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千山月:寸寸相思寸寸灰》
我是大启国最受盛宠的嫡公主。
然而,在我和亲远嫁当天,我的小竹马起兵谋反了……
1
父皇只有我一个公主,我又是中宫嫡出,性子难免骄纵些。
在一众大臣的孩子当中,我唯独跟苏将军的养子沈奕臣过不去。
因为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我毕恭毕敬,溜须拍马,我让他做什么他都不肯。
可偏偏我就喜欢上了他。
并且把喜欢他这件事闹的满城皆知。
而沈奕臣这个木鱼,只会一脸阴沉的回我:「公主,请自重。」
我十六岁及笄那天,沈奕臣要定亲了。
他要娶御史大夫周家的嫡女,周时云。
及笄之礼进行到一半,我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脖颈。
父皇拍案而起,脸上难掩怒气:「放肆!你是准备气死朕吗?」
「是您先气我的!」
我眼里包着泪,眼眸通红:「您明知道我这辈子非沈奕臣不嫁,还为他赐婚,您这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
父皇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收回了赐婚的圣旨。
沈奕臣那还没搬到周府的聘礼又被原路抬了回去。
一时间,我成了茶肆酒楼的话题人物。
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皇帝往回收圣旨的。
从那之后,沈奕臣便请旨去了边疆,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我写了好多封信寄给他。
但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三年了,我还是做不到让沈奕臣喜欢上我。
沈奕臣回来了。
我穿着一身粉色细纹罗纱裙,站在城外接他。
但我来晚了一步,他身边已经有周时云了。
才子佳人,好不相配。
我离他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停下了脚步。
「公主,我们不是来接沈将军的吗?」侍女兰心拽了拽我的衣袖。
沈奕臣目光向我看了过来,我却转头避开了。
这么多年丢的人已经够多了。
「走吧,回宫。」
2
北部突厥使者来访,父皇说是与我有关的事。
我隐约瞧见父皇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语重心长的说:「晚香,父皇知道你心里是不愿意的,但国库空虚,兵力不足。」
「只怕还是要委屈了你。」
不过是和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挤出了笑,安慰父皇:「不委屈不委屈,以后我离家远啦,父皇就管不到我了。」
大启嫡公主要远嫁突厥和亲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我猜沈奕臣一定想不到,我会比他先成亲吧。
我清点嫁妆的一天夜里,直起腰有些酸痛,想不到嫁个人要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就快要把一半的皇宫搬空了。
只可惜我喂养的池中的锦鲤鱼带不走,一个个被我养的又肥又胖。我怕以后没人管他们,特意嘱托了几个小太监,顺便给了他们「喂养费」。
我捏了一大块鱼食搓成一团,还没放进水池里,锦鲤就凑了过来。
水中的倒影,我身边慢慢浮现出一个黑影。
我吓了一跳,起身时险些滑入池中。
但那人速度极快,他拉住了我,迎着面我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怔愣住了,深更半夜沈奕臣来宫里干什么!
沈奕臣似乎不太高兴,没办法,只要是他见了我,都不会高兴的。
他盯着我许久才开口道:「你要去和亲了?」
我笑了笑,重复了他的问题,语气冷淡道:「对,本公主要去和亲了。」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也可以安心的娶周家大小姐为妻了,需要我提前恭贺你吗?沈将军。」
沈奕臣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我为你送亲,也不枉相识一场。」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和亲那天会出事。
3
和亲那天,车队还没有走出京城,送亲的队伍就乱了。
沈奕臣突然拉过缰绳,调转了方向。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冲到了沈奕臣身边。
我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外面响起阵阵的厮杀声。
我承认,我害怕了。
兰心和几个宫人从马车里把我拉了出来。
「公主!城破了,快跑!」
我一路上丢了金镯子,金项链,金凤冠……
瞬间混乱的人群一瞬间停滞了,全都齐刷刷的看向我。
人群中不知谁喊出:「快!别让她跑了,她有钱。」
沈奕臣在人群中找到我时,我在逃跑途中正脱下外袍和腰饰,扔掉头上剩下的几个发簪。
沈奕臣眉头一皱,道:「公主,你……?」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沈奕臣的胳膊不放手:「沈奕臣,救我!」
沈奕臣二话不说就把我背了起来,边跑边回头问我:「公主,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刚才确实跑的有些急,不过我一向命好,刀剑都挨不到我。
外加上我刚才的一通扔钱操作,估计刺客也懵了。
我顺手搭上沈奕臣的肩膀,摸了摸有些湿乎乎的,抬手一看,手心上尽是鲜血。
他受伤了,而且很重。
眼下已经跑的够远了,我催促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跑。」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放。」
沈奕臣使劲一抬手,让我双腿牢牢锁在他腰间。
他将我放下时,脸色已然惨白。
奈何他身穿玄色衣服,我看不到他还有哪里受伤了。
沈奕臣突然凑了过来,捧着我的脸认真检查了半天,确认好我没有受伤之后才松开手。
他把我放在一个小木屋里,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这里不会有人来,你不要出声,等一切平息后,我来寻你。」
沈奕臣转身就要走,我上前拽住了他,扯下我裙子上的布条给他。
「你受伤了,先顾好自己。」
沈奕臣抿嘴轻笑,而后又变得一脸严肃:「好。」
我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但我不敢睡觉,我怕我睡着了会有人冲进来把我杀掉。
我困的要命,快打瞌睡时,木屋的门开了。
4.
