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网红罗永浩的长寿经
出自专栏《初代网红：互联网与时代记忆》
高中辍学，却能进入新东方收入百万年薪，老罗语录爆火，还要做比苹果更牛的锤子手机。
在一众初代网红中，只有罗永浩重新定义了网红的生命力。
从 2004 年前后老罗语录的流行开始，到 2021 年，中文互联网经历了几代革新，博客、论坛、贴吧、微博到如今的短视频上，网红骤起骤伏，唯有罗永浩老树开花，名气甚至超过成名之初。
年近 50 的罗永浩曾说过，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事实上，他的人生光怪陆离，彪悍自不必说，剧情也足够复杂，解释起来破费口舌，不如用饭局上的一句油腔给他的故事开个头——都在酒里……
1
罗永浩并不爱酒，尽管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但酒这东西一直勾不起他的兴趣，他曾直言不讳地说「讨厌喝酒」。
但从 2015 年 11 月起，罗永浩用一杯杯酒灌晕吴德周，并最终促使后者做出了一个违背常识的决定。
2016 年 5 月，吴在个人微博官宣，要离开工作 15 年的华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近半年时间，没人知道罗永浩喝了多少，但他终于把吴德周揽入麾下。如果把二人的合作比作是一段姻缘，大众看不到一点儿门当户对的影子。
作为华为荣耀产品线副总裁，吴德周既是这家大厂的元老级员工，也是高管，早已实现财富自由。而罗永浩许诺给他的「新旅程」并不光明——担任锤子科技产品线&硬件研发副总裁。
用简单的数字对比，大家就能看出这个选择有多么离谱。
2015 年，华为全球销售收入 3950 亿元，净利润 369 亿元。同年锤子手机资产总额仅为 8.25 亿元，且没有盈利，亏损高达 4.62 亿元。
吴德周与罗永浩（图片源自游民星空）
从资历上看，吴德周看起来反而更有资格谈「工匠精神」。
吴德周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2001 年出校便加入华为，2004 年成为华为手机的第一批员工，他和团队打造出了华为的第一款手机、第一款滑盖机、第一款智能机，早已是国内手机领域数得出的几位大牛之一。而招募他的罗永浩是个高中辍学生，2012 年创办锤子科技，2014 年才祭出第一部手机 Smartisan T1，而在锤子科技之前，罗永浩在培训讲师、网红、网站主之间兜兜转转，没有一点先进技术的兆头。
这桩错位的「联姻」难道真的只能归结于那几杯迷魂汤？
展开罗永浩的彪悍人生，答案其实就在扉页。
2000 年，罗永浩 28 岁，还在为前程发愁。
作为一名连续创业者，他摆过地摊、卖过羊肉串、做过期货，听说韩国那边的男人不太行，他还专程去那边吆喝过一阵壮阳药。对高中肄业的罗永浩来说，这些经历没有兑换成相当的财富。
在东北没有干出名堂，罗永浩走进了山海关。
他喜欢北京，曾在 1996 年前后慕名而来，但由于北京当时 4000 元一平的房价过于「丧心病狂」，他只好退避天津暂住，靠卖电脑配件为生，工作之余，他还自学了英语，水平相当不错，偶尔还能靠翻译几篇英语文章赚点小钱。
用罗永浩自己的话来总结，做过的所有这些都没有让我「有点钱」。为此，他很苦闷，整天看励志书为自己打鸡血，然后在热情消退之后继续迷茫。
命运的转机源于一次闲聊。
在天津，他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也知道罗永浩英语不错，于是出谋划策，你做英语老师吧，挺适合你的。
