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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一年后,她被发现是个假公主。那一晚,她差点被王爷打死。

王爷一巴掌将南妃扇倒在地,怒骂道:

「本王买来的平朝公主,竟是个赝品?!」

在我印象里,这是王爷第一次打南妃。

毕竟她是那么美丽娇弱,惹人心疼。

南妃擦擦嘴角的血,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恭顺又委屈,我见犹怜。

这是她的撒手锏。每次王爷不高兴的时候,她就这样卖乖弄巧,总能把王爷哄好。

可今天的情况不同。她被人揭穿是假公主。

揭穿她的,是一个新来的平朝降臣。

一、

在今晚的酒宴上,他看到了王爷身边的南妃,认出她并不是一年前平朝送来和亲的华阳公主。

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他向王爷告发。

王爷本来不信,却还是叫来几个从战场俘获的平朝皇族,让他们辨认。

几人都说,这不是华阳公主赵纨,而是赵纨身边的宫女。

王爷转头问南妃:「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南妃无法抵赖,低头默认。

王爷先是错愕,接着暴怒。

他开始解身上的牛皮镶玉腰带。

南妃忽闪着大眼睛,仿佛不懂他要对她做什么。

而我懂。

王爷性情峻厉,治下颇严,曾有将士忤逆他,被他用马鞭活活抽死。

这一年,只因他对南妃温柔以待,她才不知他的冷酷一面。

他把腰带对折,捏在手里,又问了她一遍:「你到底是不是平朝公主?」

她螓首低垂,小声答道:「对不起。」

「嗖——」王爷手中的腰带狠狠抽下来,伴随着破空之声。

本来是正对着南妃的脸打下来,不知怎么的打偏了,腰带挂了一下她的发髻,从她的耳朵上划过去。

牛皮材质,非常硬实,上面又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玉石,伤害可想而知。

南妃蒙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耳侧,满手殷红的血。

还没等她说什么,王爷手中的腰带便抽了第二下。接着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他是打给在场所有人看的。

让那些平朝的降臣亲眼看着,胆敢欺骗他赫拉王元修,会是怎样的下场。

南妃缩在地上,护着头。腰带砸在她身上,发出钝钝的声响。她一声不吭,不喊痛,也不求饶,倒令人觉得惊奇。她一向八面玲珑的,最会趋利避害,这个时候怎么变成木头了。

直到她的衣服渗出红色,王爷才停手。

「把这奴才,关进马厩。」他叫她奴才。在我们赫拉人眼里,奴才就等同于牲口。平朝人把奴才当公主送给我们,是莫大的羞辱。

几个侍卫上前来,把南妃拖下去。

王爷用腰带指向其中一个平朝皇族,把那人吓得直往后退。

「你,回卞京去,告诉你们皇帝,四十万两白银,二十天内送到赫拉来。不然,赫拉的铁骑,将踏平卞京!」

等所有人退下,王爷叫住了我。

「琪齐,她刚才怎么不求饶呢?」

我也不明白。如果她喊声疼,求饶一下,王爷肯定下不去手了。

他疲惫地捏捏眉心:「你去马厩,看着她。」

「是,王爷。」

跟着王爷那么多年,我最懂他的心思。

他让我「看着」她,便是让我确保人不能死了。

我叫了大夫,去马厩里为南妃上药。

南妃面无血色,虚弱至极,忍着剧痛,还乖巧地对我说:「谢谢姐姐。」

二、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一年前,王爷缺银子了,就领兵南下。

赫拉王元修,最喜欢的就是银子。

银子可以向汉人买粮食布匹,向喀喇人买汗血宝马,向胡陀人买刀剑弓弩。

我们赫拉人的数万将士一路所向披靡,打进义雄关,直逼平朝都城卞京。

平朝派使臣求和,王爷说,若要赫拉退兵,平朝必须上贡四十万两白银。

平朝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使臣请求:上贡二十万两白银,送一位公主和亲,与赫拉签订三年停战盟约,可否?

