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出自专栏《生活暗礁:百感礁集的家庭保卫战》

无意间听见男友跟人讲电话:

「哪怕她是精神病,我也能接受,但我接受不了她被拐卖过……」

被拐三年后,我被救了出来,噩梦终于结束了。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一个新的噩梦开始了。

1

那天我在医院醒来,看到爸妈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

他们声音很小,我隐约只听到了几个词:

犯罪,坐牢,赔偿。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去年就被解救出来了吗?怎么还有犯罪?谁要去坐牢?

我精神一下变得极度紧张,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

我妈听到动静,飞快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男人哀求:

「这事咱们改天再谈好吗?」

男人侧过脸,目光突然射向我,眼神凶狠。

他显然想说些什么,但不等开口就被我爸用力拉着出了门。

我皱着眉头问我妈,眼前是什么情况?

妈妈态度敷衍地说,没什么事。

我狐疑看着她问:没事这个人来干嘛?

妈妈脸色僵了一会才告诉我,是爸爸开车的路上撞到了人,那个男人是来要赔偿的。

我将信将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2

出院后,妈妈开始对我寸步不离,表现得比我刚被救回来的时候还紧张。

我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因为我知道,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说实话的。

今天走到小区门口,妈妈肚子疼去了门口公厕,我一个人往家走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男人「吓尿了」。

这话没有隐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吓尿了」。

那个人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对着我喊了一句:

你站住!

看着向我走过来的男人,我耳边忽然就一阵轰鸣,大脑一瞬间空白。

整个人惊恐地用力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开始大叫「救命」。

对面男人显然吓傻了。

他伸出手想拉我,嘴里喊着「别叫了,别叫了」。

然而他的靠近令我更加恐惧,我开始疯了一样挥舞着双手和他对抗。

男人只能离我远一点,当他再次抬头,却用十分震惊的眼神盯着我的脚下。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有黄色的液体顺着我的腿快速流下来,我脚下很快湿漉漉一片,长长的白裙子被黄色湿透,就那么紧紧贴在腿上。

我竟然当众尿了?

为什么我自己毫无感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羞愧和不堪,精神似乎麻木了,意识也飞走了。

头晕目眩中,我看到妈妈穿过人群跑了过来。

看到妈妈来的那一刻,我人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3

我又晕倒了,醒来之前的记忆再次空白。

但这次我学乖了,醒了的我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听听爸妈到底说些什么。

爸妈果然都没注意到我醒了

他们在小声说话:

「那孩子怎么样了?他家说了要多少钱吗?」

「唉,那个刘文瀚脾气好倔,他不肯要钱,非要让我们婷婷承担责任。」

「你好好求求他,让他别来骚扰我们婷婷了,你看我们婷婷今天都被他吓坏了。」

「唉,也不能怪人家,毕竟是咱们婷婷有错在前,人家又不了解咱们家这个情况。」

他们这番话,让我一下联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个年轻男人,脑子一阵抽疼。

我按捺不住起身,盯着爸妈问:

「刘文瀚是谁?我犯什么错了?」

妈妈转头看着我,神色怪异,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没什么事,和你无关,刘文瀚是爸爸工作上认识的朋友。」

我自然不信:

「妈,我都听到了,人家是要我承担责任,和爸爸无关,我想知道我到底做什么了?」

妈妈眼泪漫出眼眶:

「婷婷,这不怪你的呀,你当时脑子也不清楚的呀。」

我语气坚定:

「我是个成年人,不管什么原因,犯了错就该承担责任。」

爸爸见我如此坚持,只好叹口气,告诉我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前几天在楼下,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蹦蹦跳跳冲着我跑来。

我当时脸色发白,目光涣散,没有征兆地突然就直接抬脚,用力把孩子踢飞了出去,速度快得我妈根本拦不住。

孩子当场被踢晕。

那天在医院出现的男人叫刘文瀚,是被我踢伤的男孩顺顺的叔叔。

刘文瀚几次三番找爸妈交涉,坚持要我亲自道歉并承担责任。

但爸妈担心这事刺激到我,所以一直瞒着告诉我,他们想直接和刘文瀚协商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没想到刘文瀚竟然会跳过爸妈,单独找我谈。

今天突然出现,把我吓晕的人就是他。

听完爸爸的话,我脑子隐隐作痛,一些过往的片段就像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机画面,开始断断续续地闪现在我脑海里:

受伤的孩子,愤怒的男人,当众失禁的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问:「孩子情况怎么样啊?」

爸爸迟疑了下,还是据实告诉我:

我那一脚很用力,万幸只踢到了屁股和大腿,孩子的腿骨被伤到,要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我沉默了一会,说:

「这事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去医院看看顺顺,向他和他家人道歉。」

这话一出,爸妈都用无比震惊的神色盯着我。

过了好一会,妈妈小心翼翼说:

「婷婷,那个顺顺才四岁,你见到他可能会不舒服。」

「乖,还是让爸爸去吧,大不了,咱们多赔他们点钱。」

我拒绝:

「道歉和赔偿是两码事,我是肇事者,我不出现,太不尊重人家了。我必须亲自去和他们道歉。」

爸妈拗不过我,还是陪着我去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我见到了刘文瀚。

他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五,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白色的 T 恤。

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说话却相当刻薄:

「怎么?终于想起屈尊纡贵来看看你实施犯罪的对象了?」

说这话时,他伸出长长的手臂拦住我,不让我进去。

我不怪他,顺顺都住院七八天了,虽然我爸每天都来探望,但我作为肇事者,一次都没出现过,换谁谁都要生气的。

我踮起脚尖,探头往病房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小男孩正坐在病床上欢快地啃着苹果,那个苹果很大,大到遮住了他的半个脸。

我猜那应该就是顺顺。

我对着刘文瀚深深鞠躬,真诚道歉:「对不起!」

刘文瀚狐疑看着我:「你怎么突然来了?想干嘛?」

想到自己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我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我能做的,就是身子一缩,再次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

里面突然响起稚嫩的童声:「叔叔,是谁来看我呀?」

刘文瀚两腿收回,侧身回头,我趁机看到了顺顺的脸:

白嫩嫩的圆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是个可爱的孩子。

顺顺看到我似乎有些惊喜,热情洋溢地对着我招手:

「漂亮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快进来陪我玩吧!」

刘文瀚看着他,冷哼一声:「这是那天踢你的女人!」

顺顺听到这话,身子瞬间一哆嗦,嘴里的苹果也停止了咀嚼,看我的眼神变得怯怯的。

我赶紧对着顺顺鞠躬道歉:

「顺顺,对不起!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顺顺神色有些纠结,大眼睛骨碌碌转着,上下打量我,期期艾艾问:

「姐姐,你那天是在踢球吗?你是不小心踢到了我吗?」

我先是一愣,接着用力点头:

「是的,我那天在踢球,没看到你经过,不小心踢到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顺顺的小脸瞬间挂上笑容:

「姐姐原来在踢球啊,我也很喜欢踢球,姐姐,下次咱们一起踢球吧!」

我刚要接话,刘文瀚在我耳边轻声又恶狠狠地说:

「别以为骗骗小孩就能逃脱责任!」

我扫了他一眼,加重语气,认真说道:

「我不会逃避责任,我只是不想给孩子留下心理创伤,不想让他以后都带着恐惧走在路上。」

刘文瀚听到这话有些愣住,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没说话。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置信。

上午我还像个疯子一样,大庭广众之下又是狂叫,又是尿失禁。

下午就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脸正常地来道歉。

这样的前后反差和反复无常,估计任谁也无法觉得正常。

但我没办法和他解释这一切。

说什么呢?说被拐的经历像是噩梦,紧紧缠绕着我,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精神病的样子么?

即使说了,又能如何呢?

讨别人的同情和可怜吗?

不,那不是我愿意的。

4

好在虽然刘文瀚看我的眼神带着警惕和不善,但顺顺对我却充满善意。

顺顺很可爱,他热情洋溢地招呼我进病房,坐在他身边。

刘文瀚听了顺顺的话以后,有些不情愿地把身子一侧,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然而当我尝试走进病房,整个人开始无法自控地发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牙齿也咬得紧紧的。

我深呼吸,努力想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心中对靠近顺顺的恐惧,根本无法自控。

我只好靠在门口,将身子向着顺顺的方向微微前倾,轻声细语和他说着话,希望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放弃喊我进去的想法。

然而顺顺并不满足于这种带有距离的聊天,过了一会,他又开始招呼我进去:

「姐姐,你进来嘛,你进来坐我旁边陪我玩嘛。」

我的呼吸声在听到顺顺连声的催促后陡然加粗,额头也渗了细密的汗珠。

我用力咬住下唇,颤巍巍朝着病房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我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之前,旁边对我冷眼旁观的刘文瀚突然开口说:

「不行,我不信任你,你今天不能靠近顺顺!」

这声拒绝在此刻的我听来,简直犹如天籁之音。

我迅速退回门外,长长吐了一口气,心中一下轻松起来,用近乎雀跃的声音回复他:

