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
阿糖阿糖
当被校园恶霸逼到墙角,我给网恋对象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结果恶霸的手机响了。
陆灼手机响起那刻,我浑身血液凝固。
他伸手去叫停了身边的小弟,声音温柔的点开语音,在黑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姐姐,什么惊喜啊?今天有事,提前和你说晚安哦。」
熟悉的温柔语调,在下一秒却宛如地狱的恶鬼。
1
「随便教训一下吧,别让她闹大。」
陆灼点燃一根烟,靠在墙角吞云吐雾。
我蹲在墙角,被人拳打脚踢,我拼命想,我今天做错了什么,我没有踩祁雪的鞋,没有抢陈依依风头。
「本来哥几个不打女的,可是你太丑了……」
有人捏住我的脸,那人小眼尖嘴猴腮,瘦的像猴,我环视一圈,他们拧笑着,看着我,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路灯映衬着他们的脸,像是地狱的恶鬼,难听的话一句句涌入耳朵。
一句句贱货,丑女…… 可我已经习惯了。
腹部不知被谁踢了一脚,疼的我摔在地上,身体忍不住蜷缩起来,那人扯起我的头发,人群缝隙里,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了陆灼好看的侧脸,懒散又寂寞的看着黑夜,白色衬衣下锁骨若隐若现。
与他平时发给我的照片相重合,我疼到朝他伸手,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嘶哑,
「放过我,求求你……」
众人哄笑起来:「陆哥对漂亮姑娘或许还会有几分心软,可是你嘛哈哈哈哈哈哈……」
而陆灼只是垂眼看我,又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我只是地上的一团垃圾。
他们发现我怀里的卫生巾,拆开包装,白色一片一片落在我身上,又发现我蓝色牛仔裤上的血迹,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
「怎么那么脏,晦气死了,我家狗都比你爱干净,裤子脏了也不知道换换。」
有人捏住我脸,却发现我头发下藏着的脸,他指着我,朝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陆哥,你过来看,她像不像个海绵宝宝。」
陆灼似乎来了点兴致,目光扫了眼我的脸。
「是挺像,看在她那么像海绵宝宝,走吧,挺晚了。」
海绵宝宝这个伴随我长大的称呼叫我落下泪来,屈辱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男生松开我的脸,在身上擦了两下,嘴里骂骂咧咧。
「晦气晦气。」
陆灼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心忍不住拧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带着人匆匆离开。
我目光黑沉沉看着他们离开,慢慢起身收起散落一地的卫生巾,我一擦脸,满脸泪水。
我抓着五块钱卫生巾,低着头回家,继母杨秋芸抬眼阴阳怪气嘲讽我一句。
「呦,林香,出息了,考上名牌大学了,回来招呼也不会打了。」
我没理她,冲进浴室,昏黄灯光下,我看见牛仔裤上的暗红血迹,撕开的卫生巾散发一种廉价的香精味。
厕所的坑泛着黄色的污渍,我早已熟悉里面的气味。
镜子里的少女,脊背微弯,面色苍白,下颌角更是突出,四四方方的脸。
我丑陋,我贫穷,我自闭孤陋,我复读过一届,可我还是不知道,我被欺负的理由。
头皮一阵阵的疼,被人揪头发的疼一瞬间涌了上来,我看着身上的青紫,扯唇笑了笑,脸上的伤如同狰狞的小丑,嘲弄又可笑。
手机里传来震动,昵称是孤星的人发来的语音。
我回了房间,摸黑上了床,点开他的语音。
上一句是我说要给他的惊喜,下一句便是他的回复。
「姐姐,什么惊喜啊?今天有事,提前和你说晚安哦。」
「姐姐,你今天为什么不和我说晚安?」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不打算告诉我惊喜。」
我做起身,拉开床边台灯,换了身我攒了许久钱买的白色睡裙,挑好角度发了一张脖颈以下的照片过去,脖颈修长,小 v 领透出几分性感,照片上特意露出身上的淤青。
照片发过去,那边的语音便拨了过来。
少年气息有些喘,「姐姐你……」
我没有心情开口,眼泪一直往下掉,那边似乎慌乱一瞬,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姐姐,怎么了。」
我压抑住哭腔,嗓子有些沙,「为了给你惊喜呀,你看见照片上的伤没,为了给你拍照弄的。」
他语气有些心疼,「疼嘛?」
我开口,腹部一阵绞痛,我语气里笑意却愈发浓厚了。
「可是,你喜欢就好啊。」
那边语气顿了顿,好半天才道:「可是,我不想你疼。」
他碎碎念今天的事情,像是一个分享欲极强的小朋友,我打断他道:「今天晚上,我说给你惊喜,你为什么说有事去了,你去做什么?」
他愣了愣,然后开口道:「做题做忘了,对不起姐姐。」
我挂了电话,睁着眼睛看着黑夜,然后才回消息。
「小星星,信号不太好,而且姐姐累了。」
我向上刷着聊天记录,上面一条一条记录着我的生活,路边漂亮的小花,以及我精修过的漂亮侧脸照片,陆灼无不耐心回复,然后将他的生活反馈给我,
就如
我看见
我回答说:「因为短发漂亮。」
我原来的头发乌黑茂密又柔软,只是那日头发未干,披散在肩上,被人黏上了口香糖,我回头,只看见祁雪的笑。
她骂了我一句婊子,后来我才知,因为我散着头发,被她喜欢的男生多看了两眼,可是我和她喜欢的男生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手指死死捏住手机,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我曾经,是真的把
2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我翻出我妈留给我的银行卡还有 a 大录取通知书去了首都。
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车厢里充斥着男人的聊天声,还有垃圾食品和臭袜子混一起的怪味,手机没有电量耗的快,我选择关机。
我去整容了,用的是我妈银行卡里的二十万。
很疼,可我要漂亮,医生说我五官好看,其实我一直知道,可每当我遮住我的下颌角时,便会遭到祁雪路依依的疯狂报复。
