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忘记你

出自专栏《情深缘浅:我们糟糕的恋爱》

异地半年,我瞒了男朋友去看他,机场巧遇他舍友,「学妹,林致远也请了你吗?」

我正不解,接着听到一句,「他今天结婚啊。」

我以为这是男友耐不住寂寞劈腿的故事,却没曾想,他们青梅竹马,我是三儿。

那个怀抱着我,给我无限温存的,我深爱的,或许也同样深爱我的男人。

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1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向人报备行程的样子。

32 层的这套房子从客厅延伸出去一个面积不小的环形阳台,视野很好,非常适合欣赏夜景。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丝绸睡袍,姿态闲适地倚靠在藤编的沙发上,右手透明的高脚杯里猩红的液体随着他指间转动的动作在杯壁上打转。

他声音很轻,语调很缓和,带着些诱哄的意思。

他说工作上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急需加班解决,对于「困境」的描述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真实性极强。

末了还不忘交代对方睡前记得喝热牛奶,按摩手臂,注意空调的温度,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要追求什么亲力亲为,身体才最重要。

一系列的细枝末节,最后还有一句「晚安,好梦」。

充满了浓浓的温情。

我有时恶趣味地想,倘若这一面让平日里那些在商场上被他的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行事风格所震慑的外人看见,还会不会如此忌惮和畏惧他。

这之后,他会在阳台上独自待上一阵,饮完一杯红酒或是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它燃尽。

带着夜晚微凉的气息轻手轻脚地上床,从背后将手臂轻揽在我的腰间,脸颊朝我的后颈贴过来,印下一个很缥缈的吻。

我一般会稍微动作一下,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哼哼,营造出一种被扰了清梦的迷糊状态,然后不着痕迹的远离他些许。

这个时候他会摸索到我蜷放在身前的手,用指腹在上面轻轻地摩挲,像是一种安抚,伴着口中喃喃的低语。

「没事,睡吧。」

我闭着眼,隔着胸膛数着他清晰的心跳,脑子里一片清明。

我假装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凉意,或许他也一样。

然而今天,杯中的红酒还剩下些许,他突然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来。

转身的刹那,隔着客厅与阳台交界处未合紧的玻璃门,我来不及转身,也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表情。

我们面面相觑。

我心中埋怨自己今天看着他背影时那莫名的恍神,错过了最佳的离开时机。

那份掩耳盗铃、装聋作哑的粉饰太平就这么被尴尬地撕开,露出里面汹涌已久的暗潮。

2

林致远伸手拉开了玻璃门。

今晚的月色很皎洁,他背靠着月光,周身都镀上了温柔又朦胧的光晕。

他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隐约感受到他眼里闪烁的微光。

「我突然想到,蛋糕放到明天应该就坏了。」我故作自然地朝他微笑,「正好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他有些许愣住。

这样的反应很是合理,毕竟,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他「好好」地说过话了。

「不要就算了。」

客厅往里走到尽头就是厨房,林致远没有让我等太久,我的手刚碰到门的把手,身后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好像生怕我会反悔。

「我要。」

我侧过脸冲他笑笑,「好啊。」

凌晨两点半,偌大的客厅,水晶灯发出的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餐桌的桌面是带着暗纹的大理石,林致远从国外订的,冷不丁碰上去遍体生寒,一直不怎么受我待见。

我一直都是铺个垫子坐在沙发前面的空地上,就着个小茶几边看电视边吃东西。

林致远觉得吃饭就要有个正经吃饭的样子,我这属于坐没坐相,当下就打电话给助理订来了新的餐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一件这么小的事跟他闹起了脾气。

林致远解决我们之间矛盾的方式简单粗暴,用强有力的怀抱桎梏着我,细细密密地落下一个个吻。

我们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地进卧室,跌进那张巨大且柔软的床垫里。

一切平息下来,我靠在他的胸口,他的下巴轻抵在我的额头上。

安静了一会儿,我小声地说:「我不喜欢那个餐桌。」

他似乎是笑了,我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隐隐震动,听到他确实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我的上方传来。