「好的。」

那天我走的时候和顺顺约好,第二天还来看他。

顺顺是因为我而受伤,我觉得自己有责任陪着他,一直到他康复。

5

第二天我来的时候,刘文瀚依然站在病房门口,像门神一样,虎视眈眈看着我,看来他对我很不放心。

这个我能理解,毕竟我的那些行为,正常人恐怕都无法理解。

他没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为了更好地陪顺顺,这次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带了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和玩具。

我很自觉地停留在门口,刘文瀚上下打量我一番才肯让路。

虽然来之前我已经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但恐惧还是在即将迈进门去的这一刻油然而生。

我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轻轻给自己打气:

吴婷,加油!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耳边传来「扑哧」的轻笑声。

我侧头去看,刘文瀚低下头,嘴角微微弯起。

显然,他听到了我的自我鼓劲。

我有些尴尬,绕过他快步走了进去。

进去后,我搬了一把椅子,在距离顺顺两米左右的位置坐定。

顺顺热情地对着我邀约:「姐姐,你来,坐到我旁边来。」

我的脸再次僵硬起来,表情很不自在地说:

「不用了,姐姐坐这里就可以。」

顺顺太小,根本听不懂我委婉的拒绝,依旧对着我说:

「你来这边坐呀,我给你看我的玩具,可好玩了。」

我迟疑着起了身。

只是在距离顺顺不到一米的时候,我脑子忽然又开始空白,意识似乎又飞散了。

我茫然看着周围,视线渐渐模糊。

忽然一声大喊震醒了我:「吴婷!」

我恍恍惚惚地朝着喊声望去,只见刘文瀚神色慌张,一手拉着我胳膊,一手对着等在门口的我妈用力招手:

「阿姨,你先带吴婷回家吧!」

听到喊声,我妈快步跑进来。

我茫然看了眼刘文瀚,又看看顺顺,一时竟然想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无奈,我只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问了句:

「我,刚刚做了什么伤害顺顺的事没有?」

刘文瀚赶忙摇头:

「没有!」

我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再次伤害到顺顺,哪怕是在我没有意识的前提下,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也许是看到了我的不安和害怕,刘文瀚突然语气轻柔地解释了一句:

「你别担心,什么事也没发生,谢谢你特意来看顺顺!」

态度和昨天判若两人。

我走的时候,轻声对他道了一声谢。

我知道,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正常。

6

去年我被救回来以后,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爸妈特意带着我搬了家,让我远离过去的环境。

他们在家从不提那段过往,我也很努力地配合他们,尽量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

但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不分时间和场合,说来就来,猝不及防从天而降,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让我每每瞬间再次置身其中。

每次回忆都让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冒冷汗。

我饱受失眠和噩梦的困扰,整晚整晚地无法入睡,几乎每天都是睁着眼睛等天亮。

哪怕大睁着眼睛,我也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飞走了……

我脑子里经常会不自觉浮现出,那些日日夜夜面对黑暗和残暴的日子。

想到那间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永远是黑咕隆咚的土坯房子,想起暗夜里老鼠咬我的脚趾,想起那个猥琐的男人哈喇子流在我身上。

有两次,我在妈妈的惊叫声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到了厕所,全身都是粪便,甚至嘴巴里也有。

醒过来我用手死命抠着喉咙口,开始不停地呕吐,呕吐,一直吐到感觉五脏六肺都被清空,还不能停止。

偶尔清醒能思考的时候,我会痛恨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我?

我过去的朋友们都在读书,工作,有着光明的前途和美好的未来。

而我只能蜷缩在家里,夜不能寐和白日发呆。

我想不通,从小到大,我乖巧懂事,与人为善,为什么厄运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我的人确实是被救了回来,但我的精神没有。

我的精神世界被无形的东西摧毁了,再也回不去。

我之所以还要挣扎着活下去,不过是为了让爸妈不再受伤害。

我早就想好了,等爸妈百年后,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一直到顺顺的出现。

顺顺真的是个天使。

我无意中伤害了他,但他却拯救了我。

我有个秘密:

其实相对那间土坯房,我心中更加恐惧的是小孩子。

在大多人眼里,小孩子是最可爱无害的。

但在我看来,小孩子比洪水猛兽更可怕。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炎热的午后,我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坐在无人路过的街上大哭着要找妈妈。

其实我看过很多女性被拐卖的案例,一直很警惕的。

那天我四下观察了好一会,确认附近没人,才上前去问了那个孩子的情况。

小孩抱着我的腿喊姐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求我带他去找警察叔叔。

听到他主动要找警察,我立马放松了警惕,想到附近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我抱着孩子准备打车过去。

