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再生欢:盛世荣华盛妆匣》
我妹妹是个穿越女。
她说人人平等,要和伺候她的丫鬟姐妹相称。
她还抢了我的未婚夫,说我们是封建包办婚姻,他俩才是自由恋爱的真爱。
我就静静地看着她作死。
01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疯病又犯了,非嚷嚷着……嚷嚷着……」
丫鬟不敢再说,低下头双手紧攥。
「嚷嚷着什么?」
我扭头看向一边坐着的我娘,她揉了揉额角乱跳的青筋,隐忍着怒气道。
丫鬟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小声道:
「二小姐说,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混账!!」我娘脸上霎时褪去血色,嘴唇气得直哆嗦,「她、她怎么敢……」
我赶紧扶住她:「娘,消消气,妹妹犯病了不懂事,不值得您气坏了身子。」
我娘闭上眼攥住我的手,缓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快走出去。
我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跟了过去。
一进堆雪院,就听到沈灵萱大声道:「你有没有点骨气啊,人人平等你懂不懂,你不要老是奴婢奴婢的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沈灵萱的姐妹,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青黛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不敢啊,求您放过奴婢吧!」
「没有人是天生的奴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格是无价的,哎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赶紧起来!」
我娘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礼仪,一把推开了沈灵萱的房门,怒斥道:
「孽畜,你要气死我吗?!你刚才说的话被人听到了,咱们沈家全家都要抄家砍头!」
沈灵萱穿着一件藕荷色真丝襦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扭头看着我们,不耐烦道:
「真是一群封建毒瘤,你们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我娘身子晃了晃,指着沈灵萱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
青黛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我走过去扶起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起来吧,二小姐是犯病了,不是故意的,你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出去吧。」
青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抹了抹眼泪踉跄着跑出去了。
沈灵萱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从牙缝儿里哼哼道:
「装腔作势。」
「你——」我娘气得要上前打她,我拦住她,对着沈灵萱轻声道:
「妹妹要平等也容易,正好青黛年纪也大了,正好放她出去给人做个正头娘子也好。只是她是家生子,卖身的价格贵些,你拿出 50 两银子向公中替她赎了身,再给个一二十两嫁妆送出去也就是了。」
我娘深吸一口气,憋着气道:「你姐姐说得是,你若真的怜悯她,拿出银子来给她送出去就是了。」
沈灵萱面色一变,踌躇道:「我一个月月钱不过 10 两,哪来的 80 两银子?!」
我微微一笑,走到她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她的妆奁,拿出一支东珠发簪。
发簪上镶嵌着的珍珠荧光流转,足有指肚大小,一看就是好东西。
「妹妹这发簪去当了也能值个几十两,随意拿几支出去也就够了。」
「不过两支发簪,就能买到妹妹口中的人格,岂不美哉?」
沈灵萱着急地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簪子:「不行,我这可都是好东西,凭什么要我花钱啊?!」
我笑眯眯道:「妹妹之前不是说人格是无价的,怎么区区几十两都不肯花?」
沈灵萱一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剐了我一眼。
我娘沉了脸色,冷哼一声:「你若不想出钱,就闭上你的嘴,不要成天作妖,这几天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你能不能学学你姐姐,做个大家闺秀?!」
沈灵萱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轻蔑道:「封建主义下没有人格的可怜女人,一辈子就等着相夫教子,我才不稀罕学呢,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有多落后!」
我娘勃然大怒,举起手来就要给沈灵萱一巴掌,被我赶紧扯住:「娘,别生气,妹妹这是害了病,说不定养养就好了。」
「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娘红了眼眶,身形微微佝偻起来,扶住我的手走了出去。
「二小姐禁足一个月。」出门时她对着一边的丫鬟道,「你们看着她不许出门,让她安安心心在家里抄佛经!」
一边的丫鬟点头称是,身后的沈灵萱急道:
「你不能这样,你这是非法监禁,我要去告你!」
我娘抹了抹眼泪,深深叹气。
「哎,灵涵,你说你妹妹这疯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我安慰道:「许抄了这一个月佛经,静静心就好了。」
然而我心里却知道,沈灵萱好不了了。
因为她这压根就不是病。
她是魂穿了另一个人来!