沈奕臣回来了,他脸上是犹然可见的疲惫。
他蹲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两个烧饼。
「公主,微臣来迟了。」
我毫不客气的啃起了烧饼:「不迟不迟,还得谢谢你救我。」
沈奕臣听完这句谢谢之后,脸上阴沉了许多。
他给我带了套干净的衣服,还有面纱。
我不明白,我回宫而已,为什么还要带面纱。
我跟在沈奕臣后面走,问道:「现在我是不是不用去和亲啦?」
沈奕臣沉声道:「是。」
我连着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宫,继续逍遥自在了?」
他迟疑了片刻,依旧回了:「是。」
我回宫的路上与往日有些许不同,街边的人皆是一脸忧愁。
路过一个商贩旁边时,我听到商贩说:「诶,改朝换代还不是苦了咱老百姓,昨天那兵老爷见人说杀就杀,我这生意也不好做了。」
旁边的人叫他打住:「快别说了,这皇上和公主更惨,一个在宫里自尽了,一个在和亲路上被杀了。」
我愣住了,双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身边的沈奕臣。
父皇死了?!我也死了?
5.
没等我问,沈奕臣就连忙拉住我快些走。
「先回宫,我会跟你解释。」
回宫之后,我不能回我的宫殿。
而是被沈奕臣安排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偏僻居所。
他叫我先安心住下,等过了几日什么都会告诉我。
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但又没有人可以说话,兰心也不见了。
我甚至没看到父皇最后一面。
为我送饭的宫人也只是透过一道小门递过来食盒。
被关的第二日,我趁其不备拉住了宫人的手,急切询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皇上呢?」
宫人显然被吓到了,连忙抽出手,我握的更紧了。见状,宫人才说:「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至于以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姑娘不要问了。」
登基?谁登基?
我抓住他不放,继续问道:「是谁登基?快说。」
宫人小声道:「是沈将军。」
我松开了手,宫人没命似的逃了。
我呆愣的坐在原地很久,才认清了我的现状。
我是亡国公主,而沈奕臣逼死了我的父皇,登基称帝。
救命之恩……想来也真是可笑。
他登基称帝的那天,来这阴渠之地看了我。
我面无表情的坐在木椅上,享受着最后一点阳光。
见他来了,我没有起身。悠悠说道:「陛下是想赐我一杯毒酒呢?还是白绫,或者是匕首?」
我瞥了一眼身着龙袍的沈奕臣,一改往日的将军风范,平添了几分帝王将相。
沈奕臣走到我身边,他伸手想碰我。被我一把推开了。
「晚香,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没有想害你,更没有想害你父皇。」
我轻笑了几声,问道:「你觉得哪个杀人凶手会在审讯时痛快的承认自己杀过人?」
「我也不是个矫情人,你随便赐我个自尽的东西,我一走了之,无需多言。」
我看着他,眼里没有了一丝情感。
沈奕臣嘴唇微张,手指尖有些颤抖的缩回袖子里。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凶狠的模样,而是如春时三月的融雪,一点一点化开。
我权且当是他在同情我,不再看他。
沈奕臣说:「我不会杀你,你更不要寻短见。」
沈奕臣没收了我宫里的所有簪子等一切尖锐物品。
我怒斥他:「我以后用什么簪发?」
沈奕臣睨了我一眼,不忘收走我手里最后一根银簪。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桃木簪:「我为你绾发。」
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奕臣白天忙于政务,到了晚上就要来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折磨我。
我抓住了他的衣襟,发疯了一样撕咬他的肩颈,他那里受过伤。
沈奕臣更像个疯子,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来,染透了寝衣。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执拗的将我抱在怀里,满目深情:「晚香,别闹了好不好?」
6.
