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皇上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皇上回来了,怀⾥抱着⼀个⽣死不明的⼥⼈。

是个野⼥⼈,但据说舍命救了皇上,早上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扶住了额头。作为后宫之主,我知道我有的忙活了。

要说皇上也会挑时候,今⼉正是初⼀,众嫔妃请安的⽇⼦,待会⼉后宫的⼥⼈们往凤仪宫⼀聚,那可不有得热闹了。

果不其然,我⼀坐上主位,底下的嫔妃就叽叽喳喳起来,好不喧闹。

「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这不合规矩……」

「⾂妾私以为……」

我懒懒散散地睁开眼睛,扫视了众⼈⼀圈,碍于我的威压,底下的⼥⼈⻬⻬住了嘴。众⼈不敢作声,唯有丽妃仍是⼀副不屑⼀顾的模样,她并不在意,却⼜带了三分将⻔嫡⼥的傲⽓,「不过是个⺠间⼥⼦罢了,算什么东西。」

我端起茶杯,仍是得体端庄的皇后娘娘。

「好了,有事说事,」我慢慢悠悠地喝了⼀⼝茶,「没事就都散了吧。」

我并不肯提这件事,众⼈虽⼼急但也⽆法。听说皇上昨⼉半夜回来的,抱了⼀个⽣死不明的⼥⼦就进了乾清宫,眼下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乾清宫候着呢,这架势弄得后宫⼈⼈皆知,但是偏⽣乾清宫消息封锁的严实,谁也不知道到底发⽣了什么。

⼜闲话了⼏句,众⼈也⽆⼼留在凤仪宫⾥,我慢慢悠悠站了起来,扶正了头上的凤钗,「若是有愿意的,就随本宫去乾清宫看看。」

那些个⼈微⾔轻的⾃觉退下,⾝居主位的也不愿意去讨个没趣,唯有丽妃仗着⺟家和帝宠,跟着我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多少有点⽓氛低沉,进了乾清宫⼤⻔就听⻅茶碗破碎的动静,苏⻓升的徒弟⼩春⼦恭恭敬敬迎了上了,尚未⾏礼就被我⽌住,「你师⽗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师⽗在⾥边伺候着呢。」

「那⺠间⼥⼦,是什么情况?」「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皇上对那位姑娘上⼼的很,眼下太医院给不出⽅⼦,皇上正⽣⽓呢。」

我点点头,⽰意他通报⼀声,好半天却是苏⻓升亲⾃迎了出来,⽰意我进去,却恭恭敬敬地把丽妃迎到⼀边,「丽妃娘娘,皇上这边实在是忙得⾛不开,特特叫奴才请娘娘到侧殿喝喝茶⽔暖暖⾝⼦……」

丽妃傲⽓,倒也不蠢,皇上摆明了不想⻅她,她⽓咻咻地瞪了苏⻓升⼀眼,不情不愿地转⾝回去了。

我这才⾛进了乾清宫的主殿。

外殿⾥太医跪了⼀地却是不敢作声,⼩春⼦则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塞进袖⼦⾥,皇上坐在床榻边紧皱眉头,压抑着好⼤⽕⽓,床上层层床幔遮挡着,隐约能看⻅是个⼥⼦。

她躺在那⾥⽆声⽆息,⼀只⼿还被皇上握在⼿⾥。

「皇后怎么来了?」皇上刻意压低了声⾳,却压不住他的烦躁之意。

「⾂妾听闻皇上昨夜带了⼀位重伤的姑娘回来,特意过来瞧瞧这位姑娘。」

「嗯,」皇上点点头,仍是压抑不住的焦虑,「莲⼉救了朕⼀命。」

「她伤在腹部,实在是伤势过重,朕这才带她回宫诊治的。」皇上冲我解释⼀句,随即有些⽕⽓地说道,「朕花这么多银⼦养着的太医院,连个⽅⼦都开不出来,⼀群废物。」

「皇上莫要忧⼼,莲⼉姑娘既是护驾有功,⾃然要太医院尽⼒诊治,⾂妾想着这位姑娘既是伤了⾝⼦,必然是失了⾎⽓的,⾂妾的外祖⽗前些⽇⼦送了些补⽓⾎的含丹⼊宫,⾂妾想着莲⼉姑娘⽤得上,这就拿来了。」

「皇后有⼼了。」皇上点点头,实在有些⼼不在焉的样⼦,只是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我⼀两句,「朕知道宫⾥最近传闻不少,皇后⾟苦,也压⼀压。」

