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全世界只热恋你》
竹马对我表白,我却被他的表妹一把推下楼梯。
我摔断了一条腿躺在医院。
表妹的妈妈却说:「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她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啊!」
这我能忍?
1
我在医院躺了三天了,我的竹马都没来看过我。
表白的时候有多深情,现在就有多无情。
我哭了。
我装的。
我好像看上我的主治医生——言修泽了。
「言医生,你说我这腿还能好吗?」
口罩之外,只能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眸。言修泽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戏谑。
「放心,只是骨折。」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腿上的石膏,语气漫不经心。
看来追过医生的人不少啊,把我当作一个为了追求把自己送进医院的人了。
「言医生喜欢朱自清的散文吗?」
「嗯,现在不怎么看了。」
「那你喜欢什么品种的狗狗呢?」
「我比较喜欢猫。」
「那你对梵高的《向日葵》有什么独特的看法和见解吗?」
言修泽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看着我,「苏觅小姐,你想表达什么?直接点。」
「看看腹肌。」
言修泽轻咳了两声,耳尖有些泛红,大概是没想到我能这么直接。
「苏觅小姐真幽默。」
…………
到出院那天,我和言医生的关系也没能升温。
「言医生,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万一我的腿……」
「可以。」
扫过言修泽的二维码,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是好友。
点开对话框才发现,是几年前加上的。
「学妹。」
言修泽好笑地看着我,表情似乎有些自嘲,大概是没想到我竟然加了好友却又忘记了这个人。
没有戴口罩的他,整张脸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白皙的皮肤,绯红的唇。
这副模样隐约有些眼熟,细想一下,和当年在讲台上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影子重合了起来。
「啊,言学长。」
我这才想起来,医学院的神话人物——言修泽。
2
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害我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竹马夏宇和他的表妹坐在我对面,两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以前夏宇是跟我说过这个表妹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
呸,恶心人。
「怎么说?把我送进医院一个道歉都没有?」
夏宇下意识地把他表妹挡在身后,「盈盈她不是故意的。」
表妹适时示弱,眼睛微微向上抬,眼神迷离,眼睫抖动,像是含着万千春水,软着音出声:「表哥~」
夏宇更坚定自己要保护这朵小白花了,再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着坚定。
呕,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你就说怎么办吧。」
我忍着恶心,不耐烦地拍拍桌子。
「不管怎样,你都不能伤害盈盈!」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挺直了身子为小白花撑腰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告白那天他红着脸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还好认识他这么久,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这才多久,就算他和表妹之间没有什么,以后也会成为我们之间一道不可磨灭的隔阂。
原本我只是想听到一句道歉而已,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圣母了。
我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既然不肯道歉,那我怎么处理这件事也用不着和这两人商量了。
找人把那天在楼梯口录下我被推倒滚下楼梯的视频带到了警察局。
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吧。
没过两天,夏宇找到我,一双眼睛通红。
「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你才同意放过盈盈?」
「你好像有什么大病?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我侧过身子正要越过夏宇往前走时,一个中年妇女冲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家盈盈不就推了你一下,你就要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她那么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这个罪?!」
我翻着白眼想挣脱束缚,奈何我还拄着拐杖,「我给过你们机会,连一句道歉都没有,我凭什么放过她?」
「你只是断了一下腿,我家盈盈失去的可是她的爱情啊!」