我一把推开他:「不好!滚开!」
沈奕臣褪去寝衣,腰间和腿上甚至更多处都是明显的刀伤箭伤,触目惊心的血痂映入眼帘。
我怔愣的看着这些伤疤,忘记了反抗。
沈奕臣最后将我禁锢在身下,说道:「是不是得补偿我?」
第二日清晨,沈奕臣起身换好干净的衣服,走之前不忘了给我弄醒。
我半睡半醒的说梦话:「我自己有手,我自己会梳头发。」
「沈奕臣……我讨厌你。」
沈奕臣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但还是为我绾好发。
沈奕臣走后,又是一片寂静。我无聊到去院子里翻土,顺便还找到了几根野葱和几只老鼠。
等到了黄昏,黑夜,沈奕臣还是没来。
我为什么要等他?索性躺下床沉沉睡去。
但这床似乎变得拥挤了很多,空中也弥漫着些许酒味……
我睁开眼,发觉沈奕臣正躺在我身边。
他喝了酒,身上都是酒气。
我记得沈奕臣只要碰了酒,一杯就倒。果然现在还是醉的像一滩泥。
我推了推他,想趁他喝醉了给他推下床。
沈奕臣突然紧握住我的手,握的很用力。
只是双眼依旧紧闭,嘴上却呢喃道:「云云……」
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瞳孔猛的一沉。
「云云?」
沈奕臣睡的正香,梦中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勾了勾笑:「云云,我好想你……」
我红了眼眶,抽开了沈奕臣握着我的手。
沈奕臣喜欢周时云,我早就该知道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
还让父皇下令让他三年内不能娶妻,我用我孤注一掷的爱换来了他的背叛。
可是明明知道真相,为何心还是会这样痛。
我一夜未眠,睁着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清晨,他酒醒了。
还是如往日一样为我绾发。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我冷不丁问了句:「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7.
沈奕臣撩起我的青丝,在手里拨弄。
「很快了,到时候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皇后。」
见我没反应,沈奕臣凑了过来在我脖颈处一吻,我瞬间后背发凉。
他温和道:「晚香且耐心等到些时日,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他走之后,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念了声:「虚情假意。」
过了没两日,关着我的宫门开了。
沈奕臣为我换了个新身份,是他流落在外,寻了好些年的表妹,苏慕云。
他一脸欢喜的迎着我,我面色冷漠,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慕云,慕云……沈奕臣你喜欢周时云需得让我一辈子牢牢记住是吗?
沈奕臣见我不高兴,眼里的欢喜渐渐变成担忧,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在我面前提及周时云。
「晚香,你会适应新身份的。」
第二日,沈奕臣办了宴席,为了迎他的「表妹」苏慕云回来。
也就是现在的我。
这是我回宫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人对我指指点点,更没有人敢私下议论我。
沈奕臣封了所有人的口,他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我坐在他身侧,抬眼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时云。
她似乎在看着我,也在看着沈奕臣。
她目光里的深意我读不懂。
宫宴进行到一半,歌舞乐声戛然而止。
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的男子持剑闯了进来。
8.
坐着两侧的大臣及宫人皆面露惊恐之色,不少女眷已经被吓得尖叫。
楚王看着坐在高台上的沈奕臣,嘲讽道:「一介武夫也配坐在那?」
沈奕臣手指发白紧握着拳,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戾之色。
楚王从怀里掏出一卷暗黄色的卷轴。
当即宣读遗诏:「楚亲王三皇子怀真,品行兼有,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即皇帝位。」
宣读完毕后,楚王甚至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对着沈奕臣。
「大胆沈奕臣,竟敢谋权篡位!」
楚王宋怀真,是我的三皇兄,而现在他是沈奕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三皇兄必是有备而来。
大臣及家眷乱成一片,奔走逃命。
随即,大殿里冲进一批黑衣人,直奔沈奕臣而来。
与我和亲路上那天,是同一批人。
楚王在人群中看到了我,他喊道:「皇妹,皇兄平日对你那么好,如今你也要为了他跟我作对吗?」
沈奕臣身边的几个侍卫已经冲上前搏斗。
而我与沈奕臣的距离也在混乱中越来越远,沈奕臣伸手想抓住我,我却向后退了一步。
沈奕臣穿过人群看到了我,而我逃离了人群,最后停在了楚王身边。
沈奕臣眼里的希冀逐渐消散,就连黑衣人的刀劈过来时,他都未曾察觉。
我下意识喊了句:「小心!」
沈奕臣红着眼眶转过了身,持剑挡了过去。
不过好在,他没再受伤。
楚王事出突然,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给沈奕臣一个下马威,并未过多纠缠便带兵离开了。
而我也跟着一道走了。
此番沈奕臣定然会明白,只要有我皇兄在,他的皇帝位就永远坐不稳。
我相信皇兄会带我离开皇宫去安全的地方。
皇兄确实带我出宫了。
不过刚出宫他就变了脸色。
皇兄捏着我的脸,仔细端详,森寒道:「你长得还真是和她一模一样。」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他在说谁。
皇兄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指尖滑过我的脸颊。
「想不到啊,想不到沈奕臣拼了命保护的人现在竟然落在孤手上。」
「你说,他会不会心痛死,会不会气的吐血?」
9.
