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怪谈故事汇》
他们将女儿制成小鬼,换取了泼天财富。
享受了十年的荣华富贵。
终于,他们快要镇不住它了。
1
我是这个片区最好的业务员。
已经连续九年获得「最佳员工」称号。
是公司里人人都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卷王之王。
有我在一天,他们都无出头之日。
客户的好评是我毕生的追求。
不管他们的要求有多么地困难以及不合理。
只要接了,我都会完美完成。
这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对充斥着暴发户气质的中年夫妻。
穿金戴银的妻子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小心翼翼地避开摆放在地上的纸扎冥钱,仿佛多看一眼都晦气。
她来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随手扔下一张支票,趾高气扬道:「你就是戚柒?一百万够不够?」
我看着他俩头顶快要冲破天际的业障,扬起嘴角,露出最擅长的职业微笑。
「当然。」
2
他们的诉求只有一个,就是要我帮他们镇压一个小鬼。
我跟着夫妻俩来到一栋堪称金碧辉煌的庄园。
突然觉得刚才的一百万,好像有点少。
车子开进大门,在里面行驶了大概 10 分钟才停下。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扑到女主人怀中,指着我问:
「妈咪,这个丑八怪是谁?」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家里住几天,航航不用在意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在家里住!」
男孩在女人怀里撒泼。
「好好好,航航说不住就不住。」
女人对着旁边的管家:「我们还有事要处理,耀伯,先把戚小姐带去员工宿舍吧。」
员工宿舍,说白了就是佣人楼。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提着行李跟着耀伯去了。
我端着杯养生茶缓缓走向窗边,陈予航正在楼下大草坪上玩狩猎游戏。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改造精致的弓箭,佣人在草地上放了十几只小白兔。
他举着箭对准其中一只。
「咻」。
白兔被穿了个透心凉。
他跳起来拍手叫好,周围的佣人们也跟风夸奖。
紧接着,他又抬手射向另外一只。
兔子像多米诺牌一样倒了一只又一只,刺耳的笑声飘荡在空旷的花园中。
只是所有人都看不见,每死一只兔子,陈予航头顶的黑气就浓郁一分,已经快要把他小小的身影给淹没了。
3
打开房间里的电脑,输入「陈金富」三个字。
很快跳出上千条链接。
我一个一个挨着点开,不是讲他现在有多成功多有钱,就是讲他的发家史。
赞扬他眼光毒辣,蒙城投资王。
直到我看到某个贴吧有个匿名者写了个分析帖。
帖主认为陈金富不可能是靠自己成功的,肯定走了歪门邪道。
全篇有理有据,有图有分析,引发了大量网友留言。
「我也觉得,他之前就是个小商户,大学都没考上,怎么可能比专业投资者还厉害?」
「贴主说得我寒毛都起来了,陈家真的是从十年前突然起来的,这十年来财富增长比坐火箭都快。」
「总之我看不起陈金富一家,就算有钱也掩盖不了浑身上下的乡土暴发户气质,和真正的豪门比不了。」
「楼上的想屁吃呢,还需要你看上?陈家一次投资赚的钱你十辈子都挣不来。」
「我也想当个平平无奇暴发户。」
「+1。」
楼歪了,我点击退出。
不得不说,这位网友说的看起来匪夷所思,实则还真是误打误撞了。
陈家之所以能起来,就是因为他们养小鬼。
一般来说,小鬼都是被「请」到家中的。
而陈金富家中那个之所以威力如此巨大,能让陈家成为业界领头羊。