王爷在帐子里琢磨了一个时辰,同意了。

他特地强调:「必须是平朝皇帝的亲生女儿。」

在王爷心里,平朝皇帝的亲生女儿才值得上二十万两银子。

平朝很快送来了公主和白银。

我深深地记得,几十辆车驮的白花花的银子,都不及那位公主绚丽夺目。

她从马车上走下来,穿着粉色的宫廷华服,炫目圣洁如草原上的格桑花。

我真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美貌,我偷觑王爷,从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他觉得二十万两白银和三年停战换这个女人,很值。

她向王爷盈盈一拜:「王爷,若您保证三年不南下用兵,我便从此是您的女人。」

当着平朝使臣和赫拉将士的面,王爷拉过她的手:「好,那你便做本王的女人。」

三、

王爷的女人不多,他觉得养女人费钱,不如拿来养兵。

养好了兵,再南下去平朝抢钱,划算。

华阳公主赵纨来了以后,王爷没有让她做王妃,只封她为南妃,意思就是从南边买来的妃子。

对于这样的怠慢,赵纨毫不介意。

赫拉草原是粗犷贫瘠的,和繁华富庶的南地没法比。赵纨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却从未流露出半点不快。

她娇弱却不娇气,很会看眼色,恭顺又懂事,把王爷伺候得周到至极。

在我们面前,她也不摆公主架子,总是乖巧伶俐的。

我们所有人,都喜欢她。

只是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过,若是平朝皇帝的亲女儿,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会如此纡尊降贵,讨好自己家国的仇敌。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个宫女啊。本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

我跟她说:「不必谢,您自求多福。」

她疲倦地闭上眼,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显出疲态。以前她总是容光焕发、兢兢业业的。

她轻声说:「姐姐,我来这里,只求能活三年。」

四、

我把她的原话传给王爷。王爷道:「如果二十天后平朝的银子送不来,我便将这假公主的脑袋做成酒壶,送给他们皇帝,停战盟约也作废。」

我想,南妃那颗精致美丽的头颅,若是被做成了酒壶,只怕是天底下最可惜的事。

平朝,一定要争争气啊。

二十天后,平朝的银子没有送来。

王爷大怒,决定撕毁盟约,对平朝用兵。

那日我去马厩给南妃送饭。她的状况不太好,伤口愈合很慢,还住在马厩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太难熬了。

她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她忽然问我:「姐姐,王爷是不是又要攻打平朝了?」

挺聪明的女人,我心想。她很懂王爷。

我说:「嗯。」

这一瞬间,她眼里的光灭了。

就像正在盛放的花朵突然打了霜,蔫了。

被人揭穿身份,遭王爷暴打时,我都没见她流露出这样绝望的情绪。

当晚,她从马厩消失了。我们以为她逃跑了,慌忙搜寻,发现她跑到了王爷的书房里。

她跪在他面前:「您答应过我,三年不对平朝用兵。」

「本王是对华阳公主承诺的,不是对你这个冒牌货。」

她凄凉地问:「在王爷眼里,只要不是公主,就一文不值吗?」

王爷想了想,回答:「本王不在意你是谁,你是个骗子。」

她沉默半晌,站起身:「如果我以死谢罪,王爷可以息怒吗?」

王爷一愣,他大概没想到,这个总是像小猫一样玲珑乖巧的女子,也有犯蛮的时候。

王爷蔑笑:「苟活着吧,你的命,不值钱。」

五、

南妃回到马厩以后,开始绝食。

起初我不以为意,觉得她只是使小性子罢了,惹王爷心疼,博取他的原谅。

我跟王爷汇报了她绝食的事,王爷忙着筹备兵马,懒得理这种小事。

直到她连续三天没吃东西,我才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

我问她:「你是真的想死吗?」

她睁开眼,虚弱地说:「姐姐,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我早年是王爷的通房丫头,王爷年少时就在他身边伺候。她是平朝公主,或者说曾经是公主,又是王爷亲封的妃子,身份比我高贵多了。但她一直尊称我「姐姐」。

这样的姑娘,又教人如何不心疼呢?

我坐下来,把一碗羊奶递给她:「你先喝点,才有力气讲你的故事。」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羊奶,慢慢地啜起来。

「我十三岁进宫,在华阳公主身边侍奉。按照宫中律法,到十八岁,就可以出宫嫁人了。」

说到「出宫嫁人」几个字时,她暗淡的眼眸燃起一丝光亮。

「我有个青梅竹马,年少时我们一起玩游戏,他做爹,我做娘,我们养的小猫做宝宝。我进宫前,他发誓等我出宫,今生非我不娶。」

「当然,我也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她悠然一笑,沉浸在缥缈的回忆中。

「一年前,我将满十八,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出宫了。我连嫁衣都给自己缝好了。可是突然,你们赫拉人就打到了卞京城外。你们索要很多很多钱,皇上搜遍了全城的银子,也没凑够四十万两。于是有大臣提出,用公主抵白银,更重要的是,用和亲换三年太平。可是皇上只生了一个公主,视若掌上明珠,怎么舍得交给你们呢?他们便让我代替公主去和亲。他们说,三年,只需要三年,平朝就可以养出精兵,抵御赫拉人的入侵了。」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就想啊,如果用我一生幸福,换平朝三年太平,是不是也不亏?所以我就代替华阳公主过来了。走之前,我把那件嫁衣烧了,此生终是负了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垂着眼眸。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绝食。