「为什么?」

「它太冷了。」

我朝他怀里缩了缩,「到处都很冷。」

对于绝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常住在这的情况来说,这套房子有些过分的大了。

简约冷淡的北欧风装修风格让它看起来像一个冰窖,住在里面的每一天都好像在一点一点地被冻起来,一点一点失去挣扎的力气。

蛋糕是我最爱的提拉米苏,揭开盖子,浓浓的可可粉香气瞬间充满了我的鼻腔,我切了两小块,放在漂亮的骨瓷盘子里。

林致远一直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我动作,此刻走上前来,一手一个端了出去,他径直经过餐厅那张大理石的餐桌,走到那个小茶几的旁边,弯腰。

「别放那儿。」我开口制止,「不小心沾到毛毯上很难清理,就放餐桌上吧。」

林致远动作微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有些受伤,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重新折返回来。

我们在餐桌的两侧对坐,默默地吃着蛋糕,直到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伴随着嗡嗡的声音震动着亮了起来。

一个电话,来自「吴妈」。

我的太阳穴突然尖锐地跳痛起来。

林致远即刻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情绪有些激动,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只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致远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下来,握着筷子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把筷子折断。

听完一切他简短地回应了几句,最后一句是——

「叫医生,我马上回来。」

我立刻站起身去卧室给他拿衣服。

很快林致远就收拾妥当出了门,按下电梯,隔着一小段距离,我站在屋子的门口目送他。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却突然转身朝我大步走过来,张开双臂很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或许是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和萦绕在颈侧那熟悉的,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气息蛊惑了我,我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起手轻抚了几下他的背。

「电梯到了,快去吧。」

电梯门在我眼前关闭,数字开始下行,我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数值终于变为-1,心里默念了一句——

「再见,林致远。」

3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沦为一个第三者。

从前我最唾弃最不齿的就是小三,我妈被小三破坏了家庭,年纪还轻的时候就独自带着我成了单亲妈妈。

我的好友蒋曼曼更是在快要结婚的时候发现男朋友早就出轨了女下属。

渣男既放不下跟曼曼五年的感情以及为婚礼做的一切准备,又实在抗拒不了年轻女下属带来的新鲜感,直到小三找上门来逼宫,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戴了那么久的绿帽子。

我妈时隔多年即便早已再嫁,提到我爸现任的太太还会用「狐狸精」三个字代替,曼曼喝醉时更是声泪俱下地高呼「小三必须死」。

而我居然成了一个小三。

4

我是在大学里认识林致远的。

林致远高我一级,我刚进大学就听闻了他的大名,坊间对他的形容词完美地展示出了 A 大人均文化水平堪忧的现状,车轱辘话来回说。

「又高又帅又有钱,冷漠无情让人怜。」

蒋曼曼总结的两句打油诗成功让我笑出了声,我一边夸奖她一边调侃着,「就让本姑娘来好好怜爱怜爱他!」

我之前从没想过,一见钟情这种缥缈且不切实际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时无聊被学长拉进去的社团,前社长居然就是林致远,带着我们进行了几次活动后,我感觉我这棵铁树隐隐有了要开花的迹象。

真的很难不被迷倒。

我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既然确定了有好感,第一步就是确认这家伙是不是单身,多番打听倒是没听说已经名草有主的消息,于是追求男神大作战就华丽丽地拉开了帷幕。

这个「华丽」仅限在我心里。

毕竟……吃瘪的情况真的太多了。

林致远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阵仗。

毕竟除了我之外,还有无数颜值身材都甩我十条街的美人儿带着蜜糖般甜美的笑容在公选课、篮球场以及各个林致远可能出现的场合大刷存在感。

而我,除了共同的社团活动见过几面,林致远凭借十分优秀的记忆力礼貌地记住了我的名字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了。

用蒋曼曼的话来说,谁会对掉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人有太深的记忆。

但除了这,我的脑子也是在想不到其他的方式。

假期很快来临,热爱画画的我依照惯例我用我攒了一学期的钱买票选了景色优美的 S 镇去写生。

逛逛画画搞了一天,双腿濒临瘫痪时终于决定回客栈。

这次订的客栈我相当满意。

古色古香的木质小楼,院子里还有漂亮的秋千和大片的各种花朵,等晚上的时候倒一杯小酒坐在院子里看看月亮和星空,简直妙哉。

当我看见林致远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进错了门,抑或是日有所思产生的幻象,我努力地揉了把眼睛。

下一刻看到对面的男生眼神里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惊讶,很快平复下来,眉梢微挑地冲我很轻的笑了笑。