是因为他们的小鬼不是从外面带回来的,而是陈家自己的。
4
「不瞒您说,十年前我太太怀了一胎,这本是件好事,可、可结果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我们夫妻俩悲痛欲绝,便找了位高人为她超度。」
「结果那高人一看,就说那孩子与我家缘分未断,于是作法之后就将她的尸身保存在一座童女像中,说日日供奉能保家宅平安。」
我面带微笑听着陈金富满嘴跑火车。
「……前段时间我去看她,发现童女像裂开了一道缝儿,回去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家庭医生也查不出原因!」
「戚小姐,你是杨太太介绍的,她说你有真本事,只要你把这事儿解决了,我们再给你追加一百万!」
我点头:「我猜要么是时间太久,封印的效果变弱了,要么就是当年那位高人前段时间去世了。」
陈金富和他夫人张玉兰飞快对视一眼,眼里的惊讶还是被我捕捉到。
事实如我所料,他们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联系那位高人,可得知对方在不久前去世了。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陈太太才从牌友杨太太那里打听到了我。
夫妻俩并不信任我,只是这个时刻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
交流过之后,我向陈金富要了几样东西。
今晚,我便要去见识一下这个将陈家捧到如今地位的源头。
5
等所有人都休息了,我随着陈氏夫妇到了地下二层。
进到里面去需要经过两道铁门,每扇门上又有两把锁,他们夫妻俩各保管一把。
当最后一道铁门打开,我只觉胃部一搅,捂着嘴到旁边干呕了起来。
「戚小姐怎么了?」
陈金富被我吓了一跳。
「没事。」
我瞥了眼面色如常的两人,这冲天的恶臭他们闻不到。
这间地下室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祭台。
四周的通柱上刻满符咒,镇魂的铃铛像蛛网一样遍布四方。
房间正中央有个凸起的供桌,上面供奉着一个异常精致的童女人偶。
只可惜人偶的左眼裂开了一小块儿。
那臭气就是从裂缝中散发出来的。
我将带来的物品围着供桌一一摆放好。
「陈先生请站进来。」
陈金富咽了咽口水,站进法阵中央。
随后我取出一根红线绑在他的手掌上,另一端连接在童女像上。
趁他不注意,用小刀在他手掌上划了一刀。
鲜血顿时仿佛有生命般顺着红线流向童女像。
无视身后吱哇乱叫的两人,我开始摇铃念咒。
「咔嚓」。
我暂停下来,抬眸望去就见童女像上原本的裂缝变得更宽了。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鲜血的浸染,童女像开始加速碎裂,无数的黑气从里面汹涌而出。
房间内的铃铛无风狂响。
烛火也一明一暗地跳跃闪烁。
摆放的供品及器具倒了一片。
期间一道黑气朝我袭来,在我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哇——」
忽地,陈金富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抽搐。
「老陈!老陈!」
张玉兰想上前但又害怕,只能蹲在地上尖叫。
眼看供桌上的童女像就要粉碎殆尽,我飞快地从布包里掏出一块黄布将其盖住,并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一道封印。
一切归于平静。
6
啪!
滚烫的热水从我耳边泼过,上万块的茶杯就这样碎了一地。
「你就是个骗子!」
张玉兰激动地指着我,那模样恨不得扑上来咬我几口。
「你给我等着!老陈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刚才的法事失败了,陈金富遭到反噬又是吐血又是昏迷,家庭医生正在抢救。
「还说你有本事有能力,我呸!」
嗯?