三年前,我魂穿到这里,谨小慎微地装了半年病才摸清楚情况,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沈家大小姐。
我以为我是唯一穿越的人,却没想到三个月前,我的嫡妹沈灵萱落水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性情大变。
她初来时兴奋不已,天天嚷嚷:「我穿越了,我是女主,我得活出精彩来!」
然后就到处嚷嚷什么平等,不许小厮奴才下跪问好,说要什么平等独立。
我爹娘吓坏了,请了无数的医者高僧和道士轮番诊治驱邪,然而沈灵萱却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
我回身看向沈灵萱的屋子,丫鬟们锁了门她出不来,正在大吼大叫着放她出去。
冬日的阳光没有一丝温度,我站在院子里冷笑。
真是蠢货。
02
一个月后,沈灵萱解禁出来了。
她似乎也清楚形势比人强,又或许是怕我再让她出银子,不再说些什么平等了。
「大小姐,顾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丫鬟秋荷进了门,冲我笑道。
我跟着她到了前厅,我娘正坐着和顾苑博说话,一见我来赶紧招手:「今日是仲秋节,苑博来找你一起去看花灯呢。」
我看向顾苑博,他冲我抿嘴微笑,清隽的少年郎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显得人挺拔如松。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顾苑博是顾家的二公子,也是我的未婚夫。
沈顾两家门当户对又是世交,我们俩的婚事早早便定了下来,只等明年吉日完婚了。
大渊朝民风开放,订婚了的男女一起游玩是很常见的事,我母亲对顾苑博也很满意,很愿意婚前培养一下我们的感情。
我正要点头,却见前厅里冲进来一个人影,凝神一看,正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沈灵萱!
她头上戴着一整套的东珠头面,身上穿着百褶如意留仙裙,耳上的明月珰随着她的走动晃动着,流传出莹润的光泽。
沈灵萱本来就长得清丽,这一打扮更是有点光彩照人的味道,我看到顾苑博看她的眼神好像点了一把火,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握紧了茶杯,没有说话。
「娘,我也要去!」沈灵萱走过来拉着我娘的手左右摇晃。
我娘一愣,有些为难:「灵萱,别胡闹,你想出去玩,娘今晚陪你去。」
沈灵萱噘起嘴来:「人家都憋了一个月了,娘,你就让姐姐带我去嘛,我也想跟姐姐一起玩。」
我娘表情柔和起来,她知道自打沈灵萱落水之后我们姐妹的感情一直有些生疏,忍不住答应下来。
「那行,你可不许给你姐姐添乱,要听话!」
沈灵萱眉开眼笑,对着我挑了挑眉,我分明看出她是在挑衅我。
沈灵萱干脆也不走了,一直坐在前厅,自从她来了,顾苑博就没再顾得上跟我说话,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扫着她。
沈灵萱也不躲闪,好几次故意去与顾苑博对视,看得他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我冷了脸色,起身道:「我先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来寻你们。」
顾苑博看都没看我一眼,只顾着羞涩道:「你去便是,我、我与灵萱妹妹在此等你。」
回了屋,我轻声道:「今日二小姐说了什么?」
秋荷有些惶恐,跪在地上小声道:「二、二小姐知道了顾公子要来之后,特意去问了顾公子的家世长相,然后便在屋里梳妆打扮,自言自语着什么……什么男主男二,那边的丫鬟也听不太懂。」
我攥住桌上的茶杯。
沈灵萱,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
仲秋的街上人流涌动,两边的楼阁都挂着形制各异的灯笼,映得整条街灯火通明。
两边卖泥人儿、花灯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们三个人上了街,然而明明我和顾苑博才是未婚夫妻,沈灵萱却挽了他走在我前面,倒好像我是来凑热闹的一样。
顾苑博面色绯红,也不推开她,跟着沈灵萱左右看。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沈灵萱大声道。
「好诗!」顾苑博眼中异彩连连,惊喜道,「灵萱妹妹,你还会作诗?」
沈灵萱微微抬头,得意道:「那是自然。」
「真是好诗,才华横溢,没想到灵萱妹妹还是个才女。」
沈灵萱看了我一眼,去一边的面具摊子上买了三个面具。
她自己戴了一个狐狸的,把一个俊俏书生的戴在顾苑博脸上,又随手递给我一个黑脸怪物的。
我沉了脸色,随手就想扔了,沈灵萱却可怜巴巴道:
「姐姐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我不该来啊,我只是想跟姐姐一起玩罢了。」她拽紧了顾苑博衣袖。
顾苑博皱眉,把黑脸怪物面具强硬地放到我手上。
「灵萱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亲近罢了,她灵动可爱,喜欢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大可以不戴,又何必做出这副姿态?」
我看向躲在顾苑博身后对我嗤笑的沈灵萱,在垂下的衣袖里攥紧了拳头。
……
这一场灯会,我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沈灵萱一直拉着顾苑博游玩,她银铃般的笑声勾得顾苑博魂儿都没了,一直跟在她左右不愿离开。
我心底刺痛难言,我知道,这是来自沈灵萱的报复。
而现在,她成功了。
03
自从仲秋灯会后,顾苑博来我家就越发频繁了。
一开始我娘还以为他是来找我的,还很高兴,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顾苑博是每次嘴上说着找我,但他的一颗心都在沈灵萱身上,两个人相谈甚欢,感情日渐浓厚。
我娘有些狐疑,去敲打了一下沈灵萱:「灵萱,苑博是你未来的姐夫,你让他多与你姐姐培养一下感情,下次他再来你便不要去了。」
沈灵萱每次都答应着,下次再去不误。
他俩也毫不掩饰,孤男寡女在花园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我娘起了疑心,直到有一天,她在沈灵萱屋里发现了顾苑博的玉佩,这才震怒地发现了真相!
