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世界以痛吻我,那就扇他巴掌呀》
高考前三个月,我妈跟我爸离婚了。
我妈隐忍四年,终于搜集到足够多我爸养小三和挪用公款的证据,开庭一审,我爸净身出户。
常年成绩垫底的我一跃成为高考状元,一时间惊呆全校,包括那位「照顾」了我三年的绿茶室友,也就是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毕业典礼上,他们一家三口正向传说中的动动指头都引起关注的「大人物」说着自己多可怜,将舆论对准了我妈和我。
而他置若罔闻地走到我面前,轻轻地行了个绅士礼,说道:「好久不见」。
1
家人们,喜报,我爸妈离婚了。
好像我的反应有点儿奇怪,但我是真心高兴。
我不是白眼狼,主要是替我妈高兴。
为什么?
我爸啊,当代宙斯,处处留情。
2
从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我有爸爸,只是不常见面,因为我的爸爸忙着陪他的另一个家。
妈妈跟我说爸爸只是忙,但是我亲眼看到三个月不回家的他,正揽着陌生女人给另一个女孩开家长会。
他看到了我,又像是不认识似的离去了。
我回家跟妈妈说,我好像看到爸爸了,我妈说:「你清醒一点,你爸在外地出差。」
晚上我就听到卧室里传来我妈跟电话那头吵架的声音。
长大后我大概了解到,我爸是入赘到我们家的,因为他家的公司需要一笔新的投资,这笔钱对于我外公来说只是消遣,对于我的爸爸,就是救命。
投资有条件,就是跟我的妈妈结婚。
因为我的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古板,年龄比我爸大了三岁。
听说当时爷爷病危,需要拯救的不仅是他的公司,还有他的爸爸。
但俗套的是,他也有个白月光初恋,他本可以咬牙再坚持过那阵日子,最终还是向我外公妥协,跟那个白月光阿姨分开了。
结果投资来了,公司原本的资金也周转来了,这时他们已经结婚了。
3
好消息是我爷爷脱离了危险。
坏消息是我爸从一开始怨恨自己的不坚持变成了对我妈的不满。
他啊,后悔了,可是白月光也出国了。
所以说我爸这个人呢,不是好鸟。
直到我妈怀上我以后,不知道怎么的,他又跟白月光有了联系,并且暗度陈仓有了私生女。
我妈对感情不算很看重,她认为结婚只是任务,只是当时看我爸条件还算可以,就同意了,所以也没在意我爸的花花世界。
直到我跟她说那件事,她开始觉醒了,她跟我爸说,你怎么在外面乱搞我不管,雅雅是我的底线。
啊这个就是我,司徒雅。
4
话说回来我爸,虽然道德品质方面不靠谱,但是做生意的能力没得说。
白手起家到上市,足以见他的能力超群,经历破产危机后得到我家的支持,在商场上更是如鱼得水,在外树立顾家惧内的好男人形象,实际上都是拿我外公的家底去贴补那对母女。
我外公是一脉单传的商人世家,据说乾隆年间就是在皇帝眼跟前当差的,后来时代变换下海经商,也曾是一番传奇。
独独到了我妈妈这一代,她不喜欢经商,在绘画方面颇有造诣。一幅画拿出去能卖到上万,我外公指望不上她,只能招女婿管理家业。
我爸将表面功夫和糊弄学发挥到极致,我外公临走前也不知道实际上自己的女婿是这么个拈花惹草的人。
可是等我妈发现公司账目有问题的时候,她已经被我爸架空了,能看到的数据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本来她也想过离婚,可是上流社会的婚姻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这种情势下我们只会被扫地出门,然后我爸和他的白月光一家美滋滋地住进来享受我外公打拼出来的产业。
我妈虽然不喜欢商场,但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些事情的发生。
于是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清理公司。
5
我爸极其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他对我的漠视,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的成绩。
一个常年倒数第一第二的学渣。
当年中考的省状元一夕之间竟常年垫底,这是高中三年老师同学嘲讽我的笑语,也是他最无法容忍的一点。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我们的计划。
准确地来说,是我中考前一天被私生女挑衅后就开始的计划。
我爸叫司徒昀,因为复姓不常见,他的私生女叫作思缘。
思缘,中考以前我将她当作兴趣班认识的新朋友,这位新朋友在中考前夕撕了我的准考证,被我妈发现。
6