其他都好说,但是质疑我的业务能力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我抚摸脸上的血痕:「这可怪不得我,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张玉兰暴起:「你还胆敢推卸责任!!」
「陈太太我再说一遍,我是不会出错的,之所以会这样……」
我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出真相:「是因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们的。」
此话一出,张玉兰像被人掐住了咽喉,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我斜睨着她:「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说谎,陈老板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罪魁祸首是你们自己。」
「不过好在我及时将它封住了,陈老板性命目前没有大碍。但那管不了太久,等它出来,只怕你们全家都会死于非命。」
张玉兰完全被吓住了。
她喃喃道:「不是的,那是陈家的孩子,是陈家的。」
「是吗?」
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戚小……不是,戚大师,求求你帮帮我们,你要多少钱?五百万?一千万?只要你能救我们,多少钱我都愿意付!还有航航,航航才 8 岁啊,你救救他吧!」
她越说越激动,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说吧,那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支支吾吾,眼神乱飘。
我挑眉:「不说也行,那我就只能在远方祝你们平安了。」
「别!别……我说,我都告诉你。」
7
当年陈金富和张玉兰在城东的小吃街开了家麻辣烫店。
生意还不错,攒了点小钱,两口子也安安分分。
有天凌晨快要收摊,忽然传来隔壁老板愤怒的声音:
「滚滚滚,再来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金富探身望去,只见一个形容邋遢的男人被隔壁店赶了出来。
那男人出来后没走远,而是找了个长椅就躺下,似乎打算在这里过夜。
陈金富看了看筐里的剩菜,给男人煮了一碗麻辣烫送去。
「不收你钱,吃吧。」
从那天起,男人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蹭麻辣烫吃。
隔壁店的老板见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一天陈金富又要送麻辣烫给他,张玉兰不乐意了。
「送送送!你当我们是开善堂的啊?」
「只是一碗麻辣烫。」
「麻辣烫不是钱呐?我说不准送,你敢去?!」
两口子争论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主动走过来说自己要离开了。
之后,男人拿出一个玉牌,对着陈金富喃喃了几句不知什么后便把玉牌送给了他。
「就当是这几天的麻辣烫钱了。」
得了玉牌后的陈金富人生像开了挂一样,干什么都顺。
麻辣烫店越做越大。
甚至还涉足了其他行业领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家中资产渐渐累积。
再见男人时,陈金富已经成了蒙城的一个小富豪。
「龙大师,最近我看中了一块地皮,您说我能顺利拿下吗?」
被称作龙大师的男人摇摇头。
陈金富:「那块地不好?」
龙大师抿了口茶:「是太好了!那地方几乎汇集了整座城的气运,是块宝地。」
陈金富两口子一听两眼放光,忙道:「那……」
「你们的命格,承载不了这份气运。」
「您是说我们到头啦?」
人呐,一旦尝到了甜头,哪里还能放手,胃口只会越养越大。
夜晚,陈金富两口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全是那块地。
若真如龙大师所说,只要能得到那块地,陈家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迈向真正的上流社会!
于是第二天,两人又将龙大师请来。
「您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拿下那块地?」
龙大师沉吟半晌:「不是不行,可那绝非正道,是要损阴德的。」
陈金富一拍大腿:「只要这事儿能办成,我老陈家世世代代给您塑金身,燃长明灯!」
龙大师妥协了。
他算了一卦,然后写下一个生辰八字:「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旺你们。」
陈金富立马派人去查,还真让他找到了。
当时蒙城符合要求的孩子有两个。
陈金富原本看中的是一名叫周子棋的男孩儿。
可谁知周子棋的父亲竟是蒙城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动不得,无奈只能放弃。
剩下那个叫顾桉竹的女孩儿,家庭普普通通。
「就是她了。」
他们用了法子将孩子「带」回陈家。
那时顾桉竹才 3 个月,小小的一只却不认生,黑乎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见谁都笑。
「将她养起来。」
张玉兰惊呼:「还要养她?」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认人,你们养一段时间后会让她更亲近你们,之后再将她划进族谱,做陈家人。」
夫妻俩表示不懂。
龙大师反问:「外人帮你有自家人用心吗?」
两人恍然大悟。
于是听从龙大师的指示养了顾桉竹一段时间。
果然,顾桉竹渐渐将他们当成了父母,亲近得紧。
可孩子再可爱也敌不过贪婪的人心。
顾桉竹最终没能逃过被制成小鬼的命运。
8
我手里捏着一张老照片。
是当年陈金富他们调查顾桉竹时偷拍的。
