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罗曼蒂克进化史》
分手两年后。
我被人追着要债,而前男友搂着白月光出现在我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除了这张脸,你明明一无是处。」
1
再次遇到江宥宁的时候,我正被人逼着下跪。
他从一辆劳斯莱斯里下来。
皮鞋锃亮,西装笔挺。
很大的派头。
混混掐着我的后颈:「看什么看!赶紧还钱!」
我的头快被人摁到脏水里。
江宥宁并不着急来看我。
而是温声对车里那人说:「你别下来了,这里脏。」
这里脏。
啪——
额头磕上水泥地。
脏水溅到眼睛里。
我痛得说不出话。
江宥宁来到我面前,慢悠悠地说:「好久不见啊。」
2
混混笑得谄媚:「老板,您认识她?她欠我好多钱呢。」
江宥宁漫不经心地问:「多少?」
八十万。
对我来说天大的数字。
江宥宁大手一挥,就还清了。
混混走了,满地狼藉。
我艰难地爬起来。
膝盖破了皮,疼得厉害。
江宥宁盯着混混给他的欠条,看了我一眼,把欠条放进口袋。
我当然没有奢望。
奢望他把欠条还给我,或是当着我的面把它撕碎。
被人拯救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
可我实在不明白,在他眼里,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他出手相助。
江宥宁抬腿就走。
我攥着衣角,跟在他身后。
「这笔钱,我会还给你的。」
车窗降下。
白若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
她巧笑倩兮:「我们不缺钱。」
「听阿宥说,家里的花园以前是你打理的,来帮我们打理花园怎么样?一个月五万。」
我仅存的尊严,想让我说不。
但我需要这笔钱,让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低头应好。
她笑意柔柔,递来一张纸巾:「看看你的脸,多可怜,一点都不像我了。」
江宥宁一僵,温声哄她:「本来就不像你,以前是我瞎了眼。」
他亲吻她的耳廓,逗她开心。
我低下头,指甲掐进手心。
心口发胀,发疼。
却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白若撒娇地笑:「阿宥,这条裙子是你送我的,我才穿过一次。」
这样狼狈的我,自然不配坐在她的身旁,弄脏她的衣裳。
江宥宁丢给我一千块钱。
「你打车去吧,你知道在哪。」
钱撒了一地。
我一张一张捡起来。
这一千块,我要好几天才能挣回来。
3
我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别墅。
管家领着我进门时,白若刚好在客厅看书。
她让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向他们介绍我。
「这是盛夏……」话没说完,她抿唇一笑,「看我,差点忘了,你们都认识她。」
气氛骤然凝结。
无数道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目光朝我看来。
两年前,我和她待在同样的位置。
这时,江宥宁从二楼下来,搂住她的腰,为她整理额前碎发。
动作极尽温柔。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对待过我。
他们上楼了。
管家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先生和白小姐感情真好啊。」
说完这句话,他瞥我一眼,声音陡然凉了下来。
「偷的东西,是一定要还回来的。」
他意有所指。
用人们窃笑着。
我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正要散了时,有个年轻的女佣问:「白小姐怎么会说你们都认识她?盛夏以前在这工作过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用人们语气讥诮,对着我指指点点:
「她呀,差点成了我们太太呢。」
「嗐,瞧你这话说的,这哪是差点啊,她和白小姐站一起,任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们的话像针,尖锐锋利。
一根接着一根,往我最脆弱的地方狠扎。
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做江宥宁女朋友那会儿,我对她们并非不好。
王婶家里出事,是我同意预支数个月的薪水。
李婶孙子要进国际幼儿园,也是我在江宥宁面前提了之后,他才出手解决的。
我自问做得不差。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挖苦我?
