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饲养记

出自专栏《极度病态的爱: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我被拐卖到了山村,一个瘸子夸我长得漂亮,花 2000 块钱买来当童养媳,我当即乖巧地喊了声:「爸爸。」

只是后来他蜷缩在猪圈里,求我放过他。

1.

跟着李梁回家的时候,路边的小黄狗朝我叫个不停,他一棍子将狗踢翻:「小畜生,叫你娘哦!」

我垂着手跟在他身后,学了个新词:「小畜生。」

他的家是个破旧的土坯房,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尿尿,看见我来,蹦得很高。

李梁龇着一口黄牙:「以后你就伺候咱们爷俩,明白不?」

「好。」我仰起头,笑得一脸天真。

他反倒皱起眉头:「傻乐什么?别是个傻子吧?」

大抵是怕自己 2000 块打水漂,他揪住我的头发比出三根手指:「识数吗?」

我点点头:「3。」

「行,你先去井边打水给我们做饭吧。」

我拿起两个桶就往外走,李梁见状满意地啧了两声:「看着丁点大,力气倒不小,肯定好养活。」

井边有个大妈在洗菜,上下打量我一番,皱起了眉:「又是谁家拐来的?」

我一边打水一边介绍自己:「2000 块。」

她挑起眉毛:「哟,你还挺得意?」

我学李梁龇牙笑。

她当即翻了个白眼:「傻子。」

拎着两个水桶回去时,李梁早已进屋去了,只有那个小男孩蹲在石头旁边喊我:「喂,你哪来的?」

他嘴巴上的鼻涕还没擦掉,我学他蹲下:「你哪来的?」

「我就李家村的,咋?」他站起身围着我转,「你是哪来的?」

我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傻子吧?」他穿着拖鞋的脚踢踢我,咯咯咯地笑了。

我不予理会,低下头走进屋,开始烧火做饭。

晚上自己还主动打水帮他们洗脚,李梁对我的温顺十分满意,满是老茧的手摩挲着我的脸:「这样想也不亏。」

我再次冲他展开一个明艳的笑容。

翌日,那个大婶还在井边洗衣服,看见我嘴就没停下:「年纪大了,活也多,累得慌,你多大了?」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 13。」

「13,养两年刚刚好。」

什么猪需要养两年,1 年就足够了呀。

李梁回家时,锅里已经煮好了饭。他再度用审视商品的目光看着我:「不亏。」

看到洗好的衣服,嘴角更是咧到耳根:「啥都会干,真是没选错。」

小男孩李杰却不断转着眼珠子:「哎?你该不是想讨好我爹,然后逃跑吧?」

我摇摇头:「我不认识路,我只想吃饭。」

看着我呆滞又略显无辜的眼睛,李梁满意地拍了拍桌子:「都别吵,吃饭!」

经过几天的观察,李梁确定我是个半傻的,话不多,干活卖力,还懂得讨人欢心,最关键的是,我从未想过逃跑。

同村被买回去的一个小女孩,因为试图逃跑,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杰跟我讲这件事的时候,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女孩的惨状,他说两条腿都断了,还说能看见骨头。

我只是埋头洗衣服,他一脸不满地踢了踢脚盆:「死丫头,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我摇摇头。

他拽住我的头发,强迫我和他对视:「老子和你说,你是老子以后的媳妇,现在得听老子话,懂吗?」

我笑了一下,用新学的词骂他:「小畜生。」

他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就要上来揍我,我轻巧地躲开,又伸出脚,就这么看着他被绊倒一头栽进井里。

八九岁的孩子经常摸鱼,会点水,但不多。

加上井壁全是青苔,他怎么也抓不住东西,又惊又怕,尖叫连连。

我探头看他在水中不断起伏挣扎,又侧身靠在井边,听他带着哭腔满是恐慌的求救声。

只是可惜,这个点大家都去干农活了。

直到求救声减弱,自己才慢悠悠地拎起水桶扔下去,他抱住木桶后,尽管已然筋疲力竭,仍扯着嗓子大吼:「拉我上去!快点拉啊!」

我拽着绳子一点点往上拽,又松开。

「啊啊啊啊!」

再慢慢拉,又松开。

「啊啊——」

如此反复几次,他绷不住了:「你他妈到底在拉什么?」

「抱歉。」我佯装气虚,歇了好一会才将他拉上来。

李杰踉跄着摔在地上,不断咳嗽喘气,许久才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威胁我:「警告你啊,不许跟我爹说!」

