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一篇「男主把女主当替身,然后发现自己也是替身」的文? -
(已完结)
1、
太子的白月光死了,他一口气找了十个替身。
他每天都怪忙的。
从辰时开始,他依次要陪一号替身描眉、陪二号替身用膳、陪三号替身品诗……
我是第十号,等轮到我时,天都黑了。
其它替身们都很嫉妒我。
因为,太子是来陪我睡觉的。
2、
我又又又又又重生了。
又回到了太子的床上。
「睡吧。」
——这是傅渊对我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这一世,也不例外。
「……」
睡你大爷的,我刚醒好吗。
但我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
因为傅渊总说:
「你睡着的时候,才最像她。」
所以,他一来,我就得睡觉。
哪怕我精神抖擞,也得装作睡意朦胧。
久而久之。
我到底像不像苏清瑶先不说。
但肯定像一只吃饱睡、睡饱吃,没得感情的猪。
最开始,我睡到一半,还经常被傅渊吓一跳。
因为他总是贴着我的枕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觉得他有病。
但现在没事了。
不是他的病好了。
是我习惯了。
考虑到我每一世的开局,命都攥在傅渊手里,所以——
我偶尔也会说些哄他开心的话:
「殿下这颗泪痣好看极了,像是话本子里,勾人魂魄的男妖精。」
「什么妖精,孤是太子,不可胡言。」
傅渊虽在斥责我,语气却会软下来。
我知道,他是喜欢听我夸他的。
只不过,我心里想的却是:
这颗泪痣,美则美矣,可长在傅渊的脸上,总是差了几分味道。
我曾见过更加绝艳的少年。
他也生着泪痣。
那人偏爱一身红衣,张扬似火。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弯眉一笑时,才是真的妖孽。
……
我算了下日子。
——这一世,我又快能见到他了。
3、
四月初旬。
南疆战事频发。
皇上派给傅渊不少政务。
他白天总要去和下臣们议事,一时倒也没功夫来折腾我们这些替身了。
我叫来其他九位替身姐妹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脑: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同是天涯替身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大约她们也觉得,这鬼日子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所以她们很快就被我洗脑成功,互相吐槽起了太子秘辛——
一号替身说:
「他天天过来给我描眉,那技术简直了,他一画完,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叫张飞呢!」
二号替身说:
「给你描眉算什么?只因为他那个白月光爱吃藕,他就顿顿都让我吃藕!老娘现在看他就像个藕!」
三号替身说:
「他天天让我背诗给他听,我现在一看见诗就浑身刺挠,像是生了疹子,我还给这病起了个名字,叫作诗疹……姐妹们,你们说我这诗疹还有救吗?」
……
等轮到我时。
我撸起袖子,把守宫砂一亮,直接闪瞎了她们的眼:
「他夜夜都来陪我睡觉,可他却睡了个寂寞。」
周遭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
「你这么惨的吗!哈哈哈!」
「还好他从不来找老娘睡!」
「为你默哀啊,沈妹妹……不行我忍不住了!鹅鹅鹅鹅鹅鹅……」
七号替身的鹅叫声一出来,我们一齐没绷住。
满屋子都是笑声。
我也跟着笑。
——傅渊根本就不碰我。
与其说是陪我睡觉,不如说他只是来「看」我睡觉的样子。
脑子里没装半斤水的男人绝对干不出这事儿。
后来,我们就快乐地给彼此起上了外号:
一号替身替的是清瑶郡主的眉毛,于是她叫「李眉眉」。