「是。」我说着,便是往前⾛了⼏步,这才看清帐⼦⾥的姑娘的⾯容。

算不上美艳,倒是个清秀佳⼈,因着⾼烧的缘故两颊绯红,反添⼏丝楚楚可怜的意味,倒也让⼈怜惜。

我⼼下了然,看过了也没什么意思,随⼝和皇上再说了⼏句⽆关紧要的闲话就告辞了。

皇上也⽆⼼留我,只说天⽓冷了,叫我坐轿⼦回去。

我出了乾清宫,⽂杏迎上来扶我,我叫轿⼦先回去,由着⽂杏扶着我沿着宫道⼀步⼀步⾛回了凤仪宫。

天冷了,宫⾥也寂寥,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太阳倒是正好,只是宫⾥实在是太过肃静了,这⽇光照着⼈⾝上,竟也没什么暖意。

⽂杏担忧我,试探性地开⼝了,「娘娘……」「⾛吧,」我平静极了,「⻢上要裁冬⾐了,宫⾥⼜有得忙活了。」

各处的炭⽕吃⻝⾐饰⼜是⼀笔极⼤的开销,我⾃觉往后⼜要忙了起来,还得细细盘算,不能落下哪⼀处才好,哪有功夫去计较⼀个⺠间⼥⼦。

不过是个趣⼉罢了。

2

这位莲⼉姑娘在乾清宫⾜⾜住了⼀个⽉。

前朝后宫怨声⼀⽚,据说弹劾这位莲⼉姑娘的折⼦堆满了御案,太后娘娘虽有⼼劝⼀劝皇上,但是架不住皇上铁了⼼思要留⼈,谁还能去把那⼥⼦从⻰床上拽下来不成,后宫⾥的怨声也不亚于前朝,只是碍于我的压制,⼀时间也没有敢闹到乾清宫⾃讨没趣的。

丽妃傲⽓,却也吃醋了,瞧她脂粉下压不住的⿊眼圈,我就知道她这⼏天都是睡不好的,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后宫的⼥⼈这些天,⼜有哪个是睡得好的。

⼤家都⼼知肚明,这宫⾥,只怕⼜要多⼀位宠妃了。

……

眼⻅⼀⽉有余,这个⺠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这才慢慢悠悠地进了乾清宫的⼤⻔。

皇上正在内殿⾥看书,那位护驾有功的莲⼉姑娘坐在⻰床上⼀⼝⼀⼝地喝着汤,⻅我来了,多少有些不⾃在,却不知道该⻅什么礼。

「皇后怎么来了?」皇上抬头看了我⼀眼,转⽽放下⼿⾥的书。

「⾂妾今⼉来,也是为了莲⼉姑娘⼀事。」我笑意盈盈地⾛到皇上⾝边,假装殿⾥没有第三个⼈。

那⼥⼦怯⽣⽣的,⼩声插嘴道:「皇后娘娘,⺠⼥名为邓莲⼉。」

「莲⼉来⾃⺠间,实在不懂宫⾥的规矩,」皇上轻咳⼀声,⼜怕那⼥⼦再冲撞了我,「皇后与朕出来说吧。」

我和皇上出了内殿,转⾝便看⻅堆满了御案的奏折,皇上摸摸鼻⼦,颇有些⼼虚。

「眼⻅邓姑娘的伤势⼤好,再住在乾清宫,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不知皇上准备怎么安置邓姑娘?」

「朕想纳莲⼉为嫔,封号就取个莲字。」皇上说道,「重华宫还空着,等开春了让莲⼉搬过去便是。」

「皇上,邓姑娘初⼊宫,⼜是⺠间⼥⼦,若是直接封嫔,只怕太⾼了些。」

「莲⼉救了朕⼀命,」皇上有些微微不⾼兴,「配得上⼀个嫔位。」「皇上,仁和四⼗年,楚婕妤为皇上挡过⼀⼑,伤及喉部,从此春冬不能出⻔,夏秋不能⽤冰;怀化三年,周才⼈替皇上挡了⼀杯毒酒,当场就没了;怀化五年,孙嫔替皇上挡了⼀箭,伤及腹部,再不能⽣养。」

我端起茶杯数叶⼦,话⾥的意思不必再说,这后宫⾥美⼈救英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若是厚此薄彼了,寒了旁⼈的⼼,下⼀回皇上估计就要⻅先帝去了。