就在我们三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放手!」是言修泽。
言修泽注视着他二人,扬了扬手机,「你们再骚扰我的病人,我可就报警了。」
夏宇狠狠地瞪了言修泽一眼,拉着中年妇女离开了。
没想到再见言修泽会是这样尴尬的场面。
我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谢谢你了,言医生。」
「不客气。」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言修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大约是还有事情。
「下次我请你吃饭,学妹。」
3
此后,我和言修泽一直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大部分时候他回消息都很慢,大抵是很忙吧。
当初我毕业以后没有从事医疗行业就是觉得太忙了,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写小说。
快到中午的时候,言修泽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又累又困,要准备午休了。
「如果你要午休的话,其实你可以上厕所的时候回我消息。」
「嗯,尿频,总要去厕所。」
我说:「要不你去查查前列腺?」
「明天我下班早,你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我们约在了医院门口见面。
第二天,我提前了几分钟到医院,刚好看见言修泽正从楼梯上下来。
一步一梯,优雅如画。
只见一群人推着一个患者疯狂地往急诊跑去。
言修泽看着我,用手指比画了一下便跟着一起进了急诊。
我跟着一起进了急诊,看着言修泽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他人,随后进入了抢救室。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言修泽走了出来。口罩外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歉意,「抱歉,刚才紧急情况。」
光影的笼罩下,言修泽好像更加神圣了。
看得我心跳漏了半拍。
「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一个医生。」
言修泽突然笑了,「怎么这么说?」
「住院的时候,那天你来查房,我们聊天那会你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一个追求者,不会关注我的病情了。没想到,你不仅对待我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在院外愿意对我伸出援手。谢谢你,言医生。」
「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你还是我的学妹。」
言修泽认真地注视着我,眼神炙热,就像不能直视的太阳,光线太强会灼伤眼睛,我撇过头错开他的眼神。
4
夏宇那边发来消息说求我放过盈盈,可是这两家人的行为真是让我一点也不想放过。
夏宇的父母先是提着各种补品来说好话,并表示只要我愿意答应写谅解书就同意我和夏宇的婚事。
可是,我好像并没有说过我喜欢夏宇啊?
我爸妈拒绝了夏宇父母的「好意」,面带微笑地下了逐客令。
上次那个中年妇女可就是在让我决心不写谅解书上「锦上添花」了。
先是往我家门口扔臭鸡蛋、扔烂菜叶子。
而后似乎又觉得不够解气,加入了广场舞大妈的队伍中,待到打入内部又开始散播谣言。
内容大概是我嫉妒她家女儿如花似玉,想抢夺夏宇这个香饽饽,陷害了她家的盈盈。
一时间,我们一家人出行在外时经常会被小区里的大妈指指点点。
我爸妈本着「谣言止于智者」的心理并不理会这些人。
直到有一天,这群广场舞大妈自发组织起来拉了横幅挂在小区显眼的地方,甚至还用一个小喇叭循环播放着我的「烂污行为」。
「三栋二单元 201 的住户苏觅,陷害夏盈盈,抢夺别人男友,天理不容!」
我爸妈气得报了警,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来调节的警员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群大妈不讲理,又爱闹腾,犯不了什么大错又不能关久了。
就像一块恶臭的牛皮糖,黏人又恶心得很。
我妈拉过我,告诉我盈盈的妈妈已经被送到局子了,剩下的警员在跟这些大妈交涉处理横幅的事。
我们三人跟着警员到了局子。
只见盈盈的妈妈半躺在椅子里,双脚搭在桌上,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
警员见着令人窒息的场景,太阳穴青筋直跳,大声朝里吼:「干呢,来当大爷了?起来!」
盈盈的妈妈被这么一吓,打瞌睡的她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警察就能随便吼人么?!小心我告你!」
我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一句,只是表示不愿意协商处理。
毕竟他们这些行为已经对我的名声造成严重影响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她们母女在局子里相见吧。
等我再回到小区的时候,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提着东西来我家道歉来了。
一群大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多都是在咒骂盈盈母女的。
可是我知道,这些人脸上虚伪地堆着笑容,心里是一万个不信我的。
没想到,证明我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5
隔天早上,我到医院复查遇到上了其中一个广场舞大妈。
「言医生!」