也是凑巧,我刚抱起孩子,就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我没有多想,抬手就招停了那辆车。

上了那辆车以后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被锁进了那个黑咕隆咚的土坯屋。

从那以后,我骨子对孩子的恐惧远甚于任何东西。

我对顺顺虽然很愧疚,但本能的恐惧,让我没办法做到自然地去接近他。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去陪他一会。

我把椅子放在距离顺顺两米左右的地方,这样的距离,既能让我安心,也能让我确保顺顺不会被我伤害。

表面看来是我在陪顺顺,但大多时候是他在陪着我。

他给我讲故事,他的童言童语让我开始重新体会生活的美好和有趣。

我对孩子的恐惧,在和他的相处中,慢慢消散了一点。

我去的时候,刘文瀚每次都在,估计是对我不放心。

只不过他好像工作很忙,我陪顺顺玩的时候,他总是抱着台电脑,噼里啪啦得忙个不停,不时会抬头意味深长看我一眼。

很神奇的是,他明明看起来特别忙,但一旦我和顺顺有什么需要,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

我刚说口渴,他立马就把水杯倒满递给我,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顺顺随口说一句想吃苹果,他立马起身开始削皮,还会摆成很好看的果盘,最后顺手递给我们一人一把小叉子。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不过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一直都是刘文瀚在照顾顺顺,我从没见过顺顺的爸妈。

我心里有些好奇,但我从没不问,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我自己不也满身都是秘密吗?

顺顺要出院了,我有些舍不得他。

当我得知刘文瀚他们家就在我家小区隔壁,走路不过就是十分钟的路程时,我哀求刘文瀚,想经常去看看顺顺。

刘文瀚答应得很痛快。

7

顺顺在家静养的日子,我每天都去陪他。

刘文瀚主动代替了妈妈每天接送我。

路上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两条长长的手臂大张着,把我整个人护在他的怀里。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顺顺一样宠溺。

我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心动,也不是没有的。

但我不敢奢望更多,我这样的人,有些东西,是没资格去想的。

那天玩得忘乎所以,顺顺突然扑倒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就僵持住了。

但我的意识没有飞走,我尝试着慢慢把顺顺圈在怀里。

结果我发现自己不但不恐惧,甚至还对能够怀抱那个小小的身躯感到惊喜。

刘文瀚全程在旁边看着,神色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那天,刘文瀚送我回家的路上,显得特别的兴奋:

「顺顺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实有点粘人又烦人。」

「但我看你对他从没有不耐烦。」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试探性问了我一句:

「你,是不是挺喜欢他啊?」

我没有多想,顺口答道:

「当然,我很喜欢他。」

刘文瀚的脸突然涨红,说话吞吞吐吐:

「那,你喜欢,顺顺的叔叔吗?」

我傻了,愣愣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刘文瀚见我迟迟没有说话,有些着急:

「我喜欢你,想问你喜欢我吗?」

好像怕我不相信,他急切地表白着自己的心意:

「你善良,可爱,和顺顺在一起时,你全身都散发这光芒,你在我心里是个完美的姑娘。」

这话让我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然而笑过以后,心中又涌起无限的苦涩。

「完美姑娘」?

怎么可能啊?我明明是个千疮百孔的姑娘。

如果他知道我的那些过往,他还会喜欢我吗?会接受我吗?

我垂下头,心中骤然的欢喜慢慢回落。

我多想告诉他,我也喜欢他的呀!

可是我不能。

他那么好,值得拥有完美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病?」

刘文瀚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我疑惑地抬起头:「什么病?」

刘文瀚斟字酌句说道:

「其实,我有发现,你有时候情绪会不太稳定。」

「我,我不介意你的病,就是精神出了一点小问题而已嘛,以后我来保护你。」

「只要我够努力,你不再受惊,就不会再发病。」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个傻瓜,他竟然以为是我精神病?而且他还告诉我,他不在意我的病。

他就不怕精神病会遗传吗?

他就不怕我发病会伤害他们吗?