罗永浩崩溃了：「我生平最讨厌两个，第一是老师，第二是英语，现在你让我去当英语老师，我怎么得罪你了？」
朋友好说歹说，罗永浩不断回应——「滚」！
「听说这个机构的老师有百万年薪。」
朋友啰嗦了半天，也就这句话中了老罗的意。他蹭地站起身来，对朋友说，「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慎重考虑你的建议。」
朋友推荐给罗永浩的那家机构叫新东方，是当时如日中天的风口行业。
2000 年全球互联网泡沫破灭的震荡波殃及中国，国内三大门户网站——新浪、网易、搜狐——面临生死挣扎，股价纷纷大跌。一度火热的电子商务也在这年冲高回落，一年内，资本热钱纷纷弃车保帅，国内 75% 的电子商务企业退出舞台。
一边是互联网风口的速冻，一边却是教培行业的突飞猛进。
就在这一年，俞敏洪成立东方人投资有限公司，剑指教育产业化。同时，联想集团注资 5000 万，和新东方一起成立以互联网远程教学为主的联东伟业。盘子越来越大，人才需求却跟不上，俞敏洪发布了一封著名的招聘启事。
其实，单从内容看，这封启事太过平常，无非是对培训老师的学历、经验苛刻要求，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罗永浩。
在百万年薪这跟胡萝卜的诱惑下，罗永浩主动出击了。去到北京后，罗永浩详细了解了新东方，翻到应聘条件他才发现，仅其中一条「本科及以上学历」就直接堵住了去路。
自诩「坚强」的罗永浩当然不会这么放弃，他正襟危坐，给校长俞敏洪写了一封万言求职信，还带标题——给我个机会面试吧，我会是新东方最好的老师！
这封求职信一度成为罗永浩离经叛道的大旗。
他先是对照了新东方的招聘要求，面对最卡脖子的学历门槛，罗永浩是这么回应的：真不喜欢这么势利的条件，这本来应该是××之流学校的要求。
老罗哪儿像是应聘的，简直是来拆台的。
精彩之处不止于此。
新东方说有教学经验者优先，罗永浩直接来一句「教过后来被国家明令禁止的传销课，半年」，还「深受学员爱戴」。接着，罗永浩又把新东方其他在岗教师贬得一文不值，「都和文盲差不多」。
打动俞敏洪的显然不是这种开门见山的狂妄。
罗永浩随后洋洋洒洒一万字，除了自述成长、工作经历外，他把重点放在了找茬上。
罗永浩循例摘出新东方教学中存在的各种翻译问题，并给出他认为的正确答案，极具专业性。罗永浩说，他不是来做老师的，而是要做优秀老师的。
没有人知道俞敏洪是否逐字逐句看完了这封信，他脸上的表情也无人目睹，但老罗知道他的这封信效果绝佳——俞敏洪决定不拘一格，邀请罗永浩来新东方试讲。
打这儿开始，罗永浩的彪悍人生才有了世俗意义上的高光。
15 年后，吴德周面对的是一个更老辣的罗永浩，「放弃抵抗」、点头同意便在情理之中了。这种极具说服力的语言力量正是罗永浩的看家本领，也是助推他站上初代网红舞台的独特魅力。
2
2001 年，29 岁的罗永浩成为新东方的一名老师。俞敏洪给了他三次试讲机会，无奈罗永浩生性腼腆，一上讲台就双腿发抖，声音发颤，前两次试讲简直贻笑大方。第三次他豁出去了，这才勉强通过。
罗永浩身上有种罕见的韧劲，早年他体重徘徊在 200 斤左右，某天突然打算减肥，仅用 50 天时间便减去了 48 斤。
这一次为了在新东方立足，他又跟自己卯上了。他一边不停地看书，寻找最佳的授课方式，另一边，他花费大量时间对着镜子练习演讲，努力克服怯场这个毛病。
两期培训班下来，罗永浩就蜕变了。起初他面对十几个人都会脑袋发懵，后面哪怕面前坐了几百甚至上千人，罗永浩都能淡定开讲。
幽默的口才配上特立独行的个性，罗永浩慢慢实现了吹过的牛皮，他果真成了新东方最优秀的老师，最少也是之一。