刚开始的她对我恶意并不大,起码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
我喜欢围棋,我妈发现以后从我小学就送我去少年宫学习。
或许是兴趣浓厚,十三岁时我的水平在班里已经算是不错,只是容易急躁,经常落入对面布棋的陷阱。
兴趣班的邢老师经常对我说:「司徒,棋者需要静心,不然你永远走不到终局。」
也就是这时候老师提起的思缘,说:「二班的思缘明天来我们班,你可以跟她学一学,不过只看她的棋路就行。」
「她很厉害吗?」
「她布局很谨慎,前期落子一直到中盘才能看出端倪,这是你需要学习的。」
邢老师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我连忙应下。
第二天,老师口中前期布子厉害的思缘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思缘的第一面印象是:眼睛大大的女孩,梳着两个高马尾,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灵动极了。
她却像是自来熟一样地靠近我,每次下课都拉着我去接水,经常带些小零食塞给我,她喜欢坐在我后面,然后在练习时间撑着头看我和我同桌对弈。
那时每节课和我对弈的同桌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笑起来脸上还有梨涡,不说话时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还算可爱。
一旦开口说话,能生生地把人气死!
我在听课,他说:「你头发上有毛毛虫!「
吓得我当堂尖叫起来。
我在思考下一步落子,他便摆出一副悠闲模样说:「你快点,反正走不出三步,想那么多干吗?」
最可气的是,还被他说中了!
下课前他还得意扬扬地说:「你要学会走一步看三步。」
「烦死了!」
于是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作烦人精。
而这样性格恶劣的烦人精,竟然和思缘玩得很好。
思缘在兴趣班经常到我们周围看我们下棋,时不时地出言告诉我下一步应该下在哪里,只是每次都惨败。
烦人精赢过我,思缘就笑着拍手说:「哥哥好厉害,我们两个人都赢不过你!」
而他却经常不怎么理会思缘,像是默认,总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思缘倒是不怎么介意,仍然保持着崇拜的笑脸,看得我更是烦闷。
后来烦人精找到我,跟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儿主见啊司徒,还有啊,记得告诉你朋友,观棋不语。」
我甚至觉得他没礼貌,思缘知道后却没什么反应。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每次接下她给我的零食后,都会肚子疼几天,只是那会儿是暑假,我以为是贪凉吃多了冰棍。
7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也到了初二,听说烦人精因为家里的安排出国了,只剩下我和思缘对弈,她却经常被别人叫走搭档,邢老师时不时地皱着眉头看着我旁边空荡的座位,叹着气捏棋跟我练习。
下着下着,她说:「之前让你学习的怎么没一点儿进步,反而更冒进了?」
我无辜地看了看棋盘:「这是思缘教给我的呀,之前每次我思考的时候她总是很快指给我下一步。」
「这样贪图眼前利益,连中盘都坚持不到。」
那时我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里,思缘是在破坏我原有的棋路,还好邢老师发现后,不知道跟思缘的家长说了什么,她又转回了二班。
初三时我没有再去兴趣班,中考前,思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住址,敲响了我家的门,很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呀,我没想到我的意见会打乱你的思路,很久之前我就想告诉你,你下得真的很棒,你不会还在怪我吧?」
我这人不怎么记仇,早就把她这件事忘记了,于是大手一挥说没关系。
秉持着热情好客的美好品质,我邀请她进家里坐一坐,当时我刚打印准考证回来,就随手放在茶几上,而我去倒水的空隙背对着客厅,没注意到她眼里的嫉恨,和落在我准考证上深思的眼神。
水杯刚端到茶几上,我妈回来了,思缘怯生生地站起来看着她打招呼:「阿、阿姨好,我,我来找司徒,我先走了!」
说完,竟然水也没接,匆匆地离开了。
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这么可怕吗?对了,准考证打印好没有?放在我这里一份,以防万一。」
「打好了,就……」
我这时转头一看茶几上,竟然空空如也!