二号替身天天被迫吃藕,她便叫「王小藕」。
三号替身原是个才女,但她现在不想当才女了,只想当文盲,她叫「李诗疹」。
……
依次类推。
到了我这儿——
她们叫我「沈睡睡」。
起完外号,姑娘们又笑得前仰后合。
仪态不再,却声如银铃。
花枝乱颤,却百花齐绽。
可惜——
太子从来都没有这种眼福和耳福。
4、
四月中旬。
东宫里,流苏树开满了花。
太子还是很忙。
我们乐得逍遥。
那天。
我和三号替身李诗疹在小楼里赏花。
李诗疹虽然想当文盲,但骨子里还是改不掉才女的恶习。
她望着满树的流苏花,文绉绉地感叹:
「千年流苏四月雪啊。
「这流苏花入茶最好了。喂,沈睡睡,你喝过流苏花茶没有?」
当然喝过。
你每世都给我泡,我都快喝吐了。
但是——
「没喝过啊,好喝吗?」
我语气新奇地问。
她便来了兴致,巧笑着颔首,眉眼温婉又温柔:
「好喝啊!你没喝过的话,一会儿我去摘些,等来日烹成茶,给姐妹们都尝尝鲜。」
说完,她见我没回应,便回头寻我。
却见我不知何时,已经跨过了楼栏,正走在边缘处。
李诗疹的脸色瞬间白了,声音都在发颤:
「喂!沈睡睡,你干什么呢?」
我朝她笑:
「摘花呀,你不是要煮茶吗?」
她像是要被我气死,跺脚急道: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花是这么摘的吗?这么高,万一掉下去,你就死定了!快回来!」
这时,有飞鸟掠过花梢。
我朝李诗疹挤了挤眼睛:
「掉下去就死定了吗?我试试——」
我说完,便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笑吟吟地闭上了眼睛。
——张开双臂,朝后倒去。
李诗疹以为我要寻死。
她吓得魂都没了,失声惊叫:
「沈睡睡!!!」
夹杂着花香的风声划过我耳畔。
我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我唇角的弧度渐渐加深。
——他来了。
那个路过的少年,如期而至。
他飞身而起,揽我入怀。
我稳稳地落在了谢玹世子的怀里。
我睁开眼。
他正垂眸凝着我,一身火焰般的红衣在风里翻飞,他问我:
「怎么?姑娘这是想不开了?」
我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颈,望着他如画般的眉眼,还有那颗小小的泪痣:
「不开是谁?我想他做什么?我是想你了。」
「……」
然后。
我就见证,谢玹的脸色从疏冷散漫,变成了黑人问号。
他的眼神,也从关爱忧郁少女,变成了关爱智障儿童……
5、
「你说想谁?」
谢玹反问。
他已经携我落地。
但我却依然环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我说,我想谢小郎君、也就是谢世子、也就是谢玹、也就是你——我想你了。」
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直白露骨的人。
直接听愣了。
很快,他的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呵,姑娘手段猎奇,这么高都敢往下跳,蓄谋多久了?
「我定亲了,姑娘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撩?
「姑娘要是再这么抱着我不放,小爷我可要喊非礼了。」
世人都说。
谢小郎君看似总是在笑,实则毒舌起来相当恶劣。
每有姑娘鼓起勇气上前示好,他总能让姑娘笑着去,哭着回。
只字片语间,把人家一片芳心踩成渣。
可我却偏喜欢逗他。
还要变着法子地逗——
上一世我窝在他怀里哭。
这一世我就赖在他怀里笑:
「对你蓄谋不算久,也就百八十年吧。
「你定亲了可以退,退不了,我还可以抢。
「第三条,既然谢世子想喊非礼,那我若不真的非礼你一下,岂不亏了?」
说完。
我便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笑盈盈地贴上了他的唇……
6、
谢玹的唇温温软软,十分好亲。
可他哪是这么好欺负的?
