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

出自专栏《向阳而生的她:反杀不难,逆风翻盘》

我妹妹是个私生女,但是我亲妈对她远比对我好。

追债的堵到家门口,她护着妹妹,推出去了我。

后来我否极泰来,她又眼红:「把你的位置给你妹妹吧,那本来就应该她的。」

1

在我们家,人分三六九等。

在私生妹妹来我家之前,家里我爸第一我第二。

她来了之后,我爸第一,妹妹第二。

而我那个亲妈,是永远的老末。

「妈没本事,得靠着你爸生活。让人家养着,就得有点自知之明。」

这是她说了二十年的口头禅。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靠别人养呢?

从我记事开始,我妈就经常挨打。

我问她,她总是替我爸搪塞:「是妈做事情不好,让你爸生气了。」

打完了,哭够了,她又会围上围裙,去给那个施暴者做饭。

一说起这事她就抹眼泪,悲悲切切地和我说一定要擦亮眼睛,将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是当我爸赌输了被人堵门口的时候,她又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出去。

「你们把她带走吧,她勤快,能干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妈,她不可能不知道我落到那帮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她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抓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

「你妹不是妈亲生的,妈就只能对不起你了。后妈不好当,如果让你爸知道妈偏向你,那他会把我赶出去的。」

「妈没办法,妈没办法……」

「算命的说你命好,能遇贵人成大事,你就替你妹妹去吧!」

「你妹才十六岁,她受不了的……」

一字字一句句,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她受不了,我就受得了吗?

那可是一群赌鬼啊,一群吓得我爸都不敢回家的赌鬼。

她怎么舍得让他们把我带走?

可是当我真的被拖走的时候,她一边哭着呼喊「我苦命的闺女」,一边把我那比她还高半头的妹妹护在身后。

2

当天我就被送到了一个叫「壹号院」的地方。

那里富丽堂皇的,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华丽的地方。

赌鬼头子叫山哥。

「我们本来是想抢你妹妹的,她看起来更适合挣这份钱。」

「不过既然你亲妈都把你扔出来了,那我们也就勉为其难拿你凑合了。」

他拿走了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那是我唯一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可以让我参加高考的凭证。

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摆脱原生家庭的希望。

本来他还想拿走我的手机。

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真可笑,一个赌鬼怎么可能愿意花闲钱给自己的女儿买手机呢?

「给老子挣够二十万,老子就把东西还给你。」

山哥把我的证件拿在手里把玩。

「老子也不逼你,这地方挣钱的路子多着呢,吃素还是吃荤你自己选。」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接手我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和一个叫霞姐的女人。

3

我跑不掉。

试了。

整个楼道就像迷宫一样,楼道墙上不是墙漆也不是壁纸,而是一块又一块连在一起的玻璃镜。

人照在里面反射来反射去,能看到好多个自己。

看多了,会头晕。

我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

「你要是再跑,我就找人办了你!」

我被打手扔在地上,霞姐抓着我的头发硬生生把我的头薅起来。

「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不知道你这样又刚又烈,还有几分姿色的高中生,一手货能卖多少钱呢?」

「二手货呢?」

「三手呢?」

「只要你不服,我就可以一个接着一个地给你找。」

「你要不要试试?」

她的脸越来越近,呼出的气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带着浓郁的劣质香水的气味。

让我恶心作呕。

她放开我的头发,由于失去了倚仗,我的脸重重地怼在地上。

她拍拍手站起来,换了一副姿态。

「当然了,如果你肯配合,我这里挣干净钱的方法也不少。就你那二十万,不出半年也就挣出来了。只要你好好干!」

我承认,我被吓到了。

同时也有点被诱惑到了。

半年就可以挣二十万,那如果我多干一段时间,是不是就可以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挣出来了?

只要我复读一年,迟一年高考也不成问题。

干净钱。

我安慰自己,那是干净钱。

4

我找到了霞姐,和她谈条件。

我在那里工作一年,只坐台,不下海。

霞姐点燃了一支烟,幽幽的声音从白雾后面传来。

「条件呢?不要说你没有条件。」

「我需要自强高中全套的高三复习资料。」

霞姐笑了,笑得还挺好看。

当晚我第一次接受化妆师上妆的时候,我的面前摆放的是摊开的《五三》。

这组合,就好像魔鬼与天使。

好讽刺。

化妆师大姐岁数不小了,她说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八年,见过的姑娘多了去了。

「有许多姑娘刚来的时候都说挣点钱就走,可是最后没有一个愿意走的。」

「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轻声回答,眼睛自始至终也没离开书本。

她嗤的一声轻笑:「你们都商量好了吗?每一个都说一样的话。」

霞姐告诉我,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让客人消费。

小吃也好,果盘也好。

瓜子饮料矿泉水都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酒。

市面上一瓶两千块钱的酒,到这里少说都要一万。

随着「砰」的一声开启瓶盖的声音,属于我的两千就到了我的腰包里。

当然了,在我还清那二十万之前,这个钱是属于山哥的。

所以我的目标很明确。

让客人买酒。

我穿着别的姐姐不要了的高跟鞋,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男女之中。

看到有人酒杯空了,我就像曾经在超市兼职促销一样,走过去问:

「您需要酒吗?」

结果遭受了好几个大白眼。

还差点因为穿着高跟鞋站不稳,险些弄脏了客人的衣裳。

霞姐看不过去,把我拉到一边。

「你以为你是站大街上卖烤白薯吗?你这样能让客人开瓶才怪!」

我问她应该怎么办。

她只说:「跟着我后面看着!」

那一晚,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从来不曾想到过,原来酒是那么卖的。

5

她施施然走到一个中年男人身边,举杯示意。

「先生可以喝一杯吗?」

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已经有女伴在场。

霞姐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又冲着女人举杯。

「出来玩嘛,图的就是个热闹,妹子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举杯和霞姐一碰,一饮而尽。

男人紧接着也跟着喝干了杯中酒。

「没酒了,那我就走了!」

女人懒洋洋地说,拎起手包起身要走,被男人一把拦住。

「你想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霞姐问我:「看懂了吗?」

我迷迷糊糊。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那女的在配合你,你们认识吗?」

霞姐呵呵一笑:「你还是太天真!」

「这叫人性的博弈。那俩人一看就各怀鬼胎,女的图财,男的图色。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女的看不到男的实力,肯定不能轻易妥协。」

「男人嘛,都是好面子的。眼看着自己的猎物要走,那本来不想花的钱,咬牙也要花了!」

「那怎么才能看出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我问霞姐。

霞姐拍拍我的肩膀:「这叫眼力,见的人多了,自然就能看出来。」

我这一看就看了半个月。

霞姐催我:「你再不下手,这辈子也别想离开这了。」

我这才别别扭扭走了出去。

这个夜总会很大,散台也很多。

每天来来去去的红男绿女就像春天的韭菜,割都割不完。

我看中一个独自坐着的男人,大约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打算先试试手。

霞姐说过,最容易得手的就是她带我见到的那种情况。

其次就是单身的男人。

有钱的,单身的男人。

我拿着空杯子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能讨杯酒喝吗先生?」

男人斜睨了我一眼,对吧台里的服务生说道:「给她来杯果汁。」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果汁。」

服务生和我早就认识,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拆我的台。

「来杯酒吧先生,我陪您喝一杯。」

我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实际上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的脸一定红得不像样子。

好在夜总会里光影闪烁,他应该看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我。

本来霞姐已经给我取好了名字,叫白鸽。

可是我不喜欢。

于是我说:「我叫绿玫瑰。」

「你也是这里的花儿?」

男人用玩味的眼光打量着我,不复刚才的正派。

我蓦地有点紧张起来。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小姑娘还是回去好好上学的好,不要学坏干这些。将来你是会后悔的!」

提到上学,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去学校了。

我那赌鬼老爹早就在山哥的示意下给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将来我能不能继续回去读书,现在看来也是个未知数。

呵呵。

一个来夜总会取乐的金主都知道我这个年龄应该回去上学,可笑我那个血脉相连的亲爹,居然乐呵呵地把自己的亲生闺女送到了这个地方。

我一阵委屈,拿着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您就请我喝一个吧,赚够了钱,我就能回去读书了!」

男人愣了一下,伸手示意让服务生打开了一瓶酒。

我认得那酒,三万八。

我抽成 20%。

也就是说,我这一下就赚了七千六。

我激动地想要敬他一杯,他却轻轻地按住了瓶身。

「这酒太贵了,你不配喝。」

6

我的手僵在半空,有一点感觉被冒犯到。

「真是学生?」

我点头。

「学文的学理的?」

「学理的。」

「那给我画一个三硝基甲苯的分子结构!」

他勾着嘴角,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切,瞧不起谁呢?

一把拉开他按住我的手,倒了一杯价值几千块钱的酒,我就蘸着那酒水,在吧台上画了一个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图。

「哟,还真是学生啊!这种地方学生可多了,真学生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苦涩地笑。

可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我家那样的爸妈了吧!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的人。

喝了一杯,有女宾过来和他搭讪,我便识趣地走开。

第二天,他又来了。

第三天,我也见到了他。

我们聊了许多,他问我为什么不上学,要来这种地方。

可是我有选择吗?