她并非故意博得王爷的怜惜,也不是以死明志。她只是纯粹地不想活了,牺牲了一辈子幸福,却没能换来三年和平。只过了一年,王爷便要撕毁盟约,向平朝用兵。

她倾尽一切,却付诸东流,太不值了。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惩罚自己。」

她忽然抬眼,炯炯地望着我:「王爷这次打不进义雄关。把守义雄关的,是沈靖吟将军,他用兵如神,你们便等着受死吧。」

我一愣。这样的狠话从她嘴里说出,还是头一回。在赫拉这一年,她无论受多少羞辱与委屈,也从未表露出对赫拉人的憎恨。她像一潭温柔而包容的水,王爷那样冷硬的人,都被融化了。

水下,其实涌动着暗流。

六、

我最终说服她进食了。我半开玩笑地说,不管怎样,你得活着,才能看到王爷被沈靖吟将军打败呀。

她若有所思:「姐姐,你说得对。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我虽是这么劝她,但我心里知道,她所期待的事不会发生的。我们赫拉人的王爷元修,不会败给任何人。

王爷出征前,亲自去马厩挑马。他在马厩里徘徊许久,仿佛下不了决心挑哪匹宝马。其实王爷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他可能只是想在马厩里多待一会儿,与她离得近一些。

南妃靠在草垛边,一直昏昏沉沉地寐着,直到王爷牵马离开,她也未曾睁眼看他一下。

王爷跟我抱怨:「小猫生起气来,也不好哄呀。」

在他的认知里,南妃不过是一只宠物。她犯了错,他顺手打她、关她,但只要她肯向他低个头卖个乖,他还是会摸摸她的头,重新把她抱进怀里。

可他不知道,小猫的心里,藏着家仇国恨。

不出我所料,一个月后,传来捷报:王爷攻破义雄关,斩杀十万平朝士卒。

但这次王爷没有趁势直下卞京,因为沈靖吟部抵抗太过顽强,赫拉将士也损失惨重,需要回来休养。

王爷凯旋,带着从平朝掠来的金银、粮食、女人。赫拉人在草原上彻夜歌舞,歌颂英勇伟大的王爷元修。

庆功宴上,王爷喝了三坛烈酒,吩咐我:「让南妃来跳个舞。」

南妃跳舞很美,柔若无骨的腰身,摇曳灵动的姿态,过去一年在很多次酒宴上取悦过王爷和他的将士们。

现在回想起来,每次她跳着那样明媚的舞时,带着怎样黯淡的心情。

王爷出征这一个月,南妃身体养回来了。她洗漱干净,重新穿上平朝宫廷的粉色衣裙,美若草原上的格桑花。

她在篝火边舞着,美如天仙,我却不忍卒看,她是希望王爷战败的,现在却要为他的胜利而舞。

王爷端着酒碗,欣赏着美人舞姿,嘴角边噙着笑。

而我隐隐觉得,这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

南妃一曲舞毕,众人拍手叫好。王爷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南妃,本王有一样礼物赏你。」

南妃行过礼,平静地说:「谢王爷。」

她很倦了。

侍卫端着托盘走到南妃近前。托盘上放着一个方盒子,南妃拿起盒子,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盒中之物,发出凄厉的尖叫,把盒子扔得远远的。

东西从盒子里咕噜噜滚出来。竟是个年轻男子的人头,发髻散乱,双目圆睁。

南妃剧烈地发抖,面色惨白如雪。

王爷啜了一口酒:「怎的,沈靖吟的首级,爱妃不喜欢?」

啊,我这才知道,南妃口中「用兵如神」的沈靖吟将军,竟被我们王爷取了首级。

南妃该是怎样的心情啊!

