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为开头写个故事?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

做低贱的蛇妖八百年,做天帝的侍童四千年,做天界的神官两万年,拢共活了两万四千八百年,我肖想了他两万四千年。

我因他而生,注定要与他纠缠万万年。

1

「景和…」撩开星云宫寝殿的帘子,我看他良久,无意识地喃喃出这两个字。

金色的锁魂链缚住仙人纤细的脚踝,这人并未束发,白色的外衫也有些滑落,可他好像并未察觉,只专心看书。

这幅场景很好看,好看到我喉头发干,真想就这样锁他一辈子,直到天塌地陷。

两万多年了,我怎么才想到这个法子呢…

是我太爱他了——他在我心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天帝,所以我从来不敢想象把他拖入淤泥的样子。

「君上…这是今日的星河露。」我偶尔还是很恭敬的。

这他每天早上都要喝的东西,我做侍童的时候常常早起为他准备,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是谁在为他准备这些呢?

景和也不拒绝,端起来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我,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我一眼。

「景和,你看看我…」我趴到桌子上,把脸凑到他下巴旁边。

关他近百年,他从不肯主动看我,只有每次我在他的吃食里动手脚,引他同我欢好时,才能得到他短暂的注视。

「景和,你还是要娶月妍做你的天后吗?」月妍是只月白色的凤凰,很漂亮。

这个问题我自囚禁他以来,每年都问,问了九十九次,可他没有一次回答过我。这样的沉默,在我眼里无异于默认。

我蹲在地上摸了摸锁魂链,顺着链身爬到景和脚边,一点一点贴近他。

这是我从前不敢的举动,可这些年却常常做。

坐在那里看书的仙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用力捉住我的手,却还是不看我。

我乖巧地停手,把脑袋倚在他的膝盖上。

「后悔吗?」锁魂链原是景和自己的宝物,可他送给了我。

所有被锁魂链缠上的神仙,都会法力尽失,如普通凡人一般,只空有仙骨,却需要吃喝,也需要睡觉。

我用锁魂链,把景和锁在他最爱的行宫里,对外宣称他要闭关,不问世事。本来嘛,天帝也是不需要操心什么的,底下的神官们会把所有事都处理好的。

所以直至今日,都没有人发现天帝是被我囚禁了。

2.

还是沉默,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我只能又主动向他贴了过去。

其实我在做妖的时候,就已经不太爱现出蛇尾了。

我黑腹白背,是个杂种,父母两边的族群都容不下我,我是被抛弃的。这样的元身是我的耻辱,可景和却说过我好看。

「景妍,够了。」他开口说话,面色如常。

可听他语气平和地叫我的名字,我的脑袋却仿佛被雷鸣钟震过一般,有些发懵,只好悻悻离开。

这个人呐…拿捏我太准,总是知道如何让我失去兴致。

因为没有亲族,我活了八百年也没个正经名字,「景妍」是他把我捡到上界以后才取的。谓好曰妍,我曾一度爱极了这两个字,可后来因为那只鸟,让我觉得这场欢喜成了笑话。

理了理揉皱的衣服,略有些失神地退出星云宫,我在宫门口的石阶下碰到了司命和月老。

「景妍!可算是碰到你了!」楚望一瞥见我,马上就拽着司命跑近来。

「怎么?这么急着找我,是要给我牵红线不成?」我同月老和司命的关系都不错,初来上界,他们照拂我良多。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上牵不出红线的!」楚望忙摆摆手,「我可是替你试过几千年了,都没用!诶…别打岔,我要说什么来着…」

「景妍,我们这次来,是想找君上,问问他同那苍梧林小帝姬的婚约,到底何时履行?」玄琛作为司命,掌命理、轮回,终归是要比月老那个掌情爱的沉稳些。

「怎么了?景…君上还在闭关呀。」我皱了皱眉,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司命和月老来管吧?

「景妍,那君上闭关,你也整日窝在星云宫,可是不知,那月妍小祖宗,自从几年前从我这里牵出了和君上的红线,就天天来闹!」

看着楚望讲得眉飞色舞,我心头狠狠一跳:「你说什么?」

「啊?我说那个小凤凰跟君上牵出了红线呀!」楚望白了我一眼,「你别打断我,我记性不大好!然后啊,你听我说…」

「简单来说就是那婚约是万年前定下的,一直未履行,现下又牵出了红线,可君上出关之日没个准信,小帝姬和苍梧林那边都坐不住了。」玄琛直接截了楚望的话。

「诶对!就是这么个事儿!」

3.