皇兄看着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说:「不得不说你跟父皇的痴傻程度,相差无几。」
「一个肯写遗诏,一个把孤当至亲,哈哈哈哈。」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拽着皇兄的衣袖,呲目欲裂:「三皇兄,是你杀了父皇?那封遗诏,也是你骗父皇写的?」
「孤的皇妹,也不算太蠢,不过,晚了。」
楚王冷冷甩开衣袖,径直下了马车,并命人将我带下去。
楚王将我锁在了阁楼间最小的屋子里,我错信了他,原来我是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又去往另一个牢笼而已。
只不过这次更倒霉而已。
楚王命人把我的手脚都锁上了铁链,每天只有一顿饭。
我躺在地上,凌乱不堪。
竟开始想起沈奕臣的好,沈奕臣的脸挥之不去。
我和亲那天,遭遇刺客,他身中数刀依旧坚持背着我到了安全的地方。
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误会了他,只是我从不想听他解释,也不愿意相信他。
而我的运气时好时坏,只要沈奕臣在身边,刀剑都挨不到我,我以为是我运气好。
沈奕臣承担了一切,包括保护我这件事。
每天给我送饭的婢女,今天又迟了许多。
我在门外听到争吵声,是几个婢女的声音。
「你!你胡说,主子说了,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也不知主子是不是在床上与你翻云覆雨时说的醉话呀?要我说,你还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的贱奴好看。」
听到贱奴两个字,我心下一沉。不过是凤凰落进淤泥里,但怀真竟敢说我是贱奴??
门被推开时,我明显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怒气。
是送饭的小婢女,眼睛瞪的滚圆,死死盯着我。
我意识到了危险,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只听「晃荡」一声,小婢女手上的饭盒摔裂了。
菜汤和米饭撒了一地。
滚烫的汤溅了我一身,火辣的痛。
小婢女盯着我许久,悠悠道:「确实是美人坯子,但姑娘我今个心情不好,算你倒霉。」
我自从和亲之后,倒霉的事一件又一件。
「你这张脸还是烂掉比较好。」
小婢女笑的瘆人,见状她拔下头上的发簪,一步步走到我身边。
眼下我手脚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我心下一横,冷静道:「你以为毁了我,你主子就会看上你?」
小婢女的动作停滞了,过了没一会,她突然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
勒的太用力了,我喘不过气。
手脚不停挣扎,地上发出铁链摩擦的声音。
我快看不清小婢女的模样了,我要死了吗……
10.
闭上眼时,我感觉到她不再用力了。
婢女的手从我脖颈处滑落。
我猛然睁眼,看到小婢女的眼睛瞪的比方才还大。
只是她胸前多了一块血窟窿。
剑被拔下来时,小婢女倒向了一边。
楚王利落的收回剑,从袖口处取下一块白布擦了擦剑上的血,看着他的神情,仿佛刚才杀的只是一个羔羊。
楚王走过来,蹲下身。
看了看我,缓缓道:「脸没伤到,万幸。」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在意我的脸,他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三哥哥。
对我极尽温柔。
楚王甚至不在乎我身上有没有伤到,好像他来只是为了救我的……脸。
仅此而已。
楚王要走时,我拉住了他的衣袖。
问道:「三皇兄,你说我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楚王脚下一顿,侧过身回头看我。
仿佛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在他眼里我看不到一丝感情,兄妹之情,男女之爱,通通都没有。
他看着我目光冰冷。
「想知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代价我肯定付不起。
我松开了手,半响才道:「劳烦殿下给我一瓶治烫伤的药。」
「多谢。」
地上被收拾干净了,不过楚王似乎忘了我还没有吃过饭。
我拿起一小瓶伤药,涂在烫伤的位置,痛的我皱着眉,嘴唇青紫。
我突然很想沈奕臣了。
自作孽不可活,就算他喜欢周时云,伪造我的身份,起码我过的也比现在好很多。
但是沈奕臣是真的在乎过我。
涂完了伤药,躺在地上。
夜里的风很凉,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半夜苏醒时,我被雨水浇醒了,才发觉窗没有关。
该死……我尽可能的挪到最里面,可是衣裙还是湿了一大半。
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我发觉我已经得了风寒。
我向送饭的婢女祈求:「劳烦姑娘,能不能给我送些治风寒的药。」
婢女没有说话,她走了。
我打了一天的冷战,以为不会有人再来。
结果到了夜里,门又开了。
11.
白天送饭的婢女端了一碗药给我。
她在我面前比划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她不说话,是不能说。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点着头,用口型道了一声谢谢。
哑女眼神躲闪,直接离开了。
这里的婢女很奇怪,有性子偏激的,还有不能说话的……楚王是从哪搜罗了这些人来?