而祁雪为什么会如此猖狂,因为她有个校霸表哥,叫陆灼。
思及此,我胃里一阵恶心,真可笑,我小心翼翼抓在手里的浮木,却是将我推下河的凶手。
我看着镜子里被纱布包裹的脸,歪了歪脑袋。
一定要漂亮嘛。
我租了个廉价出租屋,和我合租的是个男生。
开门那一刹那,他看着我的脸小声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摇头道:「我整容了。」
他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接过我的行李,我有些不习惯别人的友好,有些僵硬的随他进去。
屋子里光线似乎不太好,白日也亮着灯,客厅桌子上昏黄台灯透着温馨。
这个房子是我在同城二手交易市场找到的,屋主本来不招女生,我软磨硬泡许久,也说了各种可怜的话,才让程星松口。
他是个心软的人,在我说自己孤身一人而且没有钱时,他又免了我三分之一的房租。
像是乖孩子不知道世界的残酷,无所谓散发着自己的善意。
「我叫程星,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程星回过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香。」我低着头进房间,没再看他一眼。
我其实有些恨自己,不能像网上那样健谈。
屋子不大,但是却干净整洁,被套是碎花被套,程星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着,你刚来这,肯定来不及准备,这是我妹妹的,我洗过的,你先将就一下。」
我点点头,朝他说了句谢谢。
尴尬气氛蔓延,最后还是他打破,朝我笑了笑,给我介绍家里的大橘猫。
「这是小黄。」
而此时小黄正在阳台翻着肚皮呼呼大睡,闻言懒懒喵呜一声。
我每日在淘宝淘着几十块钱的衬衫白裙,色调单一,却便宜好看。
我抱着大包小包快递上楼时,闻见了泡面的香味。
客厅里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背心和一条黑色短裤,精瘦的胳膊很白,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额头,他坐在桌子前,单眼皮弯成月牙,时不时摸摸摊开肚皮打滚的大橘猫,看见我来,他连忙起身伸手将我把东西接过。
我沉默的看着他,跟着他进去。
我换上新衣服的时候,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好看过,在我本应该最漂亮的年纪,我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我对镜拍了一张给陆灼,截掉了脑袋。
陆灼消息传来,点开语音,少年声音可怜兮兮的。
「姐姐,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
我嗓音温软。「我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没有不理你。」
陆灼是个声控,这原是我最耻辱的地方,旁人说我狐狸精,刻意做出嗲嗲的语调,做作的很,可陆灼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于是后来我就一直习惯用语音和他聊天。
我回头,看见端着一碗泡面的程星,他看着我,莫名,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
「我想着你没吃饭,给你也泡了一碗,我不会做饭,你将就一下。」
他知道我撒谎了,不过我也并不打算解释,接过他的面,对他说一句谢谢,然后去厨房将面捞出,放入清水里,他看我一眼,若有所思,然后道:「你不用减肥,在不影响健康的前提下,怎样都是好看的。」
闻言,我只轻轻摇头。
程星是个单眼皮,薄唇高鼻梁,我低头咬着面,没头没脑夸一句。
「你长得真好看。」
他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能看见他露出的白牙。
「是嘛,谢谢。」
我捏着口袋里的银行卡,小声道:「你不会做饭,我给你做,给你打扫卫生,您能不能免了我的房租。」
我知道这话其实过于不要脸了,也幸亏脸上遮的严实。
「我负责买菜做饭,你负责吃。」我又道:「我还可以打扫卫生。」
程星看着我,倏然笑了。
「做饭很辛苦的,而且生活开支一日三餐占大头,这不是我占你便宜嘛。」
我眼睛一弯,语气总算带了些真诚。
「谢谢。」
开学前,我去医院解开绷带,脸庞完整露出来那刻,有些陌生,无辜下垂的小鹿眼睛,眼里却满是惊惶,在没有了那四四方方的下颌角,镜子里的人是我,也不是我。
程星看见我时,也笑着夸了一句,「你很好看。」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坦诚清澈的眼睛,嗓音有些哑:「我是整容的。」
我在网上看过许多明星的腥风血雨,也知道整容手术对于有些人来说,在一定程度意味着欺骗。
他歪头看着我,手里的笔没停,「那又怎样?」
他在画我,穿着白衬衣黑裙的我,没有脸,他画的很快,不一会,画上少女的脸带着几分倔强,桌边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格外温柔,他伸手,递给我。
「送给你。」
我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开学那天,阳光落在我身上,我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
真好,不会再有人认识我了,前路光明。
同系学长帮我提东西,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我看着他们,小声对他们道谢,陆灼电话打来,我接起,他听见我和别人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开心,同系学长随口问道:「男朋友嘛?」陆灼呼吸一顿,我轻笑一声:「嗯,男朋友。」
陆灼语气顿时雀跃起来,我似乎可以想到他眉眼染笑的模样。
「怎么办,姐姐,我好想见你啊,我好喜欢你。」
陆灼的成绩不好,被家里人花大价钱送到首都一所艺术学校,和 a 大相差十几公里。
你看,烂人的前途也一片光明。
我听着电话里少年絮絮叨叨的喜欢,若他不是陆灼,若我真是我呈现给他的样子,或许我还真会喜欢他。
「最近开学,好忙,下次见。」我回道,他情绪明显失落下来,我却已经挂了电话。
同系学长将东西送回宿舍时,又替我身后进来的姑娘提行李,身后姑娘有些微胖,笑声爽朗。