罗永浩的口才只此一家，他不像现在的脱口秀演员，说起话来抑扬顿挫，也不像久经舞台的相声演员，为了抖个包袱铺垫很久。罗永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念稿子，但却又妙语连珠。这种轻松的授课方式刷新了人们对学习的认知，他们发现，原来上课也可以这么有趣。
罗永浩的课就这么火了，火到什么程度呢？经常是一下课，就有人冲上来要签名。有的学生把老罗奉为精神导师，说听了老罗扯的淡，「有尝试跑 10000 米的冲动，或者直接打电话给火葬场，送去火化得了」。
罗永浩的课堂极其火爆（图片源于《人物周刊》）
人们总爱分享有趣的东西。罗永浩在讲台上大放异彩的同时，他的学生在课堂上偷偷录下他的讲课，这些音质奇差的盗录内容很快便以文字和 MP3 的形式流至互联网。
在早期中文网络上，各类红人语录是网民的精神读物，大家通过这些只言片语了解一个人，再决定去喜欢还是讨厌他们。例如曾经的韩寒语录、郭敬明语录甚至是凤姐语录。
2004 年底，「老罗语录」也火了，别人是先有鸡后有蛋，出名后再有语录，而他则是先有蛋后有鸡，因语录而出名。
就这样，罗永浩在课堂上的插科打诨成了各大论坛、贴吧互相转载的常贴。
他虽是老师，却对教师这个群体极尽嘲。老罗说中国教育的两大悲哀:一是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变态的中年妇女当教导主任，二是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好色的男体育老师，他们上课就让男生玩球，自己领女生做游戏。
老罗有时自嘲，把自己的身材描述成桶型；有时他又故意托大，说羡慕自己的学生能遇上那么好的老师。他说真正的猛男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猛男的另一个特征是哭的时候要躲起来。
老罗语录传达出的思想被人理解为「个性」，罗永浩惯用东北口味的象声词「咣咣」，于是有人在博客上形容老罗，「走路都咣咣往下掉个性」。
网红罗永浩横空出世，2005 年，他与芙蓉姐姐一道，入选年度十大网络风云人物。
如果把网红也当成是一个风口，罗永浩出位的时代无疑是风口最盛时。那时，只要你跟别人不太一样，不用刻意打造人设、不用活吞青蛙也能获得关注。正因如此，初代网红往往带有强烈的「本色」。
罗永浩最外漏的本色便是他的「真性情」。
他可以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做老师就为了钱，进入新东方后，他也不按套路出牌。当时学生打分是评价老师优劣的一个重要标准，有人就给他支招，「学生打分都很感性，你可以在最后两节课编一个煽情的故事，比如跟一个残疾女孩儿谈了 12 年恋爱，这样学生可能会因为感动而给你打高分。」
当时新东方许多老师都是这么干的。此种做法类似于高考写作文时卖惨，总能博来一点儿同情分。
罗永浩很震惊，更让他震惊的是，新东方的老师都能坦然面对这种骗人的伎俩。他当然不能忍受，不光拒绝卖惨，还把这种套路给曝光了。
老罗的朋友、著名作家连岳说，「老罗是一个天真的人，在一个呆若木鸡的社会里，人人都在猛做心算，看看利润有多少，只能把机会让给了坦诚的人。他还天真地相信好的东西就该大声赞美，哪怕大家都以为那是一串会给自己带来厄运的魔咒，他一说，却变成了语录，听众开心地笑了。我们其实都在等这样一个天真的人，来呼应自己内心残存的天真。」
成为公众人物后的罗永浩也没有夹紧尾巴，反而锋芒更甚，他开始在网上与人频繁斗嘴，并把自己定义为「天生的攻击性人格」。
老罗初次对接社会的平台是博客。
2005 年，由木子美事件（详见本专栏《取次花丛：木子美的猎艳江湖梦》一节）引发的博客热潮诱使国内互联网巨头纷纷跟进，博客成为网民的新宠。