他桀骜得很,我才只碰了他一下,他便反应过来,眼神凶巴巴地睨着我。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念起了情诗:
「晓看天光暮看云……啊……那个……后面是……」
谢玹被强亲之后,脸上本来染了薄怒。
可我背诗一卡壳——
他的表情就从一脸怒气,又变回了关爱智障……
我索性厚颜无耻地问他:
「你还记得吗?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大意就是:我看天想你,看云想你,走也想你,坐也想你,得了痔疮都会想你。」
谢小郎君惊才绝艳,自然忍不了我这等粗鄙的形容。
他当场就对着我念了出来:
「晓看天光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抑扬顿挫,磁性勾人。
我弯唇,露出得逞的笑:
「嗯,好了好了,你很想我,我知道了,不必再念了。」
谢玹:「……」
他的表情精彩纷呈。
……
与此同时。
有悲悲戚戚的哭声从另一端传来:
「沈睡睡!你怎么样了?」
「沈睡睡!你还活着没?」
「沈睡睡!你死得好惨啊……呜……」
听得出来,李诗疹脚步慌张,正在跑下云梯。
楼阁云梯的位置有些远。
中间又隔着郁郁葱葱的流苏花树。
所以,李诗疹一时看不到我。
她大概以为我死了。
所以先哭为敬。
我已经听麻了。
毕竟每一世,到了这个时刻,她都会哭一次丧的。
习惯就好。
谢玹也听到了李诗疹的哭丧声。
他低眸瞧我,唇角微扬:
「你叫沈睡睡?」
我点头,笑问:
「怎么?」
谢玹的眼底掠过一抹揶揄:
「睡睡姑娘的名字这么别致,莫非平时格外喜欢睡觉?」
我扬眸瞧他,笑靥如花:
「喜欢啊,谢小郎君想与我试试吗?」
「……」
难得,他一怔,好像忘了生气。
紧接着,我便看到——
他那张冷白无瑕的脸上,竟攀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7、
李诗疹赶过来时,眼睛哭红得像兔子。
见我没事,她松了口气,刚要骂我,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
我正与谢玹抱在一起。
她一双漂亮的杏眸倏然瞪大:
「沈睡睡,你可是太子的侍妾……你不要命了?」
她说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还左右环顾。
一副生怕我被旁人看到的样子。
命我还是要的。
我只是舍不得移开眼。
毕竟,一惯毒舌又恶劣的谢家小郎君,居然被我撩得脸红了。
连他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多了几分妖气。
那可是比什么「千年流苏四月雪」还要难得一见的美景。
然而,谢玹的脸却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再开口时,声色阴郁:
「你是太子侍妾?」
他吐字喑哑,带着一抹讥诮凉意,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是怒了。
我拉住他的手,温声细语地解释:
「我是有这么个身份,但只是迫于无奈,暂时被禁在这里了而已,你放心,我和太子并没有……」
他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仿佛并不在意:
「沈姑娘,放手吧,我要走了。」
态度这么冷,还说不在意?
怕是心里气得想吃了我!
我自是不允许有这种误会,立刻拦住他:
「谢玹,你可以走,但你不许生着气走。
「我没玩弄你。我天天都在算日子,等着你路过。
「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谢玹一时无言。
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烫手山芋。
半晌,他脸上的寒冰终于渐渐化开。
他有些无奈,却难得不再讽刺我,而是放软了几分语气,更像是开解:
「沈姑娘,我真的定亲了。只是那姑娘失踪多年,我遍寻她不到,但我答应过,只娶她一人,姑娘别再枉费心思了。」
我未说话,脸上浅笑盈盈,心头却酸得想哭。
——傻瓜谢玹,我就站在你面前呢。
但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现在说太多,他也不会信我。
我便可着要紧的事做——
我掏出一本册子,塞到他手里:
「这个给你,我亲手写的。」
谢玹看了一眼那书册的封皮,愣住。
他似乎是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终于念出来:
「《论怎么在这蛋疼的世界里活下去之第十八稿》?」
他念的,正是我亲动墨宝,给这本书起的名字。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神色相当严肃地告诫他:
「关乎你性命,你必须好好看、仔细看、一字不漏地看!」
他沉默了须臾,最终缓缓吐出一句话:
「沈姑娘的书法……是跟狗学的吗?」