大妈一看见言修泽眼睛都发亮了,兴冲冲地拉着言修泽聊了几句。
大概就是说大妈的儿子现在身体好多了,状态也很不错。
大妈非常真挚地感谢了他,谢谢他的帮助和开解。
言修泽点点头笑着说一切都好就好,一边说着,目光投向了我。
大妈顺着言修泽的目光看了一眼我,面色略带尴尬,扯着言修泽的白大褂往旁边挪了点,小声地了几句话。
言修泽面色不变,只是不着痕迹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
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大妈:「这位苏觅小姐,是我的学妹,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很优秀。并且,那天的事我也知道个大概,苏觅小姐是被人推下楼梯导致腿骨折的。」
大妈似乎觉得羞愧难当,黝黑发亮的皮肤透着一点红,尴尬离去。
言修泽又帮了我一次。
「这个病人已经出科有阵子了。」
我点点头,心中有些触动。
已经出科有阵子的病人,他还能记得病人的名字和家属,以及病人当初的情况。
「谢谢你这么为我解释,不怕别人误会吗?」
言修泽检查的手一顿,「误不误会我不重要,只是不想那些难听的话再传入你的耳朵里。」
这一刻,好像时间停止了,周围嘈杂的声音全都不见,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
复查结束,言修泽告诉我恢复得非常好,并嘱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项。
我看着言修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了谢离开医院。
晚上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白天在医院里的那个场景,耳边回荡着言修泽的话。
我好像有一点心动,心动于言修泽本身。
我也产生了一阵恍惚,恍惚于言修泽对我所做的事情。
我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呢?
所以我,也喜欢言修泽吗?
6
这件事情一过,似乎我的生活也归于平静了。
大部分时候,我都一边码着字,一边和言修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微信。
从天南地北到当下流行音乐,聊天过程的愉悦程度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们竟这样搭,我不经意间想到,突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好像,喜欢上言修泽了。
读书时候的言修泽,高岭之花,我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我们的距离好像很近,近到让我感觉触手可及。
偶然跟言修泽提起我因为长期熬夜肝小说,有点心律不齐。
他竟然带了一个听诊器来我家,我爸妈笑眯眯地把人迎进来就识趣地出门逛街了。
言修泽拿着听诊器,隔着衣服听诊。
虽是隔着衣服,但毕竟是在胸部的位置,言修泽的手不可避免地会碰到我。
我的心跳得飞快,一定都被他听见了。
大约半分钟或者更短,言修泽摘下听诊器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我,「就我的知识来说,你的心脏听起来很健康。」
我的脸烫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开始说胡话:「你的心脏呢?我听听你的。」
言修泽把听诊器的听筒放进我耳朵里,霎时,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我抬头看言修泽,他也正看着我。
一股热浪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呆望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传感头贴近自己的左胸。
听筒里传来他的心跳,也是有一些急促的。
言修泽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接着他摘下听诊器问我:「听见了吗?」
我呆滞地点点头,还没从那股劲儿中缓过来。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开口说道:「我问的是,你听见我看见你时的心动了吗?」
我猛地抬起头来,却见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两团红晕,且始终认真地注视着我,眼底满是温柔缱绻。
我第一次那么肆无忌惮、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不怕被发现。
「你……从什么时候心动的?」
言修泽笑了下,伸手揉我的头。
「那年跟你导师一起,你对于导师对我的夸奖毫不信服,甚至跟我视线相撞时还微微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反而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像一只可爱狡黠的小兔子。就是那天,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一眼万年』。」
言修泽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让人怦然心动。
「我以为你会听导师的话,毕业后进到这家医院。我就想着在这里等你,没想到左等右等却等来你住院。」
时间仿佛走慢了似的,他的一切动作都开始放大,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嘴角缓缓上扬,眼底满含笑意,莫名心情特别好。