我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收拾着床铺,直到那姑娘和我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叫陈甜。」
于是,我有了人生第一个朋友。
军训后,我搬回了程星家,给他做饭,我租了一个相机,顺便兼职网拍模特,以便供应我的生活,我将拍好的照片发给陆灼。
他回的很快,「姐姐今天好漂亮,姐姐我想见你。」
我有些累,摸了摸小黄的肚皮。
「我最近病了,在医院,下次一定见面。」
话刚落音,便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回头,看见程星手里拿着钥匙。
第二次撒谎,被发现了。
我拿着手机,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他愣了愣,然后只是笑看我一眼,然后道:「我好饿啊。」
我低着头,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客厅里,少年摸了摸大橘猫的肚子,侧脸温柔。
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孩子,温和谦逊,也从不触及旁人伤心之事,他更像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抬头,和我的目光对上,然后又慌乱收回。
我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拍了张照,发给陆灼。
身后传来程星的声音,「发给你男朋友吗?」
我回过头,眼里厌恶掩饰不住,然后又忙低下头,然后摇头。
「他不是。」我知道,程星一定看见了我眼睛的厌恶的情绪。
我猜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吧,我与陆灼的交流从不避讳旁人,他一定觉得,我是个骗人感情的坏女人,他会讨厌我吗?,会嫌我脏吧,会说我是狐狸精吧。
脑子里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我说怎么老远闻到一股骚味,原来是狐狸精来了……」
「你有没有闻见她身上有味,很臭诶……」
「腥臭味…… 臊的很。」
「她还叫林香呢哈哈哈……」
我拼命解释不是我,我洗过澡了,我身上没有味,可无论我怎么解释,面前都只有众人捂着口鼻嫌弃看着我的样子。
我惊叫一声,慌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却没有巴掌落下。
锅里的水依旧沸腾,程星关了火,我满脸泪水,抬眼只看见他满脸焦急。
「林香,林香你怎么了?」
我以为我过了几天好日子,事情就过去了,原来是过不去的。
我朝他尴尬笑笑,然后摇摇头。
「对不起我…」
「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他打断我,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掏出纸张擦干净我额头的汗。
程星面容严肃,然后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然后翻找着手机里的照片,终于找到了我未 ps 过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肥大的校服,四四方方的脸,齐刘海挡住了眼睛,下颌骨几乎与下巴齐平。
「这是我。」我抓着他的手,像是抓着一根浮木。
「要是我是这个样子,你还愿意和我相处吗?」
程星看着照片,然后将手机给我,我心脏一点一点揪紧。
其实也没关系,我早就应该习惯的。
「每个人都有变漂亮的权利,这是老天对勇敢女孩奖励,你很勇敢,但是在勇敢的同时,你还聪明,善良,勤劳,所以即便是之前的你站在我面前,你都是你。」
「人总是执着于先天美人和后天美人,化妆美人还是素颜美人,似乎纯天然永远高于一等,天生丽质固然幸运,可后天的勇敢也格外珍贵,而林香,于我而言,你的内在美过任何皮囊。」
程星朝我笑了笑,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林香,没有什么人是高人一等的,相比较仗着天然优势沾沾自喜的人,努力改变命运的人其实更为珍贵,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勇气,你很勇敢。」
3
事情其实不会过去的,哪怕我现在有新的朋友,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会有人约我课后聚餐,会有人约我一起去上厕所,也会在路上被其他系的男生要
我变得和其他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依旧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不敢在大家约好聚餐时说一句我也要去,不敢大大方方接受别人的善意。
我甚至害怕别人朝我伸出的手,会害怕有人忽然推我一把,然后又嫌弃擦手的模样。
我也会害怕别人无意的看过来后的窃窃私语,我迫切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否在讨论我,又在讨论我什么。
陈甜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将我带入她的圈子,一直照顾我的感受。
她好像知道我是那样敏感的人,所以总是尽可能的迁就我。
可即便我遇见了那么多的好人,我依旧会梦见欺负我的那些人的嘴脸。
我甚至会想,若我今日还是那个『海绵宝宝』,他们或许都不愿意和我交流。
那日程星朝我递过来一杯奶茶,却被我下意识打翻,空气瞬间寂静,我紧绷的神经忽然断裂,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局,然后小声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这句道歉太过于苍白了,就算放到我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不是故意。
程星捉住我的手腕,我抬眼,和他的眼睛对上,他眼里没有往日笑意,只是道:「林香,既然不是故意,你就不用道歉,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你不欠任何人的。」
我讷讷点头,他将自己那杯奶茶递给我,朝我笑了笑。