我特别委屈,小声逼逼:
「其实吧,我是跟你学的。」
谢玹:「……」
8、
没过多久。
我失足跌下楼阁,幸而被谢小郎君所救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
李诗疹跟我统一了口径。
对外只说——
我是想喝她烹的流苏花茶了。
为了摘花,我笨手笨脚的,才出了意外。
太子没多想。
毕竟我每天吃饱睡,睡饱吃。
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会寻死的人。
但我毕竟是整个东宫,长得最像苏清瑶的替身。
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关心一下。
「想喝什么茶,跟孤说一声便好,何必自己去犯险?」
他演,我就陪他对戏:
「殿下最近很忙,所以没敢麻烦殿下。」
傅渊嘴角勾了勾:
「是怪孤陪你少了?」
我懒得应和他,便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也就他口中说的,那所谓最像苏清瑶的样子。
果然,一见我如此,他原本阴郁的脸色都渐渐明朗了许多,以状似宠溺的口吻道:
「东宫的流苏花不够,你若想喝,孤派人去宫外采买。」
于是,为了安抚我,傅渊命人把满宫的流苏花都摘落一空。
次日,他又让人从宫外拉进来整整四大箱子……
李诗疹每天都兴冲冲地给其它替身姐妹们烹茶喝——
李眉眉感慨:
「这是能让人致死的量吧?」
王小藕更是怀疑人生:
「以前,老娘以为顿顿吃藕已经是最想吐的事,没想到现在还加了个顿顿吃茶。」
但,抱怨归抱怨。
下一次李诗疹来送茶时,她们还是照样笑盈盈地品上一品。
毕竟,有茶喝,有槽吐。
总比让她们每天像个死人一样,望着东宫的高墙数砖好。
更何况,以前姑娘们还能赏花。
现在,满宫的花都被撸没了。
我们只能赏树——光秃秃的树。
9、
太子又开始每夜来找我睡觉了。
他有时也会动情,想要俯身吻我。
每到那时,我便对他笑上一笑。
带点讥诮。
那是我在故意提醒他。
他看到我的笑,便会如梦初醒般,阴沉地盯着我,目光冰冷:
「沈容容,不许笑。」
「你笑起来就不像清瑶了,不知道吗?」
「沈容容,不要得寸进尺,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位置。」
得寸进尺的是我吗?
明明是他呀。
但我当然不会拆穿他。
我作出一副甘愿永为替身,深藏功与名的态度:
「殿下又冤枉我了,清瑶郡主姿容绝世,能像她七分,已是我莫大的福气,我又怎敢再肖想别的?」
如此,傅渊就满意了。
而我则看着傅渊眼下,那颗与谢玹有三分相似的泪痣,心想:
能生出这样一颗痣,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吧。
东宫的墙太高了。
最开始的几世重生,我总心心念念地想赶紧逃出去。
——去找我的心上人。
可那样做,我最害怕的那个死亡结局,总会提前到来。
所以,后来的我,学会了一个字:苟。
终于。
三个月后,一个消息突然在京城炸开:
清瑶郡主没死。
她回来了。
10、
数月前,苏清瑶进山上香,却被劫匪绑走。
就连太子出手,都查无踪迹。
人人皆以为她命丧贼窝,尸骨无存。
可现在,她却带着一众劫匪头头,回京城招安了。
令朝廷头疼数年的匪患,竟被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解决了。
上达朝堂下到市井,无不议论:
「为什么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头头会听她的话?」
「为什么清瑶郡主看似弱不禁风,却如此有胆有谋?」
世人眼中的千古之谜。
被反复重生的我给解开了:
因为,苏清瑶手里,有一样很逆天的宝物。
——叫做「团宠系统」。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宠溺她,怜爱她。
她并非皇室血脉。
苏将军当年英勇战死沙场,苏夫人也随之而去。
苏氏一门,只留一位孤女。
皇上宠她,所以破格加封她为郡主,将她养在宫里,当亲生女儿看待。
太子宠她,宠到心心念念地想把这位没有血缘的妹妹,娶为太子妃。
后宫的娘娘们宠她,锦衣玉食,赏赐不断地供她肆意挥霍。
其它皇子们也宠她,在他们眼中,她就是宫里最可爱的妹妹。
就连市井路人提及她,也是一脸的尊敬爱护。
就因为,她是苏将军的女儿。
她便是云间雪,是天上月。
可只有我知道,她不配。
她是假的。
我才是真的苏清瑶。
可笑的是。
当年她凭空出现,占用了我的身体,顶替了我的身份。
而今,我竟然又成了她的替身……
11、
我十三岁那年,爹爹战死,娘亲也病重不起。
她临终前看我的表情,温柔又抱歉:
「瑶瑶乖,娘要去找你爹爹了。
「往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谢玹。
「他是你未来夫君……会保护你的。」
后来,我在娘亲的灵堂前哭闹。
我不许他们将娘亲的棺木下葬,甚至想要撬开棺木。
娘亲生前爱美,我不想让她埋进土里。
土下又黑又闷,还有虫蚁啃食,娘亲怎么受得了?