望着他狼狈的身影,自己瞥了眼井边光滑的石板,有些不解地皱起眉,真是蠢。

待到李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全然不敢提自己掉水里的事情,而李梁也无暇顾及他,用拐杖敲敲我的膝盖:「小文啊,你应该听说了吧?」

「嗯?」

「要是你敢逃,我可不管你怎么求饶啊,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心狠。」

他眼里闪着阴鸷狠厉的光芒,似乎还带着兴奋。

我跪下抱住他的小腿:「不逃。」

「真乖。」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满意地爬上床。

翌日,我正抱着一大捆黄豆杆往院子走,李杰跑来拦住我:「死丫头,跟我出去玩。」

我没有理会仍埋头干活,他却不依不饶:「你要是不去,我就说你把我推到井里。」

「是你自己摔的。」

「那我就跟爹说你想逃跑,被我给抓回来了,让他打断你的腿,你看他信谁。」

好像也没那么蠢。

我闻言扔掉黄豆杆:「走吧。」

他一脸兴奋地替我理了理不太合身的衣服,绕过几个弄堂,将我带到一个从未来过的土屋旁。

这里似乎在盖房子,地上还摆着水泥黄沙,有三四个孩子在沙子堆里玩石头,看到被李杰领着的我满是新奇。

「这就是你未来媳妇?」一个小男生凑过来,试探性地戳了戳我,在衣服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印子。

「好看吧?比李家辉那个残废老婆好看吧?」

「比他的好看,俺爹啥时候给我也买一个就好了。」他吸着鼻涕,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李杰赚足了面子,洋洋得意:「来玩游戏不?」

「玩捉迷藏!让她当鬼!」

李杰仰着头斜睨我:「你会不会捉迷藏?」

我摇摇头。

「笨死了,你站在这闭上眼睛数数,我们呢找个地方躲起来,回头数完了你就来找我们,找到了算你赢,找不到算你输,懂了吗?」

「懂了。」是个不错的游戏。

「数吧,数一……数两百!」

剩下几个小孩听到两百,相互交换眼神,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按照规则转过身闭上眼睛:「1,2,3……」

耳畔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199,200。」

回过头,空无一人。

我拍了拍衣服上小男孩留下的灰尘,按照原路回了家。

直到夜幕降临,李杰才回家,李梁早已拿着棍子在桌边等他,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只是瞪着我:「我看她不在家,以为她逃了,出去追她的。」

「逃?她一直在家里干活!你现在出去玩还敢撒谎?看我不打死你!」

李杰被揪着耳朵挨了一闷棍,痛得龇牙咧嘴,试图狡辩:「她真的想逃!」

「她逃?那这一桌子饭谁烧的?你一点活不干就晓得出去玩是吧?再撒谎老子弄死你。」

他被打到趴在凳子上,一脸怨毒地看着我,却敢怒不敢言。

我凑到他身前,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输了?」

「你妈的,算你狠。」

那之后李杰安分了许多,不再随意招惹自己,然而某日,他铁青着脸踹开院门,不管不顾地拽住我往外走。

难得瞧见他这副骂骂咧咧受了气的模样,自己便没有反抗。

穿过半个村落,我看到一栋小楼房,四周围了很多人,他们大多袖子处挂块白布,李杰拉着我绕过院子,来到门外一辆轿车前面。

这是自己第二次在这个落后的山村看到汽车,第一次是被拐来的时候。

汽车前站着一个男孩,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比李杰高,长得清秀好看,只是满脸不耐。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球鞋,漂亮的夹克外套,所有的一切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李杰将我推到男孩身前:「这是我爹两千块买来的!」

说罢骄傲地抬起头,走到汽车旁:「这玩意儿我偏要摸!」

自己一个人摸不过瘾,还招呼小伙伴一起,那群孩子大抵也没见过汽车,既新奇又亢奋,一窝蜂凑上来,又摸又蹭。

男孩没再阻拦,反倒是上下打量我:「你是被买来的?」

「嗯。」

他眼中突然掠过一道光,压低了声音:「我帮你逃出去!」

听到这话,自己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想走吗?」

「逃去哪?」

「去外面的世界。」他将我拉到一旁,「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我沉思了一瞬,再次摇摇头。