她颤抖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哑声道:「王爷莫要跟妾开这样的玩笑,哪个女孩子家家,会喜欢人头?」

语气里有一丝惊恐,一丝责怪,一丝娇嗔,却没有一丝一毫怨恨。

王爷哈哈大笑:「是我唐突佳人了,本王的错,本王的错!来人,快把这人头拿走,喂狗。」

「慢……慢着。」南妃忽然道,「还是……送回平朝吧?妾听闻沈家是大户人家,财力雄厚,王爷可以用他的首级,跟沈家换银子。」

王爷笑得更开怀:「还是爱妃妥帖,懂本王之需。行,就按她说的办,让沈家出十万两银子,换沈靖吟的首级。」

宴会继续进行。南妃坐到了王爷身边,他紧紧搂着她,珍爱如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位假公主,终于复宠了。

七、

月亮落山了,宴会散场了,将士们拿着分得的战利品满意而归,王爷抱着南妃进了帐子。

皆大欢喜。

半夜,却横生意外。

意外发生在王爷的帐子里。王爷被行刺了,「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南妃。

我跟随士兵闯进王帐,看到王爷衣衫不整,腹部插着一根发簪,血从指缝往外冒。南妃缩在炕角,手上沾着血,目光锐利警惕,像一只凶狠的小野猫。

王爷呵斥我们:「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我们犹豫了一下,退出帐子。王爷的伤对他来说应无大碍,我倒很担心那只「小野猫」,她怕是活不过今晚。

何苦啊,南妃你是何苦。

我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王爷问:「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南妃答:「你杀了沈靖吟,我便要杀了你。」

王爷道:「看来本王听到的传言没错,你果然和他有瓜葛。」

南妃道:「对,没错,他是我的心上人。要不是你,我早已嫁给他了。」

我一惊,原来,沈靖吟便是她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啊。

她等了那么多年,等着做他的新娘,却不得不为了平朝的三年太平,亲手烧了自己的嫁衣。我想,在赫拉的每一个夜晚,她肯定都在期待着,有朝一日沈靖吟将赫拉人打败,把她接回家去。

可惜,事与愿违,琉璃梦碎。

之后王爷什么都没说,我只听见南妃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碰我!滚开!你这个禽兽!」

我不忍再听下去,兀自走开。

八、

第二天,王爷照常出去骑马打猎,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南妃倾尽全力往他腹部插的那一下,对他久经沙场练就的铜铁身躯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我进到王帐里,看见南妃躺在羊毛毯里,浑身青紫,气息微弱。我给她盖上被子,喂她喝了口水,她悠悠醒转。

一睁眼,豆大泪水便汹涌而下。

那天她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先是默默饮泣,接着痛哭出声,直至撕心裂肺。人与人之间的苦痛并不相通,我再怎么想象,也无法切身体会她的痛苦,只能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哄慰:「好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我并非敷衍她。我真的相信她可以挺过去,事已至此,王爷都没有杀她,她还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如我所料,这场风波渐渐平静了。

南妃闹过这一顿后,就乖了很多。王爷也没再追究,依旧把她当平朝公主一样宠着。甚至,当我们问起要如何处置沈靖吟的人头时,王爷不假思索便说:「依旧送回平朝,跟沈家换银子。」

王爷果然是王爷,什么事都不必跟银子过不去。

确实,在他多年的苦心经营下,曾经贫瘠穷困的赫拉,越来越强大富饶。

入秋时,南妃有了身孕。

王爷很高兴,拉着她的小手说:「若你生下王子,本王便让你当王妃。以后就算平朝的真公主来了,也只能当侧妃,侍奉你。」

南妃愣了一下,连忙谢恩。

她已经接受现实了。王爷总归还是要打平朝的,从平朝抢更多的银子。如果平朝交不出银子,就要交出公主。下次必须是真公主,王爷没那么好糊弄了。

其实王爷不好女色,他还觉得养女人费钱。但公主不一样,把平朝公主要过来做他的宠物,就是把平朝的尊严碾在脚底下,打击平朝的士气。

话说回来,现在的形势,对于南妃来说更有利。她不是真公主,倒成了她的优势。因为她生下的王子没有平朝赵氏皇族的血统,长大以后带着赫拉将士去践踏赵氏江山,心中不会有任何负担。

南妃冰雪聪明,对腹中孩儿很上心,以前她不爱吃牛肉,不爱喝羊奶,现在为了孩子茁壮成长,她吃什么都很香。

王爷想和她亲热时,她娇羞地推开他:「当心伤了孩子。」

我背地里跟她开玩笑:「您总不让王爷碰,当心他忍不住,去找别的女人了。」

她正在仔细缝制小孩的衣服,随口道:「怎么会,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不管她说得对不对,反正我知道,整个赫拉,王爷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美丽动人乖巧的女人了。