「你这个孽畜!」她扑上去一巴掌扇在沈灵萱脸上,又惊又怒。
「那是你姐夫,你还知不知廉耻!!!」
沈灵萱捂着红肿的侧脸,倔强地不肯低头。
「我和苑博是真心相爱,包办婚姻是不对的,我们这是自由恋爱!」
我爹在一边双目喷火:「住嘴!不知羞的畜生,我们沈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坏了,给我跪下!」
沈灵萱不肯跪,我娘使了个眼色,一边的嬷嬷从后面踢弯了她的膝盖,压着她的胳膊强迫她跪下。
我娘气得直打摆子,哆嗦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有辱门楣的东西,你、你怎么能和你的姐夫……鬼混!」
沈灵萱不服气道:「他又没和姐姐成亲,算哪门子的姐夫,他说他不喜欢姐姐,说姐姐总是那么端着,跟个木头人儿似的无趣,还是跟我在一起自在。」
「娘,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你、你给我住嘴!二小姐疯了,来人啊,把我的鞭子拿来,我要家法伺候!」
小厮一溜烟儿地去把我爹的鞭子拿了进来,恭敬地递上来。
这是我家祖传的鞭子,虽说是用来正家风的,但是我家其实从来没动过家法,这还是第一次。
我爹怒气冲天,扬起鞭子就要抽沈灵萱:「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糊涂东西,省得你出去给我们沈家丢脸!」
鞭子在空中划过破风声,然而在落下的瞬间,门口却突然急匆匆地走进了一个人。
顾苑博面色铁青,焦急道:
「住手!」
他急匆匆地走进来,扑上来挡在沈灵萱身上。
我爹收力不及,那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身上,顾苑博闷哼一声,却顾不及看自己身上的伤,焦急地问沈灵萱:
「灵萱,你没事吧?!」
我浑身发冷,忍不住面露讥笑。
好一对苦命鸳鸯。
沈灵萱泪眼蒙眬地抬起头,素白的纤手拽紧顾苑博的衣袖。
「顾郎……」
顾苑博面露一丝痛意,攥紧了她的手,膝行到我爹娘面前,埋头深深拜下去,涩声道:
「沈伯父,伯母,灵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自幼娇生惯养,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我爹气得胡子乱颤,拿着鞭子道:「顾苑博,这是我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顾苑博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伯父,我与灵萱是真心相爱,还请你……成全我们!」
我娘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那我们灵涵怎么办?!当时是你们顾家上门求亲,现在你又要弃灵涵于不顾,你让她怎么办?!」
顾苑博身体微颤,转头看我。
我用手帕擦了擦眼尾,掩面低头。
他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磕头下去:「是我对不起沈大小姐,只是人非圣贤,情难自禁,灵萱温柔可爱,思想新奇,我、我实在……」
「求伯父伯母成全我们!」
「不行!」我娘拧眉,「灵涵与你的婚事早已人尽皆知,你这样岂非让我们沈家成了个笑话!」
沈灵萱趴在顾苑博身上,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看了一眼顾苑博,转身抽泣道:「娘……女儿已、已与顾郎有了夫妻之实,若是您不同意我们,女儿也只能去死了!」
「什么?!」
我爹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沈灵萱的丫头杜若立马跪下,红了眼眶。
「是啊,夫人,之前顾公子压根就不是来找大小姐的,都是来找二小姐的,二小姐和顾公子已……求夫人成全吧!」
她用力磕了下去,额头碰到地上,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抹血痕。
我娘身子一晃,已然是坐不住了,指着沈灵萱却说不出话来。
她艰难道:「畜生,真是……不知廉耻的畜生!」
我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拿起茶盏用力掷了出去,茶盏碎片划过顾苑博的侧脸,他却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
半晌后,他仰天长叹,哽咽道: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沈灵萱跪着过来哭道:「姐姐,姐姐,你向来是最心疼我的,我对不起你,不然我去死吧,我若是死了,家里便不会为我忧愁,也不会毁了顾郎和姐姐的姻缘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扭头朝着墙壁用力撞去——
「灵萱!」我娘惊得变了声,站起来踉跄向前。
顾苑博反应快,一把拽住了沈灵萱的袖子抱住了她,沈灵萱撞在了他身上,伸出双手拍打着他,痛哭出声: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对不起姐姐,姐姐怪我,便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顾苑博抬眼怒视我:「沈灵涵,莫不是你真的要逼死自己的亲妹妹,你怎么心思如此狠毒?!」
我看着他眼底的怒气,手脚发麻,如坠冰窟!