我呜咽着哭出了声音。

刘文瀚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边:

「婷婷,你别哭,是不是我太冒昧吓到你了?」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我也可以和你做好朋友。」

最后这句话,刘文瀚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反手抱住他的腰:

「我喜欢你的。」

虽然明知不该的,但他的表白还是让我生出了奢望:

「他连精神病都不介意,那么对我那段过往,他也一定可以理解吧?」

那天分开前,在小区门口,我轻声对刘文瀚说:

「明天,我要讲个我的秘密给你听!」

他回我一个温柔的笑:

「正好,我也有个秘密要讲给你听,明天见。」

当晚,我激动到难以入睡,我以为第二天是我全新生活的开启。

没料到,第二天的刘子瀚,给了我这辈子最沉重的打击。

第二天,我故意比平时的时间早半小时就出发。

我要去小区门口的花店去买束花送给刘文瀚。

这样一个可爱的日子,我希望他是开心幸福的。

是保姆开的门,她告诉我顺顺还在午睡没醒,刘文瀚在书房。

我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口,准备给刘文瀚一个惊喜。

走到门口听到他在打电话,他声音有些嘶哑:

「确认被拐卖过吗?哪一年的事?」

我心口微震,一股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涌上心头:

他在和谁打电话?谁被拐卖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文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目光直愣愣盯着我,把我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我试探着喊他名字,伸手上前想去拉他。

他不着痕迹地躲过了我的手,眼神无波,声音空洞:

「你在这里干吗?」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委屈。

他这个样子,好像昨天的甜言蜜语和温情表白都是假的。

我想撒个娇,想发个小脾气,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说了句:「我来看顺顺!」

刘文瀚语气生硬地说:「他在睡觉,你走吧!」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竟然赶我走?

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我不想让他看到,用力用手背抹掉,掉头就准备走。

大概看到我哭了,刘文瀚有些慌,他「喂」喊了一声。

我停了脚步回头看他,心中告诉自己:

只要他和我说句好话,我立刻就原谅他。

然而刘文瀚并没有道歉。

他深深看我一眼,那一眼特别复杂,眼神里好像有痛苦,有悲伤,有难过,有不舍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恨意。

那样的眼神,我从没见过,也看不懂。

只是那一眼看得我心跳加剧,剧烈到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是的。

他打开门,对着我轻轻说了一句:「真的,我宁可你是精神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我脑子轰然炸开,整个人没有知觉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回了家。

我有很多话想和刘文瀚说,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想问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可我知道,今天这个情形,显然不适合谈话,我决定冷静一下,明天再去问个究竟。

然而我我没想到,我们压根没有明天,刘文瀚和顺顺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房子退租,他们连夜搬了家,消失的很彻底,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像丢了魂,每天在他们小区门口转悠,期待能再次看到他们,可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我实在想不通,到底什么原因,能让他头一天情深款款的表白,第二天就连夜逃跑?

想着刘文瀚表白那天的表现,我不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相处了那么多天,我自认还算了解他,他不是这样那样不靠谱的人。

我决定找到他,问个清楚。

我努力回忆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曾无意中提到自己的公司名字。

我根据回忆上网去搜索那个名字,果然有这家公司,在南城区,距离我家有点远。

如果告诉爸妈,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去。

所以我选了一个妈妈外出买菜的时间,留下说明的纸条,偷偷溜出了家门。

因为我害怕打车,只能去乘坐公交车,路线不熟我差点上错车,好在最后终于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我远远看着对面贴着他们公司名字的高楼,心中一阵欣喜:我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刘文瀚了。

还不等我过马路,就听到几声孩子的呼救:

「救命,救命,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放开我!」

我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

一男一女正用力抓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男孩拼命挣扎,不断呼救。

周围人不多,但也有人三三两两停下来问情况。

那个女人一副慈母的样子,用力拉着那个孩子在安抚:

「哎呀,宝宝你别闹了,好好好,咱们不上学了,咱们回家好吧!」

说完又对着围观的人歉意一笑:

「孩子不懂事,不肯去上学,正和我和他爸闹脾气呢,打扰大家了,不好意思啊!」

听了她的话,围观的人有的直接走开,有的还帮着女人劝两句小孩要听爸妈的话啊!

我却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男孩明显懂事了,他拼命地嘶吼和挣扎,大喊着: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不是我爸爸妈妈!」

看着孩子激烈挣扎的样子,我直觉这两人怕是人贩子!

刚要冲上去,我又停住了:

如果这是他们三个一起做的局呢?我会不会被再次拐卖?

六岁的孩子确实是懂事了,他不但可能是受害者,还有可能是施害者同谋!