孙嫔的⽗亲是礼部尚书,楚婕妤的祖⽗是⼾部侍郎,就连去了的周才⼈,也是中书令之⼥,⼀个⺠间⼥⼦,凭什么踩在她们头上。

皇上想了半天,属实⽆奈,若真是给邓莲⼉直接封了莲嫔,前朝后宫不把乾清宫闹翻了天才怪。

我⻅皇上多少还有⼏分理智在,这才开始劝他,「皇上留邓姑娘在乾清宫养伤这些⽇⼦,前朝后宫有多少不满,皇上也是知道的,如今邓姑娘伤势⼤好,再留在乾清宫,可真是要被扣上惑主的帽⼦了。」

「何况邓姑娘家世不显,若是越矩封嫔,可不是把她推到了⻛⼝浪尖上。邓姑娘出⾝⺠间,宫中规矩⼜多的很,若叫旁⼈拿住了错处,皇上也不好偏袒。」

「不若等两年,等邓姑娘熟了宫⾥规矩,也为皇上诞下⼀⼉半⼥,开枝散叶之际,封嫔封妃也是名正⾔顺的。」

「皇后⾔之有理。」皇上顿了⼀顿,点点头。「只是依皇后看,朕该怎么安置莲⼉?」皇上说着拉过我的⼿,我不好挣开,也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妾想着⽟兰轩如今空着,倒不如让邓姑娘住过去。⼀是⽟兰轩没有主位,邓姑娘住进去也⾃在,⼆来⽟兰轩离乾清宫也不远,院⾥还栽了数⼗棵⽟兰树,⻛景优美⼜安静,三来⽟兰轩早些年还搭过⼩厨房,若是邓姑娘吃不惯宫⾥的吃⻝,也可以另做。倒叫⾂妾再挑不出更合适的地⼉了,皇上觉得如何?」

趁着皇上思索的空⼉,我假装挽头发,很⾃然地收回了皇上握着的⼿,娴静地坐在⼀边,等皇上决策。

皇上思索半天,⻅我句句都是为邓莲⼉着想,⼀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不妥,「就依皇后的意思便是,朕也许久不曾去皇后宫⾥了,朕今晚过去。」

皇上拍拍我的⼿臂,⾃顾⾃地起⾝,我也⾃觉,眼⻅皇上和邓莲⼉有体⼰话要说,找了个借⼝就⾛了。

3

后宫⾥⼥⼈多,是⾮也多,这话⼉传得也快。

我前脚刚回了凤仪宫,后脚孙嫔就急急地找上了⻔。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孙嫔⽣得美艳,眉眼间却萦绕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之意,我记得她⼊宫前也是个冷清性⼦的美⼈,如今⼊宫五年有余,也是恭顺温婉的模样了。「⼤冷天的,妹妹怎么过来了?」我⼼下了然,她多半是为了邓莲⼉⼀事⽽来,只是不知是谁⾆头太⻓,传话这般快。

「⾂妾听闻,皇上带回来的那位⼥⼦,是打算封嫔的?」

我由着⽂杏替我净了⼿,这才从从容容地坐下,「这是哪⾥的话?」

「阖宫⾥都在说,皇上已经着⼈修葺重华宫了,那⼥⼈是要封嫔的……」

「你放⼼,」我拍拍孙嫔的⼿,「她越不过你去。」

孙嫔不能⽣育,皇上就不太宠她,她也鲜少往我⾯前凑,如今提到痛处,也没忍住落下泪来。

「你的功劳,皇上和本宫都记在⼼上呢,你的苦楚,本宫也知道,」我⽰意她擦擦眼泪,「前⼏⽇⼭东进来的阿㬵,皇上还嘱咐本宫,要单独留⼀份给你呢。」

「⾂妾⾃然念着娘娘的好,娘娘待⾂妾实在不薄,阿㬵燕窝、蜀锦绸被,娘娘哪回落下过⾂妾……」孙嫔性⼦要强,匆匆擦⼲了眼⾥,整理好了仪态,这才勉强露出⼀抹笑容,「是⾂妾失态了。」