待到言修泽回家后,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微信发了一张夕阳的照片。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不一会儿,言修泽回了我一张雪景的照片。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思卿,梦亦思卿。」
我攥着手机,脸颊两侧滚烫。
7
我们开始了第一次约会,这个日子来之不易。
年纪轻轻就被戏称「外科一把手」,言修泽真的太忙了,我很庆幸他还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跟我谈个恋爱。
我兴奋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去接他下夜班。
办公室里,言修泽脱掉白大褂去洗漱。
我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身影,心里好像被什么塞得满满当当。
言修泽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却害羞得不行,心跳如擂。
一路上遇到他不少同事,他纷纷打招呼,就差把「这是我女朋友」这六个大字贴脑门上了。
我下意识想抽回手来,言修泽却握紧。
他微微俯下身子,跟我咬耳朵:「哼,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他的上级领导迎面走来,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更加紧张了,再次要抽出手来,言修泽睨了我一眼,手指长开,与我的手指相错,握得更紧,十指相扣。
「铁树开花了呀。」领导满脸的赞许,拍了拍言修泽的肩膀。
言修泽送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意外碰见了那天在医院里拉着他说话的大妈。
大妈瞧见我们紧握的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一开始,我以为大妈是对于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感到尴尬,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大妈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言修泽,言修泽却直接拒绝了。
「老实说,是不是有很多病人想给你介绍对象?」
我半眯着眼睛斜睨言修泽。
言修泽也不恼,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我的腰。
「我不帅吗?」
「帅,你去要饭都是两菜一汤。」
言修泽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走吧,带你去吃饭。」
「不好意思,帅哥,我不和有女朋友的男生一起吃饭。这是我的原则。」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拒绝了言修泽。
言修泽扬了扬嘴角,溢出一声笑,「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谁都不好使,这个原则没有例外。」
我扒拉开言修泽的手,双手环胸侧过身子。
「那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美食总行了吧。」
听完这句话,我立马双眼放光,拉着言修泽就往外走。
「走喽。」
我们一起去路边摊上吃饭,老板是一对老夫妻。
言修泽碎碎念道:「以后我们老了也要这么恩爱。」
莫名觉得脸上一热,我回头,就看见言修泽笑意盈盈。
秋天风凉,阳光洒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言修泽就那样坐在自己面前,金灿灿的光扑在他毛绒乌黑的发丝上,把他的瞳仁衬得很浅,他的样子清俊干净。
8
顺理成章地,半年后跟言修泽搬到了一起。
我躺在沙发上等他下班,痛经痛到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上。
言修泽开门一眼看见缩成一团的我,轻叹了口气,「怎么不吃止疼药?」
我艰难地抬起头,一看见他情绪瞬间失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爱吃药。」
言修泽转身去厨房煮了一杯红糖水。
「言医生有没有什么偏方可以缓解一下痛经?」我委屈巴巴地说着,伸出手拉了拉言修泽的衣角。
言修泽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缓缓俯下身子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
隔着衣服,我却能感觉言修泽的脸发烫。
「怎么样?」
我红着脸嘟囔道:「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问我偏方吗? 我觉得我脸型偏方。」
看着言修泽一副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言医生的偏方果然效果很好,明天我就去给你送锦旗。」
言修泽轻笑,「怕你太紧张,要是肠胃痉挛你会痛得更厉害。」
他的笑容如此醉人,我甚至挪不开眼。如果言修泽现在戴着听诊器,他一定能听到我急促的心跳。
言修泽的手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那是属于他的温度。
一阵电话铃打破了这份甜蜜。
是夏宇打来的。
「为什么删我微信?」
我嗤笑,「为什么不能删?我不仅删你的微信,还想扇你的脸。」