我犹豫了,男孩子却在人群中瞄准了我,他撕心裂肺地对着我喊:

「姐姐,姐姐,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那一声「姐姐」直冲我天灵盖,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顺顺小小的身影。

再也顾不上想其他,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男孩抱了起来。

也是我冲得太突然,那两人没有防备,所以我一把将男孩抢了过来。

男孩立马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全身都在颤抖。

我知道这是极度害怕的表现,我此时可以肯定:

这个男孩没有撒谎。

两个人贩子很嚣张,打量我一眼后警告我:「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你别多管闲事啊!」

说完两人朝着我走过来,我一面往后退,一面对着人群喊:「大家快报警,这真的是人贩子!」

然而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人却突然呈包抄局势,慢慢一起朝着我和孩子靠拢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起哄:

「姑娘,你太多管闲事了,人家这明显是一家三口嘛!」

我却瞬间看懂了:这些人是一伙的。

可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却在这帮人的带动下纷纷附和:

「是啊,快把孩子还给人家吧!」

我心中有些绝望,凭我自己的力量,怎么和这些人对抗啊?

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

「吴婷!」

我抬头,看到马路对面,刘文瀚正疯了一样向着我跑过来。

我紧绷的心一下放松下来:

太好了,他来了。

刘文瀚一口气冲到我身边,他用力扒开人群,第一时间把我护在怀里。

他看我的眼神又温柔又关切,他轻声哄我:

「乖啊,听话,把孩子给我。」

我一听就急了,他估计以为我发病了。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吐字清晰,语气镇定地说道:

「刘文瀚,你赶紧报警,这些人是人贩子,这个孩子不认识他们。」

说完,我抬手指认出围观人群中的那几个人。

刘文瀚明显楞了,他皱着眉头有些迟疑。

这时,人群中有个女人突然嘟囔了一句:

「别听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我见过的,是个神经病,她踢伤过小孩,还在大马路上随地大小便。」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立马骚动起来。

那几个人贩子更是开始拼命吆喝,说我是个神经病,乱说话。

已经许久没出现过的意识空白,在这一刻突然又出现,我感觉到自己眼前开始模糊,整个人变得有些头重脚轻。

我看到刘文瀚满脸惊慌,用力抱着我,大声喊我的名字。

这时,有人趁机上前开始拉扯我怀里的孩子:

「孩子给我吧!」

我猛然清醒,死死抱住那个男孩,歇斯底里对着刘文瀚喊:

「刘文瀚,快报警,这群人真的是人贩子!」

这次刘文瀚不再犹豫,掏出手机就开始报警。

那群人眼见事情败露,慢慢往后退想跑。

刘文瀚眼疾手快,用力拉住其中一个,好在警察很快过来,把那群人全部抓了起来。

一直到事情处理完,我和刘文瀚走出警局门口时,我才发现:

刘文瀚全程拉着我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因为太用力,他甚至把我的手指都捏得泛白了。

见我盯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刘文瀚神色有几分尴尬。

但他并没有松开,反而皱着眉头,语气不虞地质问我: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为什么和一群人贩子对峙,就不怕对方伤害你吗?」

我听到人贩子几个字时,身体明显一抖。

刘文瀚立马察觉到了,他轻轻拍我后背,给我无声的安抚。

这个举动,让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开始在眼圈里打转,语气也变得委屈:

「刘文瀚,我是来找你的。」

刘文瀚神色有些吃惊:

「来找我?」

我点点头告诉他,我一直想联系他们,可是电话打不通,他们又搬了家,我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

直到最近,我突然想到他曾无意中提到过工作单位,所以今天瞒着父母,偷偷跑来这里找他。

刘文瀚神色有些不自然,岔开了这个话题:

「你胆子也太大了,如果我不出现,人贩子连你一起伤害了呢?」

我歪头想了下说:

「我观察过了,今天围观的人多,一定会有人报警的,我相信警察会来救我们的。」

刘文瀚听到这句话突然沉默了,还一下松开了我的手。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情绪陡然低落。

我有些莫名,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他?

他把车停在路边,沉默了许久才问我,愿不愿意听个故事?

我抢着说:「我也想给你讲个故事。」

刘文瀚点点头,示意我先说。

我不想让他同情我,所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讲了自己如何被拐卖的事。

我讲自己在一间永远看不见太阳的土坯屋里,度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讲在那个地狱里,我是靠着自己的秽物活下来的。

讲那个暴虐的男人,以殴打我为乐趣。

刘文瀚颤抖着声音求我别说了。

我很听话,立马停了讲述,然后看着他说:

「该你了,你要告诉我什么故事呢?」

刘文瀚努力让自己平复了很久,才慢慢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比我大七岁的哥哥一手带大了我。」

「长大的哥哥继承父亲遗志,考了警校,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五年前,他和相爱多年的嫂子结了婚,婚后两个人有了可爱的顺顺。」