「在哪儿?」
「我刚刚就放茶几了啊……」
我妈白了我一眼:「算了,抓紧时间再去打一份吧。」
于是拉起我的手就走,刚出门没走多远,就在我家小区门口的垃圾桶看到最上面放着飘飘洒洒白色的纸屑,很干净,甚至崭新地落在最上面。
我像是被控制了一样,直觉支配着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捡起来翻看。
那是我的准考证,被撕碎了,丢在这里。
甚至可以看出撕碎它的人临走前的慌乱,被风吹起的衣角带着碎屑零零散散地落在垃圾桶外面。
我猛地转头看向我妈,我妈黝黑的瞳孔里一片幽静。
8
中考完的那个假期我才知道,思缘,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从小到大替我享受父爱的女孩。
也是中考以后,她成了我高中三年的室友,成了将我推向风口浪尖的罪魁祸首。
我想如果每个人都有分割线,那我的分割线应该在十五岁。
考完试后我再没有见过思缘出现,而妈妈将我叫进房间里,语重心长地告诉我:「雅雅,妈妈需要你长大。」
也是那一天,我听到了她心里不为人知的往事,我们家的构成,经常消失的爸爸,还有她要开始实行的计划。
我从小是跟着外公长大的,所以理所应当我会偏向妈妈这边,那时候的我尚且懵懂,只是妈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说第一步,就要我隐藏自己的成绩,以后出现在人前的司徒雅,都只能是垫底的、笨拙的司徒雅。
因为这样不出彩,才不会被我爸注意到,才会诱使他露出更多破绽。
我深深地记在心里。
9
高一刚开学我又看到了思缘,我们一个学校、一个班、一个宿舍。
可是思缘不是我记忆里的思缘,或者说是不再掩饰自己的思缘。
她轻蔑的眼神在新生大会上就在我身上扫过,像是毒蛇发现令它厌恶的猎物,她的视线紧紧地黏在我身上,是挑战,也是告诉我,她不再伪装了,这才是真的她。
我想那时候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我在家里不讨喜,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她知道我们家的地位,知道就算我爸再不喜欢我,也不会放任我不管。
于是她凭借三言两语开始挑拨周围的同学孤立我。
10
有同学问我怎么成绩总是垫底的时候,她说:「我在新闻上听说有的人为了上重点高中,就利用关系给中考成绩造假……啊,我是无意看到的,没有说司徒的意思,你不会生气吧?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提的。」
因为她长相乖巧,说话又甜,时不时地出手请客就是高档餐厅,她有意无意地透露着自己家境的优越,成绩总是遥遥领先,所以同学老师们都围着她讨好,听到这话也只会一起说:「思缘就是随口一说的嘛,都给你道歉了,没必要计较吧?」
有一次我穿着我妈在名牌店新买的衣服在校服里,上完体育课脱掉校服后被看到了,我去洗手间洗脸回来,在教室门口就听到她说:「穿名牌有什么稀奇?我听说她妈妈私生活不检点,专门插足别人的家庭,包括她,早早地给人当了童养媳……」
「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不然你看她又不是天天穿,指不定是她妈刚挣来的钱。」
「怎么挣的?」
「还能怎么挣,你还不知道?」
说完就是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开,我听到时,脸色气得铁青,一脚踹开了教室门,拉着思缘的头发就往地上扯,我气红了眼质问:「你很了解我们家?那你说说,怎么我过生日得到的礼物在你手腕上戴着?」