早期的博客是个展示才华的舞台，也是众多名嘴斗法的擂台。罗永浩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直抒胸臆的机会。注册博客后不久，他便炮轰著名记者黎宛冰，理由是后者博客文章中存在太多低级的语法错误。随后他又拎出北大教授孔庆东，把孔教授所写的《听我唱段十三亲》拎出来开天窗，恶趣味十足。
有人指责罗永浩，孔庆东招你了，人家自己干自己的事，关你甚事。罗永浩针锋相对：我干我自己的事儿，关你甚事。
看不惯就要说，受不了我就走——罗永浩继续实践心目中的理想主义，并且屡屡「大动干戈」。
2006 年初，罗永浩写的一篇文章上了新浪博客的首页，因为文章批评了新浪老总的某个朋友，很快便被撤下。老罗气不过，于是调转枪头批评新浪，不料新浪直接把他的博客点击率降到 TOP100 之外。尽管之后平台主动示好，但罗永浩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2006 年 3 月，罗永浩便宣布停更博客，抗议新浪的不公。
与此同时，罗永浩又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2006 年 6 月，罗永浩决定离开新东方。
在常人看来，这个决定简直不可理喻。要知道，当时是 2006 年，罗永浩年薪没有百万也有「五六十万」，他可以顺顺利利地靠着这份工作实现财富自由。
罗永浩当然有他的理由。在他看来，新东方不是他想象中的「理想主义者」，而是一个对外打着理想主义幌子，私底下唯利是图的虚伪公司。他还把俞敏洪损了一顿，说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没有原则的人之一」。
至于为什么拖了五年才走，罗永浩解释说，那是因为当时没想好要去干什么。
不管原因是何，人民教师、网红罗永浩摇身一变，成为了企业家罗永浩。他似乎想摆脱靠嘴吃饭的宿命，用一种更安静的方式实现自我。吊诡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转战商业后，罗永浩闹的动静反而更大，而且不管他表现得多像一位企业家，身上那股子网红气却是更浓了。
3
罗永浩向来有着极其邪乎的「风口感」。
2006 年是互联网 web2.0 时代的巅峰之年。博客、视频、互动社区，这些新概念在头两年还受尽质疑，到了 2006 年却已风生水起。没有人再去怀疑 Web2.0 的前景和魅力，尽管它的盈利前景不甚明了，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高呼：web2.0 代表了互联网的未来。
所谓的 web2.0，指的是由用户主导而生成的内容互联网产品模式，它区别于传统由网站雇员主导生成的产品模式，可以说是自媒体的萌芽。
web2.0 时代，视频网站高歌猛进。土豆网获得第二轮 850 万美元融资，http://51.com 获 200 万投资，完成首轮融资计划，优酷网也成功融资 1200 万美元。
另一个大热的 web2.0 概念是博客。徐静蕾、韩寒等人涌入新浪博客后，博客一时风头无二，许多网民每天早上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便是上博客浏览文章。博客的大热甚至带动了威客、掘客、维客等一系列概念。有人说，这一年中国进入了「客」时代。
罗永浩适时地捕捉到了这个强劲的风口。
2006 年 7 月，罗永浩一头扎进博客风口，推出牛博网。在网红身份加持下，牛博网在短短一年时间便突破 100 万的日访问量，并凭私交「拉拢」一众学者、媒体人入驻，梁文道、韩寒、柴静、和菜头、连岳都在其中，牛博网成为当时国内知识分子的聚集地。
牛博网