只是不知那位真正的华阳公主赵纨,会不会比她更加美丽,更加动人,更加乖巧。

九、

来年初夏,草长莺飞。南妃临盆。

月份不足,难产。

王爷在百里外的猎场练兵,听闻南妃难产,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走进帐子,被满眼的血色吓到了。床上,地上,全是血。床上的人儿气息奄奄,如同一尾脱了水的鱼。

他握紧她的手,假装沉着地说:「赵纨,挺住。」

他依旧唤她赵纨,平朝华阳公主的名讳。

「王爷……」她翕动着嘴唇。

「我在。」

「王爷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能挺住。」

「你讲。」

「请王爷信守盟约,三年不对平朝用兵。」

王爷没有回答。

他再怎么喜欢南妃和她的孩子,也不至于被冲昏头脑。

南妃咬着牙,又忍过一波剧痛,气喘吁吁道:「平朝,平朝也有我的父母家人。我不想我孩子的父亲,去伤害他们……」

王爷神色微变,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很多年前,克恣人入侵赫拉,抢走了赫拉的牛羊、财宝、女人,元氏王族几乎被屠戮殆尽。

元修那时只有十岁,躲在盛羊奶的木桶里,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他就立下誓言:一定要让赫拉强大起来。聚敛天下财富,称霸赫拉草原。

这么多年,他坚定践行着这个誓言。他把目光瞄向富庶又软弱的平朝,源源不断从他们那里攫取财富。

可他从未想过,多少平朝百姓因此遭殃。

赫拉将士每每南下,所到之处皆成炼狱。男人被杀,女人被辱,鸡鸭牛羊、粮食金银统统掠走。赫拉铁骑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王爷不在意这些,他骑着高头大马,目光望向前方。脚下的平朝百姓如同蝼蚁,不值他回顾。

而现在,正在为他生孩子的这个女人说,她的父母家人,也在平朝。

王爷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许下承诺:「好,本王答应你,遵守盟约,三年不打卞京。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南妃如释重负:「谢王爷。」

其实王爷算得很清,距离上次卞京城下之盟已过去两年,盟约里约定的三年停战,只剩一年。一年,王爷等得起。

天亮时,南妃诞下孩子,是个小王子。

十、

跟随王爷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如此开心。他喜怒不形于色,这回却真真切切把喜悦写了满脸。我想是因为他终于又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征战半生,心有归处。

他亲自为王子举行了洗礼,赐名「元朗」。

王子的母亲南妃,也被正式封为王妃。

为了给王子祈福,王爷甚至释放了一批平朝俘虏。

南妃,哦不,现在要称她为王妃,向王爷请求,能否让俘虏帮她捎封家信回平朝,她想向家人汇报这个喜讯。

王爷同意。

王妃精心准备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家信,还有一件小王子的肚兜。

我把包裹呈交给王爷,王爷拆开查看,没发现异样。就是她的家信有点奇怪,没跟家人诉说思念,只有几行字:

碧藓封枝,点寒英、疏疏玉清冰洁。梦忆旧家,春与新恩,曾映寿阳妆额。绿裙青袂南邻伴,应怪我、精神都别。恨衰晚,春风意思,顿成羞怯。

平朝人舞文弄墨故作风雅的东西,我看不太懂。

王爷把包裹递给我,吩咐:「帮她捎回家吧。」

我正准备离开,王爷又叫住我:「再给她家人送点银子,接济一下。」

王爷没有仔细调查过她的家世,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她一个宫女,家境应该不太好。

我问:「送多少呢?」

王爷想了想:「一百两吧。算了……五百两。」

哎哟,王爷平日里一毛不拔的,这次大放血了。

王爷瞪我:「你偷笑什么?」

我说:「奴婢替王妃谢过王爷了。」

王爷挥挥手让我下去。

十一、

小王子出生后的第一年,风调雨顺,平安和乐。

王爷不爱出门了,整日陪伴妻儿。小王子聪明活泼,长得很像王爷,更令王爷爱不释手。

王妃倒是淡淡的。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她便在旁边看书,偶尔转过头看看他们,目光平和,无悲无喜。

我愈发看不透她。

她每个月会捎一个包裹给娘家人,包裹里除了家书就是小王子的衣服。王爷会悄悄让我换个大包裹,里面塞满金银。

现在可真真应了王爷那句话:养女人,太费钱。

害,王爷开心就好。

一年光阴,白驹过隙。

停战盟约三年期满,而赫拉也需要钱了。

人们心里都明白,王爷随时可能发动战争。

但具体什么时候行动,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机密。赫拉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神出鬼没,出其不意,让平朝军队防不胜防。

可能今晚还在草原上载歌载舞,明天就已经打到了平朝边境。

小王子满周岁这天,赫拉人燃起篝火,彻夜狂欢,围着王爷、王妃和小王子唱歌跳舞,把最高的敬意献给他们。

王爷搂着妻儿,其乐融融。

这样幸福的一家,谁看了不羡慕呢!