对上玄琛的眼睛,我勉强平静下来,尽力维持住面上的冷静:「君上也未曾告诉我,他要何时出关。」

「君上竟连你都没说?这可难办了呀…」楚望挠了挠头,明明是个老神仙,一举一动却总像是个十几岁的毛躁少年。

「景妍,那你在星云宫里,可有机会同君上说话?」玄琛的手始终揣在袖子里,「君上待你,总是有些不同的。」

「这…我也没试过,总不敢仗着受过君上的厚待,就胆大妄为。」我有点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试试。」

「那便多谢了!」玄琛的手还是没从袖子里拿出来。

「你现在去哪儿?」

「去下界看看黛初。」黛初是只树精,在我漫长又黑暗的八百年里,我没有亲族朋友,只有黛初陪着我,可惜她是树精,修得慢,直到我来了上界,她也没化形。

「那你路上可要小心陵光神君!他那个暴脾气,你知道的,别让他逮着你,否则定是一顿牢骚。」楚望搓了搓下巴,就跟玄琛一起走了。

「好,知道啦!」陵光我是知道的,凤凰与朱雀同宗同源,他护着苍梧林那边,也是自然。

掐了个化形决,直接变成一丝轻烟,很容易便融进了上界的环境。

沿路走沿路听,我发现最近找我的人是真的很多!不光是刚刚饱受月妍摧残的楚望,护着苍梧林的陵光,还有其他神官,也都在找我。

哎…都做了神仙,还这么八卦…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景和何时娶月妍的事,我听得脑袋都要炸了,从前作为景和身边特别之人的那点欣喜,被这一波又一波的议论冲得无影无踪。

「哪里去!景妍。」

我是被陵光揪着脖子,从化形的状态生生拽出来的。

「陵光神君。」震开他的手,我面上的怒色已来不及掩盖。

此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法力强于我,就欺负我罢了。这里大多神官都是如此,他们之中鲜少有前身是妖的,我在这里算是个异类,被人瞧不上也是应当的。

「你去问问君上,何时可出关。」

听这命令的口吻,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也就只敢在我这里横,「景妍不知。君上未曾告诉过景妍。」

「你可以去问。」陵光有些不依不饶了,「不用搪塞我说有闭关结界,这里谁人不知,你两万多年以前受过君上的血,算是君上的半个亲族,可进结界。」

「景妍不敢僭越。」他越暴躁,我越谦恭。

「你!」陵光一时被我噎住,虽是个暴脾气,可终究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狠狠瞪我几眼就走了。

4.

这天上的神仙只知道景和接我来了上界以后,授了我一次血,使我脱胎换骨,修为大增。沾染着天帝尊贵的气息,我在上界行走,腰杆儿都挺得直了些。

可实际上,早在我刚出生,被抛弃的时候,就受过他这等恩惠。

本来是活不成的,因他一滴血,我得以苟延残喘。可惜我当时灵智未开,并不识得他,只将他的模样印进了脑海。

时隔万年,修为大增,往事便可如画般在眼前展开,这才回想起最初的那场相遇——我的命是景和给的。

否则因缘际会,时隔八百年,他为何会再次下界巡游时「捡到」我呢?无非是那一丝熟悉的气味勾出了他的回忆罢了。

陵光那么一闹,许多神仙都看了过来,我也不甚在意,目送他走远,转身就去了下界。

我是真的要去找黛初,却不是去叙旧。

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可听到那只鸟竟与景和牵出了红线,我便想去了。

在我离开后的两千年,黛初才修成人形,只是这草木一类的精怪同我们不一样,就算修成人形,他们的根茎却不能随意挪动。

说白了,根茎就是元身,生在哪里,便一生都在那里了,须得小心保护,不能叫人毁了去。所以无论她去了哪儿,只要能找到元身,就不怕找不到她。

这近百年来,我常来找她,因为她现在是药师。救人的药她有,杀人的药她也有。可我只是来找她拿催情散,那是她的叶子做的,就是这么些年喂给景和的药。

我今晚想要他。

今天那些消息带给我的巨大冲击,使我对于自己是否拥有过景和,产生了明显的不确定感。这样的怀疑使我不得不用占有他肉体的方式,来缓解焦虑。

「黛初,给我[长相思]。」到了下界,我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急切和卑劣。

「这么急?」黛初从腰间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瓶丢给我,「这是新做的,我加了点别的东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会伤身吗?」我只关心这个,别的不在乎。

「不会不会,几棵吐真草罢了…」黛初耸耸肩,「都用这个来寻欢了,还管什么伤身不伤身啊…」

「谢了。」收了东西,我就打算往回赶,毕竟只要景和不惹我,我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他身边的。

5.

我炖了鱼汤,很香。但是如果可以,我想拿凤凰蛋做配菜。

星云宫是天帝钟爱的一处行宫,本就有结界,再加上我用景和的血又加了层血咒结界,这里面发生的所有事,外面都不会知道。连这鱼汤的香味,都飘不出去。

「君上,吃饭了。」每次刚见到他,我都爱这么叫,只嘴上恭敬一回。

景和很乖,从来不拒绝我给他送的吃食,哪怕已经中了无数次长相思,但只要是我端来的,他都会咽下去。

也是,他若是不吃,便要饿死了。

「阿和…你纳了我吧。」撑着脑袋看他吃饭,我们景和吃饭也这么好看。

「不妥。」终于吃完,放下碗筷,慢条斯理地擦好了嘴,景和才同我说话。

「哦?有何不妥?」我估摸着,长相思大抵要生效了,绕到他背后搂住他。

好一会儿,景和咬着牙没有说话。我略带委屈地绞了一下袖子,袖口上地祥云纹饰被我揉得发皱——我不甘心啊。

「我都不争那个天后,只想要你纳了我,也不肯吗?」我口齿不算清晰,带着点软糯的勾引,「你不想要我吗?我哪里不好了…」

「此生只娶一人。」

这是景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回答。它钻进我耳朵里,又钻进我的心窝,绞得我胸口生疼。

