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穿越成了权臣/将军/首辅/暴君/皇子的早逝白月光,会怎么样?

穿越成战神奉予的白月光后,我女扮男装潜伏在锦国三年,再见到将军时,他带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竟爱上我了!

我,穿越成了锦国未来战神将军奉予的白月光,锦姒。

是的,当我前一夜,正在边吐槽这本架空小说边打瞌睡的时候,我穿越了。

穿成谁不好,偏偏,穿成了,书中早逝的,锦姒。

而此时,离锦姒见阎王的日子,估摸还有五天。

锦国公主锦姒,本要前往魏国和亲,却在和亲之路上,被辕国派来的杀手杀害。自此,三国之间再无安宁,战乱持续多年。而亲眼看见自己的白月光死去的奉予,成了这战乱年代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更是成了锦国人人崇拜的战神,扫平了魏国、辕国。他在征战四方的过程中,与锦国丞相之女苏梨落相爱相知,最后亦终成眷属……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书中的剧情……说实话,既然来了,我不想死。

我微微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随车护送我去和亲的队伍。虽没见过奉予,我却几乎一眼就锁定了他。

书中的奉予,擅长使弓。他的骑射之术,若说排第二,天下恐无人敢排第一。书中还说,他身量极高。而我放眼往马车外看去的第一眼,一个高大的,在马上背弓的,身披黑甲的后背,便映入我的眼帘。光是背影,就已觉得气质不凡。这便是强大的男主光环了吧?我眯了眯眼。

也许是练武之人感觉敏锐。我也不过看了奉予的背影十来秒,他倏地转头,看向了我的方向。

此时的奉予,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他对公主锦姒,属于一见钟情。

书中的白月光锦姒开场不过三章就毙命,对她的描写也是甚少。但能令男主一见钟情的人,想必相貌不俗。

此时,我唯一熟悉的,且能用上的,似乎只有奉予。我想了想,眨眨眼,迎着奉予的目光,柔柔望向他。

奉予没想到我会那样看着他,脸蓦地一僵,立马转过头去。

离交界处越近,越是荒凉。这天夜里,我们在一处不知名的郊外暂做歇息。护送我同行的兵士扎了帐篷,我没在帐篷里待,而是走了出来。

我知道,离三国交界处越近,我越危险。我需要尽早,主动出击。

看着还在不远处指挥兵士扎帐的奉予的背影,我一步一步走近。脚下干枯树叶的碎裂声,听得我内心更为纠结烦乱。

我是不是该主动勾引他?我好像,目前为了活命,只能这样做。

奉予一如既往警觉,还未等我靠近,他已转身,见是我,眼睛里是一闪而过的诧异。紧接着,他垂眸不再看我,行了一礼道,「三公主。」

「奉副将」,我向他点点头,继续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将奉予,叫到了驻扎地旁的河边。今晚月亮很大很亮,将周围照得清楚明白,一览无遗。看着这相对安全的地理位置,我便放心地沿河散步。奉予跟在我斜后方,离我大概一步距离。

我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步步向前,理了半天依然没什么思绪。

白月光女士的戏份实在是太少了,简直令我丧失了全部想象力。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但就是那么巧,当我脑子千回百转思考的时候,一个不慎,脚下一块自己没注意到的石头,成功硌倒了我。我察觉到自己重心不稳,便顺势朝奉予的方向倒去。

他眼疾手快接住我,正打算把我扶正,我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臂膀,挂在了他的身上,娇娇柔柔道,「奉副将,我的脚,好痛……」

手掌之下握着的双臂,肌肉发达有力,奉予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很对我味口。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头贴近了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有些发僵的身体,我只好又半提醒半撒娇道,「奉副将,我疼得站不住了,你能不能,抱我回去……」

奉予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我抱起,低声说了句,「三公主,失礼了,这就带你过去医治。」便步伐稳健,抱着我向帐篷走去。

但,噗通的,快速的心跳,背叛了他表面的冷静。听着他的心跳声,我知道,这个法子,基本可行。

2

奉予将我抱入了随行大夫的帐中,交代清楚我的状况后,便欲转身离开。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住了奉予的衣襟。

「三公主,还有何吩咐?」奉予顿了步子,回头看着我,一脸疑惑。

「奉副将。」借着脚腕的痛劲儿,我拼命眨眨眼,试图挤出两滴泪,却未能成功,只好转而摆出一副弱柳扶风泫然欲泣的样子,低低颤声道,「脚腕好痛……我好害怕……奉副将,你能不能就在这陪着我……」

「三公主,你要治伤,微臣在此,恐怕于理不合……」

「我感觉脚腕处痛的就像断了似的……求你了……」

我语气更为娇嗲,也就是锦姒原身的声音温软柔媚好听,否则我自己绝对能立马鸡皮疙瘩撒一地。

「这……好罢……」

我看到奉予略侧过身去,视线尽量避开我脚部的位置,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姿态。

他的耳郭微微泛红,我勾唇笑了笑,低头看着大夫脱下了我的鞋袜。

「三公主殿下,此处摁住可会痛?」

「呜~~~嗯~~~~」嘤咛声自唇畔溢出,既然决定了勾引,我便叫得毫不掩饰。「好痛,轻一点啊……」我轻喘了口气,装作疼痛难忍,瞥了眼奉予,他连耳根,都已红了。

「三公主殿下,这伤,未及筋骨。但是公主疼得厉害,小人担心明日会肿。因此公主这两日最好坐、卧静养,鞋袜尽量不穿,注意保暖。微臣会按时给公主上药。」

大夫为我敷了药,裹了轻薄透气的纱布,便将药给了唯一在我身边侍奉的奉予。

奉予回身接过药,不经意眼神扫过三公主的足……小巧秀致,肤色如雪。他只觉得呼吸一重,立马别过脸去。

「奉副将……还得有劳你,带我回账。」我向他伸出双臂,又抛出一个自以为惹人爱怜的媚眼。

结果,这家伙居然没有接收我的视线?!