我知道她⼼⾥苦,也只得捡⼏句家常话来安慰她,翻来覆去不过是⼀个意思,总归是哄着她莫要多想罢了。

孙嫔坐到下午这才回去,皇上的旨意下来了,邓莲⼉护驾有功,着封为才⼈,赐字号莲,赐居⽟兰轩。莲才⼈。

4

傍晚皇上如约过来了,我带着栎⼉在宫⻔⼝等他。

「你不去陪你皇祖⺟,怎么跑到凤仪宫来了?」皇上故作威严,栎⼉不过六岁,多少有些害怕皇上。

「是⾂妾叫栎⼉过来的,」我打着圆场,「⾂妾想着,今天晚上⼀家⼈吃个团圆饭。」

「嗯,」皇上点点头,「朕也许久未考校栎⼉的功课了,不如今天朕就来问问你。」

栎⼉养在太后⾝边,功课倒也未曾落下,⽗⼦⼆⼈⼀个问⼀个答,便也很快到了晚膳的时候,我进来时,皇上在给栎⼉讲《易经》,栎⼉听不懂,但是⼜不得不强撑着陪着皇上。

「皇上,」我笑意盈盈地打断了他,「栎⼉四书五经读得还不通透,但也不必急于⼀时,如今天冷了,⾂妾备下了莲藕鸡汤,皇上不如和栎⼉喝⼏碗,暖暖⾝⼦再温书?」

「也罢,」皇上点点头,对栎⼉说道:「随你⺟后吃些东西去吧。」

我牵着栎⼉,跟在皇上后⾯上了桌,初初⽤了个半饱,太后⾝边的祝姑姑就来接栎⼉回寿康宫了。

「⺟后这是有多怕朕难为栎⼉?」皇上随⼝⼀笑,随即叫栎⼉随祝姑姑回去了。

「栎⼉今⽇的课业还没完成呢,」我替皇上盛了⼀碗汤,「⺟后说⼩孩⼦的课业⼀定不能拖沓,所谓今⽇事今⽇毕,要打⼩养成好习惯。」

「嗯,⺟后把栎⼉教的很好,」皇上喝了汤,「皇后也教养的不错。」

栎⼉是中宫所出的嫡⻓⼦,也是现下皇上唯⼀的孩⼦,他所负的期望之重,⾃然不必明说。

「栎⼉是个好孩⼦,」我笑了笑,「总归是⻓不歪的。」

5

⽤了晚膳,皇上先上了床榻,却⻅我久久不来,不由得有些奇怪。

「皇后做什么去了?」

「皇上恕罪,」我⾯带凝重,「安嫔突然⾝⼦不适,这才传了太医,⾂妾实在有些担⼼,这才在这⼉等等消息。」

安嫔在闺中的时候就是我的⼩跟屁⾍,⼊了宫仍是喜欢跟着我,她年纪⼩,性⼦也⽑躁,事事都靠我解决,我⼀向护她如亲妹⼦,但是她打⼩也⽪实,如今急急地传了太医过去,只怕有什么不好。不⼀会⼉就有⼩太监来报,说是安嫔有喜了。

我笑逐颜开,却转⽽有些凝重,当即披了外⾐要去永宁宫看她,顺带着拉上了已经准备就寝的皇上。

永宁宫⾥已经来了不少嫔妃,位⾼如淑妃丽妃都来了,如今⻅我⼆⼈来了,都纷纷跪下⾏礼。

这着实是件喜事,皇上冷淡后宫,这么些年,除了栎⼉和早夭的⼤公主,居然没有⼀个孩⼦出⽣,皇上⼦嗣少,前朝后宫都着急,奈何没有嫔妃怀孕,⼿下⼈也不能扒了皇上的⾐服逼着他耕耘不是。

安嫔躺在⾥间,⻅我进来,笑嘻嘻地要坐起来,却被我按倒,「快躺下。」

「姐姐,我们要有⼥⼉了。」安嫔⽣的讨喜,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引得旁⼈也忍不住发笑,她摸着⾃⼰的肚⼦,「⼆公主。」

「你啊,」我戳戳她的眉间,「这般⽑躁,怎就弄得阖宫皆知的,也不知道遮掩些。」

我低下声去,安嫔也后知后觉⾃⼰⽑躁,⼼虚地说:「这不是有姐姐呢,我也没想那么多。」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叫众嫔妃各⾃散去,只能代她好⽣敲打了永宁宫的众⼈,顺⼿把侧殿的⻬才⼈挪去了嘉和居,和莲才⼈做邻居。皇上起驾回了乾清宫,我则仍在永宁宫⾥待到了深夜,⽂杏带