一连几日,我都喝着哑女送来的汤药。
风寒的症状减轻了很多。
这几日,我都没有看到楚王。
门开的时候,我以为还能看到来送饭的哑女。
但,进来的却是楚王。
他一脸阴沉,看起来心情不好。
楚王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凑到我耳边说:「晚香,你想活着吗?」
我没多想,答了:「想。」
但转念一想,又说:「但不是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楚王哈哈大笑,捏着我的脸,赫然道:「帮我办件事,办成我就放了你。」
「什么事?」
「杀了沈奕臣。」
楚王的语气不像是跟我谈条件,而是告诉我必须这么做。
我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要。」
楚王瞥向了我,指尖滑过我我的脸颊,森寒道:「晚香,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你这些天喝的药,可是我授意给的。」
我心突然揪住,积压的喘不过气,仿佛置身于龙潭虎穴……
「那里面加了我秘制的毒药,没有解药。但你若是想活着,缓解毒症的药我还是会给你。」
楚王的手突然攀上了我的头,死死按住我的后颈:「没有缓解的药……你就会,生不如死,而且死不成。」
「不妨试试?」
我试探性的取下了他递给我的剑,割在了手腕上,很深的口子。
我感觉不到痛了。
血流了一地,但伤口又开始愈合。
我成了怪物,一个死不了的怪物。
楚王让我做的事很简单。
把沈奕臣骗到埋伏的地点,万箭齐发,沈奕臣必死无疑。
我被送出去了,带上了楚王给我的银色匕首。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伤害沈奕臣。
回头望了一眼关押我近半月的阁楼。
便不再回头了。
12.
沈奕臣看到我送进宫的信时,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甚至没有一丝顾虑,没有一点怀疑。
沈奕臣将我抱的很紧:「万幸。」
万幸什么?
他没有说。
我任由他抱着我。
时隔半月,这样的拥抱如今让我感到异常温暖。
触我心弦。
他靠在我的肩头,颤声道:「我好想你。」
沈奕臣环着我的腰,又在我耳边亲了一口。
「晚香,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可以不问你为何突然回来,只求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沈奕臣眼角噙着泪,红着眼眶望着我。
仿佛爱惨了我。
我笑了笑,很认真的答道:「好,我答应你。」
沈奕臣陪着我去了很多地方。
有我一直很想逛的胭脂铺。
没等我看一会,沈奕臣直接掏出钱包。
「买。」
我看了看糖人,没挑出那个更好看。
「都买。」沈奕臣又递了一串钱。
我怔愣的看着他,我俩逛了好几家店铺,满载而归。
我看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还有沈奕臣脸上洋溢着的笑,我已经快忘记了我今天要做的事了。
但我不想做了。
沈奕臣见我没有跟上他,回头看了看我,又不紧不慢的走到我身边。
我不想他死了。
沈奕臣腾出手来,塞了我一嘴糖人,很甜。
我想他活着。
沈奕臣神采飞扬的说,过了前面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灯火夜市,到了晚上还会有烟火看,一朵一朵放在天上可好看了。
是非曲直,我已经明白。而我更不能伤害无辜的人,沈奕臣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烟花很好看。
但我头痛欲裂,疼的让我几乎说不出话。
药效到了。
我强忍下疼痛,甩开沈奕臣的手。
沈奕臣还挂在脸上的笑,呆愣住了。
「怎么了?」
「没事。」我拉下脸,态度变得很差。
须臾,我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
「沈奕臣,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感到厌恶。」
沈奕臣脸色沉了下来,唇瓣蠕动半晌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轻笑了两声,望着他的眼角有些刺痛:「苏慕云,是你取的名字吧,慕云慕云!你是有多喜欢周时云,才会给我取这样的名字?」
沈奕臣眉头微微蹙起,万分不解的看着我:「慕云,是你从前的名字,一直都是你,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别处,我不敢看他,我不擅长撒谎。
但我依旧语气决绝:「我觉得我会相信吗?」
沈奕臣的目光炙热发烫,更像一道光打进深渊里。
「沈奕臣,爱一个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你有多喜欢周时云,我比你清楚,而且!」
「晚香……」
「你逼死了我父皇,让我沦落成你的亡国奴,沈奕臣,我不喜欢你了,我恨你,恨不得你马上死掉。」
原来伤害一个人时,我的心也会跟着痛,痛的我无法呼吸。
沈奕臣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手,他语气平缓,温和道:「晚香,陛下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能及时赶到。但,你和亲那日,是楚王作乱,我是被迫起兵的,并不是早有预谋。」
「谎话连篇!」
我甩开了他的手,若如断开的线。
我笑道:「像你这种人,真是可笑。从前我那么喜欢你,你一次又一次拒绝我,一连三年,我写给你的信快堆成了山,没有过一封回信。」
我借着此事倒干净了心里的苦楚。
「你突如其来的爱,恕我不能接受。我会站在我三皇兄这边,你我从此,就当不认识。」
我背对着他走开了,不敢再看他一眼。
热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滚落。
沈奕臣追上了我,从我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温热的呼吸吐到我耳边,他坚定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晚香,如果是楚王威胁你了,你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护着你。」
「你寄来北疆的信,我每一封都认真看了,只是那时我身边都是细作,我无法把我真实的心意告知你,也不想再继续拒绝你,所以才没给你……」
他的话我没听完,冰冷的匕首已经刺进了沈奕臣的腹部。
13.