他知道后沉默良久。

于是我告诉他,等我挣够了钱,我还要回去高考。

关于他,他只说他姓江,我就暂且叫他江先生。

其他的,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

不乱说不瞎问,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到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借了手机。

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就哭了,说我爸打她,说她对不起我。

说她也是没办法,说女人就是命苦。

我突然就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在这里,我虽然过得可以说为世人所不耻,但是起码我还算自在。

我不用担心随时会挨打,不用担心老妈和我哭哭啼啼地抱怨,更不用琢磨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会给我下什么绊子使什么套儿。

大部分情况下,白天的时间我都很自由。

虽然不能去学校,但有以前的底子在,我的功课也从来没有落下。

「你要是想回家,我可以带你出去。」

我的落寞落在了他的眼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打这个电话的初衷。

可是短短几分钟,心境却大不相同。

「我可能已经没有家了吧!」

7

我发现我就像置身于冰与火之间,在静谧与狂热之间往来穿梭。

白天我是静心书本的高中生,晚上我是灯红酒绿里的交际花。

令人不解的是,我对这样的身份变化居然适应得得心应手,短短几天便已不复初来时的生涩。

这几天江先生天天来找我,甚至开始送礼物给我。

可是我并不认为他可以成为我的救世主。

所以我并没有收他送我的东西,只是在他点单的时候和他真诚道谢。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我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小蝶提醒过我:「抓住那个江先生,你可能就脱胎换骨了。」

可是,从夜总会里选男人,和去臭水沟里淘金子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敢冒这个险。

更何况我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慢慢地,他开始带着朋友们过来消费。

因为这一帮金主的加持,一个月之间,我的债居然就还了大半。

我觉得我亏欠了他,或者说是利用了他。

他反倒毫不在意:「这帮人反正都是要花钱的,在哪花不是花呀!」

8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爸突然来找我。

他来的时候,我正拿着一杯酒,和一桌客人说着笑话。

服务生说有人来找我,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江先生。

可结果,我却看到了我爸的那张脸。

堆着谄媚的笑。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都没对我笑过。

现在看来,他笑还不如不笑。

「小星啊,你在这里还好吗?」

我甩了甩卷曲的长发,抱着手臂站着,冷眼看他。

「你看不到吗?」

「啊,啊!看到了,挺好的,漂亮了,也胖些了。」

「那个,那个……」他支支吾吾。

「有事快说,我还要工作。」

他眼神躲闪着,可还是在我抬步要走的前一刻开口:

「那个,听说你赚大钱了,能不能先挪一点给老爸用用?」

眼前的他,面露贪恋,眼神火热。

不用想,一定是赌上了头,输红了眼。

「我现在就是在替你还债,你还想怎么样?」

「听说你一晚上就可以赚好几万,借我二十万不成问题吧!那也就是你三五天的收入!」

我气极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我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情绪激动。

「如果我一天就赚好几万,我现在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待着?穿成这副鬼样子,在这里给男人赔笑?」

「哎哎,你别生气嘛!」

见我这样,他态度反倒软了下去。

「爸也是看你挣钱,想沾沾光嘛!你不给就不给,没事儿,没事儿!」

「爸走了半天才过来,口渴得很,你能不能帮我拿点水喝?」

他局促地坐在角落里的小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和周围灯红酒绿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把手里的酒递给他:「喝这个吧!」

「不行不行!」他连连摆手,「这个太贵了,我喝水就好。」

无奈之下,我去吧台给他要了一杯水。

「来,爸敬你一杯。你也算是爸的恩人了,是咱们家的恩人!」

「你以后别打我妈了就好!」

我举杯一饮而尽。

他笑得更厉害了,嘴里说了一串儿的「不打」。

我转身离开,可是脚下一软,就有点天旋地转起来。

面对我爸那张阴险的脸,我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更让人绝望的是,我的意识还在。

「小星啊,有人掏十万块买你的初夜呢!你说你要是乖乖给我钱该多好呢?」

9

小时候有个瞎子给我算命,我说命中遇贵人,会成大事。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我竟曾经还傻傻地在街边等着,等着我的贵人来找我。

想想就可笑吧!

贵人当然没等到,可是这瞎子的话竟成了我妈压榨我的理由。

我叫沈星,我那个私生女妹妹叫沈月。

据说是我爸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生的。

众星捧月,就是我爸取这个名字的本意。

沈月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一米七多的模特身材,窈窕匀称。

和我这个连一米六都没有的小矮子一比,她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即使我长得并不算丑。

而且她还会哄人。

我爸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

她要什么都买,她说什么都依。

这样的后果就是愈发地苛待我和我妈。

我爸和我妈说,如果偏爱我,对沈月不好的话,就狠狠打她一顿,然后把她赶出去。

我妈吓坏了,她并不是怕挨打,毕竟已经打习惯了。

她怕的,是被赶出去。

用她自己的话说:「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人,那可要怎么活哟!」

于是她就这么被轻松拿捏了。

在她的世界观中,女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只是早晚的事。

当姑娘的时候娘家疼,那是命好。

娘家不疼,那也应该,没啥可抱怨的。

所以她宁可在讨债的堵门口时让我顶上。

才会在眼睁睁看着我被拖走的时候,喊出那句「我苦命的闺女」。

我就成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但是!