着安嫔⾝边的⼤宫⼥教她们怎么查验熏⾹等物,安嫔则靠在我

的肩上,「姐姐。」

「嗯?」

「⽅才太医说我有了⾝孕的时候,我不知为何,就觉得,她应

该是姐姐的⼥⼉。」

不知怎的,我听了这话却后背⼀凉,「不许胡说。」

「她是你的⼥⼉,你得亲⾃教养她⻓⼤知道吗。」

「我的⼥⼉就是姐姐的⼥⼉,」安嫔撒着娇,「我不会教养⼥

孩,就要姐姐教养。」

「姐姐在闺中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才⼥,有姐姐教养,我才

放⼼呢。」

我沉默了⼀会,「若是能如你⼀般开朗的⼥⼉才好。」

「都好的,都好的,都好的。」安嫔察觉我的伤感,笑嘻嘻地

⼜来卖痴,却⼜被我按住,我嫌弃她都是要做娘的⼈了,怎么

还这么不稳重。

7

莲才⼈住进⽟兰轩的第⼆⽇,终于在凤仪宫众⼈⾯前露了⾯。她着实不知宫⾥的规矩,⻅了我要磕头⾏⼤礼,⽂杏扶住她,教她⾏宫礼,她不知所措,我笑道:「妹妹以后是皇上的嫔妃了,⽇后⻅了其他的姐妹,也是不必⾏参拜⼤礼的。」

「嫔妾知道了。」她说话细声细⽓,声如蚊呐,好似⼀朵⽩莲,全⾝上下印着两个字,娇弱。

她怵我,低着头,我问⼀句,她答⼀句,说了⼀会⼦话,我也⼤概知道了她的⾝世。

原是京城邓⽒布庄的⼩姐,⼀年前游湖的时候皇上对她⼀⻅钟情,念念不忘,⼀来⼆去,⼆⼈也暗⽣情愫,皇上也时常出宫寻她,那⽇皇上约她在京郊的⼩树林⾥⻅⾯,不想叫⼀伙⼦⽍⼈知晓了⾏踪,两班⼈⻢厮杀之际,她替皇上挡下⼀⼑,奄奄⼀息之时真情流露,⼆⼈互诉衷肠,皇上就抱了她回宫养伤。

她着实不知宫⾥规矩,聊到兴起之时,⼤着胆⼦反问了我⼀句,「不知娘娘和皇上是如何认识的?」

此话⼀出,凤仪宫⾥⼀静,她⾃知说错了话,⼜怯⽣⽣地低下了头。

「本宫和皇上,是先帝爷赐的婚。」我淡淡⼀笑,并不恼她,却也不愿浪费⼝⾆,只是仍端起茶来,「想来也有⼗年了。」

⼗年了,我也不年轻了。

眼前的姑娘⽪肤⽩皙红润紧致,是后宫的⼥⼈吃多少燕窝阿㬵,涂多少胭脂⾹膏都堆不出来的年轻活⼒。我话⾳未落,丽妃和安嫔就进来了,安嫔胎位未稳,如今巴巴地跑过来,叫我瞪了好⼏眼,忙拉了她坐下。

她⼀边挨着我下边坐下,⼀边瞟着皇上这位新宠,这⼩妮⼦却突然盛⽓凌⼈起来,「皇后娘娘和皇上可是⻘梅⽵⻢,这⾃幼的情分就是旁⼈⽐不得的。娘娘刚及笄,皇上就向先帝爷求了娘娘做太⼦妃。后来皇上登基,第⼀道圣旨就是⽴娘娘为后,这份爱重,就是满后宫独⼀份的。」