夏宇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你可以删我微信,但是能不能出一份给盈盈的谅解书?」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深吸一口气,「我的床都变成莲花了,是吧?手环变成了佛珠,手机变成了佛经,旁边的手电筒变成了佛光,被子变成了袈裟,房子直接变成大雷音寺,我的佛光普照你的心?」
说罢我挂断了电话,平复好心情后再看向言修泽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你可以不接这个电话。」
「我为什么不能接?」
言修泽下颌线绷紧,眼眸里的暖光渐渐褪去,嘴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背过身子,不愿再和我多说。
我知道他怕我生气,可我也不想让他生气,更不想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电话吵架。
可惜并未能遂我的心愿,我们还是吵架了,而后的冷战谁也不愿意低头。
早上我起床发现言修泽下了夜班站在阳台上,背影落寞。
我忽然感觉到身心疲惫。
我看着言修泽的背影,「这么久了,你也烦了、厌了吧,不然我们就……」
不等他转头看我一眼,突然走过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项,声音沙哑:「是啊,很烦,不想谈恋爱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9
我们的婚礼定在了三个月后,现在想起来突然有点感谢夏宇,谢谢他帮我们定下更想坚定选择彼此的决心。
一个月后,言修泽满脸愁云地回家。
「过几天我要上一台手术。」
「手术很难吗?」
我伸手,指腹抚上言修泽紧皱的眉头。
「很难,这个病很罕见,是『肺泡蛋白沉积症』。」
肺泡蛋白沉积症是原本通透呼吸的双肺会长出罕见的白色「渣子」,「渣子」的数量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大,双肺就会被白色「渣子」像水泥糊墙一样砌住、填满。
可是这个罕见病只能靠洗肺来缓解,并且沉积物会不断复制生长,根本无法彻底根除,而洗肺的手术风险极高,最坏的结果就是病人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我突然就理解了言修泽为何满脸愁云,「可以不接这台手术吗?」
言修泽握住我的手,「我拒绝不了,这个病人已经被很多家医院拒绝了。我看见病人乞求的眼神,我就没办法拒绝了。」
我抱住言修泽,「没关系,加油!」
接下来的几天言修泽几乎没好好睡过觉,一直在和专家、教授们讨论,不然就是查阅各种资料文献。
我心疼地看着言修泽,他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
「明天就要手术了,今晚好好睡个觉吧。」
寂静的夜里,我听着言修泽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手术成功固然重要,我更怕不成功后病人家属的医闹。
清晨,言修泽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早餐了。
我陪着他一起吃着早餐,一顿饭难得的沉默。
言修泽站在玄关换好鞋,冲我勾勾手指,露出一个笑容。
我扑上去抱住言修泽,「祝你手术成功。」
言修泽抚上我的头发,勾起嘴角,坏笑着说:「十拿九稳,差你一吻。」
我跳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等你回来再说。」
我红着脸把人推了出去,楼道里传来言修泽爽朗的笑声。
10
接到言修泽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准备晚饭。
听筒传来言修泽的呼吸声,没有言语。
手术失败了。
我安慰着言修泽,开车去医院接他回家。
推开办公室的门,言修泽一米八几的个子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我轻轻拍着言修泽的背,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言修泽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我没事,只是很难受,这个病人很年轻,我却无能为力。」
这是言修泽上任以来第一次手术失败,医院给他放了假。
言修泽在家里窝了三天,医院打来电话说家属医闹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言修泽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再去医院。
言修泽摇头拒绝了,「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
我静静地看着言修泽,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能退步让他去医院。
如果我知道这次医闹会影响言修泽的一生,我一定、一定不会让步。
到下班时间点,言修泽正常到家,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幅画,连时间都禁止了。
终于他抬头望着我,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只是眼睛不再有神,一张脸憔悴得让我心疼。
他好像隐藏了沉重的心事,不肯告诉我。
我抱住言修泽,第一次觉得他这么脆弱。
言修泽在我怀里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阵一阵地疼。
「我好像……不能原谅自己了。」
言修泽从喉咙里溢出声音,满是苦涩。
他红了眼眶,一行泪水蜿蜒流下,我心里格外难受,声音哑到说不出话,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没关系,还有我……」
我当初就应该劝他拒绝这台手术的,可是他看着病人眼中的乞求和希冀又怎会狠下心拒绝?