我从来都不认命!

我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读书的机会,发誓要靠自己的头脑走出这样的桎梏。

后来我被扔到「壹号院」这样的地方,我还是没有认命。

我渴望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在泥泞中开出花来。

我甚至想了,就算我真的难逃此劫,真的被我那人面兽心的爹卖了,被糟蹋了,那又如何?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那些打算到头来也都没有用上。

因为,江先生来了!

10

我爸被保安打了出去。

而我被江先生带回了房里。

我的药力没过,一动也不能动。

「你怎么会来?」好在我还能说话。

他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愤怒。

「我接到了你妈打来的电话,她说你爸要把你卖了。我知道以后就赶紧过来了。」

我闭了闭眼。

这最不堪的一幕还是被他看到了。

「谢谢你。」

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缓缓俯下身体,越来越近。

我紧张得要命,想躲,却又不想躲。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心里蔓延,似乎我此时被药力掌控的身体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额上淡淡的温热,一触即逝。

「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面对未知的恐惧还能那么镇定。」

我睁开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活着,我才有实现的机会。」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没有那么容易收住了。

我和他讲了许多我的故事。

就这样讲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一起出去。

大家都取笑我,高岭之花也有被拉下神坛的那一天。

连手都不让人碰一下的冷峻美女也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江先生的朋友们打趣着叫我「小嫂子」,我羞得不行。

还好江先生及时替我骂了回去。

他还说要替我还了欠着山哥的钱,我说不用。

可他还是把山哥找来了。

没想到山哥见到他竟然低声下气的,巴结得要命。

「小嫂子的那点钱就当我随礼了,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

那怎么可以不要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于是我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钱你找谁去吧!」

山哥明白了。

并且双手奉上了我的证件,外加一份精美的礼品。

我收下了。

江先生有些嗔怪我:「你为什么不收我的礼物,却收了他的?」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不可能依赖上他。」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破土发芽,可是我不敢面对,我怕。

11

我几乎拒绝了江先生给我提供的一切物质条件,不是我不喜欢。

那些东西不要说见过了,很多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怕我习惯了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变成和我妈一样的,依附男人生活的人。

那是我绝对接受不了的。

我唯一奋斗的动力,就是要做一个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独立而强大的人。

我希望如果以后我们真的有机会走在一起,他当乔木,而我,也必须以树的姿态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12

我爸隔三差五就来找我,骂我白眼狼。

想必他也从山哥那里听说了我的际遇。

「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你忘了是谁生你养你了吗?」

我当然忘不了。

生我养我,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生养了一个使唤丫头。

使唤丫头还不行,还要拿我去抵债。

已经抵债了还不算完,还要算计着把我的清白都要卖了。

这样的爹我还认他做什么?

见我一次次不给他好脸色,到后来甚至我都不再见他,他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不要以为你自己攀上高枝就能当凤凰了,要当凤凰咱们家也轮不到你!」

13

很快,我就在「壹号院」里看到了我那十六岁的妹妹的身影。

那个我妈哭着喊着说「她才十六岁,她怎么受得住啊」的妹妹的身影。

彼时她正穿着一件修身小黑裙,勾勒出几近完美的 S 型曲线。

堪堪盖住屁股的裙摆,让她笔直修长的双腿优势尽显。

不得不说,她这件衣服选得不错。

妆容也是特地设计过的,清纯里又不失魅惑,有一种勾人的美。

而我,正和江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大家似乎都已经知道他是我的金主,就连霞姐现在都不怎么管我了。

默认江先生来了我就陪着,江先生不来,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抓紧复习还来不及。

但是我从来也没觉得江先生的到来耽误了我的学习时间。

真是奇怪。

见我有点发怔,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你认识?」

「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沈月。」我如实回答。

他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替她来的这里啊!」

「那我还得好好谢谢她。」

我不解。

「谢她?」

「对呀!要不是她,我怎么能认识你?」

我惊愕于他这样露骨的话,他反倒变本加厉。

「我已经三十二了,早就过了暧昧的年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意?从我们聊了一夜开始,我就懂了。

14

沈月本就在到处搜寻目标,与我们的目光交汇以后,她反倒大大方方径直走了过来。

「姐,我可找到了你,这么久了你也不回家看看,我都想死你了!」

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坐下,硬挤在了我和江先生中间。

过去我们有交集的十二年里,她没叫过我一声「姐」。

我都纳闷,她到底脸皮有多厚,才能在毫无经验的前提下,冲破心理障碍叫得那么亲热的?