在我假期知道她是私生女后,就发现我的一些饰品总是消失,直到开学看到她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熟悉的物件,我听我妈的话当作不知道,可这话一问出口,她登时脸上青白交加,竟硬生生地挤出眼泪。
「这明明是我妈妈送给我的,司徒同学,你怎么不讲道理……」
「就是啊,自己家里什么样心里没数啊?还来碰瓷思缘,要不要脸啊!」
「童养媳还要脸,你想什么呢?」
……
一群人给思缘帮腔,什么难听说什么。
后来这件事被老师知道请了家长,思缘的爸妈都没来,来的是她舅舅,我妈就站在办公室,不知道跟老师怎么谈的,我在门外看着思缘强忍眼泪憋红了脸鞠躬道歉。
也因为这件事,其他同学都认定我蛮横无理,动不动就欺负人,思缘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11
思缘真是跟我爸一模一样,不是说相貌,而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
高二的时候大扫除,我们寝室四个人,思缘带着她的小跟班跟男生们去游戏厅,眼看着检查的老师要来了,我认命地拿起工具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
拖地到最后一角,思缘回来了,带着两个跟班将地踩得满地土,刚放下东西,检查老师进门。
迎面看到的就是满地脚印的地板。
检查老师板起脸,思缘见势头不对,满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说:「啊,我们刚拖好的地怎么又脏了,刚刚谁最后进来的?」
跟班一号于婷说:「我在擦玻璃,没注意,晓晓看到了吗?」
跟班二号金晓晓说:「好像是司徒吧,我在收垃圾,好像只有她刚刚不在。」
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我当即用拖把敲了敲门框:「老师,整个寝室都是我收拾的,是她们刚回来才踩脏的,您不相信可以查监控。」
「查什么监控啊,多大的事儿,你以为监控室是你家开的,想看就看?」
金晓晓尖酸刻薄地反驳道,倒是思缘怯生生地后缩了缩脖子,小心地解释:「雅雅,我们是刚刚去洗抹布的,你不喜欢打扫没关系,可是,可是不能血口喷人啊……」
检查老师锐利的视线扫过一圈,厌恶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两秒钟,随后说道:「司徒雅破坏集体活动劳动成果,现在罚你去清扫一至三楼所有的厕所,不然就记处分!」
我第一次见能这么颠倒是非黑白的,想再辩解什么,却看到检查老师堆满满脸讨好的笑,拍了拍思缘的肩膀。
「辛苦思缘同学了,大家都好好休息!」
我看到检查老师手腕上带着的,正是思缘开学时说的从日本带回来的女士手表,我顿时没再说话。
检查老师一走,她立刻收起那副可怜样子,高高在上地看了我一眼。
「司徒雅,打扫完厕所记得洗澡,别把寝室弄臭了。」
「思缘,你真让我恶心。」
我冷冷地扔下一句,不顾身后于婷和金晓晓打抱不平的冷嘲热讽,转身离开。
12
直到高三学习紧张起来,也许是习惯了我垫底的成绩,我爸把希望寄托在思缘身上,思缘也没什么精力再找我的麻烦。
周末我兴高采烈地回家,我妈兴高采烈地跟我说:「雅啊,胜诉了,你爸净身出户!」
我怀疑道:「真假的,我怎么一点儿消息没听到呢?」
「我拿着她跟那个小狐狸精的 DNA 报告还有他偷税漏税挪用公款的证据往法庭一拍,那孙子立马怂了,连再上诉都不敢,就说你高考前别跟你说。」
「那你咋跟我说了?」
「嗐,那孙子是怕影响那私生女的成绩,你那成绩又不怕。」
话是没错,怎么怪怪的?