只听他低头说了一声,「三公主,微臣失礼了。」便将我一把抱了起来。

回到了令人极有安全感的怀抱,我满意微调了一下姿势,在他怀中蹭了蹭,舒服得眯眼。奉予这根木头,却抱着我走得飞快,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抱了一盆炭火,分分钟就要立马脱手。

我一只手微用力拧了下他的胸口,依旧是略硬但富有弹性的、令我喜欢的触感。奉予浑身一震脚下刹住,我听他喘了一口粗气,低声道,「三公主……」

「你能不能走慢点,走快了,我会觉得脚腕更痛……」

我一脸无辜,一双眼盈盈望着他,想用我勾魂摄魄的眼神打动他,却半天没等来他的对视。

奉予似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他顿了几秒,僵硬答道,「微臣……遵命。」

我嘴角一抽。这人,我拿不下来了?

我不是他的白月光吗?他这一副不闻不问不听不看的样子,算什么态度?这是对白月光该有的态度?这是吗?

我拧了拧眉,甭管回我帐子的路有多近,我都打算在他怀里装秒睡着!

合不合理已不重要,我只知道走剧情,自己没两天可活了!

奉予,你,别想溜出本公主的手掌心!

3

奉予弯腰,将佯装熟睡的我轻放至榻上,才发现衣襟处被我紧紧抓在手心。

闭着眼,我只觉得手攥着的布料,多了几分扯出的力度。但似是怕惊醒我,并没有用非常大的力气。

我心中暗笑,手上力气不减反增。本公主今天就是不松手了,看你,该怎么办。

半晌,奉予似乎放弃了挣扎,窸窣的声音响起,继而一切归于安静。

说实话,我手酸。

不知僵持了多久,好奇心终于令我忍不住眯缝起了眼。

奉予单膝跪地于我床榻之前。非礼勿视,他对我这个公主尊重得一塌糊涂,居然此刻阖着眼,如雕塑般岿然不动。

我心中滚动播放着一万个感叹号!!!!!!就这勾引进度,我怕是药丸!

怎么办?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咬牙决定再试最后一次,若是收效甚微,就作两手准备。

我彻底睁开了眼。

「…………咦。」

奉予听到我的低呼,亦睁开了眼。四目相对,三公主盈盈水眸正凝望着他,那里面满是他的倒影。这一眼,竟望得奉予晃了神。

「奉……副将,抱歉……我居然睡着了。」

奉予喉头紧了紧,明知不应该,却仍然无法将视线从三公主身上挪开,他听到自己说了句,「无碍。」

攥着他衣襟的纤纤玉指松了开来,奉予内心一空。对于三公主,好像每多看她一眼,奉予心中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更厚更重,他的内心在渴求什么,不知是难以描述,还是不敢描述。

奉予看着我,我便视线不移,缓缓坐起身,始终与他对视,接着开口,「奉副将,我有话要对你说。」

「三公主……请讲。」

Let's 演起来!

我低下了头,两手紧握,盯着指尖,静默许久来酝酿情绪。

夸张的深呼吸之后,我开了口。「奉副将……我……可以叫你,奉……予吗?……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公主,如果我可以选择,该多好。可,如果我不是公主,我就很难,遇到我的心上人吧。」

视线里,奉予身侧成拳的手,似乎紧了一紧。我感觉到眼眶有了点湿意,感情比较到位。那么,继续。

「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英雄。以前我总想,当他骑着黑马,一袭黑甲凯旋归来的时候,我定要向他告知我的心意。却未想,世事难料。我终是没有机会了。」

千辛万苦挤出的一滴泪,砸在了我的藕粉色缎面裙上,晕出了好大一朵花。我又吸了吸鼻子,却依然没能等来奉予的回应。

看来得继续加把料。

我倏地抬头,一双眼锁住他。奉予似是没料到我突然抬头,眼中明显有着一闪而逝的惊讶。

他在我榻前少说也跪了四十分钟了吧?是时候检验下这家伙下盘有多稳了。我突然伸手,再次攥住了他的衣襟,这次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扯……再扯……居然,没扯动。

神思敏捷的我,干脆借着这股劲,自己倾身,对准他的薄唇就印了上去,且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却未想,进度条到了一半,我的双肩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掌固定住,又摁坐回床上。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忍耐力,才让自己没有原地炸毛。

下一刻,奉予直接挣开我拽着他衣襟的手,利落起身。戏要演完,我尽量努力维持着泪眼朦胧的样子,凄凄望向他。却未想接下来,只见他行了一礼,甚至一句话未说,便转身迅速出了帐门。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天要塌了。