亲热到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因为还有江先生在场,我也只能回一句「好好说话」。

沈月在我这里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便顺理成章地稍微挪了挪她那娇柔的身子,把注意力转向了江先生。

「多谢您替我照顾姐姐,我敬您一杯。」

她和江先生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反倒是江先生,杯子碰了一下就放下了。

「原来是我身体不好,没办法,让姐姐替我受罪,现在我都好了,所以过来换回姐姐。」

「她一直想读书上大学的,我当妹妹的,一定要支持她的梦想。」

我在一旁听着,不住反思。

怎么我就学不会这样的茶言茶语?

「你也要来这里?」

江先生斜睨着她。

沈月连忙点头不迭。

「你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15

因为这事,我很生气。

即使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格。

可是我依然生气。

他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让霞姐把沈月轰走的。

他看出来了,问我:「你是因为我没把沈月轰走才生气?」

我把桌上的复习材料胡乱堆在一起。

「你明知道她没安好心。」

「既然已经知道她想干什么,那还不如直接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你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从来也没透露过我爸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按照沈月以往的性情,她到这里来,就是来抢我的东西。

呵呵,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

江先生成竹在胸地说:「我不光知道她想干什么,我还知道你现在吃醋了。」

我被他戳破心思,只觉得脸上一片热辣。

「江先生!」

我不知道说啥,只好生硬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别叫我江先生,太见外了。叫我江枫。」

他继续:「她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没兴趣!」

我很想问他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可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你想问我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

我惊讶于他敏锐的洞察力,同时也担心他说出我不能承受的那个答案。

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在我杂乱的书桌上拿起一张纸,念了出来。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16

沈月来和我叫板。

「你也不看看你这德行,有什么资格站在江先生身边?」

我不想理她,叫保安把她扔了出去。

她又想方设法去江枫那里搔首弄姿,又一次被江枫以未成年不适合做前台为由,使了点手段弄去后勤做保洁。

沈月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专挑江枫一个人在的时候去给他打扫屋子。

气得江枫直接指定了一个五十岁的阿姨来做。

沈月那大小姐脾气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哭着就跑回家里去了。

江枫问我:「她是不是从小就抢你的东西?」

我点头:「只要是我的她都抢,也不管她自己需不需要,喜不喜欢。」

17

沈月回去没多久,我就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妈快要死了,你回来看看我吧!」

电话里的人声音虚弱,我一下子坐不住了。

江枫派了车送我回去。

司机得到他的指示,一路闯着红灯,就差安俩翅膀飞起来。

到了门口,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鸡飞狗跳,反而安静得异常。

甚至可以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妈,你好歹得帮我一次。否则等你老了,我非但不会管你,我还要让我爸把你轰出去!」

沈月非常清楚我妈的软肋,她几乎一下子就抓到了我妈的命门。

「可是沈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

我妈似乎是想为我辩解,却被沈月一下打断。

「沈星根本就没把那个姓江的放在眼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考大学!我在那里的那些日子,她天天就是看书复习,那姓江的礼物她一概不收,态度也是爱答不理。」

「你想想那江枫是啥人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我看姓江的早晚厌烦了她,到时候咱们再想抱上这棵大树可就不容易了。还不如让我……」

「如果你帮了我,她非但不会怪你,反而还会感激你给她解决了麻烦。等你老了,我们两个一起对你好。家里还有姓江的来撑腰,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听着只觉得怒气上涌。

我妈她根本就没有事,她骗我来,就是为了劝我把江枫让给沈月?

看来我还是太心软,因为曾经她打过的那通电话救了我,我就以为她还对我有些感情。

这一趟,我就不应该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爸冷不丁地出现在我身后,吓了我一激灵。

门从里面打开,我妈一脸心虚地出现在门口。

「快进来快进来,你到了多长时间了?」

「刚到。」

我只感觉喉咙发紧。

「妈,你不说我爸打你了吗?」

这话直截了当地从我嘴里说出来,吓得我妈怯生生地看了我爸一眼。

我爸倒是满不在乎,冷哼了一声:「生了一个白眼狼的闺女,打死她活该!」

空气中一下子弥漫上了恐怖的气氛,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时隔两个月再回来,我发现我真的一分钟都忍受不了这个家。

但是我妈没让我走。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你是不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上大学?」

我点头。

「你别回那个地方去了,你爸说了,让你回去上学,将来你想考哪里的大学家里都供着你。」

「不用,我在壹号院住得挺好,而且学费我也可以自己想办法,以后不用家里一分钱。」

我直接拒绝,等着他们接下来的表演。

只是我没想到,沈月竟然那么能演。

她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眼泪说流就流。

「姐,当初他们要的就是我,你是替我去的。现在我想明白了,该是我的我不能逃避,所以我去那里打工,你回去上学吧!」

我耸耸肩,佯装不解。

「你现在本来就是壹号院的人,干嘛还要来求我呢?」

开玩笑,和我装傻?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和我玩什么聊斋?

