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漫漫仙途桃花劫》
我死那天,全天下都在为清虚高兴。
可我那高高在上的师尊和两位师兄却因此失了道心。
后来再见时,我已是满眼清明,而他们却是杂念丛生。
1
我与师妹皆是被师尊所捡。
可师妹身世清明,眸子清澈。
而我则是怨恨缠身,满眼恨意。
我不受喜欢这件事从我上山我便知晓。
两个师兄只会带着师妹玩,教她习剑。
我住在最偏远的地方,冬天屋子从来就不是暖的,吃的也永远都是馊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尊发现我时,我杀了我的家人。
家人倒在血泊中,而我拿着一把滴血的菜刀。
修仙人自小善良,没见过我这种人。
师尊将我带上了山,可他却连牵我都是隔着手帕。
温润的大师兄对谁都温柔,唯独对我是冷淡的。
毒舌的二师兄和我比试时下了死手,他笑着问我:
「你连小师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要不是因为你,师尊还能再收一个弟子。」
「你若死在我手上,算不算为民除害?」
后来,师尊带着我与师妹下山。
而后我与师妹皆被妖魔所擒。
他问我师尊只能救一个,他会选谁。
师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师妹。
那天我被贯穿了肩胛,成为了一个无法拿剑的废人。
从那时起,我便收起了所有希冀,小心翼翼地活着。
如今,在师妹的婚礼上,师尊冷着脸给我传了消息。
可这些消息发出去便石沉大海。
见状,大师兄肖越一向温润的语气也微怒:
「小师妹对她怎么样那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小师妹大婚之日,她却杳无音讯。」
「果真是个无心之人。」
二师兄楚尧冷哼一声,「她都敢杀了家人,这种事她怎么干不出来?」
「照我说,师尊这回就别总是罚她不吃饭了,直接送她去虚镜历练,回得来回不来算她的造化。」
可笑的是,他们从未想过我会死。
2
说起小师妹,我是该去看看她。
她抿上胭脂,说是倾国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她眸中含泪对师尊说道:
「师尊,师姐可是还没有消息?」
师尊淡漠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柔和,拍了拍她的肩:
「别哭,我已经让你二师兄去寻她了。」
师尊避着小师妹,叫来了楚尧:「可是寻到了她?她若不来,便不用回来了。」
楚尧摇摇头:「追踪印记已经被销毁了。」
「像她这种无心之人,就愿意给众人找不自在。」
师妹今天要嫁给我的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是我无意间救的一个少年郎。
他说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我便带他回去。
不知怎么的,小师妹竟然瞧见了他。
那时,她特地给我带回许多好吃的,还给我带了伤药。
笑眯眯地跟我说:「师姐,你的未婚夫好帅啊,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夫君。」
「我好羡慕你。」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我只是睨了她一眼说:「我不会让给你。」
自那天起,师妹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偏僻的地方。
师妹确实对我很好,小时候我被欺负的时候师妹总会抽抽搭搭地哭,所以我更加不能让给她。
因为我的未婚夫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曾亲眼看见他强迫了一个修仙的外门弟子,然后吸走了她的修为。
可没几天,我就从旁人耳中听到了我的未婚夫成了她的未婚夫。
所以我去找了师尊。
那是我第二次去主峰。
3
主峰有屏障。
可笑的是我明明是师尊的弟子,却无法像师兄师妹那样有权力穿过屏障。
我从山脚一步一步爬到山顶。
屏障的自我保护能力扔出来的风刃让我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楚尧经过时在旁边看我苦苦对抗风刃。
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
「不就是一个未婚夫吗?小师妹要,你便给她就行了。」
「怎么,如今想和师尊喊冤?」
楚尧在旁笑着看我被风刃刮伤。
那天我连师妹的面都没见着,灰溜溜地下山。
途中碰上了回来的师尊与大师兄。
见我浑身是伤,大师兄和师尊连看都没看一眼。
更别提问了。
师尊特地停下,我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张嘴正要说。