「好巧。」

我来不及为这如此突然的相遇开心,敏感地察觉到林致远似乎心情欠佳,眼角眉梢带着些遮掩不住的疲惫。

小镇里看到的夜色果真与城市里的很不一样。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星星哎,」我仰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要不是太累了真想画下来。」

「用眼睛记住也很好。」林致远淡淡地说。

「也是。」我偏头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来旅行?一个人?」

原来林致远此行是要去参加邻市一个计算机类的国际比赛,比赛的时间在明天。

「那你现在居然还在这?而且你怎么对计算机感兴趣起来了?」我有些困惑,「我记得你不喜欢来着……」

林致远似乎有些惊讶我为什么这么说,我挠了挠脑袋,笑嘻嘻地打哈哈:「那次跟石磊哥吃饭,他偶然间提到的。

「他说你居然说脏话,说看到代码就他妈的想吐。」

林致远轻笑了一声,「说的是没错。」

「那你干嘛还……」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的事不是自己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他看上去有种很无力的感觉,说实话,那个时刻的我并不是很能理解。

「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呀,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怎么样的。」

我凑集了一些,「你实话说,你是更想在这里躺着看星星呢,还是去那个什么你并不感兴趣费神费力的比赛呢?」

林致远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不出我所料,林致远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他还是去了。

我今天的行程是做民俗大哥的摩托车去不远处的一处湖泊,听说那边有正规的露营地,晚上可以点篝火,吃烧烤,还可以躺在帐篷下面看更多的星星。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车站里。

比赛结束在傍晚,我百无聊赖地靠在电线杆上晃荡酸痛的双脚,远远地看到了人群里那个卓越的身影。

「林致远!」

我生怕他看不见,大幅度地挥着手,直到他站到我的面前。

「顾暖……」他眉心微蹙,「你怎么在这?」

「我来带你……」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去看星星!」

那晚我们看到了流星。

流星划过天际时,我撺掇着林致远许愿,他似乎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

「你不许那我来帮你许!」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我希望林致远永远可以做他自己。」

那个时刻,林致远朝我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我真的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虽然舟车劳顿,还莫名多了这段完全不在计划内的路途,但为了这个眼神好像一切都值得。

5

我想我应该是大大地拉了一波好感,我明显感觉到林致远对我的态度有了十分清晰的转变,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软化。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抓住时机,再接再厉!

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学校后的新学期,林致远又回归了让我心寒的样子,对我的一切示好都是两个字——

拒绝,甚至直接地跟我说放弃,让我觉得之前拉近的距离仿佛是梦一场。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说的可能就是这位同学。

但我顾暖别的没有,一腔孤勇和极厚脸皮那是没得说的。

天降暴雨的那个晚上,我知道林致远在某酒店和朋友聚餐,为了不打扰他,眼巴巴送伞过去的我只好坐在大堂冰凉的真皮沙发上小跺着脚取暖。

林致远姿态随意地拿着外套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抹了把突然沿着刘海儿落在我脸上的雨水冲着他扬起笑脸。

旁边的朋友小小地对着他起哄,他转过脸去似乎交代了些什么,朋友们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再调笑,转而去了别的方向。

林致远径直地走到我面前,压迫感越来越强的低气压向我昭示着一个事实。

对于我的到来他并不开心。

「顾暖。」

我来不及兴奋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下一秒他就给我浇了把比外面的暴雨还大的冷水。

「你就不能放弃吗?」

……

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涩的瞬间我就低下了头,垂着眼睛嘴巴还不得闲,倔强地回嘴。

「你为什么总叫我放弃呢?」

我咬着唇,「你不理我就是了,反正你之前也都是这么做的。我也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你真的对我没有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不会纠缠你的,可你也没说啊。」

说到最后我有些悲从中来,「今天刚好,你有本事现在就跟我说清楚吧,我也好死了这条心,以后绝对不……」

「抬头。」

虽然有些突兀,但我对于林致远的话莫名就像对待长官发号施令的小兵蛋子,没有片刻犹豫就猛地扬起下巴抬起了头。

他的吻突然就落了下来。

我顾暖即便在言情小说狗血电视剧里身经百战,切身经历这种状况也是头一遭,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就扣住了我的后脑,彻底切断了我后退的可能。