一开始,人们劝我节哀,叹我可怜。
可后来我闹得太凶了,便听到有人说:
「再折腾下去,恐怕要误了入葬的时辰。」
「唉,怎么将军之女如此不懂事呢?」
我哭声乍停,呆愣原地。
正当我委屈至极时,有个高高的少年挡在了我身前。
少年长得极好看,眉间带着一抹肆意散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
他扬起清美的眸,看向那几人,声音清冽,语气里带着一抹讥诮:
「将军与夫人之灵在上,你们前来祭奠,却暗中妄议将军遗孤,小爷我倒想问问几位大人,你们这种行径,难道就懂事了吗?」
满堂寂静。
那时的谢玹也不过十四岁。
他换下了平日偏爱的红衣,披上了一身缟素。
他牵着我,站在一品大员面前,一口一声小爷,肆意张扬,把那些大人噎得哑口无言。
最后,大人们不得不躬身对我行礼,惭愧道歉。
谢玹则低下身子,捧住我的脸,缓缓叹气:
「……哭包啊你。」
一向桀骜不羁的少年,竟抬手为我拭泪:
「你娘亲与你爹爹合葬在一起,是她的心愿。
「他们以后可能会变成花枝,长成草木,化作微风。
「若哪天有风过你窗,携来花香,那便是他们回来看你了。」
他的手指有点凉,像初冬的雪。
他的声音也暖不到哪儿去。
可我却能感觉到谢玹说这话时,眉眼里闪过了一抹生涩的温柔。
终于,我点了点头,再也不闹了。
人们这才得以将我娘亲入葬。
我眼看着泥土一点一点,没过了她的棺木。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
我只有谢玹了。
在那之后,我累极了。
可丧葬仪式很漫长,大人们顾不得我,我也不想找他们。
除了谢玹,我谁也不想找。
谢玹一路背着我回府。
「谢玹,我娘亲生前对我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不能亲别人,但……可以亲我。」
他说到后半段时,声音渐轻,顿了一下,随即又态度一转,近乎威胁似地强调:
「你以后也……只能亲我。」
我心脏颤了一下:
「谢玹,你还没做我夫君呢,就这么霸道吗?」
他的语气一下紧张起来:
「嗯?怎么,难道你不想嫁给小爷了?」
「……」
想啊。
我当时就想回应他的。
可我却趴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
等我醒来——
一切都变了。
我不再是我。
我的灵魂在另一具身体里苏醒。
我变成了沈容容。
12、
真正的沈容容已经死了。
她死在青楼里,死在即将侍客的前一天。
其实她再多等一等,就能保住清白,被人买走当琴姬。
再忍几年,还会被进献给太子。
可惜,最后进东宫的人变成了我……
13、
我与现在这位冒充我的清瑶郡主,已经撕扯了好几世。
她似乎能够在「团宠系统」的宝物加持下,得知我的存在。
并且,她把我视为她的最大威胁。
前两世,我没摸清她的套路,总是死得很快。
从第三世开始,我就变得越来越能苟。
反复重生,反复苟命的好处就是:
我越来越了解那位「清瑶郡主」了。
我发现,她喜欢谢玹。
她想顶着我的身份,嫁给我的心上人。
不得不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我开始默算:
每次重生,我的时间都会倒回到在东宫当替身的那段日子。
而谢玹与太子的往来并不深。
唯一的机会,就是他曾为了南疆的战事,到东宫来,找过太子一次。
所以,我每一世,都会在最恰当的时机,从东宫的楼阁上跌落。
——落在谢玹的怀里。
我亲他,抱他,努力地勾引他。
毕竟他说过:
我与别的男人授受不亲。
但唯独他,我是可以亲的,不是么?
14、
我苟了好几世,死都死麻了。
有时候也想,这循环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不干脆死透一点,别再让我重生了吧。
可每一世,无论我的死因有多千奇百怪,在临死前,我都会看到谢玹的身影。
他总是红着眼眶,朝我奔来,薄唇开合,似乎在努力地对我说些什么……
但我却听不清。
他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是认出我了吗?
我实在是太想听清他的话了……
所以,我便又临时改变了念头——
「再试一次吧,下一世,哪怕再多活半刻,我也要听清他的声音。」
但这个世界仿佛在逗我。
我下一世还会经历同样的情况。
谢玹的身影只在我濒临死亡时才会出现。
我还是听不清他的话!