可师尊淡淡道:「那少年郎说看上的本就是你师妹,不过是你从中夺爱,我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出现。」
「否则,我不介意清理师门。」
我自嘲一笑,冲师尊点了点头。
少年郎是坏人。
可我救他的时候,他的双眸看我时分明皆是爱意。
那天之后,楚尧送来一张请柬。
说是师妹和少年郎要成婚。
因为识字慢,我看了许久。
楚尧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再看名字也不会是你的,去不去给个准话,老子在你这多待一秒便觉得脏。」
楚尧说话依旧狠毒。
我点了点头:「去。」
这是我第三次有机会去主峰。
我看着浑身的血痕和青紫,想出去采点药。
4
我认得山外许多伤药。
可若是想除掉疤痕便要更加深入。
我去了。
正巧碰到了魔尊。
我并没有好运,魔尊暴走杀的第一个人便是我。
我甚至能感受到因为空气一点点稀薄而传来的窒息感。
我死前看到了师尊和师兄传来的讯息。
可我爬到一半就死了。
魔尊认出了我穿的是清虚的服装,砍下了我的头,自顾自地说:
「听说今日清虚有好事,我便用这颗头当作贺礼。」
妖邪们将我的身体煮来吃了,骨头正好埋在了我需要的伤药下。
被魔尊所杀,按道理我的灵魂将会被他所吸收。
可魔尊刚沾染到我的灵魂便被灼烧了半边身体,对此他痛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不过这有什么好震惊的。
死后,我恢复了记忆,我本是天女,历劫之后,自是该回去。
魔尊被我这浑身的光辉照得痛苦万分。
他缓缓朝我跪下来,俯下身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道:「恭迎天女。」
我睨了他一眼,垂下眸子轻声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魔尊不敢抬头,「可是要我为您踏平清虚?」
我摇了摇头,「我要你把我的头送到清虚,给小师妹做贺礼。」
5
山上灯火阑珊,热闹非凡。
师妹和少年郎拜天地时,少年郎看她的眼神与当时看我的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笑着贺喜师妹。
也有人问:「听闻折华仙尊有四位徒弟,今儿怎么就看见三个?」
师尊的神色淡了下来。
大师兄温润一笑,并未回答。
反而楚尧冷哼一声说道:「提她做什么,晦气。」
师尊睨了他一眼,解释道:
「我那三徒弟秉性不好,与她师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闹着脾气呢。」
「不来也好,只是我这小徒弟天性善良,从小与她交好,希望得到她师姐的祝福。」
楚尧嘟囔:「这哪是闹脾气,分明就是没有良心。」
师妹伸出纤纤玉手按住楚尧,柔柔说道:「师姐其实很好的,等我大婚后便去找她请罪。」
「你何罪之有?」楚尧撇嘴,「错在他喜欢的是你不成?」
少年郎安慰着师妹,沉沉道:「是我没有说清楚,害得师姐会错了意。」
宾客议论纷纷,说是之后必然对我避如蛇蝎。
哪用得着呢,那个我已经死了呀。
「清虚如此热闹,怎么都不通知我?」
这声音惊得所有在场的宾客面上惊慌。
魔尊来临,师尊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微微蹙眉冷道:
「崇由,你来作甚?」
魔尊崇由拿出我的贴身玉佩:「你瞧这是什么?」
至此,师尊与师兄的脸色才难看至极。
楚尧脾气本就急躁,他恶狠狠地说:「原来是她叫你来的,果真毫无良心。」
听此,一向大大咧咧的崇由喝下一碗酒,将碗狠狠甩在地上怒道:
「你们这正道,我看也不过如此。」
「今儿个我崇由来可是带了礼物的。」
紧接着,一个盒子出现在我师尊的手上。
师尊和师兄都小心翼翼地将师妹护在身后,才敢打开那个盒子。
打开后,里面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有的只是我的头。
师尊眸子微颤,两位师兄的指尖泛白,小师妹更是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见此,崇由双手环抱说道:
「对了,她还说让老子把她的地方收拾收拾,别脏了你们清虚的下一任弟子。」
6
楚尧未修仙前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斩杀了不少人的头颅。
我脖子上的切口不平整,还有瘀青,一看就没少受折磨。
他的薄唇紧抿,一向毒舌的他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兴许是气氛实在有些僵硬,听过两嘴的宾客纷纷开始恭喜:
「恭喜明灯仙尊,孽徒被除,实乃大幸。」
师尊伸向我头颅的手微微僵住,嘴唇有些泛白,而后淡淡道:
「落得这下场,兴许就是那孽徒的报应。」
肖越闭上了双眼,手死死地抓着剑柄,看了一眼吓坏的小师妹,又缓缓放开。
「望师妹下辈子能做个良善之人。」
下辈子?