而就在天将亮时,王爷发出号令:向平朝进发!

赫拉勇士放下酒壶拿起刀,骑上战马,在王帐附近云集待命。

王爷走得匆忙,王妃追出王帐,喊了一声「王爷」。他回过头望了她一眼,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她站在熄灭的篝火边,晨风吹起她的白色裙子,她好像一朵随时会飞走的蒲公英。

我为她披上袄子。她抓住我的手:「姐姐,你随王爷一起去吧,你在他身边照顾,我才放心。」

以前王爷出征时都会带上我,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他确实会不太习惯。

我说:「好的,王妃在家照顾好自己,我们很快会回来。」

「姐姐,若你们打到了义雄关,给我捎个信吧。」

我来不及问为什么,就说好。她忽又叫住我:「姐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朝霞照在她美丽无瑕的脸上,宛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我叫韩清绝。」

韩清绝,原来她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以前我们以为她叫赵纨,后来她的身份被拆穿,也没有人问过她的真名,王爷也仍旧叫她赵纨。

她姓甚名谁,根本不重要。

十二、

出乎意料,我们的进军很不顺利。

从边境的浪云关开始,仗就不好打了。平朝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们要来,做好了万全准备。每攻克一个城池,我们都付出了很大代价,而平朝人坚壁清野,宁肯把财产和粮食烧毁,也不留给我们。

没有预想中的满载而归,赫拉人不会轻易撤退。王爷这次也发了狠,发誓要打到卞京,把那里的财富还有公主都收割回去。

金戈铁马缓慢向南推进,一直打到义雄关,上次王爷斩杀沈靖吟的地方。

这次守卫义雄关的是个年轻小将军,清秀文弱,一看就是卞京的花房里养出来的幼苗,还没有经历过狂风暴雨的吹打。

他用长枪指着王爷,怒喝道:「元修,你还我的姐姐!不然,休想活着回去!」

王爷轻蔑道:「你这小子是谁?你姐姐又是哪个?」

小将军到底不够沉稳,被王爷一激,就自报家门:「我是韩沉风,我姐姐叫韩清绝!」

「韩沉风?韩清绝?一个都没听说过。」王爷不当回事,随口问身后将士,「你们谁把这小男娃的姐姐抢走了?」

大家哄笑。这些年,赫拉人掳走了无数平朝女子,她们有的被折磨至死,有的成了奴隶,有的为人妻妾,她们与赫拉人生下的孩子都成为赫拉的一员。平朝,是她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无人关心她们是谁。

我要不要在这时候告诉王爷,韩清绝是被谁「抢」走的。

我想起来,王妃第一次请我把包裹捎给家人,我问她家在哪。她毫不避忌地说,捎到义雄关就行,她有一个弟弟在那里。

我问她:「要把他接到赫拉来吗?」

「不用,一个调皮的小男娃,来了让人头疼。」她轻描淡写。

没想到,她口中「调皮的小男娃」,接了沈靖吟的班,当上了守卫义雄关的将军,成为赫拉的敌人。

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稚嫩、冲动的少年,打起仗来很有一套。

他善指挥,有谋略,身先士卒,豪气干云。他率领士兵奋勇抗击,一次次击退赫拉人的进攻。

王爷十分头疼,从赫拉调兵增援,发誓要踏平义雄关,杀到卞京去。

随着赫拉援兵增多,义雄关守军减少,韩沉风渐渐支撑不住。

胜败将定。韩沉风怕是会重蹈沈靖吟的覆辙。

我犹豫了很久。我该把王妃的真实身份告诉王爷,还是把义雄关的战况告诉王妃?王爷和王妃,我该偏向谁?

他们两个,都是我极爱的人。

我设想,如果王爷将韩沉风的人头斩落,当做「礼物」送给王妃,她会怎么样?