管家犹嫌不够,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
「我告诉你,先生和白小姐感情很好,你别以为,你回来就能改变什么。」
「你现在只是个除草的,别肖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4
我和江宥宁遇见是在五年前。
我正为妈妈的医疗费发愁,垂头往前走时,蓦然撞进他人怀里。
抬头的瞬间,阳光正好照上他的侧脸。
令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他笑意清浅:「你没事吧?」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词,一眼万年。
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我以为我们是一见钟情,是命中注定。
我心存侥幸,还以为自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
可在很久之后我才明白。
他只是透过我,在看别人而已。
白若醒来后,我这个劣质的替代品,自然也不能存在了。
我记得他赶我走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把我的东西都扔到门外。
我求他让我再进去看一眼,我妈的遗物还在房里。
闻言,他冷笑:
「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稀罕你的东西?」
他高高在上,语气如同施舍:
「衣服化妆品,只要是和你有关的,都在这里。」
「你碰过的,她不会要。」
打开箱子,我妈送我们的那对玉佩,就悄悄躺在里面。
四分五裂。
支离破碎。
这对玉佩,我妈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
十七岁时,要债的人第一次上门。
我爸借钱赌博,欠得太多,还不上就跳了河,一了百了。
要债的人说父债女偿,让我来还。
我不愿意,可他们这种人,哪有道理可言。
他们又砸又抢,还搬走了我的电脑。
妈妈抱住那人的腿,苦苦哀求。
「这是孩子的学习用具,她要用的,别的东西你都搬走,这个别搬了,求求……」
男人的一脚,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额头磕上桌角,鲜血直流。
那些人吓得都跑了。
妈妈却扬起一个笑容,让我别担心。
「妈妈没事,妈妈还给你留了好东西。」
她拿出一对玉佩。
触感温热。
她一直护在怀里。
后来妈妈生病进医院。
就算走投无路,她也不肯把它们典当凑医药费。
她说:「应该给你的,是妈妈拖累你了,妈妈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夏夏,对不起,对不起。」
这对玉佩,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我问江宥宁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我妈弥留之际,他明明向她保证,一定会好好对我。
他明明也曾将玉佩视若珍宝,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可现在,他说:
「你别以为哭两下我就会心软。」
江宥宁满脸不耐,丢了两万块给我。
「碎了就碎了,拿钱走人吧。」
雨越下越大。
江宥宁皱着眉,脸上带着清晰冷峻的讽意。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你应该谢谢我,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够不到这种生活。」
他好像就是在一瞬间不爱我的。
就在今天,今晚,他知道白若醒来的那一刻。
不,他根本没爱过我。
他爱的是白若的影子,不是我。
命运给我的馈赠,早在暗中,就标好了价格。
5
我在别墅住了下来。
管家给我安排的房间,背着阳光,拥挤且潮湿。
我没有怨言。
这样的条件,比我在外讨生活的日子,要好得多。
我的工作是打理花房。
从前日子还好过的时候,我就很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这样的工作对我来说,还算轻松。
白若很喜欢花房。
他们总是待在这里。
我看过他们亲吻,他们拥抱。
他的手滑到她的后背,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
他看到了花盆后的我。
我发誓我只是在工作。
是他们浓情蜜意,完全忽略了我制造出的动静。
白若感受到他的停顿,扭头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还没等我解释,她就冷着脸推开他,跑远了。
江宥宁面色阴沉,走到我面前。
开口时,声音凉薄得不像话:
「你非得躲在这里,当只恶心的老鼠吗?」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我胸口。
让我疼,让我喘不过气。
我掐住手心,艰难开口:「这是我的工作。」
他冷笑:「工作?我告诉你,我会让你回来,仅仅是因为若若觉得你可怜。」
他端详着我的脸,半晌,自嘲地笑:
「我怎么会把你当作若若的替身?你根本没地方能比得上她。」
「盛夏,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别惹得她不开心。」
我的声音发涩:「我知道了,先生。」
低头的瞬间,有一滴眼泪,砸在地板上。
我恨我自己不争气。
哭是那些被爱的人天生就拥有的权利。
可我不应该哭。
已经没有人会心疼我的眼泪了。
江宥宁转身,去追白若了。
我走出花房。
在拐角处,撞到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人逆着光,眉眼弯弯。
是江嘉野。
他拭去我脸上的泪珠。
「瞧瞧你,多可怜。」
「我早跟你说过,当初不如跟我,至少今天,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孩子。
我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
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两年不去找她不去看她?