我仰面伸臂,直接瘫倒在床。

原本将落未落的泪,缓缓渗回了眼眶。而我脸上原本生动的表情,此刻如正在凝结的冰霜,越来越冷。

4

天光大亮的时候,和亲的队伍重整出发。

奉予似乎是故意避开我,这一路我竟没了与他独处的时机。看着远处一袭黑甲的背影,我的心,在逐渐沉入地平线的落日余晖中,亦逐渐下沉。我不断梳理着届时自保的方式,却是越理越乱。

早已不把希望寄托在奉予身上的我,却不想,用过晚饭,他主动找了来。

「副将奉予,参见三公主。」

奉予就站在我的帐帘外。听到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时,我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就从软垫上起身。走了一步,才觉得自己太过心急。

谁知道他来找我,是好事,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好事意味着他或许恋我、「救我」,什么事都没有意味着就是坏事一件,我依旧要照着原定轨道去死。

思及此,我脚步顿了顿。

「请奉副将稍等片刻。」我格外多余的,转身为自己取了一件长衫,拢在身上,才又走向帐帘。

多走的几步,给了我冷静的时间。当帐帘掀开,我的脸已经摆好了它该有的表情:三分不自然,三分羞赧,三分愁郁。

「这么晚了,奉副将找我何事?」我一手打起帘子,就站在门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三公主。」奉予顿了顿,眼神闪烁地飘落在我身上,又很快移开。

我见他低头行了一礼,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木盒,双手呈于我的面前。

「三公主此行,皆为了锦国黎民百姓不受战火所扰。奉予堂堂锦国男儿,且为一介武将,不能为公主之所为,着实羞愧难当。此物乃奉予的一点心意,愿三公主收下,谨代表奉予身为锦国子民,对三公主此举的感激感谢。」

听着奉予一席话,我自以为沉到底的心,竟然又往下沉了沉。他躬身头颅低垂,明明身量极为高大,此时竟然弯腰弯到了毫不阻我视线。我目光飘远至他身后百米处那一丛枯枝枯木,树梢上挂着明晃晃的月亮,那光芒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如果死了就能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那么剧痛个一下几下的,我无所谓。可是,如果回不去呢?就这样短暂地来,再彻底地死?

我将视线从树梢移回奉予的头顶,伸出手掌,轻声说,「既如此,锦姒谢过奉副将了。」

奉予察觉了我的动作,直起身将手中的木盒放于我手心。「愿三公主一生康健,平安顺遂。」

手上一沉,我五指回握,将木盒稳稳拿上。盒子不轻,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我拇指轻轻摩挲着打磨光滑的盒面,唇角禁不住讽刺一笑。

我对奉予有点好感,但更多的,也不过是利用。如今来看,利用失败,但好歹收了别人的赠礼,也许还附带着发自肺腑真诚的祝愿。那么,我便没什么可再埋怨的。求人不如求己,不如抓紧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怎么保命。我不欲浪费时间,抬眼看向奉予,却发现他一双眸子正深深地看了我不知多久。

既不利用了,便不再演。我面上没了表情,只是语气恭敬却疏离道,「感谢奉副将的礼物,也祝奉副将,来日所得皆所愿。明日还要赶路,奉副将一路辛苦,便早些去歇息吧。」

未等他离去,我果断转身,进帐。

5

打开朴素的木盒,一把精致的短刀呈现于我面前。它通体乌黑,极简到无任何装饰。我将其刀鞘缓缓拉开,刀身靠近刀柄的位置,刻了一个小小的「奉」字。

脑子里当下闪过小说的情节,看向刀柄的瞳孔在下一刻不自觉微缩。接着,我握住刀柄,将它从木盒中取了出来,竟是轻巧异常。再将其拿近了细看,只觉得刀刃极锋利,闪着冷冽的光。

长眉微簇,我将刀放回了木盒,极轻极缓,吐出一口气。

如我没猜错,这把刀,是奉予家传的乌金刃。但此刻,它出现的时间地点却完全不对。犹记得乌金刃是小说剧情过半后才出现的,且被奉予郑重赠了苏梨落,未料此时此刻,它竟然到了我的手上。

而乌金刃可以说是神兵利器了,看着它,我内心不禁多了几分能活下去的信心。于是在第二日出行之时,我身上除了准备了不少金银细软,还将乌金刃别在了自己的小腿外侧。反正是穿着长裙,也无人看得出。

马车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伴随着荒凉景色的,是今日同样不佳的天气。我靠在车厢上,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虽在闭目养神,却忍不住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许多。

可这风势不减反增,随着风声越来越大,坐在马车中的我全然感受不到危险的靠近。待我反应过来之时,只听车厢外的马儿一声长啸,整个车厢在极其不稳的晃动。我立马离开车厢壁,快速脱掉披风,尽量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趴在车厢正中央。

不多时,一袭黑甲的奉予闪身进了车厢。当他看到我身穿的服饰时,怔了一瞬。但也仅仅是很短暂的一瞬后,他有力的臂膀直接箍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出马车。

视线之内,数不清的蒙面人已与护送我和亲的队伍厮杀起来。这画面令人心跳如鼓,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然而此时强烈的求生欲望,硬生生把我的理智拉回。