该死…好端端的药,加什么吐真草…

掰过他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吗,月妍同你,竟牵出了红线。」

「还有,你知道多少人想见你吗?那些神仙个个都想见你,想问你何时履行婚约!」

紧紧盯着那双沉静的眸子,想从里面看出一丝波动:「月妍已经坐不住了,苍梧林也坐不住了。」

没有反应,很安静。

我松开他,缓缓起身,在他面前踱来踱去,「苍梧林就在南海边,南海水君的两个儿子,可都垂涎月妍的美貌许多年了。」

南海水君同我一般,是做过妖的,听说很久以前在神魔大战中立了功,便做了神仙。可妖终归是妖,他那两个儿子终归是不如他,都藏不住自己那卑劣的想法。

「别做傻事。」寒潭般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说话的声音也因为药力低哑了下来。

「哦?什么傻事?我什么也没说啊。」景和他懂我,懂我的阴暗,懂我的自私。

「你若设计了他们,无异于挑起祸事。那两兄弟一定会供出你的。」景和双颊染上红色,更好看了,「罪魁祸首,从重发落。」

这是他这段日子,对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可我不高兴,因为他在恐吓我,他在维护月妍。

6.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景和,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我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没办法向他保证或承诺些什么。

最后欣赏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情难自控的样子,我很卑劣地笑了。

这还是那个站在神殿顶端,俯瞰众生的天帝吗?如今这幅被囚后破碎的模样…

可真叫人…喜欢得紧!

在景和面前蹲下来,我捏了捏他滚烫的耳根,却不急于眼前的急迫:同那小帝姬牵出红线又如何?我终究是属于景和的,他也永远忘不了我~

可景和通红着眼睛看我,眼神不复从前的清明。

莫名地,我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可他在气什么呢?

只听见他在「阿妍,阿妍…」含糊不清地喊着。

我能肯定,他叫的不是我。

因为他极少叫我的名字,偶尔气了、急了,也只会克制又生疏地叫我「景妍」。

那么他嘴里的「阿妍」,就只能是苍梧林的那位了吧…?

是了是了,一定是她了!同她牵出红线,他就那么高兴吗?

冷静地看他好一会儿,直到他雾蒙蒙的的眼里透出了疑惑,我才重新亲近了他。

这晚就这样我们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7.

拖了被子过来包住我们俩,我睡在他怀里,把耳朵紧紧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

这人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心跳了,至少我之前没听到过。

他是肉身成圣,与我们这些动物精怪不同。我们若被锁魂链缠上,修为浅的,立时便会现出原形,有的甚至马上就会神形俱灭;修为深的,被这么栓上个一百年,也早就维持不住人形了。

景和只是恢复了从前做人时的心跳。

我很喜欢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充满活力地跳动,更让我生动地感受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令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却又求而不得、不敢触碰的天帝,真的就在我身边睡着。

我何曾想过会与他如此亲密!

哪怕所有的所有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用药,强迫他换来的,我也总能从中感受到汹涌的满足和快乐…

反复描摹着他的睡颜,却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月妍那张脸。

我只见过那小帝姬一次,是在他们定下婚约的那天。

站在众神官中,我只是极不起眼的一个。我说的不仅是身份,还有相貌…同那位出身高贵的帝姬比起来,我连说自己普通,都成了自夸。

那天很多神官在底下议论纷纷,可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景和身上,他脸上那抹欣慰的笑,令我久久不能释怀,以至于只从其他人的议论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们惊叹于月妍的美貌,说她像极了数万年前的一位上神…

至于那位上神是谁?不重要了,我只用知道自己配不上景和便足够。

月妍同景和真配啊…他们站在一起,仿佛天作之合。

思及此,抬手想摸摸身旁景和的脸,我犹豫了,只觉得自己仿佛把他弄脏了一般,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

「景和,真想将你拉入泥潭,拽入尘埃,让你爱我,离不开我…」我突然就鼻尖发酸,「可我舍不得…我怎么有资格…」

他还安稳地睡着,我睁着眼躺在他旁边,渐渐地就越躺越远,最后默默坐起来,开始窸窸窣窣地捡地上的衣服穿。

正准备站起来离开,忽然背后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你去哪里?」景和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呆呆地看他一眼,下意识回道:「我出去透透气。」

「别去,就在这,陪陪我。」这句语气软得不像话。

可瞧见他眼里没藏好的紧张,我心里刚燃起的火被生生掐灭,突然很不是滋味起来:他就这么紧张月妍,生怕我对她做什么吗?

8.