丽妃嗤笑⼀声,「本宫⽐不得皇后娘娘,可也是太后娘娘选中的秀⼥,先帝爷指给皇上的良娣,和某些⾃奔为眷的⼈,⾃然是不同的。」

莲才⼈的脸⻘⼀块⽩⼀块的,看起来难看的很,「好了,」丽妃⼀来我就脑仁疼,「两位妹妹怎么来了?」

「⾂妾听闻莲才⼈在皇后娘娘这⾥,特意来认识认识这位新⼊宫的妹妹。」丽妃漫不经⼼地撇了莲才⼈⼀眼,「能得皇上如此盛宠,只怕妹妹有什么过⼈之处。」

「丽妃娘娘⻅笑了,嫔妾并未过⼈之处。」莲才⼈低下头,对于丽妃的刁难并⽆招架之⼒。

「能勾住皇上,本⾝就是⼀种过⼈之处。」丽妃说得讽刺,「妹妹已经⽐本宫强的多了。」

莲才⼈脸上⼀⽩,「嫔妾是因着在病⾥,这才额外得了皇上两分关照,还请娘娘慎⾔。」

我端着茶,⾯上不显,⼼⾥却想着得让皇上去给丽妃降降⽕⽓了,「丽妃⼀路⾛来,只怕也⼝渴了,不如喝杯茶⽔歇歇。」

丽妃端起杯⼦,抿了⼀⼝茶,「娘娘这⾥的碧螺春,尝着像去年的旧茶。」

「是去年的旧茶,」我呷了⼀⼝,「今年的茶下的不多,皇上先紧着赐了近⾂,本宫想着左右是杯茶⽔罢了,新的旧的,都是极好的。」

「⾂妾⼀向习惯⽤新茶罢了,」丽妃娇笑着,「爹爹前些⽇⼦送了些新茶⼊宫,若是娘娘不嫌弃,⾂妾待会差⼈送来些。」

「不必了,本宫不缺这些东西,」我⼼下不耐烦,「丽妃既是有⼼,不如给阖宫上下的姐妹们都分⼀些,也是⼀份⼼意。」

丽妃⾯上有些挂不住,今年上品的新茶本就不多,将军府也不过是送了⼏包进来,她仍强撑着傲⽓,「这是⾃然。」

「如此,本宫就替诸位姐妹谢过丽妃了。」

莲才⼈好容易找了个话空才敢站起来说告辞了,急急地⾏了个不标准的宫礼,刚想离开,却被丽妃拦下,「本宫瞧着莲才⼈对这宫⾥的规矩,着实不熟呢。实在是需要有⼈好好教教,本宫⾝边的颂春,是宫⾥的⽼⼈了,⽇后不如跟了莲才⼈,好好教教莲才⼈宫⾥的规矩。」

「不必了,」我放下⼿中的茶盏,「本宫⾃会为莲才⼈指位嬷嬷过去。」「⾄于丽妃⾝边的⼈,着实不太得⼒。」

我看向她,⼀脸淡漠,倒叫她欲⾔⼜⽌,丽妃再蠢,也知道她的礼仪若是细究起来也是不合格的,不过是她⺟家得⼒,⼜得帝宠,我不与她计较罢了。

她被我怼得不⾏,⼜反驳不得,只得带着宫⼈⽓咻咻地⾛了。

丽妃⼀⾛,莲才⼈这才得以告辞。

我话⾳刚落,她就跑了。

「姐姐,」安嫔嘟着嘴,「你对⼀个⺠间⼥⼦这么好做什么?」

「你也知道她不过⼀个⺠间⼥⼦,」我伸⼿点点她的眉间,「和她⼜计较什么,⼤冷天的还挺着肚⼦跑来,也不怕滑⼀跤。」

安嫔吐吐⾆头,「谁让她敢和姐姐⽐,我如何⽓得过,论出⾝,姐姐是名⻔之后,论⻓相,姐姐貌美如仙,论学识,姐姐才动京城,论⾝份,姐姐是⼀国之⺟,⼀个卑贱的商⼈之⼥,不过是皇上图个新鲜的解闷的玩意,居然想和姐姐⽐,她也配?」

安嫔的嘴,⼜毒⼜快,听得凤仪宫的众⼈忍不住发笑,我却担⼼她动了胎⽓,忙扯开了话题。安嫔⼀向在我这⾥藏不住话,她叽叽喳喳,⼀如从前,搜肠刮肚也要找出些话来同我说,说起前些⽇⼦安将军送来的家书,「爹爹前些⽇⼦来了书信,说西北可能要打起来了……」

我⼼头⼀紧,不由得握紧了⼿⾥的帕⼦,西北。

我的外祖⽗和表兄都在西北。

安嫔的⽗亲是我外祖⽗的副将,⾃然对西北的消息格外灵通,他若是传信来说西北战事将起,只怕⼗有⼋九是真的。

我安慰⾃⼰,外祖⽗也不⼀定会派表兄上战场。

但是我很清楚,外祖⽗年事已⾼,表兄天赋异禀,早已在战场上崭露头⻆,他有⼼培养表兄做接班⼈,怎么会不让他去前线。

赵家,⼀向是信奉「锋从磨砺出,将⾃沙场回」的。

我按捺下⼼中的焦虑不安,若⽆其事地问道:「怎么就要开打了呢?」

「姐姐不知,今年⼤旱⼤涝的,南⽅的收成不好,北狄的牧草⻓得也不好,⽜⽺吃不饱,便是饿死病死了许多,北狄⼈没有吃⻝银钱,⾃然对⼤周起了⼼思,只怕开春天⽓暖和了,北狄⼈的战⻢能跑开了,这⼀战可就要开打了。」

北狄牧草⻓不出来,⼤周的⽇⼦⼜如何好过,南⽅⼤涝,北地⼜⼤旱,今年的收成都不够⼤周百姓吃的,还是皇上连发了三道谕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这才堪堪熬到了年下,若是年后开战,北狄⾃然是拼死⼀战,⼤周要筹备此战也是极为吃⼒,毕竟⼤灾过后,粮⻝,⽔源,劳⼒,银钱都是极为紧张的,若真是开战,⼤周也必然元⽓⼤伤。