「你喝,这是甜的。」
我摇头拒绝,程星却没有动,固执的伸手,「很好喝的,你尝尝。」
奶茶味道冰冰凉凉,我看着程星的侧脸,夸了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陆灼再次约我见面时,我没有拒绝。
那日我化了淡淡的妆,穿上素雅的白裙。
我们约在 a 大外面的咖啡馆,进门时,我看见了程星朝我弯眼笑了笑,挥手打了个招呼。
我朝他弯眼笑了下,然后电话声音响起,我和陆灼目光对上。
他穿着白色衬衫,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发梢,他整个人像个琉璃娃娃。陆灼确实好看,至少在我浅薄的人生里,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抬头看向四周,眼里清澈茫然。
然后与我目光对上,喜悦一点点爬上他的眼睛,我朝他走过去,对他露出一个笑。
我能感受到程星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却不敢回头看他。
我和陆灼恋爱了,在陆灼问出我叫什么名字时,我弯眼看着他,撑着下巴,他的脸在我的注视下一点点变红,我才开口道:「我叫林香。」
他愣了愣,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怎么了?」
他会想起来吗?想起某个漆黑小巷,有个叫林香的姑娘朝他求放过?
他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不像作假。
其实我不知道陆灼为什么喜欢我,我不相信会有人隔着网线喜欢一个人。
细数我和陆灼的聊天记录,聊的也不过是些最日常的东西,而他喜欢的也不过是我打造了一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形象。
他拿着我的手机,撒娇似的将孤星的备注改成陆灼宝贝,又将自己手机里的备注改成了香香老婆。
我觉着恶心,于是淡笑看着他,目光带着微微纵容,他很容易脸红,总是会不自在的朝我露出羞涩腼腆的笑。
他拉着我的手腕走过大街小巷,然后手心慢慢划向我的手掌,我蓦然抽回,朝他勉强的笑了笑,「我要回家了,下次见。」
陆灼有些不舍,扭捏了许久,然后失落的低下头,小声问道:「那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我低下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三分羞涩。
陆灼在我走后很久才离开,临到家门,手机里收到他的信息。
「姐姐长得真好看。」
我低头打字,「你也很好看。」
门一下子被拉开,程星垂眸看着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只低着头,像是等着挨骂的鹌鹑。
程星侧过声,轻声开口:「进来吧。」
我低着头换鞋,看着他进了自己房间,我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小黄拿身子蹭我的腿,我伸手,摸到暖乎乎的一团。
手机里陆灼又发了信息,上面显示的是某水果手机的淘宝截图,地址填的是我们学校。
我看着手上的旧手机,便猜到了陆灼的心思。
我用语音回道:「谢谢你,陆灼。」
我查了一下售价,一万多块,不便宜了。
我抱着小黄发了会呆,程星的房门被拉开,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放在我的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合租注意事项,我抱着小黄的手一紧,白纸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
不能夜不归宿,不能带异性回家。
旁边是他的手印,程星看着我,薄唇微微抿起。
「要求不过分的。」不知为何,我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他又道:「而且,你去见别人了,今天都没有给我准备晚饭。」
我伸手,手指沾唇上口红盖上了手印。
程星有些脸红,又找了胶带将他贴在墙上,又回了房间。
我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与程星除了在饭点碰见,平日几乎见不到,他吃饭吃的很斯文,在饭后也会主动收拾碗筷。
他最近很少和我说话,每次说话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忍不住开口道:「程星,我来洗吧。」
程星回头,愣了愣,然后又摇头,「不用。」
我低头,摸着小黄的肚皮,小声开口:「对不起。」
程星闻言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他目光温柔专注,一字一句道:「林香,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可每次听见,我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拿出纸巾,轻轻擦干我的眼泪,犹豫着问道:「林香,他对你好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点头又摇头。
程星看着我手里的手机,开口问道:「他送的?」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手里的手机无比滚烫。
我在周末与陆灼整日混在一起,他总在静谧的下午,把他的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说各种情话。
「姐姐,香香,香香老婆,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我拍了拍他的背,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眼尾有些红,轻声开口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朝他笑了笑,安抚道:「怎么会呢?」
他低下头,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他是真的难受,还是装的。
两个相互欺骗的人在和对方说着喜欢,而我却捕捉到他谎话里的真心。
在心软的刹那,我忽然想起,那个冰冷看垃圾的眼神。