照片里,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婴儿,身边的男人一脸爱意地搀扶着她。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个 10 来岁的小姑娘,齐刘海大眼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还能找到她的家人吗?」
张玉兰点头如捣蒜:「能的能的,没问题!」
我再一次见识到了金钱的力量。
仅仅 1 日工夫,照片上的女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同于照片上的温婉,现在的她看上去既邋遢又疯癫,前言不搭后语。
「赵芝文?」
女人没有反应。
反而是看见摆在客厅架子上的发财竹时,一把挣脱制住她的人冲过去把盆栽紧紧抱在怀里。
有佣人想上前分开,她就发疯般攻击对方。
「不准抢我的孩子!不准抢!」
「宝宝宝宝,阿竹阿竹,乖啊~」
张玉兰嫌弃地挥手让佣人把她带去房里。
「戚大师,只能找着它母亲。」
「派出去的人说当年孩子不见之后,这女人就发疯了,没过多久她家大女儿也被车撞死了。」
「接连没了两个女儿,老婆又疯了,男人没坚持多久就去了外地再没回来。」
张玉兰眉头紧锁:「这能行吗?」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不仅没有半分愧疚,还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屑。
我微笑:「只要是亲生的就没问题。」
张玉兰闻言讪讪地笑。
「戚大师,老陈如今还躺在楼上生死未卜,您看人也找到了,我们现在是不是……」
「不急。」我打断她,「我还要准备一点东西,明天再开始。」
我态度强硬,张玉兰再急也只能咬牙应下。
9
陈金富受伤后,张玉兰提出想将我请回主楼去住。
我拒绝了。
回到房间,我取出一张红纸,开始写信。
信的内容是顾桉竹短短几个月的生平。
最后附上她的生辰八字。
我把写好的信和那张老照片用红绳绑在一起。
做完这些,我去了趟主楼,之后便优哉游哉地在庄园里漫步。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有山有水,空气清新,环境雅致。
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踏足的地方。
而这样富丽堂皇、纯净美好的地方是用一个孩子换来的。
值吗?
对陈金富夫妻俩来说值得不能再值。
那个龙大师深知如此狠绝的行径早晚有一天会给陈家带来灾祸。
所以他提前在陈家庄园里布下了一个驱邪阵法保陈家人平安。
否则,童女像裂开的那一天,陈家人就该死绝了。
还有那个孩子……
我侧头望去,陈予航又发现了一个新游戏正玩儿得开心。
一个只有他开心的游戏。
一直走到靠近庄园大门的地方。
这里造了一个十分壮观的植物迷宫,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我顺着入口走了进去。
在撞了 38 次墙后终于到达了迷宫中心。
都快给我走哭了。
迷宫正中央是一座八角亭,亭子中间矗立着一块其貌不扬的石碑。
同时也是守护着这个庄园的法阵的阵眼。
我拿出提了一路的壶,缓缓朝石碑走去。
这里面装的是陈金富的尿液。
亏得他昏迷不醒无法自主排尿,医生给他插了导尿管。
否则我还得想法子搞来他的尿。
那场景,光是想想都打了个寒战。
不过现在,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我将尿液泼到石碑上。
四周的空间产生了一瞬间扭曲。
阵法失灵的同一时间,一阵阴风刮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来。
我勾起嘴角:「好了,现在主角都到齐了,好戏即将上演。」
10
「戚大师?」
「你去把人带来吧。」
因为这间房是禁地,张玉兰只能亲自去将赵芝文带下来。
她走之后,我来到被盖住的童女像前。
「想看看她吗?」
烛火跳动了几下。
我伸手点在童女像额前的位置。
灵魂仿佛被黑洞吸住了般急速下坠。
疼,剧烈的疼痛!
「我」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奇怪的男人。
他手持 3 枚近 10 厘米长的铁钉缓缓走向「我」。
而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已被死死钉在铺满红布的桌上。
随着男人的靠近,恐惧自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我」张嘴想呼救,却只能发出「哇哇」的哭喊声。
挣扎间「我」看见站立在不远处的「父母」。
他们神情兴奋,眼中闪着「我」看不懂的光。
当铁钉没入头顶时,「我」停止了哭泣。
3 枚镇魂钉入体。
「我」只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像忘记了什么。
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好似脱离了躯壳,却又出不去,只能游离在里面。
透过躯壳的眼睛,看着男人放干「我」的血,抽光「我」的脑髓,然后把「我」装进一个瓮里泡起来。
这感觉像在妈妈肚子里一样。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妈妈肚子里是那么温暖,令人安心。
「我」最爱妈妈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取了出来。
「好了吗?」是「爸爸」激动的声音。
「可是这个样子好吓人啊。」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有些难过。
「给它塑一个像吧。」
于是「我」有了一件新衣服。
男人在「我」的新衣服上涂涂画画。
我不喜欢,这让我感觉不舒服,好像被束缚住了。
可是「爸爸妈妈」喜欢。
他们把族谱放在桌前用来提醒我。
「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陈家人,要保佑我们啊。」
因为「我」,「爸爸妈妈」总能赚大钱。
他们开心,「我」就开心。
直到某天。
「我」头顶上的东西突然变松了。
意识开始清醒。
脑中涌现出被制成鬼童时的点点滴滴。
恐惧!