来了这里三年,我已经把顾苑博当成了我的未婚夫。
我们也曾有过年少有情的时候,他会给我带糖葫芦,会逗我笑,给我送情诗,用还有些稚嫩的笔迹写给我:
「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可是现在他为了沈灵萱,怒斥我心思恶毒。
可我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
沈灵萱抬起头来,她满脸泪水,却对着我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她红唇勾起,做了几个口形。
「你斗不过我的。」
我娘泣不成声,拽着我的衣袖,嘶哑着低下了头:
「灵涵,是娘对不住你,不然……」
「不然,你和苑博的婚事就作罢吧!」
我看着她,她浑身颤抖,眼里全是红血丝。
我知道她心疼沈灵萱。
纵使沈灵萱再如何惹祸,都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寻死呢。
我慢慢转头,看遍了前厅。
不敢抬头看我的我爹,祈求着我的我娘,还有对我怒目而视的顾苑博,和嘲讽我的沈灵萱。
他们都在逼我,都在为了他们爱的人逼着我让步。
片刻后,我张了张嘴,涩然道:
「好。」
「我同意……取消婚约!」
04
顾大人自从知道这事儿后,上我们家登门拜访了好几次,羞愧无比。
他是真的羞愧,又不能杀了自己的儿子,一生清正的顾大人在自己独子面前终究低了头。
沈灵萱和顾苑博倒是遂了心愿,天天腻在一起,动不动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想不看都不能,只能一天到晚缩在院子里。
顾苑博后来找过我一次,他约我在花园里,把我曾经绣给他的荷包还给了我。
他对我说:「抱歉灵涵,我是真的喜欢灵萱,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好。」
月光下,少年的眼里熠熠生辉,语气热切:
「灵萱她懂得特别多,你知道吗,她还知道如何做肥皂和玻璃!」
「她还才华横溢,她作的诗豪情万丈,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作出来的。」
「她的思想很灵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她真的很与众不同,和京中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临走时,歉疚道:「你也……你也很好,只是我非你良配。」
「抱歉。」
我当着他的面把那个荷包扔进了花园里的湖水,冷冷道:
「君若无情我便休,顾苑博,从此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
抢走我的未婚夫后,沈灵萱并没有消停,她很快就开始作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每一句都是千古绝唱,很快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所有的才子都在传唱沈灵萱的诗词,一时间她名噪京城!