果然沈月死死地咬住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我妈看不下去,松开我的手,一把拉起她。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你妹妹都这么求你了,你竟然都无动于衷?」

「月月的意思是你既然不喜欢江枫,就不要总占着那个位置,好好地去考你的大学,让月月和江枫在一起。」

「而且那本来就应该是月月的,如果不是你替她去了那个壹号院,你也不会抢了她的缘分。」

我:「……」

我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这又不是买白菜,你嫌不好可以换的,这是人,是大活人!」

「当初是你说沈月还小,让他们把我带到了那种地方。现在你们看我因祸得福,又想要让她把我的位置换回去?」

「想什么呢?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我终于忍不住对着我妈咆哮,她到底要愚昧到什么时候?

「可是你有什么?」

沈月猛地伸手指着我的脸,要不是我躲得快,险些就戳到了我的眼睛。

「你没我漂亮,没我懂事,连说话都不如我讨人喜欢。只要你走了,江枫就一定会喜欢我!」

「他喜不喜欢你得去问他,问我没用!」

我懒得再和他们争辩,转身往门口走去。

「白眼狼,看我今天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随着我爸的一声怒喝,我妈应声倒地。

我爸手里拿着他以前打架用的半截钢管,冲着我就抡过来。

紧要关头,是我妈冲来,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棍。

18

幸好我的尖叫声惊动了等候我的司机,我才避免了被暴打一顿的下场。

经过医生的诊断,我妈是颅骨骨裂加脑震荡。

如果恢复不好还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我那罪魁祸首的老爹早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被我妈放在心尖上疼的沈月,也在得知我妈可能变成植物人以后,假惺惺地抹着眼泪不见了踪影。

好在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我妈在不久之后就醒了过来。

我气极了,要打电话报警。

「我就不信,打成这样还能算简单的家暴吗?这是故意杀人!」

可是我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已经被我妈拦下。

「别,别打。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没事的。」

以前我就是因为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

现在,不一样了。

我没有听她的话,站起来,向病房外走去。

「我一定要报警!」

「你报警了妈怎么办?妈以后怎么办?」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头晕又重重跌了回去。

我只能暂时放弃报警重新扶她躺好。

「妈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爸就是抓住了你这个担心,天天拿不管你来要挟,你怎么每次都被他拿捏啊!」

「妈没本事,一辈子都没本事,天天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呢?」

「你爸也就是脾气差一点,毛病多一点。其实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吃的喝的也没亏欠过咱们呐!」

我简直要被她气死,可是护士来催交款,我的火气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你看吧,你说没亏欠过你的人,现在连你的住院费都不交呢!」

我妈又想坐起来,毫无疑问又一次失败。

她认命似的掏出自己那个已经淘汰了 N 年的老手机,小心翼翼地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那个,医院让交住院费,你能不能……」

「滚蛋,别耽误老子打牌!没事就赶紧滚回来,老子晚上吃不到饭小心打断你的腿!」

我爸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不止是我,连病房里的其他人恐怕都听见了。

我妈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事,不用住院了,还是回家吧!」

我一把按住她:「我给沈月打个电话。」

我妈面露难色:「不用了吧,她还是个孩子。」

「你看她使的用的哪样像个孩子?你口口声声护着她,看看她现在怎么回报你这个妈。」

电话直打了三遍才接通。

「有什么事吗?」

沈月一如既往表现得人畜无害。

但是过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

听到我妈要她来交住院费的时候,她开始哭穷。

「我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哪里来的钱给她交住院费啊!要交也应该是你交,你是她亲闺女,现在又傍大款了,有的是钱!」

我妈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面色阴沉灰败了下来。

我继续说:

「沈月,当初你说过你会对我妈像亲妈一样好,现在怎么这样了?」

电话那边一阵嗤笑。

「她有亲闺女呢,这些事轮得到我?再说了,我对我亲妈啥样你知道?我亲妈早死了,我能给她烧点纸就算对得起她,我给你妈也烧点纸她愿意不愿意啊?」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医生说住院费加治疗费可能要几万块。