她会恨死他,生生世世。

被她恨着,他也一定不会好过吧。

我不再犹豫,给王妃捎了封信:「王妃,义雄关将破,请劝您弟弟尽快投降,求王爷留他活命。」

十三、

是夜,风疾星淡。

赫拉将士准备趁夜发动新一轮进攻。

这时,有士兵匆匆进来,递给王爷一封信。王爷看后,脸色大变。

他在帐子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我忍不住问他:「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他忧郁地望着我,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启齿。

「琪齐……王妃和王子,失踪了。」

「啊?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不知具体情况。可能是被克恣人绑架了,那伙狗东西,趁本王不在,干这种下流勾当,本王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那现在怎么办?」

王爷思忖片刻,下了决心:「琪齐,咱们速速回一趟赫拉。」

在战事关键时刻,王爷离阵,非同小可。他让副将坚守,围住义雄关,先不要贸然进攻,等他回来,谋定后动。

夜里,王爷带着我和几名亲卫,悄然离开义雄关。

一路上,王爷马不停蹄,几乎不吃不喝不睡。

狂奔五个昼夜,终于回到赫拉王帐。

王帐已乱作一团,所有人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王妃和王子的下落。

王爷带回的猎犬对王妃的气味比较熟悉,靠着它引路,我们来到了王帐百里外的悬崖边。

猎犬对着悬崖狂吠,王爷的脸色愈发苍白。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吩咐:「拿绳索来,本王要下去查看。」

众人劝王爷不要亲自下去,悬崖太深,很危险。王爷不理我们,兀自在腰间系好绳索,踩着崖壁下去了。

我们在上面拉住绳索,默默等待。

过了很久,悬崖之下,传来王爷撕心裂肺的痛嚎……

十四、

我有罪。

我不该把义雄关将破的事告诉王妃。

我以为她会劝弟弟投降,求王爷手下留情。

没想到,她竟然抱着小王子,跳崖自尽。

菟丝草一样柔弱婉转的女子,竟有如此刚烈的骨头。

她不愿看到弟弟投降,也无法接受他可能被王爷斩首的结局。于是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了断自己,也毁掉王爷。

而平朝,侥幸渡过一劫。

王爷心神大受干扰,无法再回义雄关坐镇指挥。义雄关的赫拉士兵群龙无首,军心大乱,韩沉风趁势出击,把赫拉军队打得支离破碎。

当时出征的五万骑兵,逃回来的只有数千人。

韩沉风一路追入赫拉,迫使赫拉人放弃水草丰茂的南部草地,向北迁移。

在两军最后一次对垒时,韩沉风又要求王爷交出韩清绝。

此时王爷已经知道韩清绝是谁了。他哈哈大笑:「一个铜板,换你姐姐一具全尸,怎么样?」

后来,在收拾王妃遗物时,我发现了她的遗书,字迹潦草,语句零碎,应是心情极度凌乱时写就。

「郎为靖吟,妾本清绝。妾嫁仇敌,郎守边关。郎死沙场,妾独苟活……不愿吾儿,毁我家国。唯有一死,了我罪孽……」

下面附了半阙小词:

「恼和靖吟魂,自来清绝。斜傍劲松,偷倚修篁,总是岁寒相识。绿荫结子当时意,到如今、芳心消歇。小桥夜,清愁倦陪澹月……」

再后来,我了解了更多关于韩清绝的事,再根据我自己的回忆和推测,拼凑出了她的真实一面。

她代替华阳公主和亲的那一年,沈靖吟远走义雄关。

她在敌营婉转承欢,他战死沙场。

她为赫拉王生儿育女,心却从未和王爷一起。

每次她给家人捎去包裹,都把有关赫拉的秘密情报缝进小王子的衣服里,所以平朝人才会提前防备赫拉,导致这场仗我们打得极其艰难。

其实她根本没有家,弟弟韩沉风是她唯一的亲人。

当初她替公主和亲,只为了给平朝换取三年喘息。因为平朝皇帝信心满满地跟她讲,只用三年,就能养出精兵,抵御赫拉人的铁蹄。

可赫拉人一离开,平朝君臣又歌舞升平,不思进取。她眼睁睁看着,一遍遍边关破,一次次生灵涂炭,平朝的大好河山,摇摇欲坠。

她的人生,毫无意义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真的做不了别的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叫元朗的王子。他长大后,也会带着赫拉骑兵,践踏她的故土家国。

她不能忍受,只能抱着他一起去死。

她对娘家故国何其深情,又对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何其残忍。

她忠孝两全,却无情无义至极。

十五、

韩沉风死在两年后。这个抗击赫拉的平朝英雄,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被平朝佞臣谗害,死在天牢里。