想拒绝景和的请求,可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也低估了他对我的影响力——我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景和开始很黏我。

他这么日日缠着我,企图叫我忘了去「加害」月妍,我也以为我会忘了,如果月妍那只蠢鸟没有跑到星云宫门口吵闹的话。

「帝姬。」我开门,却仍旧站在结界内的石阶上,冲月妍恭敬地见礼。

即使我此刻是神情淡然地俯视着她,端足了神官的架子,可月妍那张生来贵气的脸,刺得我眼睛生疼。

是啊,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也洗不掉的,就算我做神官的日子远长于我做蛇妖的日子,可我骨子里,依旧是只未经教化的妖。

「景妍神官!」月妍只匆匆随意点了点头。她这个点头回礼,还是基于景和对我的看重,否则我是没资格受她回礼的。

「不知可否让我见君上一面?」月妍急切地往前踏两步。

「君上正在闭关,不便打扰。」我勾着嘴角,没有感情地浅笑着,模样看起来仿佛一个知礼守节的好神官。

「可我…我同君上是有婚约的!」月妍又靠近一些,「我要见君上!」

「帝姬,小神恐怕爱莫能助。」说着,我作势就要往回走。

谁知月妍竟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要拉住我,结果被结界弹开,重重摔到地上。我也没有管她,重新关上了星云宫的大门,毫不留情地把她隔绝在外。

听到动静,景和难得地出现在内殿门口,倚着门框等我。

「何事?」

我心里烧着一把邪火,看着景和,没有答话,擦着他的肩走进内殿。

「是月妍。」景和捕捉着我的行动轨迹,紧紧跟上来,有些不依不饶的无赖模样,「她要见我。」

是肯定的语气,景和很笃定。

「怎么?君上也想见见月妍帝姬么?」我拿出敷衍旁人的假笑来,看着景和,「君上同帝姬倒是感情深厚。」

景和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没有落在我脸上。

我也不在乎他想什么了,我只知道,我要让月妍嫁不成景和!

「景妍…」他张开双臂主动抱住我,这是他清醒的时候,第一次这么做:「乖,不要去。」

语气软糯又讨好。

我受不了,一把掀开他,语气有几丝咬牙切齿:「君上这是做什么。」

9.

景和看着我,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像一汪静湖。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平静地说出方才那样讨好的语气。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门外又闹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头,望景和一眼,他也终于皱了皱眉头。

再次拉开大门,阶下站着的是有陵光神君和她姑姑撑腰的月妍。

「陵光神君,清焰上神。」我依旧恭敬,哪怕心里厌烦得不行。

「景妍,何故打伤帝姬!」月妍的姑姑,清焰,一上来就是质问。

「小神不敢。是帝姬要硬闯,被结界所伤。」给我扣这么一顶大帽子,我可不干,「星云宫外只是防御性的结界,不会主动伤人。上神若是不放心,可请医官为帝姬诊治。」

「快让我进去!我要见君上!」有人来撑腰了,月妍到底是不讲理了起来,「听说你一连打发数人,就是拦着不让见君上。你凭什么拦着?不过一小小蛇妖!」

「小神不敢。」不能受她激,不能翻脸,我强行压下怒火,「君上闭关,确实不敢打扰。」

「那我的婚约,怎么办?」

「帝姬何苦急于一时?婚约既定下了,不出意外,君上重诺,定会风光迎娶帝姬。」

月妍一时被噎住,她身旁的清焰和陵光也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两人对视一眼,拉住还想胡搅蛮缠的月妍就走。

「恭送陵光神君,清焰上神,月妍帝姬。」尽管他们蔑视我,我在外还是要礼数周全。

可疑,着实可疑:这婚约既定,月妍和苍梧林何苦这般没脸没皮地闹?莫非是这婚约本身就有问题?

罢了,既是有问题的,那我便干脆把它毁了去。

替景和炖了汤,又准备好些菜品,甚至来不及欣赏景和吃饭,我马不停蹄地就往南海赶——我已然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了。

化作一条小鱼,绕开守卫和宫娥的视线,我很顺利地就进了南海水君的神宫,那数万年前设下的古老结界竟也未拦我!

都是做过妖的,我与那南海两兄弟虽称不上投缘,却也算得上交往密切过些时日。只是后来景和嫌他们太过不加收敛,对他们极为不喜,我便极少再同他们来往。

循着记忆,我摸到他们的住所,还未进门,便听到两道喘息的男声中,交杂着一道惊惧的女声呜咽。

这声音我熟,里头的场面我从前也撞见过许多次。

也不再装鱼,我不加修饰,显形出来,大大方方推开他们的房门走进去。

「元浩,元汤*。」

10.

见到是我,元浩和元汤一愣,随后忙穿起衣服,就要拜我。

「景妍神官。」

我瞥了眼他们身后,床上的是只颜色艳丽的小蚌精,估计化形不久,被这两兄弟折腾得几乎要守不住人身。

见我打量的目光,这两人也不害臊,更是往旁边一挪,随我看去。

倒是那只小蚌精,被锁在床头,羞羞怯怯地瑟缩在那里,满脸的泪水,抿着嘴不敢看我。诶?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十足十得像月妍啊…

元浩和元汤这两人还是这么低级趣味…但是我需要他们这样的「趣味」,我甚至还觉得他们狠辣不足。

简单地说明来意,这两个「疯子」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只是一个掺杂着忧虑,一个掺杂着期待。

「景妍…神官,这…恐怕不妥。」元浩按下神色兴奋的元汤,「帝姬何等身份,岂容我等…」

「我会将她引过去,至于你们要不要…全凭你们自己。」我会将月妍引到醉仙宫,一处上界废址。

我猜我此时一定是神色恶毒,我完全疯了,被月妍气疯了——没有掩饰,我也不在乎会东窗事发,甚至隐隐期待着。

说完,我又化成一条小鱼,准备溜出去。这是我理智上最后的挣扎,虽然可能已无甚用处。

回到上界,我在莲池边找到拿莲花出气的月妍,二话不说,跪下来就请罪。

「帝姬,先前多有冒犯。」

月妍先是一愣,随后面孔上泛起傲慢的神色,昂着头不理我。

「君上虽在闭关,也时刻关注着帝姬,已听到帝姬的声音。」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挡住自己不善的神色,「君上方才已责备过小神。」