我狐疑的目光扫了扫我妈,我妈像是反应过来,尬笑两声:「我是说,我们雅雅这么优秀不会被影响到啦。」
算了,谁让她是我妈呢,我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新的周一,我妈整装待发地准备去整顿公司,听说前段时间在她的雷霆手段之下,大部分我爸一手培养的高职员工看到风向不对,并且在我爸手下被压榨那么多年,有的直接投诚,有的连夜辞职跑路,现在留下的基本都是踏实勤恳的新人,和外公留下的老人。
临走前我背上书包,她摸了摸我的头,意味深长地说:「雅雅,放手去追你的未来吧。」
我忽然有些大业将成的沧桑感,顿时热泪盈眶。
随后我妈像是忽然想起,又回来猛地一拍我肩膀,把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沧桑又给拍回去了。
「对了,在学校别打草惊蛇啊,周末你就回家来,不用去学校了。」
「……好嘞。」
13
高考倒计时 78 天。
班会上老师照常将思缘同学上周模考的优异成绩大夸特夸,就差把她照片挂班里墙上了。
当然,与之对应的就是给班级拖后腿的年级垫底司徒同学,周围响起鄙夷的抽气声,我早就习惯了。
思缘在前排向我投来得意的眼神,我以前奇怪,她的成绩从高一就开始名列前茅,可我认识她的字,也见过她的试卷,大多数题目下的解题过程都不像是她能写出来的。
怎么说呢?拿乌鸦喝水举个例子,聪明的乌鸦遇到只有半杯的水,会想到用石子填充,像思缘这样的乌鸦,只会苦恼自己的爪子没有足够的力气,端不起水杯。
直到有一次我提前交卷路过她的考场,她的手落在桌子旁边,瞬间从袖子里掉出来一个小纸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前排一个年级里出了名品学兼优的学霸对她羞涩一笑,活像春心萌动的小男生。
原来如此。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别人,一直到后来三次高考模拟,思缘一直名列前茅,名字跟那位帮她作弊的学霸排在年级前几。
我的名字嘛,不出意外地都会出现在倒数第一的位置。
直到意外真的发生。
我的倒数第一,被人占了!?
14
周五时收拾书包回家,跟老师打过招呼,他们都以为我是想逃避班级的学习氛围,又是一番冷嘲热讽,老师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别在模考上拖后腿,于是很快地同意了我回家复习。
因为书比较多,我收拾得有些慢,临走前我看了眼最新一次年级模考的排名。
第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年级第三的思缘、帮她作弊的年级第一、倒数第二的我。
……嗯?
倒数第二?
我顿住脚步,又倒了回去,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成绩表。
嘿,只见最后一行的年级第三百六十七,总分零,一个名叫傅颜淇的人。
「傅颜淇,听名字就不像爱读书的,难怪垫底。」
「司徒雅,听起来倒像是成绩优异的,怎么还倒数第二呢。」
一道清朗的音线从我身后响起,吓得我手一抖,书包掉在地上。
我有些洁癖,不情不愿地蹲下身捡起书包,只提在手上拎着,这才看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
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薄唇抿着笑弯,眼睛亮亮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原来傅颜淇是个男生。
但是怎么有点眼熟?
总分是零的话应该是转学生,算了,不认识。
「管好你自己吧,你是转学生?」
他眉毛一挑,仿佛在说「还用问?」
「那你祝你高考顺利。」
我没放在心上,摆摆手就走了。
15
回到家,我整个人扑进柔软的大床,以后就不用去学校喽!
家里环境安静舒适,我不必再伪装自己烂死的成绩,将我妈准备的一书柜高考重点解析和往年真题刷了又刷,经历了每天睁眼被理论睡前默单词的黑暗岁月,高考终于轰轰烈烈地来临了。
交通管控车辆保证通往考场的道路畅通无阻,禁止鸣笛的牌子宣告着这几天考生优先的地位,社会公益人士纷纷递上绿豆汤解暑,其中也有不少复读机构分发扇子和零食,试图生意从考生抓起。
我隔着人群看到我妈对我点了点头,又想到那天她对我说,放手去追自己的未来吧。
妈,我的未来,即将到来了。
16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又有些不可置信。
想象中重大的感觉并没有,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模拟。
高考结束后,我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周,学校发了答案要对题,我压根儿去也没去,直接订了机票登上了出国的飞机,用接来下没出成绩的时间里我跑去世界各地疯玩。
梦幻浪漫的巴黎、高贵优雅的英国、自由开放的意大利……我走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许多以前封闭在学校里没见过的东西,我忽然感觉到自由,在旅途中心灵的自由,这也是我从前没有发现过的感觉。
历经大半个月,我像章鱼一样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我妈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过两天出成绩,你想好报什么志愿了吗?」
我累得不想思考,完全凭着会说话的本能麻木地点头:「先看看清华、北大、复旦哪个学校更有诚意吧。」
「那也行,你自己选。」我妈认同地点点头。
17
这段时间经过我妈重新整顿公司,很快地填平了之前的亏空,新生力量的注入带给了企业活力,连续拿下多个大订单,令商界纷纷侧目,都说虎父无犬女,同时也有人揣测,怎么之前都是我爸管事,最近半年开始大换血?