之前她闹得不可开交,我爹娘心里还有怨气,然而现在她才女的美名在外,我爹娘心里也消气了,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起来。
顾苑博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觉得沈灵萱乃是天女下凡,恨不得一天天地就住在我家了。
沈灵萱每日志得意满,每天四处做客写诗,被奉为京城第一才女,好不得意。
我拿着她的诗,冷笑不止。
真是好一个才女,苏轼、李白的诗轮着来,还每次都只有一句,估计是全篇背不下来吧。
一边的秋荷看我表情不对,小声道:「小姐,不然我也去买几本诗词……您也看一些?」
我把手上的纸拍在桌子,轻声道:
「不必,秋荷你去找些人,帮沈灵萱把声势造得更盛一些。」
「小心些,不要留下马脚。」
秋荷不解:「小姐,二小姐这几日本来就够得意的了,她还抢了顾公子去,您再这样,她岂不是要骑到您头上了?」
我眯起眼睛,笑了。
「你懂什么。」
「站得高,才摔得惨啊。」
……
这日长公主府秋日小宴,我娘也收到了帖子。
一般这种宴会一家的女儿只有一个名额,只是沈灵萱名声太盛,公主还单独给她下了一张帖子,邀请她去。
上马车的时候,沈灵萱快步走到了我前面,她回身对我笑了笑,小声道:
「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的一切都被埋藏在我的光芒下,你将一辈子都生活在我的阴影里,你爱的男人爱我,爹娘也都爱我,而你……」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怜悯而又不屑。
「你只是一个落后的封建女人罢了,真是可怜。」
我没有说话,微笑以对。
沈灵萱太蠢了。
今天她就会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
长公主见了沈灵萱果然很高兴,她向来爱诗词,欣喜地拉着沈灵萱的手连连称赞:
「真是钟灵毓秀的姑娘,你作的那些诗大气磅礴,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灵萱谦虚道:「只是一时意起,登不得大雅之堂,殿下谬赞了。」
「还如此谦虚,真是好姑娘!」
长公主喜得不知道怎么是好,一眼都没看向我,直接拉着沈灵萱到了她身边坐下。
果然,我听到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小声道:「有什么了不起,女子不贤良淑德,却去作什么诗,真是可笑,难不成还要去考状元不成?」
我微微侧眸,看到她用力绞着手帕,微微咬牙看着沈灵萱,显然是嫉恨非常。
李侍郎的二女儿,李青衿,她早已定亲,未婚夫是崔尚书家的公子崔钰。
而崔钰爱诗成狂,是沈灵萱最为狂热的爱慕者,甚至还当众拦过她的轿子示爱过,回去求父母退亲求娶沈灵萱。
李青衿受此奇耻大辱,恐怕对沈灵萱已经恨之入骨。
察觉到我在看她,李青衿没好气地刮了我一眼:「看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你妹妹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摇了摇头:「李姑娘此言差矣,我妹妹还是很好的,比如我妹妹……会作诗。」
「会作诗有什么?!」李青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到一边儿坐下了。
我从她身边走过,秋荷会意,轻声道:
「大小姐,二小姐作诗就会那几种最常见的,不太会据题作诗,万一公主殿下要飞花令可如何是好?」
我将手指放到嘴边,看着竖起耳朵的李青衿。
「小声些,不要让别人听到了。」
05
宴会到一半,公主果然忍不住技痒,要大家作诗。
「今日乃是秋日小宴,在座的姑娘们便都以秋字作诗如何?」
在场的都是大家闺秀,都是学过诗词的,即使不精通于此道,也都会诌一两首,纷纷各自写诗。
不一会儿,大家的诗纷纷写就,公主拿起纸来一张一张地看。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不错,意境清幽,字句绝俗,确实不错。」
作诗的姑娘得到公主一声称赞,微微红了脸,躬身行礼。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公主看了一眼作诗的姑娘,调笑道:「这是想成亲了,回去让你娘算个好日子,早点定下来吧!」
……
看了好多首诗,公主都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算满意。
「都做得不错,只是有些伤感了,女子心思就是细腻一些。」
知道沈灵萱一挥而就,把纸躬身递给公主。
公主接过宣纸,眼前一亮!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好诗!」
公主抚掌大笑,一把拽起沈灵萱的手称赞道:
「好姑娘,秋日的诗都作得如此大气,京城第一才女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一边的树林里突然走出了几个公子。
为首的紫衣公子俊朗非凡,剑眉星目,他赞不绝口道:
「不愧是第一才女,才情果然出众,这诗到底是怎么想来的?!」
「你这小子,我这里这么多的姑娘,你怎么带着这么多小公子过来了,快回去!」
公主笑骂,又对着我们介绍:「这是秦王。」
沈灵萱看过去,眼里异彩连连,对秦王身后正热切注视着她的顾苑博视而不见,一双眼睛全放在了秦王身上。
「见过秦王殿下,民女只是不喜秋日诗词一贯的幽怨,民女觉得即使是秋天,也别有一番天高气爽。」
「果然是沈才女,与众不同!」秦王走过来与她对视,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沈灵萱俏脸微红,不敢直视他。
他身后跟着许多公子,也是来做客的,此时大多数男子都看着沈灵萱,尤其是崔钰,更是恨不得冲上来了。