月妍还是不理我,起身走掉了。

看着她走远,我也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就往醉仙宫去,脸上是快慰又兴奋的笑——

我已在月妍住处用法术留了字条,叫她去醉仙宫一聚,「以慰相思」。字条打开过后,就会销毁。

我赌月妍会去。我擅长模仿景和的字迹,虽然没人知道。

醉仙宫近万年来,隐隐有被隔绝在上界之外的意思,也就是说无人把手,这可以说是上界的一处漏洞:若有人里应外合,下界的人可以偷溜进上界。

可月妍不知道,她与我同岁,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帝姬。她不会知道这些的…

11.

我在醉仙宫的角落里等了好久,终是等到了满面春风的月妍,和拿着我画的符篆,偷偷摸摸溜进来的元汤。

我知道,错已铸成。

所以在星云宫面对景和愤怒的眼神时,我远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害怕,相反,我有些反常地挑了挑眉。

景和端坐主殿中央,那副姿态,是百年前的他才会有的。我一根锁魂链,终是不能彻底折断他的傲骨——或许,这样傲骨不屈的他,才是我内心真正爱慕的景和。

「你还是做了。」景和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嗯,怎么了?」我就很好奇,他怎么事事料得准呢,「怎么知道的,阿和?」

「景妍,你过分了。」他根本不答。任我语气娇软,他也不为所动。

「这就过分了?还有更过分的,我还没做呢。」

看着他永远泰然自若的脸有了裂痕,我得意极了,转身又打算折回醉仙宫。

「景妍!你做什么去?回来!」景和蓦然起身,想要拽住我。

可我挥手,关上主殿的门:「去划烂她的脸。」

飞快地往醉仙宫掠去,拳头在袖子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手心掐满了指甲印:也不知元汤得手没有,只看到两人都进了醉仙宫,早知道多看一会儿了。

等我到了,醉仙宫里空荡荡的,月妍和元汤都没在主殿内。去哪儿了这是…?

放轻了脚步往后面摸去,一路都静悄悄的,可地上有飞溅的碎石,这是打斗的痕迹。这两人交上手了?元汤不会这么没用吧…

终于在醉仙宫最后面的院内,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月妍。

这是…死了?晕了?

左右张望一下,我还是走过去探了探月妍的灵脉——活着,只是晕了。衣衫完好…元汤哪儿去了?

「谁!」感觉到背后有动静,我抽出蛇骨鞭就往后卷去。

「我!」

「元汤?」

12.

我打量着元汤,只见他左臂和腹部有血渍,看样子是负了伤,但我并不关心他的伤势,我只在乎他有没有得手。

「没得手?」

「这…不愧是娇宠着长大的小帝姬,我怎知她身上法宝那么多,没防备到。」元汤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要足足长我和月妍两万岁,居然连个疏于修炼的小帝姬都拿不下?

「没用。」我收起鞭子,不再看他,转身拔了月妍的簪子,就要运力划破她的脸。

「你做什么?」元汤捂着伤口,跑过来捉住我的手。

「看不出来吗?」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这个没用的废物…

可元汤不依不饶,被甩开以后,又缠上来捉住我的手腕,「别。」

见我盯着他看,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元汤又讪讪地加了句:「这么好看的脸,划烂了多可惜…」

「就这么爱这张脸?那正好,我把她剥下来,送给你。」

元汤一听,急了,冷不丁用力推我一把,带着几分神力,我一时不妨,跌坐到地上,腰撞上了身后的一块碎石,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元汤!你做什么!」这家伙莫不是真的喜欢月妍?那可有些麻烦了…这动了真感情,我还怎么借他的手作恶?

「我…」元汤也愣住了,「你没说要这样伤她!」

「你一开始做的事,难道就不是伤她了?」少装了…

元汤被我噎得脸通红,可他越是这般无措,我的心就越冷。

「嗯…」地上躺了许久的月妍突然动了动,我心道不好:可能要醒了。

元汤也有些慌了,纠结着要不要再把她敲晕。我瞅准这个时机,蛇骨鞭朝着月妍就袭过去,可忽然想到方才景和说我过分,和他眼眸里翻滚的愤怒…

鞭子生生转了个方向,缠上一旁作势要护月妍的元汤的脖子,然后没有犹豫,紧紧勒住。

任他周身的神力如何爆发,任他的法器如何刺穿我的肩膀,我也没有松手,直至他的头颅掉在地上,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他心心念念的月妍脚边。

不得不说,月妍醒得很是时候。

她惊叫着躲开那颗头颅,又惊叫着奔向我。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嫉妒地想抬手捏断她的脖子,可惜开始意识模糊。

「就在此处,不要挪动,我睡一会。」我喃喃道,也不知月妍听到没有。

13.