我转过身,一脸嫌恶的看着他。
「滚。」
只有一个字,他的目光不在炙热了。
慢慢变为不可置信,到失望至极。
我亲手把爱我的人,推开了。
走吧,沈奕臣。走的越远越好,不要来找我。
没有了我,你不会再有软肋。
烟花放到最后一声,结束了。
我跟沈奕臣也会结束的。
我不知道沈奕臣是如何离开的,我感受到他难过极了,失望极了。
我的头痛从未停止,我没有按规定时间把沈奕臣引到埋伏地。
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救赎我,这样的疼痛会一直伴随着我。
遍布全身。
我跌跌撞撞走了很久,一直走到无路可走。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怀真的毒药犹如千万条爬虫一样钻进我的头部。
从悬崖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就不信死不成!
我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我的头太痛了,脑海里仿佛出现了我从未有过的记忆。
那段记忆中,我还是个孩童模样。
院子很大,我身边有一个跟我长的很像的姐姐。
她抱着我,将我举的很高。
「慕云。」
「慕云,跟阿姐走。」
记忆消失的太快了……
慕云是谁?她在叫我吗?
怀真的毒药即使到了坠落的高空中也是不肯放过我……
疼痛的刺激再次将我唤醒,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充斥进我的脑海里。
我看到了沈奕臣,他看起来很小,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他追着我的马车,追在我后面喊。
「慕云!」
「你们放她下来!」
我在半空中猛然睁眼。回应道:「奕臣哥哥。」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涓涓流水声不绝于耳。
下面竟是河流!?
落入水中的那刻,我是清醒的。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苏家的二小姐,我有一个比我大八岁的姐姐,名叫苏慕心。
沈奕臣是跟着我,保护我的小侍卫。
而在我六岁那年,我被皇宫的人抱走了。
我不知父皇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忘掉了从前。
因我苏家世代从军为武,拥有先皇亲传的玄虎令,可调天下兵马。
皇上的疑心从未停止过,皇上选了苏家最小的女儿做人质。
制衡苏家的势力。
苏慕云是我,
沈奕臣口中的云云,也是我。
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但我没死成,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清晨。
我被救了。
14.
我环视了四周,是破旧的竹屋。
竹屋的四周依稀能听到水的声音。
只是醒来时,我的头不再痛了。
我支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发出了一点动静。
竹屋的门被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素蓝色的女子。
我看清了那张脸,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我瞪大了双眼,不知觉的念了声:「姐姐?」
苏慕心见我叫她,亦是诧异的目光。
她坐在我身边,双眼含泪:「你记起了?」
我点了点头,将事情的原委都一一告知与她。
包括我如何被刺客包围,又是如何回了皇宫,被楚王关押了半个月,被喂了毒。
苏慕心捏紧了拳头,愤恨道:「他竟敢这样对你!」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救下了你,还不知道你要如何……」苏慕心抱着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子。
我握住了苏慕心的手,沉稳道:「阿姐,现在还不是悲愤的时候,楚王在我和亲那天谋反,逼宫杀了皇上,而他现在还要与沈奕臣作对,阿姐,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未等苏慕心回答,我下意识道:「玄虎令。」
「召集天下兵马的玄虎令,阿姐,是时候了。」
苏慕心皱眉:「玄虎令原本是一分为二的,在我及笄时,阿爹将另一半给了楚王,一半在我手上。我们俩个原本是要结亲的。」
我心下一沉,另一半在楚王那。
「阿姐躲避到悬崖绝壁下,不会也是为了躲避他吧?」
苏慕心眸光暗淡,一字一顿道:「父亲,兄长皆因他而死。」
「而他最在意的不过是玄虎令,而非我。」
15.
我将我的想法告知了阿姐。
假意与怀真见面,偷换到另一半玄虎令。
楚王不出七日就会再次攻到皇城。
届时,十万兵马前后夹击,他必死无疑。
苏慕心没有犹豫,答应了我。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他死。
而我需要回苏府,找到集结兵马的办法。
我与阿姐兵分两路,但愿她此去一路平安。
我回到破败的苏府,尘封的记忆如幕在前。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借着手里的一点灯火照亮了前路。
推开了我的闺房。
桌子上还陈放着许多我儿时的玩具。
我再一触碰,上面竟然没有灰尘。
我刚想转过身,喉咙一紧被人死死掐住。
怎么都那么喜欢掐人脖子呢?
那人来的极快,我甚至没有察觉。
「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沈奕臣的声音。
我试图掰开他掐住我脖子的手,奈何他的力道实在太大。
沈奕臣还像个傻子一样冷言道:「快说!」
………沈奕臣还是意识到了,掐的太用力我不能说话了。
待他松开手的一瞬间。我直接说道:「是我!」
沈奕臣后退三步,看清楚是我之后,又冷下脸来:「怎么是你?」
我一拍脑门想起我之前为了让沈奕臣不落入楚王的埋伏,说了很多狠话,又捅了他一刀。
误会大了,我该从何解释?