因为我爸舍不得出居民社保那几百块钱,我妈没有医保,所有的费用都只能自理。

「走吧,大不了就是死,我都这个岁数了,我还怕什么?」

「住着吧,钱我来想办法。」

19

回去以后,我找到了江枫。

「上次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

「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好好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现在我同意了,只希望你能帮我出我妈的医疗费。」

我一口气说完,闭着不敢睁眼,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宣判。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觉,我浑身一阵僵硬。

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问我:

「你妈那么偏心,还害得你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要救她?」

其实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她救了我两次。」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可怜人。」

「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是我妈。」

我一口气说完我的理由。

「如果我不救她,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会过不去。」

江枫的脸上露出满足又欣慰的笑,然后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我很高兴你能接受我。」

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然后一把推开了我。

「可是我不希望你对我的感情源自你的迫不得已。」

我傻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开。

然后又回来。

他给我一张卡:「这里是三十万,应该足够给你妈看病了。」

「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乘人之危的事还不屑于去干。」

「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还给你。」

「那你就好好努力,将来挣钱再还我,连本带利!」

20

我陪我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出院。

期间她几次要求回家,都被医生拦下。

「要治就好好治,你要是不听话,以后连我也不管你!」

我也学着用这样的话威胁她,没想到效果好得出奇。

只是她又开始祥林嫂一般和我念叨:

「要是你都不管我了,我可怎么办哟!」

我索性以毒攻毒。

「那你当初干嘛不让我爸直接打死我,留着我也没用,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立马急了,情绪激动起来。

「妈承认偏心,可妈也是没办法。但是你爸对你下死手,我当妈的就不能不管!」

「对呀,因为你是我妈,你愿意豁出命去救我。我是你闺女,将来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老无所依,然后不管你?」

「那不一样。」

她摇摇头,语气很是无奈。

「你将来是要嫁人的,你给我花太多钱,婆家会不愿意的。」

一提到婆家,她就又开始了。

「那个江先生我看就挺不错,说不定就是你命里的贵人。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你的后半生可都指望他了。」

「我干嘛指望他啊!」

一说到这个我就心烦,语气也有点不好起来。

看到我情绪不对,我妈也有点担心。

「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不指望他?」

我要疯了,我发现和我妈说不清楚。

「我喜欢他为什么就一定要指望他?就好像你和我爸,你指望了他一辈子,结果呢?」

「我这一辈子,指望的只能是我自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21

到家以后我爸正板着脸坐在沙发上。

「屁大点毛病居然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你以为你是开银行的?钱多了烧得你难受是吧?」

沈月正摆弄她新买的手机。

「现在新出的型号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就这还敢卖一万多块?」

看到我妈回来,她立马笑着迎上来。

「妈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好饿啊,今天你给我做糖醋里脊好不好?」

我妈死死拽着我的手,我能从那止不住的颤抖中感受到她的紧张。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温度:

「想我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我?」

沈月笑容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常。

「我这不是忙嘛,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对呀,倒是多亏你事情多了,要不然说不定真的要烧纸钱给我了。」

沈月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妈会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句,一时间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我爸,冷冷地开口:

「回来了就赶紧去做饭,没听到孩子想吃糖醋排骨吗?别有个小毛病就拿自己当大爷,我看就是惯得你皮痒痒。」

我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沈大海,我要和你离婚!以后我再也不伺候你们了!」

说完她拉着我就往外走,力气大得差点拽我一跟头。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也别回来!你休想以后我管你一天!」

身后传来我爸暴怒的吼声,只是这次,毫无作用。

我们找了一间旅馆暂时住下。

在那里,我妈爆发出了她积攒多年的眼泪。

我一遍又一遍地拿纸巾给她,直到地上哭湿了的纸巾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要不然我就给你租一个房子,你不要回那个家去了。」

「江枫给我的卡里还有很多钱,足够你生活到我大学毕业。」

我妈擤了擤鼻子,但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用,你把钱还给人家吧,已经花掉的咱们想办法还。」

她顿了顿,接着说。

「我听说你老家的二妗子出去给人家当保姆了,一个月挣四五千块呢。」

「妈别的不行,做家务还看得过去。以前是觉得女人家去别人家干活太丢人,而且你爸和你妹妹也离不开我,就一直也没试过。现在我想去试试。」

我和霞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和我妈一起找家政公司,办健康证,培训,上岗。

期间江枫来找过我两次,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说暂时不用,有需要我再找他。

其实江枫大我十四岁,比我妈也小不了几岁,可是他大大方方叫我妈「阿姨」,搞得我妈都有点不好意思。

江枫走了以后,我妈又忧心忡忡地和我嘀咕。

「这江枫今年都三十二了,等你大学毕业还有四年,他会不会不等着你啊!要不你别上大学去了,早点结婚,生个孩子拴住他。」

「沈月惦记他好久了,你可得抓住了他啊,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呢!」

我给她收拾着上户的行李,这是我妈的第一个客户。

听说是一个单亲母亲,找个阿姨照顾孩子的一日三餐,外加收拾家务。

工作不多,工资自然也不高。

好多阿姨都不愿意去,却恰恰适合让我妈练练手。

「我和江枫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也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断。」

「唉,妈这是为了你好……」

…………

后面又是一大串老生常谈。

我妈这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到底啥时候才能改变呐!