一次又一次。
……就问气不气?!
为此,我特意学会了《唇语大全》。
可当我学会唇语,再濒临死亡时,谢玹却不说话了。
他开始与我进行眼神交流。
少年的眼睛红通通的,蓄满了悲伤,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我:「……」
行,我知道了。
不就是想吊着我胃口让我继续重生吗?
我回来就是!
于是,我沈睡睡又杀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世,我不会再苟。
我准备主动出击。
因为,我不想再死了——
我要活着嫁给谢玹。
15、
郡主回来后,太子高兴了几天,但很快就又愁眉不展。
因为郡主一直没来东宫找他。
他心神不宁。
我见怪不怪。
毕竟,那位郡主在他心里是白月光。
可他在对方心里,不过就是鱼塘里的一条肥鱼罢了。
我使了些小伎俩,故意让东宫的下人们聊闲天时被太子听见——
于是太子得知了一些消息:
「清瑶郡主有心悦的公子,那人便是侯府世子,谢玹。」
「清瑶郡主主动给谢小郎君递了信,邀他七月初七那日入宫,在月瑶台上,品酒赏月呢。」
「清瑶郡主已经十六岁了,也该被赐婚了吧?」
我了解傅渊。
这些话不深不浅,点到为止。
可每一句,都刚刚好,能直直扎透傅渊的心窝子。
当夜,傅渊来寝宫找我时,一张脸阴得几乎凝水成冰。
他在生气——更有趣的是,他在生清瑶郡主的气。
我懒洋洋地靠着床头,睡眼惺忪地问他:
「殿下,我可以睡了吗?」
我深知,这种时候,我还模仿那位白月光,只会激化他胸中的怒火。
但我等的就是这个。
果然——
砰!
傅渊信手摔了杯盏,眼神偏执而病态地盯着我:
「不许睡!」
我睨着地上的杯盏碎渣,假意不懂,故作关心:
「殿下可是心有郁结?生气伤身,不妨说出来。」
傅渊欲言又止。
他大约是难以启齿。
毕竟,身为高贵的太子,他却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是很折面子的事。
我便又添了一把火:
「天色不早了,殿下若是不想说,便躺下睡吧。」
说完我便又要躺平。
傅渊却一把将我捞起来,凝视着我的脸,艰涩地问:
「为什么?孤对你这么好,你却选择谢玹?!」
他到底绷不住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要先让他疯一会儿。
只有真正体会到求之不得,裂骨穿肠的痛。
他才会为了饮鸩止渴,铤而走险。
傅渊眼底渐渐漫上了病态的红。
他反复地质问我,掐我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
我在最关键的时候,故意出言提醒他:
「殿下,我是沈容容。」
我不是你的白月光。
傅渊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
他失神地松开了我。
静默了片刻,他开始吐露——
「他们约在了七月初七,月瑶台品酒赏月。
「呵,月瑶台这名字,当初还是孤特意为她起的。
「她却用来接待别的男人。
「再过不久,父皇大概就会给她赐婚了……
「父皇宠她,她小时候,苏将军又为她与谢玹在口头上定过亲……
「她会如愿嫁给谢玹吧。」
傅渊越说下去,眼神便越发偏执可怕。
我与傅渊相处了好几世,他内心有多不甘,我自然一眼便能看出。
至此,时机差不多了。
于是,我缓缓开口,看似心血来潮,实则蓄谋已久:
「殿下是想娶郡主为太子妃吧?其实,我倒替殿下想了个办法。」
傅渊猛地抬头看向我,眸光里尽是震惊。
我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还有眼下那一颗泪痣:
「殿下介意委屈一下,换上一袭红衣,将自己伪装成谢家公子吗?」
傅渊不可置信地反问:
「什么?」
我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话:
「其实,殿下这张脸,与谢小郎君,是有几分相似的。」
那一刻,傅渊先是怔住。
可紧接着,他的脸色便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沈容容,你想让孤在清瑶的面前,做谢玹的替身?」
我嘴角微挑,淡淡反问:
「嗯,殿下愿意吗?」
16、
要搁在从前,傅渊必定是不愿意的。
他心高气傲,东宫储君,怎屑去模仿别的男子?