眼看着言修泽日渐消沉、堕落,整日整夜地失眠,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11
言修泽抑郁成疾,我每天在家陪着他。
于是,那个变着法哄人开心的人就变成了我。
婚礼也没办法如期举行,只能延后。
不知言修泽从哪里知道了病人家属停止了医闹,开始收拾自己的情绪想再次回到医院。
这次手术失败并不是言修泽的错,医院当然也欢迎言修泽回归。
我看着言修泽一脸期许,双目终于再次有光泽,同意了言修泽回归医院的意愿。
是了,我面对言修泽无法拒绝,就像他无法拒绝病人一样。
此刻的言修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眼底笑意盎然,表情也温柔和煦了许多。
我心想,只要他能解开心结不再整日消沉堕落,总归是好的。
生活好像再次回归了平静,我们也将婚期提上了日程。
「婚纱我想要鱼尾款的,你觉得呢?」
言修泽宠溺地看着我,「你穿什么都好看。」
「得,白叫你来给我参考了。」
言修泽捧着我的脸,嘴里念念有词:「我老婆天下第一好看!」
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我看见我的样子被光包裹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眸光越来越暗,缓缓垂下了睫羽。
最好的爱情,大概莫过于此,我心想。
「明天下了夜班,我们去领结婚证吧。」
「好。」
12
第二天一早,我提前到了民政局,一如当初第一次一起吃饭。
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给言修泽发了条消息。
他突然就消失了,我拨了一个电话,他也没有接。
我不知如何是好,是不是我到得太早了?
应该是还在交班吧,我心想着,开始看着电子小说。
今天风很大,我的心很暖。
等了快半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开车去了医院。
我笑盈盈地找到办公室,却见大家的目光中带着同情。
「言医生呢?」我拉着一个小护士,小声地问道。
「言医生在抢救呢。」
小护士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完匆忙离开了。
原来是在抢救病人,我扬起嘴角。
我的言医生,永远尽职尽责,我的等待值得。
我回到办公室,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小说。
「苏小姐。」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无聊。
「言医生他……」来的人是言修泽的领导,上次说他「铁树开花」的那个。
只是领导面色苍白,带着悲痛。
「他还没抢救完吗?没关系,我再等等他。」我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
「我们尽力了……」
「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时间静止了几秒,我的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着,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
言修泽死了。
死在那个病人家属的刀下。
原来真正的悲伤是没有眼泪的。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样回家的,只记得明明回家的路没有变,我却好像找不到路了。
没有言修泽的家,怎么能叫家呢?
我坐在以前言修泽坐的位置,房间里一片寂静。
窗外是车水马龙、应接不暇,川流不息,月光皎洁,被窗户分割成了好几块,铺洒在了静谧安详的房间里。
那时的他,原来是这种心情啊……
我闭了闭眼睛,觉着就像心脏被刺中了好几刀,五脏六腑被一双无形的手翻搅着,痛苦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个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言修泽的气息。
我麻木地每天做好二人的饭,再一个人吃掉,好像言修泽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只是在医院忙,还没下班,以前也是这样的。
他忙起来没空陪我,没空回家。
「觅觅,跟我们回家吧。」
我望着一夜苍老的父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他会回来的,医院最近很忙。我走了就没人给他做饭了,他下班回来会饿的。」
我掰开我妈的手,起身走向厨房,手忙脚乱地拿起锅铲。
「他爱吃我做的水煮鱼,我做了他肯定会回来的。」
「觅觅!」
我爸低沉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
我紧绷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释放,。
13
沉寂了许久,我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言修泽坐在餐桌前替我挑着鱼刺,认真专注。
我躺在床上,彷佛还能闻到言修泽身上干净清冽,掺杂着些许消毒水的味道,身旁余温犹在。
衣柜里还挂着那件言修泽最爱的黑色毛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给他买的。
我似乎又看见了言修泽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这件衣服,再将衣服挂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买衣服。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转过身,桌上放着言修泽送我的绿植。
他说我老是对着电脑,需要一盆小绿植来吸收辐射。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叫言修泽给我倒杯水。
半晌,回应我的是静默无声的世界,我伸手抚上言修泽枕过的枕头。
衣柜里挂着他的衣服,桌上摆着他爱看的书,卫生间里放着他常用的洗发水。
密密麻麻的痛感从胸腔向外扩张,眼前一片模糊。
我好像又看见了言修泽的脸,一如既往温柔缱绻。
「老婆,你可以重操旧业吗?替我照顾好我的病人。」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脸,喉咙干涩,「好。」
14
言修泽的葬礼上我接到了法院的判决书,那个病人家属被判了十五年,临刑前来道歉。
我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眼神中毫无悔意。
道歉有什么用呢?