奉予将我拉至身后保护,我亦强忍住浑身的颤抖,自腿侧摸出乌金刃,紧攥于手中。再看准时机,将地上不知是软泥,还是混着污血的泥土往脸上糊。

此时的场面已极度混乱。由于我穿着平常侍女的服饰,加之一张脸被抹得面目全非,竟然未引起太多杀手的注意。

在奉予的保护之下,我与他已退到了厮杀的外圈。远处本属于公主的马车,早已被刀箭钉成了刺猬状。但马车的周边,还有无数和亲随行的将士们在舍命守护。

我不知道那层防护罩还能撑多久,但凡有一个刺客能够接近马车,看到马车内空无一人。我的危险想必就会接踵而至。

我急急望向周身,身后百米之外就是悬崖。

悬崖……

书中的锦姒便是死于悬崖!倒不是被贼人逼落悬崖粉身碎骨而死,而是逃跑过程中不慎落入悬崖下的深潭,溺水而亡。

我脸色一变,心中便有了主意。

可此时的情况,与书中又有了不同之处。原书之中,奉予护着一袭和亲华服的锦姒,成为了刺客们的重点攻击对象,故而两人被逼得步步后退,才退至悬崖边上。可现在的我,一身侍女常服基本成功掩人耳目。而此时尚且名不见经传的奉予,护着一位从公主马车上跳下的侍女,更未引他人太多的注意。

这一切,也导致我们离悬崖的位置尚远。我若无法支开奉予,想去悬崖边上,恐怕很有难度。

我的一双眼,分毫不敢离开地扫视着远处的人群。直至一位杀手,彻底逼近公主的马车,且将手中一柄长剑,刺穿了马车旁的一位兵士。

「付栾!」奉予一声暴喝,便飞身朝着那位即将倒下的兵士冲去。

付栾这名字听着耳熟。我猛然想起,奉予后来成为了大杀神,一是因为心中的白月光锦姒被杀害,二是因为同时离去的,还有他的军中好友付栾。

看着奉予冲向马车的背影,我知道机会来了。再顾不得那么多,我便转身向着悬崖的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

至悬崖跟前,我只觉悬崖下的那一处深潭看得人眼晕。

「三公主!!!!!」

当身后远远传来奉予的嘶吼,我再没有片刻的犹豫,纵身一跃,跳落悬崖。

6

三年后,鸣城。

鸣城位于三国交界,其地理位置特殊,故而成为了三国之间通商的必经之处与汇聚之地。又由于城中人文复杂,无论是定居者亦或是路过者,皆来自周边各国,且奇人异士着实不少,故而鸣城所处之地虽为平原,易攻难守,三国之间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令鸣城在这乱世之中,有难得的太平。

鸣城内有一酒楼名为落英楼,是三年前一位自称四公子的青年男子买下的。落英楼以当世罕见的吃食闻名,凡路过鸣城且兜里不缺银子的人,基本都会来落英楼尝菜谈天品风土。但落英楼最为挣钱的买卖,却不是售卖餐食,而是贩卖消息。

据传言,落英楼的消息,一条便值千金。只是这落英楼的当家四公子也是个古怪人。贩卖消息的生意,每月接单数由他心情而定,接哪单拒哪单,也皆由他说了算。由于落英楼最初开始卖消息时,其惊爆程度及精准度曾引起了周边三国及江湖人士的轰动,因此传言四公子背后有极强有力的靠山也好,说四公子为先知转世的也罢,周边各国人士,都视四公子为惹不起的人物。

而这位惹不起的四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我本人。

此时,我正靠坐在自己的卧房窗边,眸子微眯,百无聊赖地磋着自己今日略长了点的指甲。我刚放下蹉子,将自己磋好指甲的手张开抬起,吹吹看看,确保干净利落,便听门外传来了苑娘的声音。

「四公子,苑娘求见。」

「进。」

苑娘是我的得力助手,身为女子,却有着相当不错的从商天分,在大家看来,唯一的缺点便是脾气火爆。但她这份火爆,在我眼里却可爱的紧。刚一进门,她眉间便有着令人熟悉又不可忽视的怒意,一张气极的脸,也是红得司空见惯。我看了一眼,懒懒问,「何事?」

「四公子,今日顶楼雅间来了一拨客人,看着服饰华丽非富即贵,不似本地人,派小桃专门去服侍了,却不想方才那席上竟有人对小桃动手动脚起来!」

我本想如平时一样逗逗苑娘,却在听了她的这番话后没了心情。面无表情站起,我快速起身,奔着顶层的雅间而去。

刚站在雅间的门口,我便听到雅间内猥琐的调笑声,「小姑娘别跟哥哥害羞,坐到哥哥身边来,这袋银子就是你的。」这句话的背景音,是小桃尽力压低却还是听着明显的抽泣声。

不自觉皱了皱眉,我用了十二分力,朝门一脚。

门轰然大开。

7

「敢动我落英楼的人,是打算留下你的手,还是留下你的命?」

雅间内众人皆因我的出现而静默了片刻,同时也有不少人向我投来揣测的目光。我选择无视一切,捕捉到了小桃的身影便步子未停,走至她跟前将她快速拉至身后。

而离我最近的那位方才调戏小桃的客人,仿佛是觉得被驳脸面欲要扳回一局,于是看向我口气极硬斥道,「毛没长齐,口气不小,你是个什么玩意?」

我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只有是玩意的,才配知道我是谁。」

那人怔了怔,立马反应过来我是在变相骂人,当即怒目圆睁,回身抽出一把大刀,就向我砍来。

锵的一声,一把长剑横亘于我面前约一寸距离之处,与大刀硬撞,剑气竟未输分毫。持剑者正是一双怒目睁得比对手更大更圆的苑娘。

「何人敢伤四公子!?」

兵刃对峙,不相上下。我面无表情垂眸后退一步再抬眼,一双眼毫无温度凝视着那位持刀的莽汉。

原本,几乎是在苑娘曝出我身份的同时,整个雅间便陷入了寂静。此时站在我对面的那位莽汉,已是脸色巨变。他抖抖嘴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四……四公子,我不知是……多……多有冒犯……」似是觉得不够,他颤着颤着,单膝跪了下去。