男孩有些激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艳丽绚烂的繁华都市,他像是打开了一幅精妙绝伦的画卷,用尽所有美好的词藻来赞耀,整个人如痴如醉。

我冷着眼看他激动的模样,没有接话。

许久,男孩凑到我身前:「你真的不想逃吗?」

「逃出去住哪?吃什么?」

他倏然愣住,眉头紧皱:「可以去我家。」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带着点英雄主义,自以为能拯救谁,其实不过是个无脑的空想者罢了。

需要考虑的东西、需要付出的代价都太少太少。

毕竟逃不出去被打断的也不是他的腿。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将所有的孩子都吓了一跳,他们四下逃散,李杰也不例外。

身材瘦高的男人走到男孩身旁,厌恶地瞪着我:「你跟她站一块做什么?脏死了,快过来!」

他仰起头,有些紧张和犹豫:「爸爸,她……她是被拐卖过来的,我们救救她吧。」

「救什么救?滚过来!」

「可是……」

「你是不是不听话?」

男孩渐渐低下脑袋,神情痛苦又落寞地回眸,最终还是向他的父亲跑去。

我不以为意,起身往家的方向走。看到他们进屋后,又折返回来捡起地上的瓦片在李杰蹭花的地方狠狠补了几道。

事后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去井边,磨蹭到傍晚才回去。还没进院子,就听到李杰杀猪般的叫声:「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买一个!」

「买个屁!哪来的钱买!」

李杰指着我:「那就把她卖了!我也要买车!我也要去上学!我还要白色的鞋子!」

李梁一巴掌呼过去:「他妈的,给你惯的,就你那个猪脑子还上学!手贱啊,把人家车都刮花了,你知道老子赔了多少钱吗?」

「不就是划了点吗?哪有这么精贵!」

「一身贱骨头,老子还管不住你了?改明儿就买两头猪给你喂,过两年跟我到田里干活去!」

「我不!我不要!」

李梁也不惯着,直接用棍子抽,抽到他哭不出声,才喘着粗气往屋里走。

夕阳柔美地洒在院中,暖金色的光宛若轻纱,拂过李杰颤抖的身躯。

他就这么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格外动人,这才是自己眼中绝伦的画卷。

我走过去将瓦片扔到他身前,逆着夕阳露出轻蔑的目光,他缓缓瞪大了眼睛,泪水一滴滴滚入黄土之中。

没两天李梁就请人在房子旁边围了个猪圈,牵了三头小猪进去。许是心情不错,他将我拉入怀中:「等到过年咱们杀猪吃怎么样?」

他动作亲昵,布满老茧的手摩挲上我的脖颈,看着猪圈中哼哼唧唧的小猪,自己顺势点了点头:「我喜欢杀猪。」

距离这个村子最近的学校需要走几公里山路,李杰闹着上学不过是被男孩刺激后的一时兴起,很快又开始和朋友一起摸鱼抓虾去了。

生活重新回归平静,我依旧每天都煮上可口的饭菜,照顾他们的起居。

李梁忙于农活,只有晚间会说两句话,李杰则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深恶痛绝,用白眼代替一切交流。

反倒是在淘米洗菜时在井边遇到的大婶常常与我搭话。

「你只要乖乖的,这辈子也算不愁吃穿了。」

「怎么乖?」

「你这样就很乖。」

她对我的过去也很好奇:「你不记得你爹妈长啥样了?」

「不太记得。」

仅存的记忆便是奇怪的针筒和各色药丸。

「你也是个可怜的娃。」

可怜?