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得到我的消息,明明只要一个电话。
他来招惹我,只是喜欢看江宥宁不痛快。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看到我的动作,江嘉野眸光一沉。
但只是转瞬即逝。
他依旧笑盈盈地:「我听他们说,你回来了,才想来看看你。」
「你在这里怎么样?」
我回:「还好。」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江先生,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从他身边经过时,我的手腕被他攥紧。
「夏夏,你知道的,只要一句话,我就可以带你走。」
说这话时,他神情诚恳,眼里光芒万丈。
江嘉野生得一副好皮囊。
剑眉星目,少年感十足。
任谁看,都会觉得他人畜无害。
江宥宁曾告诉过我,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演戏。
江嘉野向来洞察人心。
所以他才能从多个私生子中脱颖而出,分走了江家的部分资产。
他是江宥宁眼里的一根刺。
我低着头:「江先生,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不再是二十岁了。
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童话故事了。
拉扯间,管家出现在我们身后。
「江先生,先生在书房等您。」
他语气恭敬,表情却十分耐人寻味。
江嘉野看我一眼,还是松开了手。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管家脸上的鄙夷一览无余。
「你的手段可真高明。你这种贪婪的人我见得太多,没一个有好下场。」
我忍不住出言解释:「我没有贪图什么,我只是想还钱。」
他显然不信,冷哼一声,大步走开。
6
白若找到了新的乐趣。
她让我一遍又一遍叙述,我和江宥宁「相爱」的故事。
「再多说些,我爱听。」
她撑着下巴,双眸含笑。
她让我一次又一次,把伤疤撕开给她看。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里和阿宥说得不一样哦,你给他做的便当,他从来没吃过。」
「一般情况下,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白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阿宥说,谁知道你的手干不干净呢。」
江宥宁骗了她。
每一次,都是我看着他吃完。
这些话,是他为了哄她开心才说的。
只要白若开心,他撒点谎贬低我,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盛夏,你是不是很恨我?如果我没有醒来,你现在,没准还能继续做江太太的梦。」
我摇摇头。
她嗤笑一声,根本不信。
「你们这种女孩子,不就喜欢做这种梦吗?」
我不恨她。
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
更何况,对于她来说,醒来或许才更痛苦。
我曾听到过他们的争吵。
白若歇斯底里:
「你和王琪是什么关系?!你要和她联姻吗?!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拿捏?」
「其实在你眼里,我和盛夏根本没有区别吧?」
「我就像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开心了就哄一哄,不开心就丢一边。」
「江宥宁,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失去爸爸!白家也不至于一蹶不振!他那么绝望,你明明可以骗一骗他,说你愿意帮他。」
「可白家出事后,你做了什么呢?你和那些人一样,把他挡在门外!你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你把他逼上了绝路!」
「江宥宁!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空气里传来利器划开皮肉的声响。
江宥宁一声闷哼。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白若哽咽着:「我就是要让你疼,你让我疼,我也要让你疼!」
他嗓音低哑,哀哀地祈求:
「别说了若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和王琪没关系,我们不可能联姻。我要娶的人,一直是你。」
这样的争吵层出不穷。
甜蜜只是假象。
他们的爱情,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但就算这样,他们还是订婚了。
7
订婚宴就在别墅里举办。
我在后厨帮忙,被人吩咐去拿备用的餐盘。
我赶到仓库,刚蹲下来查找时,大门就被人轻轻关上了。
「东西拿到了吗?」
是江嘉野。
大概是拿到了那样东西,他的声音愉悦。
「不用担心,今天的人很多,他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就算怀疑,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我应该听到的东西。
我下意识往里退,把自己藏起来。
却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玻璃杯。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扑通扑通——
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随即,脚步声响起。
越来越近。
很快,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我眼前。
江嘉野西装革履,身姿挺拔。
他弯腰看我,语气一如往日般轻柔:「夏夏在这做什么呢?」
还没等我回答,他身后的白若惊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真没想到,另外一个人是她。
白若语气急切:
「江嘉野,你快把她解决了,她就是江宥宁的一条狗,江宥宁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肯定会告诉他的!」
「到时候,我们就全完了!」
江嘉野脸色一沉,侧头道:「需要你来教我做事吗?」
白若一颤,后退半步,再没有开口。
似乎是怕极了他。
我的手心发汗。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江嘉野远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好说话。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我。
他问我:「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摇摇头。
他点头夸赞:「很好。」
他将我的碎发撩到耳后,动作亲昵。
说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夏夏还有一个在养老院的外婆对不对?」
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连这都知道。
对上我惊骇的目光,江嘉野笑容如旧,看上去真挚又热烈。
可他眼里的光,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双眼睛,晦暗阴沉。
令我不敢直视。
我低下头
「夏夏,看看我。还要怎么样?到底还要怎么样,你才能爱上我?」
「你才能像我爱你一样,好好地爱我?」
他声音里有迷茫。
没可能了。
他的精力,就不能花在该花的地方吗?
再后来,江嘉野似乎是累了。
他亲手为我打开别墅的大铁门。
「走吧,既然夏夏不爱我,那就去爱这世间万物吧。」
「夏夏应该属于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
我小心翼翼地踏出去。
被关的时间太久,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由竟然真的唾手可得了。
不是梦。
我在门外欢呼。
而江嘉野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
他说:「夏夏,我会一直等你的。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终有一天,你的世间万物里,也会包括我吧?」
「会有那么一天吧?」
我没说话,带着相机,永远地离开了这里。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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