醉仙宫的风很冷,我没有失去意识很久。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地上,月妍果然听话得很,一下也没挪动我…

「?」喉咙哑了,说不出话,肩膀疼也得要命,不过血已经不流了。没有任何处理的贯穿伤暴露在外面,动一动就钻心的疼。

月妍已经不见踪影。

呵,我忍不住嘲笑自己,方才真的是做了一个最错的决定——知道元汤靠不住,就应该趁其不备,先杀了他,然后再杀月妍。现下总归都是要暴露的,月妍死了,便嫁不成景和,我就赚了。

可如今这个局面…

我在醉仙宫又等了一会,存续着体力,想着月妍若是折返,我便杀了她。可我等了好久,却听到远处一阵嘈杂,气息也不止一人。

忍住疼,我下意识地想要往景和身边赶,等进了星云宫的大门,终于又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黑暗里总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可他在说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清…

再睁眼,我是泡在星云宫内一汪乳白色的灵泉里。这里面灵气充沛,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肩头两处贯穿伤也在缓缓长出新肉。

我的蛇尾替代了双腿,泡在水里。景和就守在我身边。他只能这么守着,被锁魂链缠着,他没办法替我疗伤。

扯住他的衣角,眼眶酸涩:景和啊景和…我这一遭算是完了…

「你跟月妍,马上就可以长相厮守了,高不高兴?」我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解开。」景和撩开衣摆,露出被锁魂链缠住的脚踝。

「嘁…」我不,我偏不!

没有理会他,我嘴角扬得更高了,眼泪也流得更凶了:「元汤没有得手,我也没有划烂她的脸…我还…杀了元汤…」

「解开它。」景和维持着动作没变,依旧只是那句话。

「我就要死了,景和…」我还是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讲:「我放过了月妍,你能不能…爱我一下,哪怕一刻?」

景和的眼神松动了,张了张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说些什么。可我却一头扎进泉水里,深深地潜下去,我不敢听。他要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敢听…

不知道在水里躲了多久,整个星云宫震动了一下——是宫外的第一层结界破了!这群神仙动作真快啊…

然后又过了很久,星云宫再次震动摇晃了起来,可是这血咒结界却迟迟未破。我就这么等着,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用景和的血画的血咒结界十分牢不可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14.

几声巨响以后,血咒结界也被他们撕开了一个裂口,繁杂的脚步声和神力的余威震得水面激荡,然后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里拎出来,狠狠地砸到地上。

惊呼尚未出口,就是一口血喷出来,肩头缓慢愈合的伤口又被震开。

我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力气抵抗,这群神仙来得太快了。三天…只三天!他们就复盘了所有事,而后直接闯进了星云宫。

我以为他们总要犹豫一阵的。

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力气将蛇尾收进去,并不想叫旁的人看见我半黑半白的元身,这是我最后的体面。

「君上,多有冒犯。」说话的是月妍的父君,清辉上神。不用睁眼我也知道是他,这洪亮的声音带着威压,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忽然想到景和,他此刻也几近凡身!

费力睁眼看了看他,发现他正捂着胸口,蹙着眉,克制着喉头的闷哼,模样多少有些狼狈。可即便如此,景和周身气度不减,静静撑在那里,也别有一番风姿。

我想收回锁魂链,清焰上神却先我一步注意到了:「大胆蛇妖!竟囚禁君上!」说着,对我隔空又是一掌。

「噗…」五脏翻搅,我张了张嘴,又是一口血。除了血,我嘴里什么也吐不出来。身体撞到后院的墙上,不仅两肩的旧伤撕开,身体其他各处又添新伤。

这清焰,怕是在公报私仇吧?

疼…除了疼还是疼。我脑袋昏沉,几乎就要晕过去。

「还不快解开君上的束缚!」

趴在地上良久,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想冲过来撕烂我,又不敢贸然行动的月妍——景和就站在我身前,挡住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低低地笑着,随后心念一动,两指清扣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金色的锁魂链听到动静,宛如活物般,向我游移过来,然后顺着衣领钻进我的怀里。

站在灵泉对面的一行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的脸上露出惊疑。

怎么?锁魂链是个什么稀罕物什么?景和难道从前没用过这个?还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对他们的天帝?

身边涌起温和的灵力——是景和的神力回归。不同于被我束缚住的时候,他的神力消散得宛如一阵轻风,此时他神力聚拢,竟带起温和的风暴。景和就站在风暴中央,我匍匐在他的脚边,又一次受他庇护。

「求君上为我儿做主!」

「求君上为元汤做主!」

南海水君,元泽,以及他的大儿子元浩,双双跪下,请求景和为他们讨一个说法。

15.

景和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此刻他神力恢复,我也听不见他起伏的心跳。

「吾自有决断。」平静如水的声音流入我的耳朵,令我心安。

「君上!」南海水君又是一拜。

紧接着,跟来的众神仙也跟着拜下去。

我掀开眼皮环视一周:苍梧林、南海来了不少神仙,四象神君也到了场,其余包括司命所在的六司星君,还有月老,都来了。还真热闹啊…

「君上!」见景和要带走我,月妍急了,「这蛇妖如此折辱于君上,君上不打算降罪吗?」

我挑挑眉,歪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月妍。她也毫不示弱瞪回来。

「此中曲折,容后再议。」景和弯腰抱起我,绕过众神仙,就往外走。

埋在景和的胸口,我勾了勾唇角。

「求君上为月妍做主!」月妍又拦住景和,「这蛇妖性淫,心肠恶毒,妄图教唆元汤神官…玷污月妍!」

月妍声音略有颤抖,不只是害怕还是什么,「可…可幸好元汤神官心性坚定,没叫这蛇妖的奸计得逞!谁料这蛇妖一计不成,竟对元汤神官痛下杀手!」

这些东西,大抵是元浩告诉她的吧…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元汤被我杀了,她受到惊吓,跑出去求援。苍梧林和南海那边一碰面,两相合计,不难发现我这粗浅,又不加掩饰陷害。