我没理睬,只是握住小桃手腕道,「苑娘,照顾好客人。」遂回身向门口走去。

还真是无聊无趣的怂货,翻了个白眼,我心中暗叹。

自雅间而出,我顿在门口,掏出白手帕替小桃擦净了脸上的泪珠,尚未更多询问,小桃已低声先一步说,「多谢四公子相救,小桃无碍。」

我点点头便向楼下走去,却不知,在某个未注意到的角落,一道视线始终落于此处,不曾移开分毫。

我是在某个时刻突然醒来的。

这一夜,夜风很大,大到将卧房的窗户吹开,窗扇噼啪乱响。

起身下床,将窗扇合住并上栓,待我再拿起烛台,欲转身回塌休息时,一抹黑影映入了眼帘。

突然的惊吓令我手一抖,烛台转瞬落地,咕噜噜向黑影的方向滚去。烛火在地板挣扎了两三翻,最终熄灭。

属于黑影的那张脸,在烛火一闪而灭的瞬间,我已清晰辨出。快要脱口而出的「怎么是你?」,被我硬生生憋在了齿缝间。

「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我站着没动,心神早已慌乱,只得努力克制全身的反应,压低声音问道。

黑影却未回答,躬身将烛台拾起,又将其重新点燃,手执烛台,缓步靠近。

「四公子,白日短暂一见,令我记忆深刻。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我在鸣城经商三年,自认为,与阁下从未见过。」

「喔?三年之前呢?四公子是何方人士?本家何处?姓甚名谁?江湖皆称你为四公子,还不知,四公子名讳?」

「战火不断,逃难至此,自是不便透露。何况,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没必要告知。」

黑影再次向前两步,烛光将他对面的人照得更为清楚:秀眉微簇,一双淡淡樱粉的唇紧抿着,似是心情不悦。披散的黑发有些蓬乱,遮住了右半边脸,露出的左半边脸如上好凝脂白玉,完美无瑕。乌发如墨,丝丝缕缕垂落在她的白色寝衣上。脖颈的雪肌竟与寝衣融为一片,又与肩背垂落的一片墨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强烈的,令人挪不开眼。

我警觉不动,却不料在某个鬼使神差的瞬间,黑衣人抬起一只手,竟轻轻拂过我的发,将遮脸的发丝别至我耳后。

随即,黑衣人几乎是下意识道,「三公主,唐突了。」

我极力压下内心的震惊,一双眼望进黑衣人眼中,温柔而深邃。

8

若说大隐隐于市,那么这鸣城,就是我的「市」。

三年前,我跳下悬崖,落入水潭,幸得以保命。后又辗转至鸣城,机缘巧合之中,买下了当时还未被称为落英楼的酒楼,作为自己在这乱世之中的寄居之地。

一开始只是做些新奇的吃食买卖,后来,凭借自己对原书的了解,我在落英楼中放出了不少消息,皆是未来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这一顿操作,使得落英楼名声大噪,热度至今不减。

周边战火环绕,落英楼却在鸣城愈发壮大,我亦收留了不少被战火波及的可怜之人。他们之中有的,只是活得苦不堪言的寻常百姓,有的却是江湖之中的奇人异士。同是厌恶战争的人,大家在落英楼这处港湾之中,竟也栖得一片和乐。

我以为这风雨之中幸得宁静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料眼前出现的黑衣人,打断了我所有的幻想。

即便被面前的人一语道破身份,我依然维持着脸色镇静,迎向他的目光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这里只有落英楼四公子,可没什么你口中的三公主。」

面前的人静默一瞬,眼神随即从我脸上移开。只见他的目光自我的脖颈,轻而缓地划过我的明显起伏的上半身,继而坠落至我的脚边。

我看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我却有一种被人识破得一清二楚的感觉,以至于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衣摆。

接着,他一双眼牢牢地盯住我,长眉轻挑,「宿闻,落英楼的四公子,天下之事无所不晓。不知在下今日可否有幸,在四公子这里打听一位故人的下落。」

他话说的极慢,眼神中闪烁着的分明是强烈的笃定。

面对这样一双眼,我很难不占下风。便干脆撇过头去,佯装不悦道,「阁下深夜造访。不说我已休憩,便是落英楼也早已打烊。恐怕你只得,失望而归了。」

「如此我便明日再来拜访。」奉予将烛台搁置于桌上,行至我眼前不足半步之处。这距离有些过近,我欲往后退,却发现背后只有墙与紧闭的窗扇。他依旧是面上带笑的样子,「还未自我介绍,在下锦国奉予。」