我有些恍惚,因为我永远不会有下辈子了。
我是天女,是整个修仙界的敬仰。
本没有任何情感,却转生了四世,每一世皆不能善终。
第四世是最善良的我,但却死得最惨。
婚礼正常进行,只是气氛没有刚开始那么好。
小师妹硬着头颅与那妖邪拜了堂。
崇由似乎是看不过去,掀翻了一桌好酒好菜,冷笑一声:
「这假模假式的正道真叫人作呕。」
说完,他便走了。
我轻轻叹了声气,按着隐隐作痛的心脏。
我爱世人,可他们却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
本来纯白无瑕的光辉沾染着血气。
既然他们欺你厌你,那便让他们失了这道心,永堕地狱吧。
7
白烟四起,泛着阵阵光辉,让在场的宾客感到万般温暖。
可下一秒,所有人昏睡了过去,表情都泛着痛苦。
明灯、肖越、楚尧,他们都跟我的转世牵扯不少。
既然记忆淡了,我便让他们想起来。
他们皱着眉,又疏开。
伸出手有些慌张,似乎要抓住什么人。
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8
我转生的第一世是个散仙。
有年冬天我遇到了一个乞讨的小男孩。
他光着脚,穿着单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他跪在风雪之中不停地朝路过的人磕头,哆嗦着祈求道:
「求求好心人帮帮我,我弟弟快病死了……」
「只要能救我弟弟,哪怕要我的命也行!」
五六岁的年纪,看着来往的过路人。
有同情,有质疑,还有冷漠,这一瞬间他仿佛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冷漠。
第一世的我,说是爱人不过只是因为我是天女转世。
我坐在温暖的小酒馆看了他很久。
直到他怀中的小婴儿气息越来越弱。
而他脸上的恨意也越来越浓,隐隐有入魔的迹象。
还未深思,我已经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你要跟我走吗?」
他浑身的黑气收敛了些,抬起头,沉默地点头。
我牵着他的手,他愣了一下,随即回握着我,握得很紧仿佛怕我抛弃他。
我将他带回了邙山。
他弟弟从襁褓中便带着病,已是医不好了,只能吊着命。
我教会他修仙,拥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可他向来是沉默寡言。
只有面对他弟弟时才稍微有些颜色。
他每天都跟在我后面做些杂活,一刻都不让自己闲下来。
看着忙碌的小人影,看我时带着讨好和小心。
我想唤他,却发现他好像还没有名字。
我走到他面前,他局促地拧着衣角,微微抿着唇。
「我带你回来教你修仙,可我和你似乎并没有名分。」
他倏地抬起头,透过那双眼睛我看到了慌乱。
他伸出手拽着我的衣角,「别赶我走,我会做很多活。」
我蹲下身看了他许久,直到他缓缓垂下头,我才将他抱在了怀里:
「谁说要赶你走了?我只是想收你做我的徒弟,你可愿意?」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我感受到我的肩头湿了一片。
他带着哭腔小声喊了声:「师父。」
我摸着他的头安抚着他说道:
「从此你名为明灯,小名阿长。」
「日后你会代替师父成为千千万万个你的明灯。」
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希望。
9
他的体质特殊,易入魔。
邙山其他人都不同意他留在这里。
因为他对于这些修仙者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
仙尊怒目看着我,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你若是执意留他,休怪我们不给你面子。」
我神色淡淡地站在仙尊殿外。
「那这邙山从此便再无仙瑶。」
与我交好之人问我是否值得,若是个心性纯良之人也便罢了。
可偏偏是……
对此,我轻笑一声回应:
「没什么值不值得,世间众人皆平等。」
他拽着我问为何要下山,人间已经给他造成了永不可磨灭的阴影。
我停滞脚步道:「阿长,世间有着邙山没有的美好。」
「你愿意跟着师父去看看吗?」