其实这才是他。
我们在一起的三个月里,我对他无微不至,虽然仅仅是言语上的,因为家庭原因,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长大,所以其实陆灼是个极度缺爱的人,以至于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们是相同的人。
所以他很好哄,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便高兴的不得了。
然后给我送各种东西,知道我兼职网拍模特,甚至给我买了一万多块的相机。
又去报了一个摄影班,我许多的照片都是他帮我拍的。
我们和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可我们从来没有接过吻。
在他唇瓣凑过来时,我胃里就一阵恶心,然后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他那时目光很受伤,可更多是着急,后来他就再也没有亲过我了。
第三个月的时候,他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们,他们在看见我的那瞬间,热情叫我嫂子。
我看着他们,认出了他们,这个骂我贱货的,那个骂我丑女的,那个掐着我的脸,叫我海绵宝宝的人。
我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可在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记忆纷涌而至,我脸色瞬间苍白,叫我几乎站不稳,我手指死死抓住陆灼的胳膊,指甲几乎抠在他的肉里,陆灼扶住我,我只能看见他张合的嘴唇,我甩开他的手,拼命朝外面走去,我穿过冰冷长廊,身后的裙摆划过一道残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外面阳光落在我身上时,我腿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手肘膝盖磕破了皮
身后的人追上来,将我扶起,我看着陆灼,胸腔剧烈起伏,我甩开他的手,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别碰我。」
他愣了愣,霎时脸色苍白,伸手扣住我的肩膀,无措又焦急的喊我的名字,「香香,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有些恍惚,我推开他,轻声道:「别跟着我。」
陆灼像是受伤的大狗,眼里茫然又带着一丝脆弱。
「姐姐,你怎么了?」他抱着我,用手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分手吧。」我轻声开口。
他不可置信看着我,追着我问为什么。
我低下头,只道:「那你别和他们玩,我们就不分手。」
他看着我,目光黑沉沉的,僵持许久,久到我转身离开,陆灼才拉着我的手,嗓音暗哑,「好」
他没问我为什么,只当着我的面拉黑了那些人。
最后将手机递到我的面前,眼睛弯起,带着小心翼翼,像是等着夸奖的小孩。
「你看,我都删掉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十恶不赦。
他太会装了,不露破绽。
而我想到最烂的报复就是让他爱上我,然后又被我狠狠的抛弃,其实这对于我来说风险很大。
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爱我。
可是我又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是歇斯底里的无所顾忌拳打脚踢,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我的痛苦也不会随着他的难受而消减。
我朝他笑了笑,阳光落在我身上,我却觉得格外寒冷。
「你做的很好。」我说。
陆灼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有人不断给我手机发消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其中有些话过于难听,我将手机伸到陆灼面前,沉默看着他。
他看了眼手机,眉毛拧起,然后看着我,问我,「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低头,小声道:「往日别人欺负你们,你们会怎样做?」
我抱住我,浑身疲惫,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知道了。」
4
他们彻底断了,至于缘由,我在辱骂我的短信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陆灼和他们打了一架,陆灼那日回来受了伤,不过不严重,我替他上药时,他拉住了我的手,声音带着茫然和脆弱。
「姐姐,你不会离开我吧?」
他看着我,睫毛微微颤动,我抬头,朝他嫣然一笑。
「疼不疼?」我问他。
他唇角的笑勉强,却轻轻摇头道:「不疼,我不疼。」
在我离开他家的时候,他忽然拉住我的手,问:「姐姐,搬过来和我住吧。」
我犹豫一会儿,然后点头。
我搬家那日,只和程星打了声招呼,他坐在客厅,闻言抱着小黄发呆。
我莫名有些心虚,朝他道:「我走了啊。」
程星忽然起身,拉住我的行李箱。
「你真的要走?」他低头看我,素来弯弯的月牙眼里看不出了情绪。
我低头,不敢看他,空气寂静了两秒,只感觉到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走吧。」
客厅里的风扇呼啦啦吹着,他转过身不再看我。
在临走时,程星开口:「林香……」
我脚步顿住,却只听见他的下一句,「没事。」
我搬去和陆灼住,便对他愈发的好了起来,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依赖日渐加深。
他热衷于买各种情侣款的小玩意,比如同款衣服,同款杯子,拖鞋,甚至是同款手机壳,好像急于证明我们是一对。
某次逛街,他看中了一款情侣对戒,他很喜欢,拉着我去量了尺寸,他手指带不进,可看着我手里合适的戒指,眼里满是欢喜,用光了身上积蓄买了下来,他的那个用银链子串在了脖子上。
他就拉着我的手,幻想我们日后的生活,小到结婚要穿婚纱样式,大到孩子的姓名。
我冷淡的「嗯」了一声,陆灼愣了愣,然后没有继续说话,他小心翼翼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这是我最大限度允许的亲昵。