忽然,他一只胳膊抬起,摁在我身后的窗扇之上。我几乎是被夹在窗扇与他的胸膛之间,浓烈的男性气息已将我笼罩,丝丝缕缕牵着我早已失序的心跳。只听得头顶斜上方又传来他的声音,「天色已晚,还请四公子回榻上歇息,就不必亲自相送了。」

我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几乎是从他与窗扇的夹缝之间跳了出去。

耳侧又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四公子,明日再会。」语毕,他便开窗翻出,偌大的人影消失在房中。明明是偷鸡摸狗的动作,却看着行云流水,透着一股潇洒帅气。

我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上天待人果然不公,把美的好的都留给了男女主。

我没好气地拍上了窗户。这一夜,伴着窗外的风声,竟是如此难眠。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落英楼方开门,一袭墨蓝锦衣的男子便步入大堂。

彼时,我正在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边精神不济地用着早膳,边听着妍儿滔滔不绝。

「四公子!今日一早就有人来寻你自称为你的旧友奉予大家欲拦下他可他却说手中有你们的兄弟信物!你肯定没想到他手里有你的香囊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妍儿全名邵妍,我一度怀疑她的爸妈判断错了她的被动技能,居然起了个与她气质全然相反的名字,每逢出口除了感叹号就无断句,话多到翻天覆地翻江倒海,且跟了我以后出口成章愈发现代化。这样的人居然叫邵妍(少言)???

我抬眼打了个哈欠,又舀了勺粥放嘴里,正要挥手打断她,却不料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大刺刺的映入了我的眼帘。

嘴里含着的一口粥差点儿喷出,我强撑着自己的高大上的人设,硬生生憋着咽下。这一憋,令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躬身猛咳起来。

耳边传来轻微的属于木质桌面发出的两声闷响,待我抬头。一杯清水已倒好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端起水杯缓缓咽下,待喘息平稳了,才望向坐在我身旁的奉予道,「多谢。」

但,话说回来,他坐的是不是有些近?

抱着不欠人情的态度,我索性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空杯,将其倒满水放于奉予面前。

接着,便如我昨夜构想的,开始了两不相欠无情无义的对话。

「奉将军。不是深夜暗访,就是清晨乍到。知道的人,以为你寻人心切,不知的人……恐影响你的声誉。」

奉予本欲端杯的手顿住了,他略有诧异地看着我问道,「如何能影响在下的声誉?」

我认真凝视着奉予。昨夜灯光朦胧,看他尚不明确。今日天光大亮,将他照得清楚明白。三年未见,他外形变化不大,依旧是男主标配的挺拔气质、俊逸颜值与完美身材。可周身却带着从前没有的冷冽凌厉,眉眼之中的肃杀与狂霸之气,即便在他面色柔和时都会若有似无溢出。

三年了,曾经的无名小卒奉副将,已成长为当世的大杀神奉予。作为全书中最不可得罪的大人物之一,既已撞见,便万不可得罪。

「奉将军声名清正在外,你我均为男子,走得过近,怕是要引他人闲言碎语。」我露出集疏离、礼貌、幽默于一体的微笑。昨夜短暂一见,若说我看不出奉予如今对锦姒还有心思,岂不是白瞎了姐在恋爱的海洋里遨游多年?姐写情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纸片人呢。我又给了奉予一记「你自己细品」的眼神,遂笑而不语。

「奉予父母早逝,」

我看着奉予一脸认真,听到他说出的话时短暂一怔。虽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脸上的笑却不自觉消弭。

「这么多年,始终孑然一人。如若能与四公子携手,奉予倒觉无碍,甚至无憾。」

仿若按下了暂停键,一室死寂之后,便是不知何时被推出卧房的邵妍死命砸门的声音。

紧接着,外面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来人啊抄家伙保护四公子有人来落英楼强抢民男啦!!!!!」

9

邵妍的尖叫声,大部队咚咚的上楼声,一片惊天动地吵得我脑仁快炸。我猛地从凳上弹起来,拿出气吞山河的架势,右掌猛一拍桌,大喝,「都给我停!」

谁知,因我这猛力一拍,身前满杯的清水在震动中倾倒,朝着我的衣身便泼洒而来。

奉予反应极快。我只觉得腰间被铁臂一箍,接着臀部与奉予的左腿已亲密相接。待我正要发作于奉某人的咸猪手与咸猪腿时,只听得杯沿撞击桌面发出轻微一声,接着一整杯水泼在了桌上,又迅速流至地面。

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我,只好将怒气生生憋了回去,再看着门外一堆听墙根的脑袋影子,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在跳。深深吸气再呼出,两三个来回语调已平静无波,「都退下吧,我不会有事。」

我听着大部队轰隆隆的下了楼,直至门上再无一个人的影子。才侧过头对着奉予道,「多谢奉将军,可否松开我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转头,眼中一片诧异,而转过头的我才发现,我与他脸的距离近到尴尬,近到我能够好好观赏他放大的俊颜,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他立马松开手,低低嗯了一声。是要命的低音炮,酥到骨子里。

面对这样的男主,没有人能不心神晃荡,我也不能。

我扶着桌沿起身,装模作样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不紧不慢的绕桌半圈,这一次坐在了奉予的对面。十指交握置于桌面,我盯着自己细白的指头看了许久。待心绪稳下,我才抬头,「奉将军,你我素不相识,方才那话似乎失了体统。」