他看了一眼邙山,即使不舍还是点了点头:「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我带他寻找世间的温暖,教他如何做一个良善之人。
也遇到了许多苦命人。
其中有个男子杀了一家子人。
他被关在牢狱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偏生他的妻子即使疯了,也知道牢里的是她的丈夫,无论刮风下雨都会想方设法看他。
我问阿长:「若是你,你会救赎他吗?」
阿长垂下眼睫,摇了摇头:「他杀了人,杀人偿命,理应如此。」
我怔了怔,叹了口气,轻声道:
「阿长,有时候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将事情经过都带他经历了番。
那一家人强暴了他怀孕的妻子,孩子没了,妻子疯了。
他报官却官官相护,某个晚上,这个男人颤抖着拿起了刀。
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阿长,你要爱世人,而世人皆平等。」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
10
我压了他体内的魔性,压了十三年。
他如今已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后来,他时常看我出神。
待我发现时,视线又会快速移开。
少年怀春很正常。
我轻声唤他:「阿长,你可想有个妻子?」
「修仙之人并非和尚,若是遇上喜欢之人便可成婚。」
他愣了愣,紧抿嘴唇。
「不劳师父操心,徒儿并无这方面的打算。」
他冷着脸。
如今的他修为到家,可心性终究不稳。
他的心事我自然是明白。
我看着眼前过分精致的脸,抚了上去。
在他期待的眼光下,我笑了笑说道:
「走吧,你长大了,该自己去经历一番。」
「师父也该闭关了。」
他惊愕地看着我,「师父,您赶我走?」
后来,我不再见他。
有一天,他跪在我门前:「师父,徒儿不再妄想您,求您救救我的弟弟。」
他跪了好几天,不断祈求,亦如当年。
可那个病弱的小少年永远地留在了十三岁。
我依旧没有见他,只是传出话:
「阿长,命数如此,他下一世会幸福的。」
门外魔气四聚,少年语气冰冷:
「师父,他们都说你没有心,果真如此。」
终究还是没压住吗?
胸中气血翻涌,嘴角一抹血流下。
11
他入了魔。
「师父,你爱世人,却不肯爱我。」
「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世间被颠覆。」
后来,正道齐聚皆要讨伐他。
讨伐那天,仙尊来找我。
「你养出的祸端,如今你要旁观吗?」
我走出房门。
他看见我时,面色一惊:「你……」
如今我已是归天之照。
他叹了口气,偏过头有些不忍说道:「若你当初听我的便不会有这种结果,你可悔?」
「不悔。」
我站在正道中间,他一眼便看见了我。
他面做疯魔,笑道:「师父,你终究还是站在他性纯良的小徒弟,给他取名明灯,小名阿长。
明灯看着另一个明灯的诞生,他苦笑:
「该是我的报应。」
肖越跪在大雨中,等着那个病弱小姐。
可她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再也没有一把伞替他避雨,也没有轻声细语说要带他离开。
可她却依旧对旁人有着一颗善心,对旁人心存善意。
楚尧回去得早,改变了事情的发展。
边疆如今正值平安。
可那个说要守卫都城的启兰不见了。
她没有学枪法、兵法和马术,成了一个因为好看优秀被踏破门槛的娇小姐。
楚尧想娶启兰,可启兰看他终究是清白的,没有任何感情。
他看着启兰爱上别人,为了别人的梦想努力。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成了俗人。
天女经过三世的转生,重新变得纯白无瑕。
高高在上,享受着众人的敬仰,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
就连魔尊都受了她的恩惠。
只有三人,永远被困在了梦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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