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口道:「我在这边,只有你了。」
是啊,他在这个城市,只有我了。
我让他断了社交,要他的生活里就只有我。
我有时候在想,我怎么那么坏啊,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恨意占据了上风,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觉得他这个样子,真像一条狗。
「有我一个人,不好吗?」我道。
我看见他眼里升起的欢喜,他说:「只要有你就好了。」
自媒体兴起的时候,学校有人发起寻找最美校花活动,不知是谁偷拍我的照片上传到网上,在当晚发酵,一夜之间投票上涨。
人红是非多,有人扒出了我的身份,找到了我的高中毕业照片,制成表情包放在评论区,丑陋灰败的脸,加上不清晰像素,配上各种各样搞怪的文字。
例如什么爱我,你怕了嘛?又或者是香香一笑。
更甚至有人在评论区说,我高中的时候就很贱,给男老师看……
留言增多,热度上涨,博主也乐见其成,我去要求删除的私信已读不回。
我在陆灼的出租屋,盯着手机看的几近疯魔。
那些造谣的评论我一个个点进他们的主页,每个人似乎都是正常人,他们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陆灼那日回来有些沉默,我看着他,笑道:「你看见了?」
他伸手想抱着我,却被我用力推开。
「你看见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
他用力抱着我,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带着惶恐和小心翼翼。
「对不起,香香,对不起……」
我眼泪掉下,看着外面的天空又哭又笑。
我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他抱着我,身体僵硬两秒,固执摇头道:「不分手,我们不分手。」
我轻轻推开他,朝他笑了笑,歪头看向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乖,我才不要你了呢。」
我看见他受伤的神情,莫名心里生出一种畅快。
「我不喜欢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找到我手机网盘里的照片,找到曾经的模样。
「你不是喜欢漂亮姑娘吗?这才是我……」
他小心翼翼想来拉我的手,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我也愿意去相信他是那样单纯无辜的少年。
我抓住他的弱点,蓄谋已久让他爱上我,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全是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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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陆灼家,没有目的的在街头游荡,其实我想回学校宿舍,可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害怕,过去的事情在我记忆里扎根,所以即便我的室友都是很好又优秀礼貌的人,也依旧叫我恐慌。
然后我看见白色体恤手里拿着一份炒板栗的少年,他朝我大跨步走来,将手里的炒板栗递给我。
「吃不吃?好吃的。」
见我没接,他自顾自剥了一个,然后递到我的唇边,他朝我笑了一下。
「网上的事情我也看见了,你还好吗?」
我咬住那颗糯糯的板栗,朝他笑笑,无所谓摇头,「没事。」
他看着我手里的行李箱,素来好脾气的脸,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了?」
我低头看着行李箱,然后道:「分手了?」
「真不是个东西。」他一把拉过行李箱,将手里的板栗递给我。
「看着人模人样,结果不做人事。」他嘴里念念叨叨,叫我瞬间多云转晴。
我忍不住笑起来,和他一起骂了一句。
「嗯,他真不是个东西。」
网络舆论发酵,在学校论坛被人疯狂转载,有人放出我被打的照片,照片里的我头发被人揪着,眼睛半睁着看镜头,发这张照片的人配上文字,说我因为抢别人男朋友才被揍。
是祁雪啊,一定是她,只有她拿着手机,拍下这张照片。
我记得头发被揪住后头皮仿佛撕裂的痛感,记得满头黏上口香糖后剪刀剪发的声音。
而造成这样下场的原因,只是因为头发披散下来被她喜欢的那人多看了两眼。
我看着电脑上的照片,脚边的小黄安静的趴着,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摸着小黄,自言自语道:「我不能白挨打呀。」
而厨房里,是程星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在煲汤,玉米排骨汤香味飘出。
我开口问道:「程星,要是你被人欺负了,你会怎样?」
程星走出厨房,看了眼我的电脑屏幕,他手指捏紧,眼尾都泛着红,胸腔剧烈起伏,他从来善良心软,所以碰见这种事情,平日良好教养都叫他藏不住脸上的愤怒。
可他说:「跟着心走。」
我垂下头,他伸手,最后手掌落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小声安抚道:「你别怕。」
我打开我的百度网盘,又注册了几个小号,将受伤的照片分别配上不同文字发出来。
上面写着我被打的缘由,我因为欠钱不还,所以被打,我因为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所以被打,我因为划伤别人的脸,所以被打。
而舆论在照片曝光的一瞬间到达了巅峰,开始有人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评论区开始有人说就算真的做了这种事情,也不至于打成那样吧。
另一小波评论,我一猜便知是陈甜他们,他们说着他们认识的我。
他们说我很善良,说我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喂养了学校大半流浪猫,说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而我趁着这波热度,注册了围脖号。