只见奉予长眉轻蹙,他表情颇为认真地答,「如不相识,四公子怎会在我报上大名后,便知我是锦国将军?」

我眯眼轻笑,「只因,我是四公子罢了。」看得出奉予有些不悦,我接着向他伸出一只手道,「劳烦奉将军归还荷包,昨夜你私闯我的卧房,我尚且不与你计较。但拿人物件,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正人君子?四公子既已知道我是锦国将军奉予,便也该知道,奉予这些年生杀抢夺,视人命如草芥,干不来什么正人君子的事。」

「不还便不还。想你有战神之名,平凡如我,也不能拿你如何。只是虽为小人物,我一天到晚也诸事繁忙,如若奉将军无事,便请慢走不送了。」

我正欲起身,只见奉予先我一步站起。他眸光泛冷,躬身向前,右掌已固定住了我还未离开桌面的一只手腕。

「奉将军,这是何意?」察觉到手腕处强硬的力度,我知道自己挣扎无用,只是抬头,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今早拜访,是来寻四公子打探一位故人下落。不知锦国三公主,现今人在何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奉予见我如此反应,拧眉接着说道,「不知在四公子处买这条消息,需出什么价格?」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也无需出价。」

「如果四公子觉得奉予诚意不够,除了消息应有的酬劳,奉予还可答应四公子三件事。只要奉予力所能及,必当兑现。」

我凝视着奉予,许久,才轻吐出一句话,「奉将军,消息给你,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好。」奉予嗓音微哑应道。

「锦国三公主锦姒,已于三年前,前往魏国和亲的路上,坠崖身死。」面前的男子神色骤暗,我犹如无事般的继续说道,「奉将军,消息既已给你,可以兑现承诺了。还请你速离开落英楼,希望自此,江湖不见。」

手腕上突然增加的力度,令我难忍地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这声音传入奉予的耳中,他的手如触电般弹开。似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他面色陈杂,一双眼却牢牢地锁着我。半晌,他抱拳行礼,转身推门,走出了房间。

这背影与画面,与脑海深处的某个点轰然对撞。

我另一只手的五指,轻抚上了被捏红的手腕。奉予方才离开的背影,与三年前我勾引不成,他离我而去的背影渐渐重合。

刚穿越来时求生的无望,落入寒潭时的恐惧与窒息,辗转至鸣城那一路的苦,初建落英楼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对曾经世界的不可望不可及,对至亲思念到痛彻心扉的无数个夜,它们一幕一幕在我眼前浮现。都说太过疼痛的事物,反而容易遗忘。可所有的这些太过疼痛,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也或许是上天想要考验我,九死一生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太过疼痛我还未曾经历吧。思及此,我自嘲地笑笑,眼中已浮上一片湿意。

环顾着被我收拾得舒适惬意的卧房。四四方方的小天地,是我拼命构建的属于自己的王国。

在这乱世之中,我只想守住它,也只想活着。男主是女主的,他们的未来故事,惊心动魄,恢宏万千。那些,都与我无关。

无论何时,日子要继续,要好好活下去。我眨眨眼,等眼泪彻底回笼,才起身走出,看向在楼梯转角处始终守候着的邵妍,我心中渐暖,面上漾起浅浅的微笑。

10

黑雾的尽头,兵刃相接,一片血色。

奉予的脸上、手上,混杂泼溅着的,不知是谁的温热的血液。握剑的那只手,早已手感粘腻骨节僵硬。

对面的黑衣人只剩零星,但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随行队伍少了大半,剩下的人均在负伤迎战。手起刀落,他招招狠手,早已杀红了眼。

果不其然,这是一群死士。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药,他亦单膝重重跪地,如不是手中有剑堪堪撑住身体,恐怕他也得倒下。停下方知疼痛,后背剧烈的撕裂感,令他心神恍惚。这是他意识到三公主奔落悬崖时,急转前冲将后背暴露给敌人,硬生生受下的一刀。

他听着自己粗重失了规律的喘息,摇晃着支起身体,口中一片腥甜。本已竭力的身体,不知靠着什么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往悬崖边走去。悬崖下的深潭看似平静无波,他只知自己内心一片恐惧,有一种痛感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他的喘息愈发浓重,直至惊坐而起。

月色凉凉,铺满窗沿,洒了一地,也将他的卧房照亮。奉予坐在阴影之中,听着自己呼吸渐稳,自枕下取出一枚天青色的荷包,握在掌心。

里面是薄荷的味道,干净清冽而提神。荷包是极为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绣样,但材质绝不是凡品。他摩挲着手中的荷包,陷入沉思。

今夜,又是这个缠绕他的梦魇。可明明,他终于寻得了她,活生生的她。

某个瞬间,他突然有些慌乱,突然不确定落英楼的那位四公子是否是她。可他又告诉自己,绝不会错。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不长不短的三年,上千个日夜,他早已将她的样子在心中描绘了千遍万遍。

他知道她在说谎,每一句素不相识的背后,或许都是她的保护色。他眼光冷冷划过自己裸露的小臂,经脉蜿蜒之上,是数不清的伤疤,神色便逐渐苍凉。

自那一战之后,他再没打过一次败仗。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是战功的证明,也是一切的答案。

他好像是给不了她什么的人。从前是,现在依然是,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清晨的落英楼格外安静。