与此同时,伴随着我的惊呼而松开的牙关被猛地侵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攻城略地。

一吻结束,唇齿分开的瞬间我似乎才想起了呼吸这件事,几个大喘气结束才意识到我的双手还紧紧地揪着面前这个人的衣襟。

手一松开,皱皱巴巴。

「对,对不起。」

我伸手哆哆嗦嗦地试图抚平,下一刻就被拥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

「我承认了。」

男人的声音伴着灼热的气息在我耳边低语:「我喜欢你。」

我居然真的拿下了林致远。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6

那之后我们度过了十分甜蜜的恋爱时光。

林致远毕业之后去了 A 市的天辰,那是一家非常知名的企业,即便是对于完全不关注财经新闻的我,这个名字都是如雷贯耳的程度。

「你好厉害啊!」

我大胆地揉搓林致远的脸,在他即将发火之前将他两侧脸颊往中间一挤,朝着微微嘟起来的嘴唇猛地亲了一大口。

男人的怒意瞬间偃旗息鼓,他将我的手拿下来,放在手心轻轻握住,垂眸看了半晌,再次抬起的眼眸里多了些当时的我并不能看懂的意味。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啦。」

林致远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虽然感觉气氛有些奇怪,我也只是当作临别前的不舍。

我故作洒脱地挥开他的手,口气十分欠揍:「我说林致远同志,不就是异地恋嘛,这么优柔寡断黏黏糊糊的,组织对你很是失望啊。」

林致远看着我,轻笑出声。

「这样才对嘛。」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说:「只要你爱我,隔着天涯海角我都不怕,而且 A 市是你的家乡嘛,你在那儿工作我也很安心啊。」

说着又十分臭屁地甩了把及肩的秀发,「当然喽,如果你需要我需要得不得了的时候,我会翻山越岭朝你奔过去的!」

林致远脸上的笑意似乎终于融进了眼底,他将我紧紧地抱住,在我的耳边说了句:「那一言为定。」

「好嘞。」

离别的伤感就这样被我耍宝般的玩笑冲淡。

那之后我们经历过很多次这样分别的时刻,有时是他趁着工作的休息之余飞来 C 市看我,有时是我利用学生那明显多于上班族的假期跑过去找他。

我经常会留意 A 市的进修机会和工作机会,毕业之后无论是继续深造还是直接工作我都已经将 A 市作为了首选。

毕竟对于父母早已离异并各有新家庭的我来说,回到任何一个家都不如回到自己的家。

属于我和林致远的家。

临近毕业时我的论文出了问题,临时更换选题,肝论文肝得头晕眼花。

倒霉仿佛会传染,A 市的林致远工作上似乎也遇到了不小的阻碍,足足两个月,我们双方都腾不出一点空去近距离安慰一下对方。

终于,在我颤颤巍巍交了论文的不知道第多少稿后,导师大笔一挥给了我通过,本以为还要再肝半个月的我突然就迎来了躺平等答辩的美妙日子。

当下就定了去 A 市的机票。

林致远最近的情绪即便是粗线条的我都察觉到了相当的不对。

联系我的频率比以往多了很多,每次都是寥寥几句没什么意义的话,仿佛在每个片刻挤出时间就是为了跟我闲扯。

这太不对劲了。

无论遇到了多么糟心的事,希望他能在看到顾暖同学的时候满血复活!

天气不好加上飞机延误,我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很多,到达 A 市酒店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了机,我刚把数据线连接上,还没来得及看嗡嗡嗡不停进来的信息,林致远的电话就闪烁在了屏幕上。

「喂?」我小心翼翼地接通,「你找我?」

「顾暖!」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几个小时都不接电话?」

为了明天的惊喜我只能睁着眼说瞎话:「我手机没电了,今天忘了带数据线出去,下午和晚上又一直在导师那儿忙论文的事儿……」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听到细微的喘息,我硬着头皮道歉:「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

林致远依旧没有说话。

「亲爱的我错了嘛……你别不理我啊。」一直没得到回应,我心里不由得有点犯怵:「这不是太忙了嘛,等忙过这一段,我一定马不停蹄地飞过去看你……」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顿了片刻,「我只是有点担心,知道你没事就好。」

「暖暖,我好想你。」

「我爱你。」

我心头突然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怪异感,他语气里有种我无法忽略的沉重感,附在这句爱意上,让我有种难以承受的错觉。