关于我家的谣言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很快,我妈直接放出和平离婚的消息,这才稍有平息,可是突如其来的公布,里面多少有些猫腻,不少人在猜测我爸妈离婚的原因。
真不知道思缘跟她妈听到以后是什么反应,高兴吗?这么多年终于能名正言顺了。
出成绩前几天,我们被通知去学校参加什么形式主义的毕业典礼。
说实话我是半点不想再看到这群人,思缘,还有同学、老师们势利的嘴脸。
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拍,准备琢磨怎么请假糊弄过去。
「咚咚咚!」
我妈敲门进来,见我头发乱糟糟的吓了一跳。
「你这是 Cosplay 贞子呢?」
「我们学校让三天后去参加毕业典礼,我不想去,准备找个借口推掉。」
我实话实说地把消息页面放她面前,没想到我妈平时对我学校不怎么关心,定定地看了看页面,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坚定地看着我说:「你得去。」
「为啥啊?」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
「刚刚老师给家长也发消息了,家长会陪孩子一起出席。」
我看着她颇有深意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思缘的家人,也会去。
那么我的爸爸究竟是作为我的家人,还是思缘的父亲,这就很关键了。
我大手一拍:「去!」
18
在群里回复了「收到」,伸着脖子喊:「妈,找上次菲利普叔叔给我俩设计的礼服去!」
「行!哦对了,听说源源也在你们那个学校,这孩子从国外刚回来,就在你们学校挂了个名,估计这次也会去。」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圆圆、方方的在我们学校,我哪里注意过学校里有谁。
「他在在呗,跟我有啥关系?」
「你小时候经常跟他一起玩,正好这么多年没见了,好好地叙个旧啊。」
说完,我妈接了个公司的电话,交代了我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徒留我还在一头雾水。
不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人多了啊,左邻右舍都是我好朋友。连有时候出去旅游结伴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跟我处得可好了,我怎么对这个源源一点印象都没有?
算了算了,到时候再看吧。
19
三天过得很快,我本来以为只是单纯地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大家站在操场上听不知道哪来的鸡汤大师演讲,然后老师们发表感言就结束了,所以找出礼服套身上就准备出门,迎面跟一个大美女撞了个满怀。
眼前是个标致的美女,头发卷成波浪弯弧垂在肩膀,眼线轻轻地勾勒出眼角妩媚,却不显得妖艳,反而体现出几分成熟的韵味,妆容浓抹在精致五官却不突兀,反而将整张脸的优势展现得恰到好处,湛蓝礼服收腰处以刺绣缀了圈鹅黄鸳鸯纹案,将玲珑曲线完美修饰。
「哇,妈……啊不,姐,你打扮得跟仙女一样啊!」
我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大美女,只见那张好看的脸美目微抬,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迅速地皱成包子似的将我拽回来。
「你这穿的什么?多大个人了,怎么不会好好地打扮一下,那谁……科里蒂娜,把她好好地收拾一下去,半个小时后我们要出门。」
我这才发现,我妈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的小姐姐,她伸手一指,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孩立马应下,将我拉走到我妈平时挑选配饰的屋子里,我就像待宰的羔羊看着她开始飞快地从包里翻出折叠化妆品,接着我听到耳边轻轻的一声:「闭眼。」
声音真好听,我乐呵呵地想着听话闭眼。
……
过程不描述了,朋友们,你们应该知道一个刚成年的学生第一次化妆的场面多么惨烈。