一夜安眠之后,我推门下楼,步入正厅才发现,有一位早来的客人,已坐于正厅极为显眼之处。

随着我脚步顿下,无数道眼神已若有似无射向我。我撇撇嘴,走向这位不速之客。

「我真是没想到,堂堂锦国战神奉将军的一语承诺,不过一日,便不作数了?」

奉予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四公子,昨日,实属在下唐突。」他抱拳一礼,继而掏出一白瓷瓶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良药,还望四公子收下。」

我双手环于胸前,挑眉不语。我的问题他不答,那我自然没有开口的必要。

「四公子告诉在下的假消息,恐怕换不回锦国奉予的一句承诺。」

我皱了皱眉。

说着,他又掏出一物置于桌上。语气却变得更为缓和,「你有苦衷不肯承认,我便以后当你是四公子,敬你。只是,」他将东西推至我的面前,接着说道,「奉予已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如……四公子当年是有意丢下,那么此物随你处置。如若无意遗失,那么,今日物归原主。」

我低头看向桌上的物件,正是当年被我不慎于追杀之中掉落的乌金刃。一是送药,二是送还乌金刃,我不知奉予接下来还有些什么话要说,心中莫名纷乱,嘴唇不自觉的紧抿。

僵持之间,脆生生娇俏俏的一声打断了一切。

「奉予哥哥,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落英楼正门门口,一袭鹅黄色的身影乍然出现。

来人逆着光,容貌尚看不真切。只见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步伐轻快,向着我和奉予走来。渐渐走近,才看清是一妙龄少女,她眉如远黛,杏眼灵动如鹿,秀气的翘鼻与樱桃小口,组成的极为精致的一张脸,站至奉予面前,她扬唇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却带着一身洒脱明媚的气质,见之则暖。

是了,「见之则暖」,书中原话。来人是苏梨落没错了,我心中暗暗为自己介绍,眼神并未停止过对她的打量。

她意识到我打量的视线,俏脸微红,歪头看向奉予问道,「奉予哥哥,这位公子是?」

「落英楼,四公子。」奉予的语气不咸不淡,言简意赅。听到答案的苏梨落,杏眼圆睁,掩唇轻呼,看起来极为惊讶。

「啊~居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英楼四公子!」她眼中闪着光,向我行了一礼道,「四公子好,我是苏梨落。」

再抬眼看向我时,已是笑眼弯弯。

我没什么表情,看向眼前极为登对互补的一双人,只觉头疼。初来乍道时的木疙瘩奉副将我见识了,此时接触有两天的奉予似乎和小说中本该是阴暗冷血杀神的奉将军又不大一样,他今天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波没理清,女主又来了,还是一副人畜无害可可爱爱的样子,为什么想要远离的一切都仿佛在扎堆向我涌来?

岁月静好在哪里?我心中一片哀嚎。

11

「奉予哥哥,听说落英楼有不少罕见的珍馐美食。要不要陪我一起尝尝?苏梨落看向奉予的眼神带光带电,就差把我这个边缘人物烤到外焦里嫩。

「在下来鸣城有要事在身,恐不能陪苏小姐游山玩水。」奉予语气冷淡,拒绝的极为干脆,整个过程连眼神都未落到苏梨落的身上。语毕,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温和说道,「四公子,奉予告辞,望来日再叙。」

我扯起唇角礼貌性的笑了笑,算是道别,待奉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一口气。这些个大神,能送走一尊是一尊啊。只是我这口气才松一半,便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我偏头回望身侧的苏梨落,她也正微微仰头看着我。明明她此时秀眉微蹙,好看的杏眼正附着一层水光,令人心生怜意。却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忽地一亮。

「四公子,初次相识,梨落深感荣幸。不知可否请四公子在落英楼用个早膳?」

我唇角忍不住地一抽,第一反应便是如奉予一般潇洒拒绝。可想想这位毕竟是女主大人,既然不幸撞上了,似乎不宜把关系处得太僵。更何况面前的软萌妹子深得我心,说她人见人爱也毫不过分。

凭我闯荡江湖三年的丰富经验,演个热情好客的老大哥,那必须是不在话下。未等太久,我与苏梨落所坐的雅间桌上,已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的早膳。我将苏梨落从未见过的吃食进行一一介绍,又拿着公筷不停的给她夹菜,添茶倒水盛汤忙个不停。苏梨落本就性子活泼且健谈,于是这顿饭吃得和谐愉快无比。

水足饭饱,苏梨落笑看着我,「落英楼果然是个好地方,今日在此与四公子一见如故,竟觉得落英楼令人流连忘返。我在鸣城还要待些时日,这些日子恐怕要多来叨扰了。」说罢,苏梨落向我俏皮地眨眨眼。

「落英楼随时欢迎苏小姐。」

「不要叫什么苏小姐啦。如不嫌弃,以后便叫我梨落吧。」

「好,随时欢迎梨落。」我亦淡笑着回应。

「那……我可以叫你四哥哥吗?」苏梨落的脸色微红,低头错开我的视线问道。

「可以。」

我刚答话,便见她欣喜的抬头望向我,一双眼已弯成月牙,招手叫来小二欲要结账,已被我拦下。

「今日识得梨落,也是一大幸事。这顿饭便当是我在鸣城初见梨落为你接风。梨落万不要推拒。」

苏梨落的脸上一片灿然,大大方方笑着道谢,毫不扭捏造作。只是反复叮嘱着往后她来落英楼,可不许拦她结账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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