愤怒!
不甘!
「爸爸妈妈,我好痛啊!」
11
「想哭?」
我叹了口气。
退后两步,取出昨天写好的信和照片。
手腕一转,无火自燃。
「天道有轮回。顾桉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随着信和照片的消散,我的耳边响起一道若有似无的哭叫声。
「戚大师,人来了!」
张玉兰拖着赵芝文走进来。
一踏入房门,一直挣扎的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我在地上画好阵法。
「陈太太,请吧。」
「啊?我、我吗?」
「对啊。」
许是想到上次陈金富的下场,张玉兰浑身上下透露着拒绝。
她指着木讷的赵芝文:「难道不是应该她去吗?」
我看向她的眼睛,歪头笑问:「你在教我做事?」
她面皮涨红。
我上前拉起她的手,向阵法中心走去:「不要怕,很快就结束了。」
我拿出和上次一样的红线系在她的小手指上。
张玉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费了我好一番工夫。
然后拎着另一端再次来到供桌前,一把掀开黄布。
「啊!!!」
张玉兰吓得抱头蹲下,眼泪都流了出来。
…………
什么事都没发生。
「别紧张陈太太,还没开始呢。」
「哦……」
我将红线系好,手指在线上一弹,原本松弛的线瞬间绷直。
随后我取出一把金剪刀划破赵芝文的掌心。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的血染红了剪。
我将剪刀放到她手中,轻声诱惑:「去吧,剪开它。」
赵芝文神情呆滞地朝连接张玉兰和童女像的红线走去。
张玉兰不知为何心生不妙,下意识想要逃离。
她脚刚动,下一秒童女像的肚子就爆裂开来,里面涌出无数黑线把张玉兰死死缠绕起来。
张玉兰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要,不要,戚大师救我,救我啊!!」
我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线断,缘灭。
张玉兰呆坐在地,盯着小手指上断掉的红线,发出痴笑。
「没事儿,嘿嘿,没呃……」
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她双目暴睁,两只脚在半空中乱蹬。
嘭!
张玉兰被狠狠甩了出去。
身体压垮了供桌。
童女像随之倒下,正巧压在她脸上,里面的婴尸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们吧!!!」
「我给你超度,给你烧纸,烧好多好多纸!!」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张玉兰连滚带爬。
童像已经全碎,露出蜷缩在里面的干枯尸身。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然后将她头顶的 3 枚钉子取出。
此时张玉兰已经爬到门边。
一只小手抚上她的额头。
她顿时面如金纸,缓缓向上移动眼珠。
一颗干瘪的大脑袋蓦地从她头顶上方探出。
「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倒在门边,下身涌出一股水流。
12
「阿竹,阿竹……」
自红线断开后,赵芝文就一直对着四周的空气呼喊着。
还不停地伸出双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阿竹啊,宝宝……」
…………
「阿梅?」
她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喊出另外一个名字。
我有些诧异。
但很快,她又重新开始呼喊顾桉竹,仿佛刚刚是她搞错了。
那边的张玉兰已经快要不行了。
恐惧到了极致她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只见她一把抓起婴尸往地上一丢。
脱下高跟鞋狠狠拍打。
「杀了你杀了你!!搞我?让你搞我!!!」
看着被鞋跟戳得千疮百孔的婴尸,张玉兰癫狂地笑了。
「你在打什么呢?」
她一惊,自己原来不过是拍烂了一根蜡烛。
我好心提醒:「她在你后面。」
张玉兰想扑上来抱我的腿。
可还没挨到我的裤脚就被一股力量拖走,手指在地上抓出十道血痕。
她涕泪横流。
「戚大师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
「你接了我的委托,你不能不管我!!」
「贱人!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我再一次露出职业假笑:「我是最好的业务员,我接的单子只能成功不会失败。」
出门前我看向一旁阴暗的角落,提醒:「别让她做得太过。」
无视身后的惨叫,我哼着小曲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这个充满罪恶的庄园。
13
「轰动全国的特大事件!蒙城投资王一家惨死,背后真相竟是小鬼反噬?」