罗永浩没有避讳做牛博网的目的：出于兴趣，但也想靠它赚钱。
关于兴趣，罗永浩所说不假。创业之初，他对牛博网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2007 年，罗永浩在牛博网上发起针对厦门 PX 项目的辩论，还呼吁粉丝一起拯救黑窑奴工，这使得他从热点事件的点评者变成参与者。
2008 年 5.12 汶川地震，罗永浩又在牛博网号召网友捐款，短短时间便募集到 230 万善款。随后，罗永浩又带着众多网友的心意飞抵成都，进入地震灾区，挨家挨户把饼干、矿泉水送到灾民手中。
尽管牛博网一直没能盈利，罗永浩却说这个网站做得很成功，甚至做出了崇高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与牛博网的口碑有关。牛博网一度是国内精英群体的自留地，有着浓浓的知识味。2008 年，南方周末将罗永浩评为年度传媒人物，盛赞他打造了一个容纳自由思考的平台。直到现在，许多人回忆起牛博网，仍会怀念其质量极高的文章以及老罗当时的情怀。
但罗永浩总归也是想赚钱的。
就在牛博网名声渐长之时，他觉得还是要赚点钱。
2008 年开始，罗永浩在 IP 变现的路子上大刀阔斧。
他先是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老罗和他的朋友们的培训学校，捡起令自己厌恶的英语培训。接着出版《我的奋斗》，并以「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为主题」，在全国高效做巡回演讲。
除了课程变现，罗永浩还跨界自导自演了电影《幸福 59 厘米之小马》，他那张自扇耳光的动图至今仍是表情包里的常客。
这是罗永浩 IP 变现上的一系列动作，尽管他以做培训学校为主，却总绕不开身上的网红光环。
对罗永浩来说，这并非什么坏事，他从来不耻谈钱，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追求绝对的理想主义——老罗培训学校偶尔也会利用顾客心理进行套路营销。
就在罗永浩势头最劲时，他却突然做出两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来。从后续来看，这似乎是他走上「老赖」的前因。
第一件事是他与打架斗士方舟子的正面硬刚。
罗永浩与方舟子渊源已久。
2006 年罗永浩创立牛博网时曾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大神入驻开博，方舟子那时是绝对的大咖。据方舟子说，罗永浩通过一位中间人找到他，一起吃了顿饭，并邀请他去牛博网开博客。
盛情难却，方舟子加入牛博网，并很快成为牛博红人，他的博客长期排名网站头名。
这是两人关系的蜜月期。罗永浩不止一遍地重复自己「讨厌虚假欺骗」，方舟子恰好又是打假斗士，两人多少会有惺惺相惜。
但在 2007 年，罗方二人却因柴静的一篇文章产生隔阂。
柴静是罗永浩的好友，她曾满怀深意地赞美罗永浩「对这个世界有罕见的善意和温柔」，罗永浩也特别欣赏这位红颜知己。
但方舟子并不在乎他俩之间的关系，在拜读柴静那篇与「干细胞技术」有关的文章后，他直言这是伪科学，并且用了比较激烈的批评语。
罗永浩站出来调节，希望方舟子能改一下措辞。方舟子拒绝，随即他发现自己的博客被屏蔽，博文更新也不在首页出现。
因为这个小节，两人的关系大不如前，有几年时间都是互不理睬。
微博兴起后，罗永浩和方舟子也会明里暗里互讽几句，但没有多少硝烟。
直到 2011 年底，双方舌战突然白热化。
先是罗永浩在微博公开发布证据，称方舟子老婆「学历造假」「硕士论文剽窃」，方舟子怒不可遏，他开始调查罗永浩的英语培训学校，称其非法办学、超范围精英、做虚假广告、偷税漏税。