沈奕臣此时此刻更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与我虽有三步的距离,但眼神还凶巴巴的看着我。
「你不是要站在楚王那边吗,为何回来?」
我上前一步,沈奕臣就后退一步。
「奕臣哥哥,我回来了,慕云回来了。」
沈奕臣怔愣住了,目光如炬。
我拉着他的手,一五一十道:「我错信楚王,中了他的计,他喂了我毒药,辖制我……」
沈奕臣打断了我,捉急道:「你中什么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他捧着我的脸,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犹如和亲他救下我那天一样。
我微笑着握紧他的手,「对不起,奕臣哥哥。」
「那一刀一定很痛吧?」
16.
沈奕臣好像没听到我的话,眼神还是很凶,嘴上的话却是关切:「我问你话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我红了眼眶,热泪一滴滴打在他的手背上。
我苏慕云此生,唯一欠过的人,只有沈奕臣了。
「我跳了崖。」
沈奕臣的双眼瞪的更大了,他的眼神快把我看穿了。
我连忙堵住他的嘴,接着道:「你先听我说完,崖底有水,我没死成,反而遇见了我阿姐。她救了我,解了我身上的毒。」
沈奕臣长叹一口气,「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一个人犯险!能不能什么事情都告诉我!还有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听我说完。」
我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沈奕臣又绕回了刚才的话。
「那时候,我很疼。」
他凑到我耳边,咬住我的耳朵。
我连忙想要推开他:「嘶——疼!」
他紧握住我的手腕,眉心微微一动:「疼就对了,你捅我一刀,我还没原谅你呢。」
没办法,自己喜欢的人,总是要宠着。
更何况还是我一意孤行。
我探上了他的唇,温热交缠。
「我补偿你。」
我双臂环着他的腰,一个吻满足不了沈奕臣。
他抱起我走到床边,又很平稳的将我放下。
脸上早已染上了薄红。
「你说的,补偿我。」
17.
第二日清晨,我与沈奕臣把苏府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找到召集天下兵马的办法。
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我儿时与沈奕臣去过的一间密室里。
还被阿爹打了十个板子。
密室里,我翻找到一个匣子。
里面只有一封信。
「欲集天下兵马,为君为仁。」
旁人就算发现了这封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只有我与阿姐知道。
我放下信拉着沈奕臣去了藏书阁。
找出先皇赐予的诏书,翻开卷轴,里面赫然藏着一个地图。
我在上面撒了水,地图上隐约出现了字迹。
分别在幽州,凉州,雍州,荆州的地方分别写着:为,君,为,仁。
两日后,阿姐回来了。
她手里握着的是另外半块玄虎令。
只是我不知道她答应了楚王什么要求。
阿姐回来后,一直浑浑噩噩。
沈奕臣把两块玄虎令合二为一,命亲信去调遣兵马。
我不知道阿姐用了什么法子能把楚王手中的玄虎令骗来。
但我眼下只能顾全大局,除去宋怀真。
18.
楚王攻上皇城的那日,我阿姐死了。
她站在城墙前,当着他的面毅然决然的自刎了。
而宋怀真仿佛失了魂。
援军到时,宋怀真没有了退路。
他曾设想过让沈奕臣死在万箭之下。
而如今死在万箭下的是他。
我抱着阿姐,蹲坐在地上。
而宋怀真身中数箭,却还是走到了阿姐身边。
他给自己服下了毒。
我深知此毒的厉害,只要不砍下他的头颅,他就不会死。
他跪在阿姐身边,轻声道:「慕心,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
宋怀真大口的吐出鲜血。
他安静的蹲坐在苏慕心旁边。
直到他的头颅被沈奕臣砍下。
阿姐走的很突然,甚至没有一句话留给我。
但我始终觉得宋怀真配不上她,这样一个恶毒阴险的人,配不上我的阿姐。
宋怀真的尸身被丢弃在了乱葬岗,而我阿姐被埋葬在了苏家祖坟。
之后,我去过崖底,是阿姐生前住过的小竹屋。
她的卧房里,只有一个玉箫上刻着四个字。
「凤翥鸾翔」
玉萧上有几处浅浅的裂纹,应当伴随阿姐很久了。
战乱过后,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周时云。
她与沈奕臣的贴身侍卫相拥一处,仿佛是刚经历过生死之离的一对璧人。
她一直喜欢的,不是沈奕臣。
19.