22

我妈这个保姆的工作干得还不错。

我也在「壹号院」攒下了几万块钱。

拿去还江枫的时候,他推回来,不肯要。

「留着给你当学费吧,给你妈治病的那个钱不着急。」

「距离高考时间不长了,你别在壹号院待着了,找个地方好好去复习吧!」

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可以按时参加高考,谁会愿意复读?

我走的时候,霞姐和好多姐妹都来送我。

沈月也来了。

她嘴上说着「祝姐姐考个好大学」,眼睛却不住地往江枫身上瞟。

不知道为啥,我妈的话突然闪现在我脑海中。

沈月真的很漂亮。

我妈去雇主家了,是住家保姆,当初我给她租的房子就空下来了。

我也回到了学校上课,放学了就在出租屋自己复习。

上了这么多年学,我第一次知道,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里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本来我的底子就不差,这一下更是事半功倍。

只是这一来,我和江枫见面的机会少了,联系也少了。

我的不安也渐渐地明显起来。

我只能勉强自己不要去想,死缠烂打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每次我们一起出去,我都刻意避免谈论有关「壹号院」的话题。

可能是我不想提及自己的那段过去。

也可能是我怕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让我不安的消息。

但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

小蝶有一天就打电话过来和我抱怨。

「自从你走了之后,江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就再也没来过。一下子丢了那么多金主,我们现在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23

因为我爸不同意离婚,我妈在我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毅然辞职。

「我去你上学的城市,他不离,我就离他远一点。拖过这两年,我就去法院起诉!」

我有点震惊:「你还知道这个?」

「雇主家的儿子告诉我的,他说他爸妈就是这么离婚的。」

说着,她又拿出一万块钱给我。

「这是妈这几个月的工资,你先拿去还给江枫吧。剩下的,妈再一点一点还。」

当我把那个钱交给江枫的时候,这次他没有拒绝。

「你也打算现在就过去苏市吗?」

我点头:「趁着暑期打工挣钱,我可不敢忘我还有个债主呢!」

见我这么说,他也跟着玩笑。

「那你可要努力哟,我这个债主可是会追债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24

因为某种原因,我选择了化工专业。

这个专业是真坑啊,可惜我是后来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三,我欠江枫的钱也陆陆续续还了个七八成。

而我,也到了准备实习的阶段。

投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只有一个新开的小公司对我抛出了橄榄枝。

我拿不定主意,就给江枫打电话。

他说可以试着去看看,万一真是个好机会呢?

不过也要小心,最好找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

舍友石楠劝我:「有人要你就去吧,总好过我们一个 offer 都没有。如果小公司将来做大了,你就是开国元老!」

我们宿舍的几个人关系都不错,我以请他们喝奶茶为诱惑,让她们和我一起去了。

那个公司开在城郊新城区,厂房很新,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我们几个女孩子照着地址找过去,发现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我们。

「你们是来应聘的吗?」

我点点头,感觉这个人很眼熟。

「快进来吧,今天应聘的人很多,你们可能要等一会。」

听到人很多,我们几个悬着的心都稍微踏实了一点。

来到大厅,果然很多人。

前台招待戴着口罩,一双眼睛不住地在我身上打量。

看得我很不自在。

石楠偷偷戳了戳我的胳膊。

「要不我们走吧,我怎么感觉这里的人看咱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另一个舍友接话说:「不是看咱们怪怪的,是看沈星怪怪的。」

我本来就有这种感觉,让她们一说,我心里更加没底起来。

「要不咱们走吧,我不应聘这家了。」

说着我们起来就要走。

可是,大厅的门突然关上了。

灯光暗下来,瞬间满屋喧哗。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停电了?你们关门干什么?」

大家吵吵闹闹的,我们几个也害怕地攥紧了彼此的手。

突然间《告白气球》的音乐声响起,继而灯光打开。

江枫身着暗红色渐变西装站在人群的尽头。

我浑身的血仿佛在一瞬间凝住。

石楠兴奋地叫起来:「求婚,是求婚!这首是求婚金曲!」

我当然知道,而且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江枫知道的。

他缓缓向我走近,舍友们激动得直捂嘴跳脚。

倒是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说过我要来讨债的,而且要连本带利。你的本钱马上就还完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将后半辈子当作利息和我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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