一条一条解释着那些,我从未做过的事情,又特意在最后,添上了一句,此账号是被霸凌者的树洞,如果你也曾经遭受过校园霸凌,请大声说出来。
评论区相信的人义愤填膺,可也有人指责,要是你当时勇敢的反抗,怎么会被欺负的那么惨,说到底,还是你太懦弱了。
也有人在评论区说着类似的遭遇。
而我看着那些类似遭遇的人,心渐渐下沉。
陆灼来找过我,他失魂落魄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拦住我,求我不要分手,我找到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他看。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的好妹妹干的,怎么,你又要替她揍我一顿?」
陆灼瘦了很多,脸颊处都有微微的凹陷,他跪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伸手拉住我的手,周围的人偷偷打量他也不在意,只低声哀求,「对不起,香香,对不起……」
我掰开他的手指,他急急忙忙又抓住,说:「不要离开我。」
而我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就像看一坨垃圾。
如同他当年看我那样。
我看着他,朝他笑了。
「高三毕业那年,我出门被你堵住,他们在我经期踢我的肚子,还嘲笑我,羞辱我,我求你放过我……」
陆灼眼泪落下,呼吸都急促起来,「不要说了,香香,求你别说了……」
我低下头看着他,「我可恨你了,恨不得你去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恶心……」
他很痛苦,可他越痛苦,我便愈发畅快。
「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他红着眼睛,浑身像是失去了生机,忽然自嘲笑笑,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低下头看他,他跪的笔直,我开口,打碎他眼里的希冀。
「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她只是你想象中的我,那个关心你,同样很喜欢你的林香,可是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不会有人喜欢你的,也不会有人将你全心全意放在心上,因为你是个人渣,是个废物,你除了以欺负人逞强得到别人的关注,你什么都不会。」
「举头三尺有神明,陆灼,所有被你欺负过的人,都会如我一般厌恶你,然后在今后祈祷你下十八层地狱。」
我心里畅快,脸上笑意就愈发的浓厚了。
「陆灼,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我才不要垃圾呢。。」
陆灼后来又来找过我几次,都被我避开了,我拉黑了他的手机和
又将他送我的戒指寄了回去,这样的东西,我无福消受。
6
天气入冬时,继母杨秋芸打来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最后被我删除拉黑。
我与她的恩怨并不深,只是互相看不顺眼。
他看不顺眼我,我看不顺眼我妈死后一个月她就和我爸结婚。
久而久之,她便不给我打电话了。
程星回家过年了,我一个人留在首都,囤了好多菜,陪着我的是那只入冬后就愈发懒的小黄。
我在除夕那晚一个人去看了烟花秀,看烟花的地方人很多,很是热闹。
热热闹闹,又孤孤单单。
烟花亮起的那刻,我的手被人一把捉住,我吓的差点惊声尖叫,回头一看,是陆灼,他穿着白色棉服,脸色苍白,拉着我的手,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他朝我露出讨好乖巧的笑。
「因为你一直不见我,我找不到你,我回家找你,听说你没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似乎是怕我误会什么,又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这里,我就是想碰碰运气。」
而我只是冷漠看着他,轻轻抽回手,插入棉服兜里。
「陆灼,你烦不烦?」
他身体微微僵硬,最后才小声解释道:「对不起,我,我就是想见见你。」
我没理他,也没了想看烟花的心思。
转身便朝家里走去,他拉着我的手不放,跟着我的身后,偷偷观察我的表情,我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我对他恶语相向,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跟着我自言自语道:「新年快乐,香香,这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一个年。」
下一秒他声音忽然雀跃起来,「我们还有第二个年。」
他似乎总喜欢畅想未来,未来的我们,未来的生活。
可他似乎从没有想过,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还有没有未来。
到了居民楼时,我脚步停下,看着他道:「不会有了。」
他愣了愣,最后才慢慢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能不能不分手?」他态度低到尘埃,忽然伸手给自己不停的扇巴掌。
「不分手好不好,我来赎罪。」
我没理他,他就一直删着巴掌跟在我的身后,声音清脆。
我回头,抓住他的手,忽然觉得无奈,我回头看向楼上亮起的灯,窗户上映着少年举着猫的身影。
我看着陆灼,声音很是认真:「前路光明,我又何必回到泥里。」
陆灼愣了愣,最后低下头,直到我上楼,他也不曾离开。
房门打开,屋子里暖洋洋的,满是面条的香味。
程星看见我回来,从厨房探出头,红着脸,最后讷讷开口:「林香香,新年快乐。」
我眼眶有些酸胀,轻声道:「谢谢你。」
程星挠挠头,红着脸道:「我也就面煮的暂时能吃了,你先将就一下,其他的我可以学,我,我… 妈说,不能留女孩子一个人过年。」
闻言,我心里暖暖的,眼睛有些泛红。
他看见我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才站在我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我的发顶。
「不是我妈说的……」
我愣了愣,抬头看见他有些脸红,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妈说的。」