我叹了⼝⽓,愁眉不展,⼀边担⼼⼤周的百姓,也不知道经此⼀役,⼤周⼜要有多少⼈家受苦……⼀边也不由地担⼼我⼼底牵挂的那个⼈。

「姐姐,」安嫔安慰我,「眼下⼜何必发愁呢,开不开打还不⼀定呢,再说,赵⽼将军⾝经百战战⽆不胜,赵⼩将军也颇得⽼将军真传,有两位将军坐镇,西北⾃然能平安⽆事。」

我叹了⼝⽓,不欲再提这件事,只是拍拍她的⼿,「这件事本就不是宫中妃嫔能操⼼的,你还是安⼼养胎要紧,其余事只管交给本宫来做。若是有什么委屈,短了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本宫,其余事你⼀概不必费脑筋了。」

我实在是⼼不在焉,安嫔⻅我兴致缺缺,识趣地起⾝告辞,我挂念着这件事,也⽆⼼留她,只叫她路滑当⼼些。

9

过年了,宫⾥⼜是好⼀阵忙活,银⼦⾃然也是如流⽔般花了出去,就连皇上看到账本也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西北战事开打在即,如今国库正是⽤钱的时候,皇上捉襟⻅肘,实在是发愁。

过了年,天⽓尚寒,就听说北狄向⼤周开战了,那天中午我坐着窗边绣花,就听⻅边关来报,说是先锋将军赵修念率三万轻骑先发制⼈,直捣北狄⼈⽼窝,倒打了他们⼀个措⼿不及。我⼼⾥⼀慌,不知怎的就扎了⼿,红艳艳的⾎滴落在绣品上,⽂杏忙忙地拿帕⼦替我捂住,「娘娘怎么分⼼了?」

「他…」我声⾳极低,「怎么这般鲁莽。」

世⼈都道先锋将军骁勇善战,有其祖之⻛范,我却深知此⼈鲁莽激进,不得虎威将军半分耐⼼谋算。

我闷闷地低下头,⼼想这傻⼦有勇⽆谋的,只怕有⼀天要折在战场上,反应过来⼜忙在⼼⾥呸呸呸,他还是⻓命百岁的好。

⽂杏跟了我⼆⼗多年了,她是唯⼀⼀个跟着我从尚书府到东宫再到凤仪宫的⼈了。

她握住我的⼿,「皇后娘娘,先锋将军⽴了⼤功,是件⼤喜事。」

皇后娘娘。

我转⽽调整好了⾃⼰的仪态,标准的微笑⼜挂在嘴边,于公先锋将军⽴下⼤功,保我⼤周百姓,本宫⾃然⾼兴,于私,没有于私了。

我是中宫皇后,他是戍边将军,再⻅⾯就是君⾂关系,君⾂君⾂,连说句体⼰话都是奢望。

早在我⼊宫那⼀年,赵修念的表妹林婉就死了,林婉的表哥赵修念,也死了。

今天的天蓝湛湛的,阳光也是极好的,只是尚在寒春,没有多少暖意。

我着⼈收拾⼲净了主殿,备好了菜肴,弄脏了的绣品被我投⼊了⽕中,好像什么都没发⽣过⼀样。

我笑得温和极了,只是笑不达眼底罢了。

晚上皇上果然过来了,他⼼头的重担可算卸下去了不少,整个⼈都松快起来了。

「赵修念骁勇善战,」他喝着汤,话语间的满意是掩盖不住的,「这⼀战打得极为漂亮。」

「只是朕也⼗余年不⻅他了,」皇上看向我,「等这⼀战打完了,朕叫他回京述职。」

皇上在试探我。

我们三个⼀起⻓⼤,皇上⾃然是知道什么的,只是后来我们三个都成了皇权⽃争下的棋⼦,那些未能说出⼝的欢喜,被⽣⽣掐断,反倒是叫皇上拿捏不得把柄,皇上疑⼼虽重,也⽆凭据可⾔。

「是啊,」我的微笑毫⽆破绽,「正⽉的时候舅⺟进宫,还说表哥这么多年不回来,叫她着实思念,真是没良⼼。」

「戍边的将军,⼀呆就是⼗⼏年的,不在少数,」我替皇上倒了杯茶,「等此战平息,皇上也该开恩让他们回来看看了。」「皇后考虑的周到,」皇上点点头,「赵修念也是,⼗年都不