不管我按到哪个台,都在播报陈家的事。
陈家一家三口横死在自家庄园。
是家中佣人发现的。
陈金富死在自己床上,浑身遍布血淋淋的抓痕,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张玉兰的尸体则是在地下室发现的,身体扭成麻花一样,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
至于他们的儿子陈予航,被发现时身上布满啮齿状咬痕。
据法医判断应该是被兔子或者老鼠这类动物活活咬死的。
然而除了他们三人,庄园里的员工及佣人全都安然无恙。
这事已经在网上爆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那么痛苦地死去,家里竟然没人发现!」
「遭了仇家啊,妥妥的灭门。」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吧,据说警方在现场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听说警方在他家还找到一个女人,疯了,抱着一个婴儿的尸体不放手,他们家还有一个祭坛!」
「卧槽真的假的,他们在家搞邪教吗?被反噬了?」
…………
我愉快地刷着手机。
今年的优秀员工我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店铺里的电脑屏幕弹出一条信息。
「工号 00077 号收到来自客户顾桉梅(2002—2012)给您打出的五星好评,请再接再厉哦!」
我是开殡葬店的,我只做死人生意。
时间回到十天前。
「记得五星好评哦亲!」
刚叮嘱完客户,门口的迎客铃就响了。
来者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齐刘海大眼睛,还有洗得发白的红裙子。
她抱着一个布娃娃怯生生地看着我:「您好,请问可以帮我找到我妹妹吗?」
番外:顾桉梅
1
顾桉梅出生在蒙城一个普通家庭。
虽不富裕,却也是在妈妈爸爸宠爱下长大的。
在她 9 岁那年,妈妈又有宝宝了。
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迎来了妹妹阿竹。
从此,顾桉梅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和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去看妹妹。
妈妈打趣她:「妹妹这么丑你天天盯着看不腻啊?」
顾桉梅立刻反驳:「妹妹不丑,妹妹可爱!」
然后屋子里就会响起爸爸妈妈的笑声。
他们一家是那么地幸福。
然而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顾桉梅放学回家,发现门口来了好多警察叔叔。
她没有看见妈妈,只有爸爸一脸焦急地说着什么。
「好像是孩子丢了。」
楼里的邻居们围在楼梯口低声交流。
「听说是妈妈带孩子出去遛弯,一个闪神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
「婴儿车还在,孩子没了,肯定是被偷了呀!」
「哎呀,现在这些人贩子可真是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就偷别人家小孩。」
「可怜咯,亲妈不得怄死。」
「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回去看着我孙子,真是大意不得。」
…………
顾桉梅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冲进屋子扯着爸爸的衣袖不停摇晃。
「爸爸,妹妹呢妹妹呢??」
一位年轻的警察哥哥弯腰看着她:「小妹妹,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妹妹的。」
「哇——」
顾桉梅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爸爸和警察哥哥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她只知道妹妹丢了!
2
「妈妈吃饭了。」
顾桉梅小心翼翼捧着碗走进房间。
赵芝文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妈妈,吃……」
「在哭。」赵芝文突然开口,神神道道地,「嘘——你听见了吗,宝宝在哭!」
她疯了一般站起来在家里一通翻找,嘴里喃喃念着:「在哭呢,我听见了,是宝宝在哭。这里吗?还是这里?阿竹,阿竹!」
顾桉梅有些害怕:「妈妈……」
「啊啊啊啊!!在哪儿啊!我的孩子在哪儿?!!」
她开始疯狂地打砸物品,最后累了,就蹲在地上抽泣:「阿竹,妈妈对不起你……」
顾桉梅再也受不了了,她冲出家门,脸上全是泪水。
妹妹不见后妈妈就一直这样,爸爸为了找她整天整天不在家。
她的家变了,因为妹妹不见了!