「我也爱你,」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尽可能轻松地回应他:「加油哦,现在的痛苦是为了更好的见面!」

「好。」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挂了电话后我倒头就睡,却被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境缠绕,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

白天我准备先出去逛逛,第一次一个人走走他平时走过的路,等快到下班时间就跑去他公司门口来个偶遇。

那场景一定很刺激。

酒店提供了免费早餐,清晨的自助餐厅人不多,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啃包子,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突然听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啊,顾暖!」

来人很是惊喜,对着身边的女伴介绍起了我:「这是顾暖,我们的一个小师妹。」

又冲着我:「这是孟媛媛,咱对象。」

「石磊师兄。」我站起身来笑着招呼,「好久不见了,嫂子真好看。」

「那当然!」石磊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跑 A 市来了?」

还没等我回答,他仿佛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大腿,「肯定是因为林致远那家伙吧,太不厚道了吧他,你也真是实在,还真跑过来了。」

我张了张嘴,总觉得石磊这话有些莫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起来最初我和石磊还是先熟悉起来的,当初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跟这位师兄套了不少近乎。

当然这位师兄也见识到了我最初接近林致远的种种惨败现实,时不常还会找我出来喝顿酒,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然后给我透露新的情报。

但后来我和林致远感情逐渐变质到真的在一起的过程也比较低调,恰逢这位师兄也出国深造去了,来了个完美错过。

「林致远他……」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嘛?」

……

石磊脸上困惑更甚:「不是他请你来的吗?」

「他今天结婚啊。」

7

我远远地去了婚礼现场。

我也是此刻才知道,以前被蒋曼曼打趣说的林致远身上那份矜贵范儿的底气来自哪里。那个无数人口中向往膜拜的天辰,居然就是林家的产业。

回想起以前交往中的无数个片段,我居然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

林致远,乔若菲。

名字光是写在一起就特别的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林致远直到刚才还在给我打电话,发信息,问我有没有吃饭,今天是不是还要肝论文,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个时候,我应该冲进去大闹一番,将婚礼搅合得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看清这个渣男的真面目。

但我居然出奇地冷静,又或者说我性格里懦弱与自卑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个盛满欢乐与幸福氛围的场地,我甚至都没有资格走近就会被门口的保安驱逐。

我慌慌张张地订了回 C 市的机票,距离登机还有好几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我迫不及待地想赶紧离开。

此刻的 A 市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可怕狰狞的怪物。

晚上十点,我终于回到 C 市的宿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吃了点东西,打开了几乎震了整整一天的手机。

电话刚接通,还没等我开口,林致远的声音就带着比前一晚更甚的焦灼传了过来,几乎是在向我怒吼。

「顾暖!」

「林致远,明天来一趟 C 市吧。」

或许是我过于平静的语气让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林致远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少见的慌乱。

「怎么了暖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我明天要飞国外,你等我,我很快回来,一回来就去找你。」

「这个时候还想着度蜜月吗林致远。」

我居然有些想笑,「我去过 A 市了,刚刚才回来,我需要跟你见面谈谈。」

我忘了林致远是怎么回答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掉了电话。

宿舍里空无一人,毕业季本就繁忙,大家都各有各的安排。我站起身走到对面蒋曼曼的桌前,伸手拉开她的抽屉,里面放着她没有带走的一盒烟。

第一次抽烟的感觉,说实话不是太好。

辛辣感一下子灌进肺里的畅快我好像并不是很能理解,但浪费终归是不好,站在宿舍阳台夜晚微凉的风里,我还是一边狂咳一边抽完了一整根。

很奇怪,我本以为我会失眠一整晚,却是一夜无梦很安稳地睡到了早上。

一醒来我就看到了手机里林致远的信息,发送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我在南门的老位置等你。」

新婚燕尔,抛下妻子独守空房,连夜驱车几百公里来到这里,这居然会是林致远做出来的事情。

顾暖,看来你对他还真的是很「重要」呢。

我冲着镜子笑了笑,笑意里满是自嘲。

林致远带我去了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咖啡厅,时间还早,店里除了店员外没有几个人,我们沉默地对坐了片刻,林致远先开了腔。

「暖暖。」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忽视的嘶哑,几乎要停顿片刻才能继续后面的话。

「对不起。」

「说说吧。」我的眼神落在面前袅袅飘着热气的咖啡上,头都没抬,「从头到尾,都说说吧。」

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因为异地恋的寂寞而没能抵抗住诱惑出轨的渣男故事,却没曾想,这个故事似乎被定义为第三者插足更为准确。