我看着她红肿开裂的手指摇了摇头。

初冬的时候,李梁去赶集,给李杰带回来一件漂亮的新棉衣,他像只开了屏的孔雀,穿上它在村子里晃了好几圈。

我在河边洗衣服时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她十根手指齐齐地断了一截,搓一会便要歇息一阵。

「哟,这谁啊。」李杰带着三四个跟班摇头晃脑地向这边走来。

「啧啧啧,身上怎么还穿着我的旧衣服啊!」他用树枝戳戳我,「小畜生真可怜。」

他在众人面前大声骂了几句,见我不予理会,大抵是觉得无趣,又转身走了。路过女孩时,正逢她甩手休息,脏水溅到李杰身上,他顿时暴跳如雷。

「草!你知道老子这身衣服是新的吗?」

「对……对不起!」女孩慌张地想帮他擦拭。

「别用你那脏手碰我。」李杰暴怒之下将女孩推进水里。

水不深,女孩踉跄地爬起来,她瞧着十三四岁的年纪,比李杰还高出半个脑袋,此刻却低着头不敢上岸。

「妈的,你知不知道这衣服是我爹今天才买的啊!」

他走到河边用树枝抽着小女孩,骂骂咧咧地喊道:「死残废,真恶心。」

女孩站在冰冷的河水中瑟瑟发抖,蜷缩起红肿溃烂的手指,咬着唇不敢反抗。

我停下动作,一条小鲫鱼游过手指,自己动作迅猛一把握住,将它向李杰的方向甩去:「有蛇!」

他正专注地低下头用黝黑的手指擦拭水渍,被身上的触感吓到,惊慌失措地拍打衣服,脚一滑摔进了河里。

自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冲过去将他抱起:「小心河里有蛇。」

李杰浑身湿透,满脸茫然:「什么……」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回去换衣服,别被你爹看到。」

我焦急的目光让他责怪的话语卡在嘴边,稀里糊涂地被哄回家了。

换好衣服后李杰皱眉盯着我:「你救我?」

「两次了。」

准确地说是害你落水两次。

然而这个蠢货并不明白,反倒噘着嘴嘟囔:「可我被揍的两次都是因为你。」

我眨了眨眼睛:「分明是你先欺负我的呀。」

李杰别开脸:「你是我以后的媳妇,本来就该听我的,欺负一下又怎么了。」

我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淡笑不语。

傍晚他溜出去串门,回来的时候带了块饼干给我:「李恒爹在外头买的,你尝尝。」

自己小心翼翼接过,满眼欣喜地望着他,李杰很受用,哼着歌走回屋。

我转头就将饼干扔到猪圈,拍拍手继续干活。

临近新年,李梁叫了三个人来帮他杀猪,一众孩子捂住耳朵躲在院子外偷看,刺耳的猪叫经久不息,李杰扯着嗓子喊:「我要是杀猪,就不会让它这么叫!太吵了!」

我听不清,只能从他的唇型中依稀辨别几个字:「杀猪……不叫……」

不叫?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喜欢听这种因为肉体受到重创发出的惨叫,更喜欢听对生命即将丧失感到恐惧的哀号。

如此说来,也是时候收网了。

除夕夜前两天,村长买了一个被拐来的女大学生,因为女人性子太烈,他便安排人去训训她。

李梁当即带了一整条猪腿去村长家,临走前对我说:「今晚就不回来了,你看好小杰,别让他乱跑。」

我点点头。

待他走后,自己去仓库找了一把最顺手的镰刀,蹲在猪圈旁磨了起来。

傍晚,李杰拿着两个橘子回到家,顺手扔了一个给我:「喏。」

我捏着橘子思量片刻:「玩不玩捉迷藏。」

他瞪大了眼睛:「你又想骗我?」

「不骗你,就在院子里玩,我来找你。」

李杰犹豫了一瞬:「那你数到 100 来找我哈!」

我转过身继续磨刀:「1,2……」

「咔嗤……咔嗤……」

「99,100。」

天色渐晚,我在屋外绕了一圈并未发现他的踪迹,于是缓步向房子走去。

从灶台找到床板,最后在床底找到了他。

「院子太小了,找起来好没劲。」他嘟囔着爬出来,转身向外走,「你等我再躲一次。」

我将镰刀高高举起:「不用等了,我帮你躲吧。」

2.