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情敌。
但今时不同往日。
傅渊一贯擅长权衡利弊,为了得到白月光,他豁出去了。
他换上了红衣,连发冠也改成了谢玹的样子。
我还去寻了个帮手:
一号替身李眉眉。
这女人看似每天都在东宫混日子。
可其实,她却有一手堪称出神入化的上妆术。
在李眉眉这份绝活的加持下——
太子自己都对着镜子愣神了。
这一番下来。
他与谢玹的相似度,竟已贴近了七八分!
傅渊盯着我和李眉眉,语气里,带了一抹审视:
「以前倒是不曾发觉,孤的侍妾们,一个个的,竟都如此深藏不露?」
我和李眉眉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勾了下嘴角。
我率先开口,淡淡地解释:
「谈不上深藏不露,我出身青楼,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承蒙殿下不嫌弃罢了。」
没想到,李眉眉说话更绝:
「殿下可知我这一手绝活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以前,是给死人上妆的。
「忙的时候一日下来能画上三四具尸体呢。」
傅渊:「……」
看他的表情,我猜他大约是在后悔。
——后悔被李眉眉捯饬这一通。
17、
我通过前几世的苟命经验观察到:
那个郡主手里的系统,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升级维护」。
在那几天里,她是无法使用的。
而这次七夕,正好是在她系统维护的时间段。
只要没了系统的帮助,她便和我一样,都是血肉之躯,都是凡人。
太子开始模仿谢玹的神态和语气。
这一切,都是在为七夕之夜做准备。
「谢玹真的不会去见她吗?」
这是傅渊最不放心的变数。
这几日来,我发现,太子变得格外依赖我。
我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吃定心丸:
「殿下放心,到时,我定会把谢公子牵制住,殿下一定能成事。」
傅渊点头,郑重许诺我:
「容容,这次若真能成事,孤一定重重地赏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低眉温笑:
「多谢殿下,我已经想好该向殿下求什么赏赐了。」
「是什么?」
「到时,殿下自会知道。」
18、
七夕夜如期而至。
月瑶台上。
清瑶郡主与「谢玹」坐在一起。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宫楼里。
我正遥遥望着这一幕。
而我的身边,正坐着另一个「谢玹」。
——真正的谢玹。
19、
「睡睡姑娘。」
谢玹语气揶揄地唤了我一声。
我抬首看他,笑靥生花:
「谢玹,忘了告诉你,睡睡此名,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唤。」
他听罢,眸色微凝,状似随意道:
「是么?那劳烦姑娘给个我能唤的名字吧。」
「没必要。」
我微微一顿,笑弧加深:
「你无需改口,继续唤我睡睡就是。」
谢玹微微一怔,随后,散漫地勾了下唇角:
「有多少人,会唤你此名?」
我故意逗他,假模假样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不多,我数数啊,一、二、三、四……」
我越往后数,谢小郎君唇边的笑弧便越发僵硬。
等我数到「九」时。
他的脸色已然不悦极了。
眼看,他将要发作。
我却忽而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哄他道:
「但是啊,我数的那些人都是姑娘,只有谢小郎君你……是唯一的男子。」
谢玹的脸色微有好转。
但他眼底却掠过一抹微嘲:
「沈穷穷,你是觉得小爷我好骗吗?」
我一脸懵逼:
「沈穷穷是谁?你是在叫我?」
我看起来很穷吗?
谢玹掏出一本书。
——正是先前我送给他,让他好好阅读的那本。
《论怎么在这蛋疼的世界里活下去之第十八稿》。
他抬起冷白纤长的手,指着书名下方的那一行作者署名处,淡道:
「这里写着,沈穷穷著,不是你么?」
「……」
我嘴角微僵:
「谢公子,我写的是沈容容,不是沈穷穷。」
「笨。」谢玹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小爷当然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
所以,他就是故意在笑话我字丑。
我不服气,自然得扳回一局。
于是,我往前凑了下,戏谑地问他:
「既然谢公子早知道我的名字,那刚才怎么还装作不知道地问我?」
谢玹表情一凝。
我的笑靥则越发灿烂:
「所以,你也是更想唤我睡睡的,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