而我,居然就是这个第三者。

林家乔家本就是世交,林致远和乔若菲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孩童时期被长辈们开玩笑许下的「娃娃亲」,在两人刚刚成年的那一年就被乐见好事的家人们极力促成了一场简单庄重的订婚仪式。

两个人今后的命运,似乎就这么决定了走向。

后来乔若菲远赴美国,林致远拒绝了国外大学抛来的橄榄枝,甚至没有留在天辰所在的 A 市,却来了各方面都要稍逊一筹的 C 市大学。

「你可以理解为……求来的四年喘息。」他垂着眸,「对我,对她都是。」

「我没想过会遇到你。」

林致远突然抬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相信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挣扎不是演戏。

短短一个晚上他就憔悴了许多,眼睛下的乌青,刚刚冒出来的胡茬,还有凌乱的衬衫和领带,无不在展示着他的狼狈。

「顾暖,你真的就像一团火,我知道我不能靠近,甚至不能放任你的靠近,可是……有谁不贪恋温暖呢?即便是片刻。」

「倒成了我的错了是吗?」我冷笑了一声,「林致远,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都有未婚妻,甚至现在……已经结婚了,如果不是我的心血来潮,我到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难不成如果我没发现,你准备这样一直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吗?

「你到底,要把我置于何种境地?」

林致远只是深深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哑然失笑:「林致远,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这么想过,我会看不起你的。」

面前的男人突然轻笑出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只要你爱我就行了。」

「顾暖,你说过的,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翻山越岭来到我身边的和我站在一起的,我们一言为定的,你忘了吗?

「顾暖,我真的爱你。」

……

「事到如今,你怎么好意思说爱这个字的?」

面前的林致远仿佛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之前的无数甜蜜都好像混了刀子,那些耳鬓厮磨间说过的甜言蜜语,对未来的种种期许,他或许也这么和另外一个女人说过。

而未来,会将这些美好的愿望付诸实践的也会是他们。

顾暖啊顾暖,这就是小三的下场。

「其实在你决定结婚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终止了,确切地说,就不该存在这段关系。」

我顿了顿,拿起身边的包施施然地站起身:「但还是觉得应该当面说清楚。」

「林致远,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分手。」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男人猛地擒住,力道大到我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隐隐作响。

林致远脸上是少有的慌乱,他抓着我的手腕,语调都有些不稳。

「我不同意,顾暖,」他急切的说着,「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看着他,「好啊,那你现在就向所有人坦白一切。」

他的眼神里满是挣扎与痛苦,抓住我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暖暖,我发誓,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对你,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幸福快乐的,我……」

我用力的抽出手,给了他一耳光。

我用了全部的力气,他被打得偏过了脸去,我的手掌也在隐隐作痛。

蒋曼曼说我一直以来就是个包子个性,跟人吵架总是会后悔没发挥好,骂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还伤害力极低,常常没说几句倒自己声音颤抖红了眼睛。

我也完全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会跟人动手。

但这是他应得的。

「林致远,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不堪,被你欺骗做了几年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直到你结婚了都被蒙在鼓里,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一切都可以和以前一样?「

「坐享齐人之福吗林致远?你可真让我恶心。」

「我顾暖没这么贱。」

「希望你不要纠缠我,否则,我不介意跟你的太太也好好聊一聊。」

8

我顾暖敢爱敢恨。

我自认为对这段关系的处理就像是挖掉了身上的一块腐肉,很快伤口就会愈合,会有新生的肌肤来覆盖这段不堪,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而林致远也没有再来纠缠过我。

蒋曼曼得知这件事后,特意请了假回来陪我,我们坐在能把人耳膜震破的酒吧里用嘶喊的方式和对方说话,蒋曼曼高高地举起酒杯告诉我:「拜拜就拜拜……」

我迅速接上:「下一个更乖!」

宿醉之后头痛欲裂,我和蒋曼曼在酒店一觉睡到下午。

拉开窗帘,外面正下着大雨。

隔着窗户的玻璃,楼下有男生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与此同时,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女孩子猛地从房檐底下像一只蝴蝶般冲到他的伞下,两个人相携着走远。

我突然就想起了某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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