曾回来⼀趟,就连婚姻⼤事都耽误了这么些年。」

「表哥性⼦犟,舅⺟不是没替他相看姑娘,偏⽣表哥⼀个都看

不上。」

「那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皇上⼜看了过来,「想要这天下

最好的姑娘不成?」

我和皇上对视,故作嫌弃,「只怕他连个天仙都看不上。」

皇上笑了,「这次他回京,说什么朕都要给他指⼀⻔亲事。」

我的⼼跳停了⼏拍,「皇上忘了,⾂妾的外祖⺟,去年七⽉过

世了。」

「指⻔亲事罢了,」皇上满不在乎,「⼜不是要他⻢上成

亲。」他站了起来,「皇后也留意着京城的贵⼥,也替你表哥

相看相看。」

「是。」我低声应下。

皇上点点头,⼜问了⼏句安嫔的状况,问了问栎⼉的学业,问

了问莲才⼈的状况,问了问淑妃丽妃,这就安寝了。

我⼆⼈⼀夜⽆话。

10这⼀战并不⼗分顺利,丽妃的⽗兄也被皇上遣去了西北,为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毕竟朝廷现在没钱。

但是丽妃的⽗亲狂妄,居然率了七千⼈想奇袭北狄⼈的⼤营,草原⼴阔,却也没有遮掩,北狄⼈⻅他送死⽽来,早就摆好了⼝袋阵,等着把他包饺⼦,若不是先锋将军率⼈驰援,只怕他要被俘,即便如此,⼤周还是折进去了五千⼈⻢,先锋将军⼿臂负伤,丽妃她爹被流⽮直接射中了腹部,左腿还因摔下⻢⽽⻣折,只能躺在⼤营⾥哼哼。

皇上震怒。

丽妃素⾐脱簪,跪在乾清宫前,请皇上息怒。

此时我正坐在永宁宫,陪安嫔解闷,听闻此事,⼼脏⼀揪,仍是若⽆其事地陪安嫔说着话。

安嫔率直,却也聪慧,只怕是察觉了什么,却也装着糊涂,对丽妃她爹⼀顿咒骂嫌弃,只说他狂妄⾃⼤好⼤喜功,半句不曾拐到先锋将军⾝上。

我闲话之余,也不由得头疼,若安嫔怀的真的是个公主,可千万别如她娘的嘴⼀样不饶⼈。

丽妃跪了三天,还是没撑住晕了过去。

听说是皇上亲⾃把丽妃抱进了乾清宫。皇上还是⼼软了。

丽妃不是皇上的⻘梅⽵⻢,但也是皇上第⼀个盛宠的⼥⼈,皇上宠了近⼗年的⼥⼈。

她性⼦张扬跋扈,偏⽣⽣得艳丽⽆双,倒叫⼈觉得她这样的脾性也是应该的,如此骄傲的⼀个⼈,楚楚可怜地跪在乾清宫⻔⼝,苍⽩脆弱的模样,果然打动了皇上。

听说丽妃夜⾥⾼烧,皇上⼜把太医院搬到了乾清宫⼀遍,好在丽妃⾝⼦⻣健壮,不过是第三⽇就⼤好了,她⼜是个耐不住的性⼦,当即下了床。

皇上⻅她⼤好了,⾯⾊⼜冷淡起来,丽妃刚能下床,就被送了回去。

这⼀次不论丽妃怎么求,怎么跪,皇上都没有再开⻔⻅她,只叫侍卫来,把丽妃禁⾜在⻓秋殿,半步不许她踏出。

11

⼀晃两三个⽉过去,⼊了夏,北狄在⼤周这⾥讨不得好,就打⻢离开了。北狄本就是游牧⺠族,夏季是要西迁去喀什尔草原的,虎威将军率西北军坚守半年,终于北狄⼈放弃了。

这⼀战⼤周胜了,皇上极为⾼兴,连发了⼗道诏书,叫赵修念回京述职。

他要回来了。我⽼是坐着院⼦⾥看天,露桃年纪⼩,⽼是嘟囔我天这么热,坐在屋⼦外头看天有什么好看的,我看着她不知事的样⼦,⽆奈⼀笑。

她未经情事,不懂我⼼⾥的苦。

我哪⾥是在看天,我是在看云卷云舒,⽇出⽇落,我在看时间怎么流逝罢了。

我在看他回来还要多⻓时间。

我算完帐本,⻅完命妇,处理完宫务,实在⽆事可做,就坐在院⼦⾥,消磨时间罢了。

后宫⾥⽆⾮就是⼀个耗字,耗到死,就死了,耗不死,就接着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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