李青衿面容扭曲,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她猛地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
「沈姑娘好才华,令我等敬佩。只是我今日作诗有些困惑,还希望沈姑娘为我解惑。」
她死死盯住沈灵萱,语气如常:
「我见公主殿下花园里的鸳鸯菊美不胜收,有感而发,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只是我才学不够,只得了两句,还请沈姑娘不吝赐教,帮我补齐下两句!」
沈灵萱一愣,正要说话,一边的崔钰却轻蔑道:
「李姑娘何必班门弄斧,这种诗也配灵萱续作,岂不是折辱了她?」
公主却笑了:「个人所好不同罢了,也好,灵萱你来看看这首诗。」
沈灵萱慌了。
她张了张嘴,结巴道:「……这,这是李姑娘的诗,我怎么好狗尾续貂?」
李青衿不依不饶,坚持道:「我才学浅薄,比不得京城第一才女,莫不是沈姑娘看不起我,不屑于赐教吗?」
「莫不是……」李青衿笑了,「沈姑娘不会吧?」
「住口!沈姑娘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么可能不会续你的诗?!」崔钰急了,看着沈灵萱大声道,「沈姑娘,既然她非要自取其辱,你便教教她!」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开口斥责李青衿,她却毫不畏惧,只是注视着沈灵萱。
沈灵萱面色涨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
「这、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所有人看着她。
众人沉默下来,刚才嚷嚷着让她作诗的人都陷入了微妙的静默,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灵萱。
就连崔钰的声音也小了,皱起眉来。
沈灵萱脸色由红转白,片刻后她一咬牙,闭上眼睛就要晕倒。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一边的大理寺少卿公子左成章手里拿了一沓纸站了出来。
他朗声笑道:「作诗乃是个人所好,各人意境不同,又岂能强续?我看诸位就不要再为难沈小姐了吧。」
这个左成章也是个爱诗的人,颇有才名,是上一届的探花郎。
他的话也算是服众,其他人觉得有些道理,纷纷点头:
「左兄说得极是,倒是我们钻了牛角尖。」
沈灵萱一顿,猛地睁开眼,偷偷松了口气。
「沈小姐的诗词我很喜欢。」然而左成章此时却话锋一转,朝着沈灵萱一拱手,「只是沈小姐的诗词往往只有一两句,令在下颇为惋惜,就比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请沈小姐赐教剩下的诗句。」
沈灵萱万万没想到这个左成章给她解了围又立马把她推到了另一个坑里,只是她刚刚装晕又睁了眼,现在再假装晕倒就不行了,一时间冷汗直流,面如土色。
「这……这只是一时兴起,我还没想接下来的句子……」
左成章摇了摇头:「沈小姐此言差矣,这句诗豪气万丈,若无引子,又如何能作得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令人迷惑。」
沈灵萱更加慌乱,之前的春风得意一扫而空,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有些狐疑起来。
「左小郎说得也有些道理,灵萱,若是你有什么好诗可不要藏私啊。」
我娘本来对沈灵萱很有信心,然而此时她也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了,有些紧张地拽住我的手,着急地看着沈灵萱。
「我、我……」沈灵萱的手紧紧攥住手绢,血管凸起。
左成章扬起手里的几张宣纸,沉声笑道:「沈小姐,你不知下一句如何作,我这里却得了几首好诗,想必你听了该有些耳熟!」
沈灵萱蓦地扭头过去,死死看着他!
左成章拿起手里的宣纸,大声读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说罢他冷笑一声,用力把宣纸一团掷到沈灵萱脚下,嘲讽道:「这李白我不晓得是谁,想来沈小姐偷走别人诗句的时候都背不完整,只记下了这一两句吧!!!」
沈灵萱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看着沈灵萱的眼神全变了!
谁也没想到,所谓名震京城的第一才女,作的诗居然都是偷来的!
这诗起承转折,连贯豪气,一听就是完整的一首诗,而沈灵萱支支吾吾说不出第二句来,她的诗是偷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没想到她居然偷别人的诗,真是恬不知耻!」李青衿笑得得意,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是啊,看着像模像样的,亏我还真的敬慕过她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公主殿下也冷了脸色,一把甩开了牵着沈灵萱的手,怒声道:
「偷人诗词是为贼!沈小姐好生厚颜无耻,令我开眼!」
「我这里不欢迎盗贼,还请沈小姐回家去吧!」
我娘万万没想到沈灵萱这些诗居然是偷来的,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她脸上几欲滴血,简直要站不住了!
沈灵萱则是浑身颤抖,她还想再辩解几句,公主却一甩袖子带着下人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站在原地。
看着公子小姐们鄙夷的眼神,沈灵萱慌乱无比,伸手就朝着崔钰伸过去:「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