「我们一家挺幸福的。」

说到这里,刘文瀚突然停了下来。

他掏出一支烟,哆哆嗦嗦半天才点上,猛吸两口后,他又开了口:

「三年前,哥哥在执行解救被拐妇女的任务时,碰到了配有武器的犯罪团伙,为了救人,他牺牲了。」

「看到哥哥遗体时,嫂子直接当场昏死了过去,我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他穿着警服,静静躺在那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但他双目上的黑洞,咧到耳根的双唇,被削掉的鼻子和耳朵,还有凹陷下去的腹部。」

「我全都看到了。」

「我知道,哥哥生前一定遭受了非人的凌虐。」

刘文瀚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他哭得无声无息,整个人不停抽动,眼泪糊了满脸,却没有一丝丝声音。

我有些被他的样子吓住,我从没见人这么哭。

看着他双肩剧烈耸动着,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晕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学他安抚我的样子,轻轻拍打他后背。

他慢慢平静下来,继续他的讲述:

「哥哥的领导说他是英雄,如果没有他,几十名被拐女孩都会没命。」

「我却觉得好笑:我不要什么英雄,我只想我的哥哥活着!!!」

「我的哥哥,他才刚刚三十岁,顺顺才一岁啊!」

说完,他泪眼迷茫地看着我:

「你知道吗?我嫂子也死了,她是在哥哥的葬礼后第二天自杀的。」

「她自杀前置留下两句话:

『把我和他合葬在一起。』

『照顾好顺顺。』」

「前后就短短两天而已,我和顺顺就彻底没了家。」

「是,我非常痛恨人贩子,他们是罪恶之源,因为他们,我没了哥嫂,没了家。」

「但是我也讨厌被拐女孩。」

「我知道其实被拐女孩也是受害者,是无辜的,是值大家人同情的对象。」

「可是情感上我真的无法接受。」

「婷婷,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自己的私心,我不能接受用我亲哥的命去换那些被拐女孩的命。」

「我心中恨啊,真的,凭什么哥哥失去了生命,从此长眠地下,而她们在被解救以后,却可以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

「她们哪里值得哥哥付出宝贵的生命?」

「她们是凭什么让我哥哥一命换一命?」

「她们是可怜,但我哥哥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们有亲人担心,我哥哥就没有了吗?」

「我嫂子不就忍受不了失去爱人的痛苦,自杀了吗?」

「她们是得救了,可我哥哥嫂子的命,我又该去问谁要呢?」

「这事成了我的一个心结,一个不能碰触的痛。」

「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这些伤痛,就带着顺顺搬了家。」

刘文瀚语气渐缓,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我明白,我理解的。」

刘文瀚苦笑一声:

「婷婷,你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耀了我本来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搬家那天,我去查了你的信息。」

「我不是想查你隐私,我只是担心你的状态,所以拜托了哥哥生前的朋友去查查你发病和搬家的原因,想着可以对症下药。」

「结果,查到你曾经被拐卖的经历。」

「我知道被拐卖不是你的错,但一听到你是『被拐』的,哥哥遗体的惨状当场浮现在我眼前。

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我一想到以后看到你就会想到哥哥,我就觉得难以忍受。」

「我忍受不了这种日夜诛心的折磨,只能带着顺顺再次搬了家。」

刘文瀚说完这些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其实我真的很聪明,立马 get 到了他这个故事的重点。

我先是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接着轻声问他:

「你不愿意再见到我,是因为我被拐的身份对吧?」

刘文瀚没有答我这个问题,我猜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我没有再追问什么,只郑重说了一句:

「顺顺爸爸是特别值得尊重的人。」

说完这话,我开车门走了下去,临走之前,我笑着对刘文瀚说:

「刘文瀚,认识你很高兴,真的。」

刘文瀚却用力拉住了我:

「吴婷,被救出来以后,你,过得好吗?」

我侧头想了下,猜测刘文瀚应该很想知道他哥哥的牺牲,是不是值得?