沈奕臣重新修建了苏府。
他说:「慕云,这是我们相识的地方。」
如今沈奕臣不敢让我多干一点活,我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手里抓着樱桃吃。
我有了身孕。
苏府的大院被翻了新,但我和家人的房间摆置没有变过。
祠堂上摆着我阿爹阿娘,我兄长,我的阿姐。
我与沈奕臣对着灵牌跪着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沈奕臣揽着我肩膀,说:「他们一定会在天上祝福我们。」
沈奕臣为苏家洗清了所有罪名,苏家上下满门忠烈……
在他想以苏慕云之名重新迎我回宫时,就已经想好了如何为我正名。
我数过沈奕臣登基时走过的台阶,有六百三十二阶。
我们大婚那日,沈奕臣要背着我重新走完这条路。
宫墙之内,红墙金殿映入眼帘。
交错相叠的转弯,回忆接撞而至。
那年大雪夜,冻死了很多人,是百年罕见的雪灾。
苏府大门前多了一个弃婴。
男婴,无名,只是手背上被提笔写下一个沈字。
幼时听阿爹提起过,他差点被冻死,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还是活了下来。
小时候,我总是学不会绾发,不会穿衣,还总是磕磕绊绊把自己的衣服弄破。
沈奕臣一边跟着阿爹习武,一边还要当我的贴身玩伴照顾我。
四岁那年一场大病差点带走了我,算命的先生说,若是以桃木为器,伴我终生,可保我一世平安无忧。
自那之后,苏府的深夜里总是要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借着月光,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桃木簪。
六百三十二阶快走完了一半,沈奕臣突然回过头。
「在想什么?」
看着沈奕臣的嘴角勾起淡淡一笑,温阳和煦,寒雪初融。
沈奕臣握着我的手,手心处微微发汗。
六岁那年,苏府闯来了很多人。
他们在找先祖皇帝留下的玄虎令。
但没有找到,我被宫人带走了。
沈奕臣手里握着他做的最满意的桃木簪,追着我的马车追了很久。
直到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回首望去,红绸廊画,天边的云烧成一团紫红,我紧紧握住沈奕臣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我看着他的双眼,看到他眸光中闪烁着我。
「有你真好,此生足矣。」
只一眼,便再也不会移开。
(番外)苏慕心
我及笄那年,阿爹将玄虎令一分为二。
一半给我,一半给了我未来的夫婿,宋怀真。
宋怀真送我了一把玉箫,上面刻着凤翥鸾翔。
阿爹也想让我们二人的婚事尽快定下来。
他年事已高,妹妹被宫人带走做了人质,哥哥被发配边疆多年,阿爹身边只有我了,他要看到我出嫁才能放下心。
宋怀真总是要我等一等,他说忙过了今年,明年一定娶我。
我知道他忙于争权夺利,他比任何人都想坐上皇位。
太子病入膏肓,皇子中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是皇位的继承人选。
而那年,战事不断,我的兄长在前线征战。
宋怀真将几乎所有违背他意愿的朝臣赶尽杀绝。
而我阿爹让我毁了婚,他说宋怀真此人杀戮之心太重,不是我的良人。
悔婚那天,宋怀真来找了我。
他说无论他如何,他心里都只会有我。
他把所有事都告诉了我,包括他研制的千奇百怪的毒药和毒药的解法,和太子是如何病入膏肓……二皇子如何失声……
我心里一颤,他果真如阿爹所言,不是我的良人。
他怕我离开,不让我回苏府。
期间,他问过我另一半的玄虎令在哪。
我只说了另一半还在苏府那里。
我被宋怀真囚禁的那些天,我的阿爹,阿娘,兄长……没了。
宋怀真彻底掌握了苏府的势力。
我逃出去的那天,回到了苏府。
满目疮痍,尸血成河……
我在一片尸体中找到了我的家人……
安葬了他们。
但宋怀真会找到我,我只能逃,逃到没人来过的崖底。
我试图忘记这一切……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害更多的人。
我开始钻研他毒药的解药,但愿能救下无辜的人。
一连过去了十一年,直到那日,我在河流的尽头看到了苏慕云。
她中了一种很罕见的毒,很有可能是出自宋怀真之手。
她向我道清了事情的原委,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选择逃避现实。
但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时隔十一年,宋怀真看到我的时候,喜极而泣。
他说他从前犯下了许多错,不求我能原谅他,只求我能在他身边。
我甚至没用上我编好的一套说辞,他便给了我另一半的玄虎令。
宋怀真说:「以后我的,都是你的。」
那夜我点了迷情香,宋怀真一个制毒高手,当然能分辨其中。
但他没有戳穿我,甘愿沉沦。
只是,我天生就要做他的克星。迷情香里填了能让他昏睡不醒的药物。
我偷逃出来的十一年,我对不起阿爹,阿娘,兄长……
但我一定要看着宋怀真死在箭下,我才能甘心离开。
看到宋怀真被一箭穿心后。
我解脱了自己,解脱了沉睡麻痹的十一年。
结束了可笑的……凤翥鸾翔……
(全文完)
作者: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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