我低下头,只觉得空气忽然有些热,心脏剧烈跳动着。
我们一起守岁,他郑重其事的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
我只觉得好笑,便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程星挠挠头,没有说话,眼睛却弯弯,温柔注视着我,最后才道:「过年嘛,图个吉利。」
我守岁守的昏昏欲睡,他将我抱回房间,又替我盖好被子,房间灯灭,我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手里的红包忽然变动灼热,我心里却忍不住溢出欢喜。
网上的事情并未对我造成很大影响,反校园霸凌的账号私信却涌入很多志愿者,有学法学的学生,有已经就业的律师,有各地的记者,有学心理学的学生……
反校园霸凌账号通过舆论热度,又联系当地警方,救助过不少濒临绝路的小孩。
我们一起帮助开导那些走上绝路的孩子,于是我变得愈发忙碌起来,每当遇见那些人的投稿,那一字一句,就像血淋淋的刀,扎的我整修整宿睡不着觉。
我看着后台未读的私信,难受的心脏发疼。
我原以为我已经是很倒霉的人,可原来我的事情只是这座大山的一块石头。
其实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可我们依然要做点什么。
我已经走了出来,可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事情解决过后,我觉得我开导旁人的话术过于苍白,无非是你要勇敢,你要学会反抗。
后来在梦里我也会告诉那个被欺负的海绵宝宝,说你要勇敢,你要学会反抗。
这几乎成为我心里的执念,我总在想,要是我当年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闹到破罐子破摔就好了。
那位主动联系我的律师也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后来她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告诉我。
「我以前总觉得,要是我当年勇敢一点就好了,可后来我想清楚了,少女时期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她未经世事,她懦弱的情有可原,可即便懦弱也不是被欺负被大家指责的理由,错的从不是我,是那些欺负我的人。」
是啊,错的从不是我。
既是他们的错,又何必由我买单。
7
在我创立反校园霸凌组织的第三个年,有媒体邀请我上访谈节目。
我将我的故事在镜头面前娓娓道来,面对媒体镜头,其实我是有些害怕的,捏着裙摆的手指泛白,程星陪在我身边,在镜头后举着大大的横幅。
「香香,你是最棒的。」他举着横幅,弯着眼睛。
忽然,我内心的紧张就消散了,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
我想到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以为时间久远,我会忘记,可是去想,却又仿佛历历在目。
有些时候,我甚至没有意识到,别人在对我进行霸凌。
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编着儿歌骂我,因为买不起衣服,因为脸方,因为穿了同班同学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因为穿了打补丁的裤子,所以这首大家都会唱的儿歌,伴随了我整个童年。
「林不香,脸方方,收破烂,烂裤裆……」
可我那时并未意识到这是霸凌,甚至在他们唱歌时,露出傻笑。
我难受嘛,我当然难受。
他们或许是跟风,或许是好玩,甚至在多年后遇见,都会漫不经心拿这首歌调侃。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欺负人。
上初中时,初来例假,内里垫着卫生纸,后来妈妈在课间操时间,送来透明包装袋装着的卫生巾,这引起全班同学的哄笑,而我羞愧的恨不得将人埋在课桌里。
后来每一次提到妈妈这个话题,便会有人露出隐秘的笑,然后提到,「林香的妈妈给林香送卫生巾……」
后来长大后才懂,来例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那忽如其来羞耻,和别人隐秘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总能击垮别人的自尊心。
学校厕所无隔间门,那些隐秘议论,让我不敢在课间厕所去换,每每忍到回家,凳子就沾染血迹,而后无知无觉被当做班上人的谈资。
无人意识到,自己在欺负别人。
青春期对我来说,其实并不算美好。
那时班里男生在宿舍里评选班里十大美女,十大丑女。
第二日那长着满脸痘痘的男同桌在课上戳戳我的胳膊。
「林香,你知道你在班里排第几吗?」
我无所知摇头,没注意到他眼里的戏谑,他说:「你排第一。」
我不解,他却笑了起来,「第一丑女。」
我忘记了我是怎样回应,只记得我没有哭,只是恼怒,在课后去告诉了老师,而那个严肃的老师只是冷淡看着我。
「你管别人说什么?读书又读不好,这些事情倒是在行。」
然后我就哭了,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来。
我告诉老师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开了,他们给我安上叛徒的名号,对我各种嘲笑欺辱。
那一刻,他们是正义的,因为我是个打小报告的叛徒,甚至在多年之后,还能笑着说一句,「谁让你那么开不起玩笑的。」
然后就上了高中,沉默寡言的我遭遇最多的,便是语言暴力,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甚至还亲切叫我海绵宝宝,当成一个好玩的绰号。
后面高考失利,我复读了一年,成了学校的高四生。
在那一年,我被语言霸凌进阶到身体霸凌。
从我不小心踩了一脚祁雪的鞋子,却没有钱赔一双新的,然后她伸手,打了我一巴掌开始。
在到我理科成绩超过陈依依,我被锁过厕所,耽误了周考,也被他们关在厕所,扬言赔不起钱就给我一顿教训,他们踩我的头,踢我的肚子,甚至踢我的隐私部位,却从不打我巴掌,明面上,她们还是老师眼里的乖小孩。我一开始还会求饶,可越到后面,就越不会了,求饶助长了他们的威风,越是求饶,打的越狠。
我告诉过那个对我很好的男老师,他温和的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