当我无数次以为小姐姐的那根笔要戳进我眼睛里后,我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我走出门,只见我妈大爷般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到动静抬眼看了我一会儿,这才眉开眼笑。
「行,这还差不多,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准备走吧。」
我狐疑地走到镜子前,透明镜面瞬间映照出一张惊呆的脸。
眼前的人穿的还是那件纯白设计的礼服,下摆蓬松衬得腰身盈盈一握,衣领处特有的樱桃图案显得庄重不失活泼,而我一成不变的马尾被放下来,长发乌黑,松散地直垂在身后,漂亮的桃花眼被轻轻地镀了层淡色眼影,相应颜色的眼线浅浅地点在眼尾,柳眉弯弯,淡妆素裹,整个人气质全然不同于刚刚,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如蕴在山水间层次分明的墨,不是衣妆显得人好看,而是人衬得衣妆格外契合。
难怪说菲利普叔叔的设计千金难求。
20
一辆兰博基尼帅气地摆尾停在校门口,引起路过人的注目,我挽着我妈从容地走下车。
毕业典礼有点盛大。
远远地看到鲜红的礼堂被布置上了简单的装饰,前面还有气球拱门,内容大概写着「恭喜毕业」,从进门一路铺着红毯,几位年级主任站在门口和家长攀谈着,里面是个露天的布置,有课桌拼成的小吃台,也有一些学生结伴坐在桌子旁聊天。
不对劲啊,狗学校平时班费都要多收十块钱,怎么搞得这么隆重?
可能黑红也是红,我和我妈一登场,还在议论纷纷的同学忽然止住声音,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望向我跟我妈的身上,我听到一片抽气和议论声。
「快看,司徒来了,那个就是她妈吗?好漂亮啊!」
「漂亮吗?当三换的,你行你也可以。」
「那个不是假的吗?思缘都道歉了。」
「不过话说回来,司徒打扮得好高贵啊!」
「你忘了她是什么人?说不定又是『那个谁』给的钱呢。」
嗯,这才是我熟悉的同学。
惊羡、嫉妒、揣测、愚蠢。
「你这什么学校啊,布置得跟村委会似的。」
我妈当作没听到这些议论,嫌弃地拿起杯果汁微微地提高声音问我。
话一出口,我眼睁睁地看着周围几个校领导的脸色变了,于是无奈地摇头:「你们送我来的,又不是我要上。」
「呦,司徒同学,这是你妈妈?」
其中,当时不分青红皂白罚我做打扫的检查老师阴阳怪气地走过来。
「嗯。」
我懒得搭理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结果她倒是不依不饶:「难怪打扮成这样呢,没见过什么世面吧?我看也是,家里没个男人啊偷是偷不来的,能偷来的只有钱。」
她刚说完,我就看到思缘穿着身粉裙,身后跟着她妈妈,还有我的爸爸。
刚好路过这边,同样听到这话,她妈妈笑着的脸僵了一瞬,其他同学被声音吸引看向我们这边,平时思缘的两个跟班也凑过来帮腔。
金晓晓不动声色地站到思缘身后说:「老师,您可别提这事儿了,我们思缘就因为这个还道歉了呢。」
「就是啊,老师,司徒她妈很小气的。」
我撇了眼我妈平静的脸色,就知道这群人要倒霉了。
「你是哪个老师?」
果然,我妈沉默着,甚至带着和煦的笑出声询问,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幅和善的微笑下面,是结成霜的寒冰。
检查老师还在张牙舞爪:「吴芳,检查学生寝室纪律的,你们家孩……」
「原来就是你啊,吴芳。」
我妈径直打断了检查老师准备数落我的话音,吴芳愣了一瞬,被打断极其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真没教养,母女俩一样。」
思缘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被她身后站着的女人打断:「缘缘,正事要紧。」
于是思缘欲言又止地瞪了我一眼,三人向另一个方向离开,我爸爸则是回头面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吴芳,你被开除了。」
我妈平静地吐出七个字,吴芳嗤笑出声:「是是是,你这白日梦做得挺有意思,我被你开除了,行了吧?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