李梁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他扑到床上睡了一觉,又拎着一包肉离开了。

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他才带着满手伤回来,只是没有看到李杰,表情愈发烦躁不耐:「他人呢?」

「早上说出去玩捉迷藏,现在还没回来。」

他听完当即给了我一巴掌:「我踏马是不是让你看着他?愣着干嘛?出去找啊!」

除夕夜的饭点,路上没有行人,我将院门从外面锁好,掰断钥匙埋起来,从另一边墙翻进去。

李梁看我孤身一人回来,眉头紧皱:「让你去找的人呢!还没找到?」

我摇摇头,凑上前捧住他的手,上面布满牙印:「爸爸,疼不疼。」

他注视着我,敛去满身戾气,将我搂到怀里:「还是你懂事。」

我拿出一枚药丸:「爸爸吃糖,小杰给的。」

他含到嘴里:「你看到他了?」

「他说要和你玩捉迷藏,让你去找他。」

闻言,李梁站起身,摸到一旁的棍子:「妈的,小畜生,他在哪?」

「就在院子里,按照规则,你得数到一百。」

「我数他奶奶!看我不揍死他!」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推开门四处寻觅,想出去时发现院子门被锁了,当即怒气冲冲地大吼:「李杰!你找死啊!给老子开门!」

无人应答。

李梁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有本事你别回家!」

满腔怒意无处发泄,他提着棍子就往猪圈走,正在进食的猪被吓了一跳,哼哼唧唧地向旁边跑去。

「吃吃吃!就知道吃!妈的,老子一口没捞到,全给那贱人骗去了,还咬得我满手都是血,就该弄死她。」

他挥舞着棍子,却挑起一个圆形物体,略带困惑地举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辨别:「你都给猪喂了些什……啊啊啊啊啊!」

李杰被啃了一半的脑袋正透过阴冷的月光与他对视。

他被吓得魂不附体,一屁股摔在地上,哆嗦着往后退:「你?是不是你?」

我将猪圈门关上,在柔和的夜色中欣赏他的表情,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与绝望。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从别人惊恐的神情中获取快感。

只是现在,自己成了猎物。

他踉跄着冲过来想借体形优势扑倒我,却没注意到我藏在身后的镰刀,天边第一个烟花升起,他的惨叫声随之湮没。

爆竹声为这冷清的山村平添了年味,同样,也为这场捉迷藏游戏添加了趣味性。

「我数到 100 再来找你好不好?」

他绝望痛苦的嘶吼声被天边炸响的烟火掩盖,只能蜷缩着乞求:「柜子里,柜子里有钱,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

「100,99,98……」

李梁啜泣着,捂住腹部的伤口,用手肘拖着身体往外爬。

每挪动一点距离,都在不断抽吸呻吟。

「55,54……」

他努力伸手,却够不到猪圈的插销。

「20,19……」

哆嗦着,颤抖着,因为极度恐惧尿了出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3,2,1……你输了。」

「不要!不要!」

我举起着镰刀,嘴角噙着笑容:「我乖吗?」

「乖,很乖!」

「那为什么总喊我小畜生呢?」

「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弓起身体不断磕头。

我没有理会,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剩下两头猪被惊得四下逃窜,他的惨叫声与猪叫混在一起,诡异又好听。

「我帮你逃出去!我把你送出去,求你放过我吧。」

他的脸被撞到血肉模糊,求救声逐渐虚弱:「到底为什么……」

「你喂的猪已经被杀了,我喂的,也是时候了。」

「呃……啊……」

「我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

早晨,我的敲门声引起了邻里的注意,他们砸开锁,将村子找遍都没能寻到李梁父子,加上柜子里的钱被人取走,众人只当他们父子去镇上玩了。

村长不愿放过免费体力,将我领回家替他照顾被拐来的女大学生。在这里,我看到了曾说要带我走的男孩。

他父亲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男孩则满脸兴奋,他将红包递给村长,指着我的方向:「这是我的压岁钱,我要买她。」

村长眯起眼睛数了数:「宗树啊,你也别心疼钱,她洗衣做饭样样都会,这 4000 啊,不亏的。」

李梁父子还没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卖给了别人,贪婪的嘴脸令人作呕。

我走过去朝男人扬起两个酒窝,满脸乖巧:「爸爸。」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厌恶,哼了一声就不再看我。

村长将一碗粥递过来:「你去给那女的喂饭,喂完就跟着他们走吧,宗树家可比李梁家好太多,我这也算帮了你。」

我捧着碗向外走,男孩跟在身后,眉眼间带着愉悦:「我说过要救你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叫李宗成,你呢?」