网络互掐是一种廉价的造势方法，也是微博时代最常见的热点。正因如此，微博掐架一般都停留在口舌之争，偶尔也有如五岳散人约架吴法天的「创举」，但也是「点到为止」，不伤筋骨。
这一次，罗永浩和方舟子又打破了常态。
在被方舟子危及财路后，罗永浩发起反制。2012 年 3 月，老罗到民政、公安、税务等多个部门举报方舟子的打假基金涉嫌骗钱、偷税、暗箱操作，并向媒体展示举报的回执条。
方舟子也不好欺负。他在微博上对罗永浩的培训学校穷追猛打，并给罗永浩起了外号叫「罗装彪」，说罗永浩打着理想主义的旗号赚钱，其实是个非常虚伪的人。
这直接导致罗永浩继续加码，他亲自带人围堵方舟子，并拍下过程上传网络，这段视频迅速火遍全网。
两败俱伤，这是观众对这场闹剧的评价。方舟子的打假基金引来社会关注，名誉一落千丈；而罗永浩这边也不好过，他的培训学校也不得不自查罪证，如履薄冰，罗永浩也逐渐萌生退意。
而罗永浩干的第二件事则是维权。
2011 年 9 月，罗永浩在微博上抱怨西门子冰箱的质量问题，并在随后一个月内连发数百条微博提及此事。他没想到西门子对他的投诉毫不为意，老罗哪儿受得了这种气。两个月后，老罗和一群志愿者来到中国西门子总部维权，他抡起大锤砸烂三台有问题的西门子冰箱——除自己那台外，他还把好友冯唐、左小祖咒家的冰箱一同拉来陪葬。
老罗砸冰箱（图片源自凤凰网）
一手与方舟子掐架，一手抡锤砸冰箱，老罗持续霸占网络热度，这时候如果他决定做点什么，从热度上来说，简直再适合不过。
就是这么巧，在围堵方舟子后不到一个月，2012 年 4 月 8 日，罗永浩在微博突然宣布，要注册公司，做手机。
老罗就这么走向了「不归路」。
4
为什么要做手机？
罗永浩在演讲时举重若轻。那天他追着方舟子一路掰扯，可这家伙竟然在淡定地看手机。人家大老远来看你，你在看什么？罗永浩在演讲中说，「当时我就决定要做手机」。
这是罗永浩解构「高大上」的常用话术。他的一些重大决定或许带有偶然性，但绝非一时兴起。事实上，他在围堵方舟子之前就应邀去了小米公司总部，还跟雷军见了一面。他当时的打算是跟小米合作，但又发现自己的一些理念和雷军有分歧，这才决定自己上手操刀。
显然，这是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他与雷军会晤之际，小米刚刚推出第一代小米手机，并在当年年底开启互联网手机的新时代，短短 5 分钟，小米一代卖出去 30 万台。
罗永浩怎能不心动？2012 年 5 月 28 日，老罗火速转行，锤子科技正式成立。
锤子的出现为罗永浩的网红生涯划上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在此之前，媒体对他的报道多以正面为主，罗永浩说其中「99% 都是正面的」，在此之后，他的风评急转直下。
这不是什么怪事。手机行业的门槛显然要高过培训、演讲，光靠一张嘴造不出好手机，说多了、说过了甚至还会适得其反。
锤子科技上马后，罗永浩一直以苹果为标杆，要做东半球最好的手机。在一年半时间内，他连发 176 条与乔布斯有关的微博，其中一条是这么写的：和乔布斯比起来，我就差了一个现实扭曲场，但我的人格力量远胜于他，再加上这个行业全是土鳖和笨蛋，不骄傲地说，胜算很大。」他接着又感叹「很多同行就要倒闭了」。
在任何一段创业中，罗永浩的信心都是最亮眼的高光，以至于当他豪言要「收购苹果」时，一些人还在怀疑这是不是玩笑。
2013 年 3 月 27 日，罗永浩的锤子 ROM 在国家会议中心露脸，这是锤子手机的软件基础，公布后立刻炸了锅。罗永浩说「我预感到我的公司要改变世界」，当晚互联网上却是骂声一片。
