意。你和我,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袁璐难掩得意,挑着眉看向我:
「我就算是撞死你的小跟班,也没有人可以拿我怎样。」
「你说得对。」
我淡声附和。
袁璐愣了下,端着茶轻抿,随即笑道:
「是吗?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故意撞的,谁知道你居然不在车上。」
我抬眼看向袁璐。
四目相对。
我保持了沉默,看着她脸上失控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有多得意。
「阿修什么时候来?」
袁璐把玩着茶杯,随手放下。
「袁小姐,你说,如果把一个人倒吊,划开腰腹,要多少公分的切口,她的肠子才会滑到嘴里?」
我摩挲着杯口,答非所问。
袁璐拧起眉。
我冲着她露出一抹微笑。
袁璐愣了两秒,看向茶杯,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惊恐地想要走,却摔倒在了地上,艰难地爬向门口:
「我妈不会放过你的——贱人,你敢算计我!我妈是袁氏的董事……」
我戴上塑胶手套,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慢慢清理着她用过的杯子。
「袁小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给答案。」
我站在袁璐的身旁,拿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袁璐盯着刀尖,颤抖着想要挪开身子,口舌都像是打结了一般,胸口剧烈起伏,瞳孔也挛缩起来。
我眯着眼,问她:「你猜,我把你做成菜,你妈能尝得出味道吗?」
话音刚落。
空气里有了尿骚味。
「啧。」
我嗤笑一声,高跟鞋踩在她的指骨,慢条斯理地蹍压:
「你放心,我会把你切割得完美一点。」
「欧琳……求你,求你……我,我,我不是故意撞她的,我只是喝多了,只是喝多了……」
袁璐哭得语无伦次,声音渐渐弱下。
我扯了扯塑胶手套,刚准备剥开她的衣服切割处理,便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谁会有钥匙?
我看着镜子里发狠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握着刀走近玄关处,却不想进门的人是夏衍。
「操,你他妈疯了?」
夏衍慌忙关上门,探头确定袁璐还活着,顿时瞪起眼:
「欧琳,你冷静一点。」
我试图拿出口袋里的药剂,却还是没有忍心,只是握紧手里的刀:
「请你出去。」
夏衍愣在原地,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冷声道:「夏衍,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阻止我……」
「来,捅我。」
夏衍冷着脸,忽然间走近。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拽到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