「元汤心性坚定?不为所动?月妍,我若不出手救你,恐怕这什么奸计就得逞了吧?」靠着景和的胸膛,我胆子都大了起来。

月妍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毕竟我说的才是她看到的、经历的。

「君上,我儿元汤被杀,您受辱,月妍帝姬被陷害,这三罪并犯,您还不罚这妖孽!」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南海水君这丧子之痛,与我不共戴天,他根本不给我辩驳的机会,直接给我定了罪,只求景和能制裁我。

听到南海水君的声音,其余的也跟着高呼要重罚我这恬不知耻、心肠歹毒的蛇妖。哦…我一下子,就不是神官了,连名字都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知会如此,根本不惊讶,在景和怀里笑到颤抖。我被这样抱着,是真的很开心。

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明目张胆的袒护,我值了。为了这些,就是要我把跪在地上的这片神仙杀个干净,我也会拼了命去做的。

「咳咳…咳咳咳…」没笑两声,我就开始咳嗽,每一下都咳出血来。

16.

景和抿着嘴站得笔直,看着我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咳着血,鲜少对旁人显露的不耐渐渐涌现,不愿在这里与他们继续纠缠,抱着我就要走。

「君上!」冷眼旁观许久的清辉上神终于开了口,「请君上三思。」

清辉上神是苍梧林的君主,做上神的时间比景和还久,是个老神仙了,说话比普通小神仙更有分量些。

「君上是三界众生的君上,不可为了一己私欲,做出偏袒偏护之举。」清辉说完,又做作地鞠了一躬。

哼,这个老东西…

有了清辉的撑腰,那南海水君和元浩哭得更响了。

「君上,有些事…」玄琛欲言又止,万分为难地看了景和半天,一句话终是没有讲完。站在一旁的楚望也是一副抓心挠肝的焦急模样。

这是怎么了…他们竟也不护着我了?

景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景妍神官,失手错杀元汤,着实不该,便革去神职,发配雪魄川思过。」

他只字不提我囚禁他、折辱他的事,也不谈我陷害月妍的事。

「君上,此妖孽当受雷刑,遭天诛。」

又是清辉!好你个老头儿,我都被发配雪魄川了,那儿可是冰牢,专门用来关押犯错神仙的地方!许多神仙关久了,可都折在那儿了,这竟然都不满意,还想要我马上就死?

「景妍犯错,是吾之失。她受吾赐血,吾便同她亦父亦师。」景和眼里透出不容反驳的威压,这是他作为天帝的气势,「今日起,吾与景妍同去雪魄川思过。」

「君上不可啊!」站着的、跪着的神仙们此起彼伏地喊着,企图阻止景和这荒唐的举措。

可景和看也不再看他们,径直抱着我往雪魄川去。

「亦父亦师?呵…」渐渐飞得远了,景和身上温和的神力罩着我,我不再咳嗽,可想到他的那番说辞,我又觉得不甘。

「阿和…你见过谁家的师父、长辈会和徒弟、小辈厮混到床上去?」在他肩头蹭了蹭,我不要命地嘲讽他。

「景妍!」他耳根略微有些泛红,低声呵斥我。

「你害羞了~」我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发现根本就动不了,「定身咒?」

刚要继续开口逗他,又发现自己连话都讲不出来了——是禁言咒。哎…这人还是被囚禁的时候要更可爱些。

17.

「你就在此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景和似乎赌气一般,解了定身咒以后,把我扔到一块冰上,「想清楚了,再开口说话。」

甫一触到冰面,我就冻得打了个寒颤,身上的伤口被雪魄川里的风刮得刺痛。缩着身子扯扯他的衣摆,我现在可离不开他的怀抱。

重新回到他怀里,暖融融的神力像不要钱一般流进我的身体,被震伤的五脏六腑得到修复,我感觉舒服了许多。幸亏我受过他的血,否则这股神力恐怕不能与我的身体轻易相融。

身体好受了,我忽然觉得他这个「亦父亦师」也变得顺耳了。

可我终究不是他们这种活了许久的老神仙,景和的一丁点儿神力于我而言已是多到不可承受的量,他这么个输入法,就如同要把海水灌进一条小溪一般。

我拍拍他的手,他适时地停下来,而后画了结界罩住我,免我受冰冻、寒风之苦,就背过身去,不再理会我了。

趴在结界里不能随意走动,话也不能说,我只能安静地看他的后背:他待我是极好的,有几分纵容,也有几分娇宠,更有几分偏袒,可独独就是不爱我…

就如他所说,他这些所作所为,恐怕只是真的把我当做他的亲族,他的小徒。

肩上的伤口痒痒的,我没精打采地缩在结界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意识不算清醒,只知道景和一段时间就会来替我疗伤。