2014 年 5 月 20 日，锤科处女座 T1 终于问世。相比一年前的 ROM 系统，T1 颇受好评，但仍有令老罗刺耳的杂音出现。除了因不能按时发货招致的批评，还有专业手机测评机构火上浇油。这其中，ZEALER 创始人王自如的差评让老罗最为介怀，最终双方线下「约架」，并在优酷直播，为广大吃瓜群众呈现了「互联网史上最恐怖的辩论赛」——罗永浩凭借赖以成名的利嘴无情碾压王自如，看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嘴上没吃亏，但 T1 面临的嘲讽不减反增。老罗索性放弃争辩，并吐槽自己和罗玉凤的炒作差不多，并坦然接受「龙哥」这一外号。
T1 之后，锤科疲态尽显。2015 年，罗永浩追逐吴德周时，锤科已经遭遇内忧外患，这位华为大将也无法力挽狂澜。
罗永浩的情怀也被不断质疑。
他曾高调打赌，锤子手机如果低于 2500，我是你孙子。结果 T1 不久之后便从 3000 降到 1980。他说体面的企业不会用×99 这种定价方式拿消费者当傻 X，可坚果手机发布时的定价却是 899。罗永浩在手机发布上演示的许多功能也无法实现，因此他甚至遭到粉丝起诉。
中途，罗永浩试图以子弹短信翻身，结果又是一场闹剧。最落魄时，他和锤科还卖起了加湿器、音响、拉杆箱，许多人目瞪口呆：「如果不是锤子，你很难相信这三个东西居然能开一场发布会。」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锤科已是穷途末路。更糟糕的是，这一次罗永浩无法全身而退。
2019 年 11 月，锤科遭遇法院执行，罗永浩成为失信人员，也就是所谓的老赖。据老罗自己所说，锤子科技最多时欠了银行、合作伙伴和供应商约 6 个亿，其中他个人签的无限担保有 1 个多亿。
锤科坚持不倒闭，罗永浩拗劲仍在，他说「创业未见，过程难免窘迫狼狈」，并有卖艺还债的 B 计划。
罗永浩的挣扎偶尔见于网上，引来的也多是笑声。
他成立小野，进军电子烟，刚准备开启预订就遭遇电子烟禁令；他与鲨鱼科技合作，玩「黑科技」概念，却被人挖出这是美国 20 多年前老掉牙的东西；他出现在微商会场，立刻被人嘲笑成「走穴还债」。
罗永浩安静了许多，他的微博也不再频繁更新。
尽管多次被限制消费，罗永浩在还债路一刻也没停。
2020 年 3 月，罗永浩正式入局电商直播。4 月 1 日直播首秀吸引了近 5000 万人次观看，三小时销售额突破 1.1 个亿，业内人士预估罗永浩单场收入在千万级别。
行业冥灯的诅咒终于打破。罗永浩尝到甜头，继续深耕直播，并且重新活跃起来。
同年 9 月，罗永浩在《脱口秀大会》上兴奋地宣布，6 个亿欠款已经还了将近 4 个亿，没有意外的话，会在最近一年里还完欠款，到时候他打算拍一部《真还传》。
2021 年，罗永浩已经成为与李佳琦、薇娅齐名的头部带货主播，在辛巴倒下之前，他们四人被称为直播带货界的「四大天王」。
网红回头金不换
兜兜转转，罗永浩还是走回了网红变现的那条路。人生邪魅之处也在于此，罗永浩靠嘴成名，中途极力摆脱，最后却又靠这张嘴来救赎。
知名带货主播罗永浩，2004 年，当人们第一次听到「老罗语录」时，这是一个打死也想不出的未来。
参考资料：
1. 《吹牛成就罗永浩》 北京纪事，金燕
2. 《剽悍的人生还是需要解释》 中国汽车界，刘宝华
3. 《我的奋斗》，云南人民出版社，罗永浩
4. 《罗永浩：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路》，商业故事，陈为
5. 《互联网史上最恐怖的辩论赛》 数码世界
6. 《初代网红罗永浩的 IP 变现史》中国商人，罗永浩
备案号:YXA1Yjn98jDFYbMxkYXSNx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