只要妹妹回来,一切就会变得跟从前一样!
顾桉梅擦掉泪水,决定从周边开始寻找。
「妹妹妹妹,你在哪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已经跑了好几条街。
失望与害怕在心底交织。
突然,她听见婴儿的哭声。
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声音是从对面公园里传出的。
「妹妹,是妹妹吗?」
她撒开脚丫就往对面跑去……
从地上爬起来后,顾桉梅揉了揉脑袋。
脑袋嗡嗡直响,里面空空的。
「我、我是要干嘛?我是谁来着?」
「啊,我好像是要找妹妹。」
她茫然四顾,最后朝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她的身后,是人们的惊呼、叫喊、满地鲜血与了无生气的——
她自己。
3
十年的时间,顾桉梅从没放弃寻找妹妹。
却始终杳无音信。
直到前不久,她突然感受到妹妹的存在。
顺着气息,她来到一个无比豪华的庄园门口。
「妹妹在里面!」
她开心极了,正要进去,却发现有道无形的墙拦住了她。
顾桉梅进不去,只能蹲守在庄园门口。
一天,两天……
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始终不见妹妹。
「小梅,这里我们进不去的。」
小花在树上跷着二郎腿。
小花是这个街区的游魂,也是顾桉梅新交的好朋友。
「我要找妹妹。」
顾桉梅眼神坚定。
小花知道这是她的执念,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飘下树枝:「我知道有人能帮你。」
「谁?」
小花报了一个地址。
顾桉梅听完耷拉着脑袋:「我知道她,她很贵的,上次医院那个漂亮姐姐拿出了全部身家才请动她。」
小花凑近跟她咬耳朵:「那是她鬼傻钱多!你放心,她会接的。只要她接了,就算倒贴也会帮你找到你妹妹。」
4
顾桉梅听信小花的建议找到了戚柒。
戚柒也如她所愿接下了这笔单子。
「就是这里。」
她带着戚柒来到妹妹所在的庄园。
「小姐,这里是私人庄园,闲杂人等是不能靠近的。」
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过来警告她。
戚柒点头:「好的。」
顾桉梅不敢置信:「这就走啦?」
戚柒扫视了一眼四周铁桶般坚固的安保系统:「这种有钱人家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那怎么办?」
「此路不通,换一条就是。」
顾桉梅没想到的是戚柒竟然学起了她,在庄园门口蹲守。
没多久还真让她摸清了张玉兰的动向。
「她每逢一三五会去杨太太家打麻将。」
顾桉梅挠头:「所以呢?」
「所以,就要看你了。」
顾桉梅轻而易举进了杨太太家。
开始每晚每晚地吓他们。
杨太太一家被顾桉梅搞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只能四处求神拜佛,打听哪里有民间高人。
戚柒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在杨太太家象征性做了一场法事后,家中果然消停了。
困扰家人多日的问题被解决,杨太太彻底成了她的迷妹。
对她千恩万谢不说,还到处安利,逢人就吹。
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张玉兰耳朵里。
「看,他们来请我了。」
顾桉梅比了个大拇指。
阴还是你阴。
5
接下来的事非常顺利。
戚柒进了陈家,利用陈金富的血损坏童女像。
没有主见的张玉兰只能一步步踏入为她编织的网里。
没了阵法的保护,顾桉梅进入了庄园。
也终于见到早已死去的妹妹。
还有那个好像是她妈妈的人。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一声「阿梅」还是让她早已淡然的内心一阵发酸。
陈金富和张玉兰死了。
她拦住杀疯的妹妹:「戚姐姐说了要有度。」
她带着妹妹来到赵芝文身前。
明知她看不见她们,也感受不到她们,仍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母女三人时隔十年,阴阳两隔地拥抱。
心愿已了,执念已消。
顾桉梅牵起顾桉竹的手,踏上了等待已久的轮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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