「小文。」

「是你以前的名字嘛?」

「李梁取的。」

「我给你想个新的吧,叫李宗月好不好?」

我打开小屋的门,一束光洒进去,全身赤裸的女人仰躺在地板上,若非胸口还有起伏,自己险些以为她咽气了。

她看着天花板瞳孔涣散,嘴巴被打肿,唇角的血渍还没擦干净,我将一勺粥喂到她嘴里,又缓缓流了出来。

自己不得不帮着她咀嚼,辅助她吞咽,她的眼睛逐渐泛红,滚出两滴泪来。

男孩站在门口,那双眼睛晦暗深邃,半张脸笼在阴影中,难辨喜怒。

喂完粥,女人抓住我的脚踝,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救……」

「你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吗?」

小男孩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柔又带着近乎残忍的天真。

他与我对视,似笑非笑。

「还行。」我弯腰掰开女人的手。

房门关上,带走了最后一束光。

女人手中却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3.

跟着李宗树父子坐了一整天的车,才来到现在的家。村长说得不假,李宗树不缺钱,可买我这件事亏与不亏,谁又说得准呢?

李宗成没有母亲,父亲忙于工作,常常应酬到很晚,满脸疲倦地回家。自己的出现令他有了陪伴,男孩攒钱给我买了一个玩具娃娃,还带回来一块蛋糕。

记忆中自己从未吃过如此甜美的东西,奶油在唇齿间散开的时候,我获得了异样的快感。

对大脑产生的刺激远胜杀戮时所带来的。

察觉到我喜欢,他便时常买一块回来,李宗成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满眼真挚温柔:「因为我是哥哥,所以要疼爱月月。」

我舔了一口嘴角的奶油,哥哥这个东西,似乎挺不错。

李宗树不忙的日子对我们也很好,他虽然不待见自己,却也没有肆意动手打骂。甚至因为李宗成的偏爱,爱屋及乌般也会给我一些恩惠。

我似乎加入了一个和睦可亲的家庭,这里有自己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某天,李宗成突然提出想和我一起睡:「今晚会打雷,我害怕。」

他垂着眼眸,睫毛轻颤,神情无比脆弱,我抱住他甜腻腻地喊了声:「哥哥。」

李宗成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拥住了我。

只是那一晚,房门被踹开,一身酒气的李宗树压着嗓子喊:「李宗成!你在哪?!」

刺眼的灯光下,我的意识还有些朦胧,李宗成无措地坐在床头,似乎不愿离开,男人愈发烦躁,伸手拽他:「快点!」

他回头看我,复杂的情绪布满双眼,抖动着双唇,在离开房门前喊了我的名字,可男人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他拉了出去。

我坐在客厅,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李宗成踉跄着走出来。

他面色潮红,双目呆滞又空洞,满脸颓败之意,看见我,哆嗦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盯着他脖颈上的红印,李宗成捂住它,声音无比沙哑:「虫子咬的。」

我点点头靠在他胸口,轻柔地喊了声:「哥哥。」

他没有抱我。

但自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我和他谁都不曾提起。

李宗成照例给我带甜食,看到精致的玩偶也会买给我,甚至翻出自己从前的课本教我识字。

「学了知识,月月才能走得更远,才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一如既往地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可真正美好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高楼,而是属于他的自由。

他买了很多童话书,每晚给我念一个,睡前会替我掖好被子,温柔地捏着我的脸:「月月也是我的小公主。」

我们的生活也像童话故事一样,看似美好梦幻,其实脆弱荒唐。

这天,他给我切西瓜,汁水溅了我一身,由于阴天,之前换洗的衣物还没干,找来的裙子不知何时染上了墨水,无奈之下,他翻出自己的 T 恤裤子给我:「先凑合一下,哥哥马上出去给你买。」

他将西瓜放在桌上,拿着钥匙就出门了。

只是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大雨,李宗成打来电话:「月月,雨太大了,我先去附近的同学家避雨,等雨小些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乖,别给陌生人开门。」

「好。」

只是比他先回来的,是满身酒气的李宗树。

他踉跄着去卫生间吐了很久,出来后将我拽去房间,压倒在床上:「宗成,乖成成。」

「爸爸,我是月月。」

他没有理我,只是不断抚摸,迷离着双眼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乖成成,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秘密,我喜欢秘密。

想到这,自己索性放弃了挣扎。

我真的很好奇,爸爸与哥哥之间的秘密。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离,又突然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感令我皱起眉头:「好痛,放开。」