他死后,平朝再无良将可用。

又过两年,赫拉大军冲破义雄关,打到卞京城下。

卞京又派使臣议和,愿上贡一百万两银子换取和平。

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真是今非昔比。

可是,今日王爷也不是昔日王爷了。

他依旧爱银子,但更爱这金银遍地的富庶江山。

他斩了使臣,杀进卞京。赵氏皇族二百人被俘,平朝覆灭。

华阳公主被送到了王爷面前。

我见了真人之后挺失望的。相貌平平,木讷内敛,懦弱胆小。王爷问她话,她却只知道哭。

我想,平朝人真走运。幸好当年他们送来的是韩清绝,不然王爷也不会受这么大干扰,平朝的覆灭会来得更早一些。

王爷难得耐心,劝慰华阳公主:「赵纨,别哭。」

「赵纨」二字从他嘴里说出,熟稔中带着一丝温柔。他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但有多么念念难忘,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一次,我听他在睡梦中叫了一声:「赵纨!」

韩清绝这个名字他从未提过,在他心里,那个女人就是赵纨。或者对他来说,她是谁并不重要。

在她死之前,他都未真正关注过她。她的名字,她的家世,她的追求,她的执着,她的失落,她的绝望,他一概没有上过心。

只有她死了,带着他的孩子跳下悬崖,他才真正把这个女人铭记。

十六、

我问华阳公主赵纨,韩清绝真的只是宫女吗?

赵纨说,清绝出身璐州韩家。

我一惊。璐州韩家?璐州韩家!

如今赫拉人的青年一代,已经不太了解璐州韩家了。但在很多年前,璐州韩家是赫拉将士的噩梦。这个将门世家,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把赫拉人牢牢挡在边关之外。这都是我小时候听长辈们讲的。

直到后来,元修成为赫拉王,才一点点打破韩家的不败神话。

当韩家最后一个将军死在赫拉人刀下,这个家族彻底销声匿迹,赫赫功勋湮灭于历史沉沙。

那一年,韩家十三岁的孤女被接入宫中,在华阳公主身边侍奉。

五年后,她代替公主和亲。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沈靖雄愤然离开卞京,去守卫义雄关。有人感慨这对男女的悲情命运,便作了一首词,在卞京流传甚广。韩清绝寄给家里的第一封书信里那几行话,是这首词的上阙,她在遗书里写的那几行,是词的下阙——

碧藓封枝,点寒英、疏疏玉清冰洁。梦忆旧家,春与新恩,曾映寿阳妆额。绿裙青袂南邻伴,应怪我、精神都别。恨衰晚,春风意思,顿成羞怯。

犹念横斜性格。恼和靖吟魂,自来清绝。斜傍劲松,偷倚修篁,总是岁寒相识。绿荫结子当时意,到如今、芳心消歇。小桥夜,清愁倦陪澹月。

她在用这首词提醒弟弟和她自己,莫忘国仇家恨,莫对元修手软,替沈靖吟报仇,替韩清绝雪恨。

「恼和靖吟魂,自来清绝。」我记住了词中的这一句。沈靖吟,韩清绝,到底吟成了绝唱。

那个女子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妙至极,凄清至极。

十七、

在整个故事里,我们赫拉人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料到璐州韩家还有后人幸存。我们一直太大意了,太轻视韩清绝了。

除了冒充公主,其实她从未跟我们说过谎。她把关于自己的很多真实细节淡然袒露,我们都没有回过味来。

如果当初王爷认真一点,调查一下她的家世,他肯定会立即杀掉她,绝不让她为他生儿育女,更不会撤掉心防,把自己的柔软脆弱都暴露给她。

因为,无论赫拉人征服多少平朝女子,都永远征服不了璐州韩家的女子。她的祖父、父母、兄长、姐妹皆死于抗击赫拉的战争中,她的血液里流淌着永生永世无法洗去的仇恨。

这一次,王爷没有带着银子和公主回草原。他留在卞京,建国称帝。

真华阳公主赵纨才是真菟丝草,哭哭啼啼着攀了新主,很快获得宠爱,被封为妃子,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我也得到了一个封号,作为多年追随主子的犒劳。

除赵纨和我以外,后宫没有几个女人,王爷做了皇帝以后依然抠门,觉得养后宫太费钱。

他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

后来有一年,华阳公主生下一个男孩,皇上赐名「元朗」。那日,他抱着孩子,露出久违的笑容,对华阳公主说:「赵纨,你看,咱们的小王子,回来了。」

(完)

注:

龙子貔貅:只进不出,守财护宝,且勇猛善战,有云「赳赳将军,豼貅绝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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