这可比那灵泉修复得快多了,也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好用。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身上就一点儿也不疼了,只是景和依旧把我封在那个小小的圈里。

「请君上回上界,主持三界事宜。」

嗯…不知道这是第几拨神仙了。我就算意识不太清醒,也总隐隐约约听到有神官过来请景和回去。

景和不答。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神仙,又是同样的说辞,听得我头疼。

最后,孟章、陵光、监兵和执明,这四象神君同来劝说一番,景和才松口,说要回紫宸殿看看,让我继续思过。

他顺手解了我身上的禁言咒,我很给面子地乖巧答是。

仰面躺着,不消多时,身侧突然多出一双淡黄色的鞋子。

「我当是谁呢…」我侧目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原来是月妍帝姬啊~」

「你这不知廉耻的下贱妖精!」月妍扑到景和设下的结界上,用力捶打着,「不要以为君上护着你,你就能安然无恙了!」

「哦?那我会怎样?」我坐起身来,半阖着眼,很无所谓地同她搭话,「无非就是要我的命罢了,你们想要,就拿去啊…」

「哪有那么简单!我们会将你凌迟致死!」月妍眉眼间满是狠厉,可她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够狠,我根本不怕。

「好啊~你们随意。」我还是笑,「左右我也是不亏的,同阿和缠绵近百年,我可是在你前头占有他了呢…」

「君上岂容你这般称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月妍被我激怒了,召出自己的佩剑就往结界上劈来。

18.

「?」

结界没有想象中的震颤,月妍也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被结界弹开,景和很及时地出现,握住了月妍的手腕。

「帝姬请回,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君上!」月妍慌了,松开手里的剑。哎…这丫头就是这么容易着别人的道。

「回去,既往不咎。」景和松开月妍,面色沉静。

看着月妍又惊又慌,低着头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心情好得不得了!甚至有些得意地笑了。

景和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两万多年前那般,眸色深沉地看着我,「可有悔过?」

「没有。」我想也没想,就这么回答了。

「不曾悔过,也不会悔过。」我还在笑,「阿和,我做不回你的侍童了,也不想做你的神官了。你该知道,我已肖想你两万多年。」

静默,长久的静默。

景和一言不发,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就笑盈盈地仰头望着他,一如最开始,我还在做蛇妖时见到他的那一刻,充满摩拜,虔诚地望着他。

许是内心纠结够了,他侧过身去,雪魄川里不算明亮的光拢在他身上,景和留给我一张悲悯的侧脸:「紫宸殿众神仙商议,罚你跳诛仙台。」

哈,还真被月妍说着了!

他只回了紫宸殿一趟,就将我舍弃了。从护我到弃我,只需要从雪魄川到紫宸殿的一个短短来回。

「好。」不需要知道更多,我应下了。

清辉说得没错,我三桩重罪,当受雷刑、遭天诛;月妍也说得没错,景和就算护了我,也没用。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我死得不算冤。

「什么时候?」

「过几日。」

「过几日是什么时候?」既然都要死了,话总得说清楚啊!

「三日后。」

景和悲悯的侧脸看得久了,我的眼睛开始酸疼起来,「知道了。你会来送我吗?」

「我监刑。」

「如此…再好不过了。」我又躺回地上,双目失焦,愣愣地睁着眼。

能苟活这么些时日已经很好了,我原本以为事情败露,景和也会急着处死我。可他偏袒我,抱着我,替我疗伤…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哪怕最后还是放弃了我。

19.

我想,我已三日没见景和了。

雪魄川里没有白天,这里是永夜之地,只有无尽的冰雪反射着一些来自上界的微光。

自那日起,景和加固完困住我的结界,就离开了,换了天兵来看守我。今天,四象神君一同来提我。

「景妍,走吧。」执明神君手持景和赐他的金印,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结界。

我对他笑笑,很自觉地伸出双手,方便他们为我戴上枷锁。

执明神君是他们四个里脾气最好了,待人温和。陵光是最凶的,他现在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陵光神君,别这么凶嘛,我都快死了,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我总不能理解,这个陵光为什么对我总是看不惯,印象里,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

「死有余辜。」陵光很不屑地又瞪了我一眼。

「别废话了,走吧。」孟章神君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执明神君牵着拴住我的锁链走在前面,监兵和孟章神君一左一右地夹住我,陵光那个家伙则走在我后面。我老觉得他在盯着我,那两道目光弄得我是如芒在背…

「跪下。」到了诛仙台边,陵光一把将我按住,顺带着在我的腘窝处踢了一脚。

双膝砸在石面上,我跪得有些狼狈。

「杀害神官,囚禁天帝,陷害帝姬,今罚你跳诛仙台,受天雷劈骨、地火灼魂之刑,你可认罪!」

又是清辉这个老东西,他到底在着急什么?

「清辉上神,啊不,是苍梧帝君,天帝尚且在此监刑,您插什么嘴?」我低着头,斜着眼看他,十足十的不恭不敬。

「妖孽!还敢造次!」清辉声若洪钟,听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勾着唇角,再懒得开口说话。仰头望向坐在上首的景和,目光里是不再掩饰的爱慕和贪婪。反正我的心思,也早就被公之于众了。

「行刑。」景和对上我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长阶,依旧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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