他埋着头,不打算松开:「一会就不痛了,实在痛的话就喊出来吧……」

我伸手握住床头的台灯,狠狠砸在他脑袋上,一下、两下……

腥甜的气味弥漫,我坐起身,看他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痛吗?」

他不断抽吸,发不出声音。

「痛的话就喊出来。」

他只是不断发抖,并不出声,想来是不痛的。

我又锤下去,看一朵朵红色的花盛开漫延。

「痛吗?」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原来已经死了啊。

「不是让你喊出来么,蠢货。」我在被子上擦了擦黏糊糊的手指,到厨房找工具处理尸体。

忙活到半夜,刚将尸体切好,电话铃突然响了,我单手接起:「你好。」

对面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李宗成的声音传来:「月月,还没睡吗?」

「还没。」

「怎么还没睡?」

「是……秘密。」

「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一会就回来。」

我看向一片狼藉的浴室,有些犹豫:「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听话,我很快回来。」

挂断电话,自己不得不火速将尸块塞进柜子,换新被褥,拖洗地板。

李宗成是踩着日出回来的,他满脸憔悴,似乎一夜未眠,看到我,有些紧张地拥入怀中。

我脖子上的痕迹似乎刺痛了他,李宗成紧握双拳:「他在哪?」

「谁?」

「我父亲在哪?」

「这是一个秘密。」

他诧异地望向我,然后冲入房间,片刻之后才沉着脸走出来。他捂住脑袋似乎十分痛苦,但嘴角又轻轻扬起,最后搓了搓脸:「月月吃早饭吧。」

我捧着碗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安静地用餐,饭后李宗成主动去洗碗,洗着洗着水声突然停了:「我听村长说,之前买你的那个人失踪了。」

「嗯。」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不知道。」

水声继续,他亦不再说话。

洗完碗,李宗成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临走前他又抱了抱我:「月月似乎不是公主。」

「那我是什么?」

「勇敢的骑士。」

他离开后,我站在厨房的窗口眺望远方,阳光一点点爬上脸颊,缓缓晃入我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璀璨绚烂起来。

许久之后,我放下手中的刀,去柜子中取出垃圾袋,准备出去埋尸,打开门却看到两个警察。

4.

新家是一个白色的房间,不断有医生前来观察,各种彩色药丸与从前的记忆逐渐重叠。

由于常常被注射药物,大脑愈发迟钝起来,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们说我生病了,病的名字不止一种,什么先天性的反什么,什么解离什么变态人格,太多了,听不懂,但从手上总是戴着束缚带来看,大抵是很危险的病。

这里太无聊了,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着。

某天我正盯着束缚带发呆,看护人员将我带到一个房间外:「有人来看你了。」

推开门,自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些天被药物侵蚀的大脑顿时一片清明,因过度兴奋而浑身颤抖。

坐下后,李宗成看着束缚带叹了口气:「辛苦月月了。」

我歪过头目光阴沉地注视他,眼中闪着嗜血又振奋的光芒。

他也不再说话。

无言许久后,他取出一个蛋糕:「月月爱吃的。」

我没有接,只是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恨我吗?恨我送你进来?」

自己仍旧不应答,笑容却越发灿烂。

「怪我回来得太突然,月月还有很多东西没处理好。」

我猜到他那天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才报警的,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大抵是我的神情太过镇定,他长叹一口气,垂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哥哥还会来看我吗?」

他摇摇头,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涌起一片憧憬:「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我也跟着笑起来,只是与他嘴角翘起的弧度不同,自己的笑病态又癫狂。

笑够了才掀起眼皮,轻蔑地望着他:「你以为你的小把戏天衣无缝了吗?」

李宗成想救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自己,不过他比较幸运,买了一个帮他永绝后患的人。

只是他漏掉了一种可能,我才是真正的隐患。

不过最令我好奇的还是当他发现自己父亲被杀的那一刻,究竟是欣喜更多还是恐惧更多呢。

原来,露出獠牙的宠物才最迷人啊。

只是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个被我喂养的小畜生。

他得乖乖的,等我动刀。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这地方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惊愕与恐慌被放大,在看护人员进来的最后一刻,我冲他扬起一个甜美又单纯的笑容。

「哥哥,后会有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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