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去了言修泽生前的医院应聘。
我想替他照顾好他的病人,替他完成使命。
15
言修泽,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这一千根针我吞下了,任由它们扎进我的心里。
言修泽,我不爱你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骂骂我,对你的感情不够真挚。
我可以哄你的。
好不好?
言修泽视角
1
医院里来了个小姑娘,听说是被男朋友的表妹推下楼梯摔断了腿。
啧,真惨。
我去查房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敢调戏我,跟我认识的那个小姑娘还挺像。
像只狡黠的小兔子,可爱。
没想到还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她的变化很大,越来越漂亮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若不是多看了她两眼,这次我们可就真的要错过了。
突然想起那年路过,看见她和一个小孩子站在一起。
对面三四个小孩,好像是欺负了她旁边那个小孩子。
她叉着腰,一副气场全开的样子大声吼道:「知道我是谁吗?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连我都差点被她唬住。
小孩悄声问她这是否真是她的地盘。
她却告诉小孩,「我装的。」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看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狡黠的目光,眼里水波潋滟。
我好像心动了。
2
那天她来医院复查,正好遇见跟她同小区的一个大妈,这个大妈是我一个病人的家属。
我们隔着不远,她就站在原地看着被大妈拉住嚼舌根的我。
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的,微微垂眸,漆黑的眸子掩埋在又长又卷的睫毛下,神情漠然,清冷的眉眼中透露着不耐与烦躁。
嘿,这会的她又像只小猫咪。
不管了,先骗到手再说。
我们住在一起了。
我回家看见她躺在沙发上,等我走过去时,她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猫,见到主人时两眼放光,摇着尾巴。
那天她接了个电话,我觉得这个电话是不必要的,为什么要接呢?
好吧,我是吃醋了。
我也不想冷战,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算了,先冷静冷静吧。
可恶,她竟然以为我厌倦她了。
我说她对我的感情不够真挚,她还生气了。
后来她跟我解释说是为了骂人解气。
看着她撒娇的样子软软糯糯,我忽然就不生气了。
我想娶她!
3
院里接了个很严重的病人,这台手术很难。
可是我拒绝不了,就像面对她,我也总是拒绝不了的。
我爱她,也爱我这份职业。
我想好了,等这台手术结束了,我就申请一个长假,可以陪她出去旅游。
手术失败了……
未来有光吗?
我看不到。
我以为那已经是最糟糕的事了。
但生活告诉我,还可以更糟糕的。
我抑郁了,看着我的小兔子上蹿下跳地哄着我开心,心里更难受了。
晚上看着她睡熟的脸庞,我小声地跟心脏说:你可不可以开心起来呀?我的宝贝都累坏了。
终于,院里同意我回去上班了。
那天我抱着她,好像抱住了我的光。
我似乎又活过来了。
4
生活步入正轨,我又可以迎娶最美的新娘了。
她穿什么都好看,我说的是真的。
明天就要领证了,很开心。
我看见了那个病人的家属,我拼命地向他道歉。
5
对不起老婆,我不能娶你了……
备案号:YXX1rnAgLJQTE86yAY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