我缓缓转身,重新坐定。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平复了一会才开口说:

「我知道,我应该说很好,毕竟被救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事。」

「但我不想对你撒谎,事实上,对我来说,被救出来,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到了另一个深渊。」

我的声音慢慢变得很轻:

「那些备受折磨的日日夜夜,其实一直都印刻在我心里。哪怕自以为忘掉了,身体却替我一直记着,甚至还会反复提醒我。」

「我会躲在厕所吃屎,我无法容忍陌生人尤其是小孩的靠近,这些下意识的行为,全都清清楚楚告诉我,我其实没有摆脱那个噩梦。」

「我很想让自己高兴起来,不管经历了多少黑暗,至少现在我已经恢复了大众眼中的光明生活。」

「可谁能明白我的痛苦呢?我的生活落入深渊,而除了我们自己,没人会为此负责。」

「那些被殴打,被囚禁,被性侵,被暴力对待,在逼仄的生存空间里蜷缩的日子,虽然只是我生命长河里一小段缩影,但是我所付出的代价,却足够颠覆本该安稳的人生。」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我早就不想活了。」

就算面对父母,我也从没说过这些话。

内心的痛苦我不愿意说,因为说出来也没用,没人能够代替我,还不如自己默默消化。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特别,特别想讲给刘文瀚听。

也许内心深处,我也是渴望能够得到一份理解的。

刘文瀚的神色很震撼。

他喃喃说:

「我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被救以后的被拐女孩,只要回到了亲人身边,很快可以恢复正常生活,重投光明。」

「尤其像你这种家境还不错的,只要搬个家,到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过去的地方,完全可以开始全部新的生活。」

「而为了救人牺牲的警察,却永远只能长眠于地下。」

「这何其不公?」

他看着我,犹疑了一下才接着说:

「真的,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你们受到的心理创伤,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

「你们的经历不是自己愿意的,更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们是的的确确的受害者,从肉体到精神。」

听到刘文瀚这么说,我突然就觉得,能不能在一起其实都不重要了,有他这些话,就足够了。

我再次打开车门,对他浅浅一笑:

「刘文瀚,再见!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

然而还不等下车,就被身后的人用力扯进了怀里。

他的眼泪濡湿了我的后颈。

刘文瀚带着我回了一趟他们家的老房子。

他告诉我,那房子原来他和哥哥同住了二十多年。

他哥嫂结婚,顺顺出生,这些幸福和喜悦,老房子一一见证。

但自从哥哥牺牲,嫂子去世后,他和顺顺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害怕面对那里的一切,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觉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这次,他决定整理一下哥嫂的遗物,让自己彻底放下过去,

哥哥生前一直有着日记的习惯,刘文瀚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那本日记。

日记的扉页上赫然写着几行字:

面对女性被拐卖,被骚扰、被侵犯、甚至被分尸。

我很愤怒,血液里叫嚣着让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当我平静下来。

我的想法更加坚定:

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哪怕为此付出我的生命!

我看得眼泪当场崩盘。

刘文瀚更是哭得完全不能自抑:

「原来是我狭隘了,哥哥他,自始至终都是怀抱这样坚定的信念。」

8

我们在一起后,在刘文瀚的坚持下,我还是接受了专业的治疗。

原来我这种情况,是创伤后应急障碍。

在治疗的过程中,我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刘文瀚和父母的支持下,我去进修了相关课程。

等我学成,和刘文瀚一起建立了一个网站,专门给被救后的拐卖儿童妇女提供心理救助。

刘文瀚负责网站维护,我负责心理咨询。

网站越做越好,慢慢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志愿者。

刘文瀚偷偷策划了一场浪漫神秘的求婚,我其实知道的,但表面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但他的这个举动,其实很让我为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压根没打算结婚。

所以在他求婚的当天,我拒绝了他。

刘文瀚故意激将我:

「我想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特别爱你,你不同意是因为你不爱我?」

我连连摆手说不是,急得脸都红了。

刘文瀚不依不饶,追着我问,那你爱我吗?

我红着脸点头。

刘文瀚乘胜追击:

「爱我为啥不愿意嫁给我?」

我神色晦暗:

「我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不能生孩子。」

刘文瀚一点也没有当回事,他随意地用手一指顺顺:

「干嘛要自己生?这不是有现成的?」

说完他给顺顺使了个眼色。

顺顺见状立马扑上去抱着我的大腿,张嘴就喊:

「叔妈妈。」

我看到刘文瀚本来淡定的脸色有些开裂。

「叔妈妈?什么鬼?」

我也忍不住偷笑:

怎么感觉顺顺把自个降成了孙子辈呢?

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趁着我抱着顺顺哭着了泪人,刘文瀚顺势把结婚戒指套牢在我的无名指上。

后记

我和刘文瀚一直很用心运营着那个网站。

也许正因为自己历经过黑暗,所以总想要别人一束光。

经历过一切的我深知,对于被拐者来说,被解救出来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漫长的心理拯救之路要走。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恢复身心健康,避免他们从一个深渊掉入另一个深渊。

备案号:YXX1be2e0y3TXnOy6XAFAjEY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